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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

江晚余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晚余在雪盈的帮助下洗去一身血污,换上雪盈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裳。这衣裳还是她走之前拿给雪盈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穿,没承想兜兜转转又穿在了身上。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亦不知道是该恨祁让绝情,还是该恨天意弄人。雪盈方才已经大致了解了她今晚的遭遇,温声劝慰她:“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把你一路从掖庭抱回来,瞧着不像是要追究你杀人的意思,你不如趁他这一时的心软,赶紧去给他磕个头,求他赦免你的罪过,否则等他冷静下来,兴许就改变主意了。”晚余点点头,叫她帮忙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雪盈说:“别挽了,你头发还没干,就这样披散着,更显得可怜。”晚余从来没有在祁让面前披头散发过,一时有些犹豫。雪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门,直...

主角:江晚余祁让   更新:2025-04-19 18: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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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女频言情小说《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由网络作家“江晚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晚余在雪盈的帮助下洗去一身血污,换上雪盈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裳。这衣裳还是她走之前拿给雪盈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穿,没承想兜兜转转又穿在了身上。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亦不知道是该恨祁让绝情,还是该恨天意弄人。雪盈方才已经大致了解了她今晚的遭遇,温声劝慰她:“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把你一路从掖庭抱回来,瞧着不像是要追究你杀人的意思,你不如趁他这一时的心软,赶紧去给他磕个头,求他赦免你的罪过,否则等他冷静下来,兴许就改变主意了。”晚余点点头,叫她帮忙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雪盈说:“别挽了,你头发还没干,就这样披散着,更显得可怜。”晚余从来没有在祁让面前披头散发过,一时有些犹豫。雪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门,直...

《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精彩片段


晚余在雪盈的帮助下洗去一身血污,换上雪盈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裳。

这衣裳还是她走之前拿给雪盈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穿,没承想兜兜转转又穿在了身上。

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亦不知道是该恨祁让绝情,还是该恨天意弄人。

雪盈方才已经大致了解了她今晚的遭遇,温声劝慰她:“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上把你一路从掖庭抱回来,瞧着不像是要追究你杀人的意思,你不如趁他这一时的心软,赶紧去给他磕个头,求他赦免你的罪过,否则等他冷静下来,兴许就改变主意了。”

晚余点点头,叫她帮忙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

雪盈说:“别挽了,你头发还没干,就这样披散着,更显得可怜。”

晚余从来没有在祁让面前披头散发过,一时有些犹豫。

雪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门,直奔祁让的寝殿。

胡尽忠忙活了半天,这会子正靠着殿门外的廊柱歇气儿,见两人过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晚余身上:“晚余姑娘可好些了?”

晚余点点头,对他福了福身。

雪盈说:“胡公公,晚余想去给皇上磕头谢恩,麻烦您通传一声。”

胡尽忠三角眼一亮,心说这姑娘总算要服软了吗,看来皇上这出英雄救美还是很有成效的,接下来,是不是就该美人以身相许了?

这样想着,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进去通传,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美人以身相许的对象是他自己。

不大一会儿,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对晚余笑眯了眼睛:“晚余姑娘,请吧,皇上在龙床上等您呢!”

许是想着晚余过了今晚就要飞黄腾达,他连尊称都用上了。

晚余听闻祁让在床上等她,心里一阵发慌,紧张地看了雪盈一眼。

“去吧,没事的。”雪盈轻轻推她,“别怕,皇上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晚余暗自苦笑,雪盈根本不了解祁让,也不知道祁让都对她做过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门槛。

这一步跨进去,她的命运将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谁都无法预测。

祁让也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明黄软缎的寝衣,外面披了件石青色的夹袄,姿态随意地靠坐在龙床上,左手在右手手臂上缓缓揉捏。

四周点着蜡烛,给他冷峻的眉眼笼上一层暖黄的光晕,看起来竟有了些温润如玉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停下动作,目光漫不经心地向门口瞥过去。

晚余一身素衣款款而来,半干的乌黑长发披散在瘦削的肩头,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苍白中透着几分憔悴,可怜的宛如一颗寒夜里的露珠。

祁让不动声色地坐着,只是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晚余走到他正对面,停在两三步远的距离,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行大礼。

满头的青丝随着她伏身的动作滑下来,铺了一地。

祁让没叫她起来,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你杀了人,不是磕几个头就能免罪的。”

晚余趴在地上,也不争辩,像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宣判。

祁让有种无力感,顿了顿又道:“他强迫你是他不对,但你杀人也不对,你知道你捅了他多少下吗,你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自我防卫。”

晚余还是静静地趴在那里,不声不响。

祁让不禁有些烦躁,拍着龙床道:“朕问你话呢,你能不能把头抬起来!”

晚余依言抬起头。

一张泪流满面的惨白小脸展现在祁让眼前。

曾几何时,祁让最看不惯她波澜不惊生死看淡的模样,如今,她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一个女人的脆弱和无助,他却还是看不惯。

他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过来!”

晚余迟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床前,怯怯地看着他,身子微微发抖,好像生怕他会吃了她似的。

“坐下!”祁让又挤出两个字。

晚余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床沿上。

祁让突然向她伸出手,把她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往后躲。

“躲什么,朕是叫你帮朕捏捏胳膊!”祁让没好气道,“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朕这一路抱你回来,胳膊都要累断了。”

晚余愣了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什么,快点!”祁让命令。

晚余只得往前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慢慢揉捏。

祁让闭上眼靠回到床头,像是已经忘了她杀人的事,专心地享受起来。

晚余拿不准他心里此刻在想什么,也不敢吭声,就低着头默默地为他揉捏。

祁让悄悄把眼睛睁开一些,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轻轻颤动的长睫。

她半干的黑发像丝绸一样滑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掖庭那株白梅的香气。

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开口问道:“那野梅树还在吗?”

晚余动作停顿,茫然地看向他,随即摇摇头,比划了一个被砍掉的动作。

祁让皱了皱眉,骂胡尽忠:“狗东西,他倒是快。”

晚余搞不懂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一棵梅树,就比划道:“一棵野梅树罢了,皇上想看梅花,御花园多得是。”

祁让却冷了脸,哼声道:“你懂什么。”

晚余怕惹他生气,便又低下头去给他揉胳膊。

祁让抽回手道:“换一只。”

晚余看看他放在床里侧的那只胳膊,面色为难。

祁让瞥了她一眼:“够不着就上来,朕又不是赖三春,你还怕朕强迫你不成?”


晚余慌忙睁开眼睛,待看清自己的脸紧贴着祁让的大腿时,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祁让明明是盘腿坐在炕上的,什么时候把腿放下来了?

他不会特地替她挡这一下的吧?

他有这么好心吗?

“还不起来?等朕扶你吗?”祁让动了下腿,语气冷冰冰很不耐烦。

晚余红着脸爬起来,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有了答案。

他果然没这么好心。

“研墨。”祁让再次命令,随手翻开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晚余定了定神,挽起袖子,拿起朱砂墨锭,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研磨出红艳艳的墨汁。

她在乾清宫铺了五年的床,从来没伺候过笔墨,动作却十分熟练。

祁让的目光落在她因袖子挽起而裸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久久没法收回到奏折上来。

晚余研好了墨,不见他动笔,不由停下来抬头看他。

祁让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你在家经常写字?”

晚余点点头。

祁让又问:“你写字跟谁学的?”

晚余比划说跟阿娘学的。

祁让挑眉:“你阿娘一个外室,居然还懂笔墨?”

晚余回说只是略懂一点。

祁让来了兴趣,又问:“你阿娘还教了些什么?”

晚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其实她阿娘当年就是因为才学出众,容貌脱俗,才被父亲看上养在了外面。

阿娘生下她之后,父亲养外室的事情被大夫人发现,两人大闹了一场,父亲渐渐的就很少去看阿娘了。

阿娘日夜思念父亲,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便将一身才学都教给了她。

但这些事她不想让祁让知道。

她的目标是出宫,而不是引起祁让的兴趣,自然是越平庸越好。

祁让静静看她,凤目幽暗如同深海。

想当初,安平侯江连海把她献给自己的时候,可是说过她深得其母真传,一身才学远在京中贵女之上。

她却说她阿娘除了写字什么也没有教她。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她却连无关紧要的事情都要骗他。

真打量他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菩萨吗?

他怒上心头,挥手拂落了砚台。

“咣当”一声响,刚研好的朱砂墨汁洒了一地,点点滴滴如零落一地的红梅。

晚余一个激灵,又要屈膝下跪。

祁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用力将她拉进怀里,翻身压在了炕上。

晚余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他压在了身下,鼻端闻到他专属的龙涎香气,惊惶的眼眸对上他愤怒与情欲交织的目光。

冷情帝王在这一刻化身为一头被激怒的兽,呼吸间都充斥着令人战栗的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拆吃入腹。

他向她俯身下来,凉薄的唇去掠夺她樱花般娇艳欲滴的唇。

晚余心慌如擂鼓,偏头躲过。

“躲什么,赖三春都可以,朕为什么不可以。”祁让字字诛心,刻薄至极,大手钳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眼前闪过那对大红的喜烛,他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疯了似的在女孩唇舌之间吮咬厮磨,疼得她发出难耐的呻吟。

晚余无法承受,羞愤之下,狠狠一口咬了回去,又借着挣扎的动作,用脚将炕桌踢到了地上。

“咣当!”

“哗啦!”

炕桌掉在地上,茶盏摔得粉碎,桌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门外,孙良言送完淑妃回来,正拉着胡尽忠在廊庑下问晚余的情况,就听到东暖阁乒乒乓乓一阵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肯定是这倔丫头又跟皇上拗着来了。”胡尽忠抚额道,“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倔,皇上已经给她天大的脸面了,换她个笑脸就这么难吗?”

“行了,闭嘴吧你!”孙良言打断他,“你守在这里,我进去瞧瞧。”

“我也去。”胡尽忠不肯放过这种凑热闹的机会,把小福子留在外面,自己屁颠屁颠跟在孙良言身后。

孙良言走到暖阁外,没敢贸然进去,先试探着朝里面叫了一声:“皇上。”

祁让舔着渗血的唇,望着身下可怜又无助的小羊羔,见她的嘴唇也和自己一样渗了血,眼中情欲退去,松开她坐了起来。

“既然这么喜欢跪,就给朕去墙角好好跪着,跪到天黑为止。”他指着墙角冷声命令。

晚余逃过一劫,抿着唇下了炕,顺从地走到墙角跪下。

跪下的瞬间,她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这才是祁让原本该有的态度。

对她来说,罚跪远比应付一头随时都会吃人的野兽要容易得多。

“皇上?”孙良言又在外面叫了一声。

“进来。”祁让整理了龙袍,端坐在炕上,又是一派清冷内敛的君王气度。

仿佛刚刚那个为非作歹的人不是他。

孙良言走进来,看到那一地的狼藉,以及跪在墙角发髻凌乱的女孩子,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祁让,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唇上的血色却出卖了他。

孙良言假装没看见,垂下眼帘,走上前跪地行礼:“皇上,奴才送完淑妃娘娘回来了。”

“嗯。”祁让嘴疼不想说话,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孙良言又道:“奴才听胡二总管说皇上让晚余姑娘做御前随侍女官,奴才想问问皇上这御前随侍女官都干些什么,回头好给晚余姑娘派差。”

祁让没好气地看了晚余一眼:“她除了气人,还能干什么?”

“……”

这话孙良言真不知道怎么接,回头看了胡尽忠一眼。

胡尽忠就装傻充愣,对晚余斥责道:“江晚余,你怎么回事,头一回伺候笔墨就闯这么大的祸,你瞧瞧,奏折都被你弄坏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你知道吗?”

说罢又向祁让提议:“万岁爷,这丫头确实挺气人的,以奴才之见,应该立刻推出午门斩首。”

祁让蹙了蹙眉,幽幽道:“怎么,朕在你眼里就是个暴君吗?”

胡尽忠忙磕头:“万岁爷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奴才就是觉得这丫头太气人,太不识抬举,奴才是替万岁爷生气,就算万岁爷慈悲,不砍她的脑袋,那也得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祁让一记眼刀子扫过来。

胡尽忠赶紧改口:“要不然,就罚她和奴才一样打更,叫她尝尝紫禁城四更天的冷风……”

“滚出去!”祁让一声怒斥。

胡尽忠转头看向晚余:“听见没有,皇上叫你滚出去。”

“朕是叫你滚!”祁让忍无可忍,“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天亮后,江晚余被皇上从掖庭带回乾清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后宫。

后宫嫔妃们给兰贵妃请安向来都不积极,这天早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积极,前所未有的齐整。

“娘娘,您听说了没,皇上又把那个铺床丫头从掖庭带回乾清宫了。”

“不是带回,是抱回,听说皇上一路将人抱回去的。”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是抱回去的,还说那个管掖庭的赖三春,直接被皇上下旨喂狗了。”

“没错,是剁碎了喂的,皇上这得是动了多大的怒呀!”

妃嫔们不知道人是晚余杀的,都想着是赖三春欺负晚余被皇上撞见了,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她们也不在意赖三春怎么死,她们在意的是皇上对待别的女人的态度。

兰贵妃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如临大敌,心里也是恨得牙痒。

她已经物色好了可靠的人,这几日就要对晚余动手,没想到竟被赖三春那个死太监搅了局。

死太监,短命鬼,掖庭那些女人还满足不了他一个残废吗,偏生要作死去招惹江晚余。

本来皇上对江晚余的态度也就是无可无不可,被那倒霉催的一闹腾,反倒非她不可了。

堂堂天子,把个罪奴一路抱回宫。

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妃嫔有这待遇?

就算是最得宠的淑妃,只怕也没被皇上这样抱过吧?

听说抱回来就留宿在了龙床上,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她赐号封妃了?

这后宫以后是不是就是那铺床丫头的天下了?

“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众人见贵妃一言不发,纷纷催促。

“你们想要本宫说什么?”兰贵妃压着怒火道,“人都已经回了乾清宫,再说什么还有用吗,除了静观其变,本宫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

庄妃道:“以我看,她压根就没想出宫,亏得咱们当初还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她出宫,敢情咱们都让人当傻子耍了。”

“是啊,出宫有什么好,她亲爹嫡母都不待见她,兄弟姐妹也当她是耻辱,这些年也没见谁来瞧过她一眼,与其回去被嫡母配给歪瓜裂枣,不如留在宫里做个宠妃来得快活,要我我也不走。”

李美人附和着庄妃的话,也是忿忿不平。

为了帮那女人出宫,庄妃不惜饿了嘉华公主一整天,自己更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给皇上点了迷香。

到如今,这些统统成了无用功,那女人往掖庭里走上一遭,归来还是皇上的心尖宠。

叫她们找谁说理去?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淑妃瞪了李美人一眼,“娘娘们都在呢,轮不到你跳脚,你还不够格。”

李美人面露尴尬,悻悻地闭了嘴。

兰贵妃看着淑妃,眼睛亮起来:“李美人不够格,妹妹你是够格的呀,皇上一向最疼你,要不然,你去乾清宫给姐妹们蹚蹚路?”

“我才不去。”淑妃一脸傲娇,“姐姐也说了,皇上最疼我,我犯得着为一个铺床丫头上火吗,她又没有舍身救主的爹,我还怕她踩到我头上不成?”

“……”兰贵妃气得直翻白眼,“你既然不想管,你来干什么的?”

“来凑热闹呀!”淑妃说,“你们都在这儿,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大伙都被她气得不轻。

庄妃道:“妹妹心真大,那丫头的嗓子可是你毒哑的,你就不怕她得了宠,第一个找你报仇吗?”

淑妃变了脸色,却嘴硬道:“那又怎样,本宫还怕她不成,有本事叫她来找我,我正愁没借口要她的命。”

庄妃笑起来:“我倒不是怀疑妹妹的本事,也不是挑拨离间,你现在都不敢去,将来她羽翼丰满,独占圣宠,你又拿什么与她抗衡?”

淑妃柳眉倒竖,起身道:“去就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激将我,我倒要看看她一个贱婢能奈我何!”

说罢傲娇地转身,昂首挺胸地出了翊坤宫,直奔乾清宫而去。

众人纷纷称赞庄妃:“还是姐姐有本事,把淑妃娘娘拿捏得死死的。”

乾清宫里,晚余正忐忑不安地等着祁让下朝回来。

她现在没有任何差事,也没处可去,就待在茶水房里给素锦打下手。

素锦瞧着周围没人,小声叹道:“偏生掌印不在,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掌印要是知道你又回了乾清宫,不定怎么难受呢!”

她并不了解徐清盏和晚余的关系,只是见徐清盏不遗余力地帮晚余出宫,以为徐清盏会在晚余出宫之后把人娶回家。

宫里很多有头有脸的太监都在外面置办宅子,娶妻纳妾和寻常人一样过日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还想着,徐掌印这样的好人品,除了不能生孩子,和晚余姑娘实在般配。

不承想费了半天劲人没走成,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乾清宫,将来要真是被皇上纳入后宫,对掌印来说还真挺遗憾的。

晚余望着茶壶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水,感觉自己就像个吃了黄连的哑巴,苦得肠子都绿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能说,也没人可说,只有自己慢慢消化,苦苦煎熬。

身边对她好的人也不少,可她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别人只能做她的拐杖,却不能代替她行走。

怎么走,往哪走,还得她自己来选择。

事态总在变化,想得太远也没用,眼下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想办法留在乾清宫,先见那人一面再说。

当初想尽办法离开,现在却要想尽办法留下来。

她想起祁让说等着她来求他的那天,自己都觉得讽刺,现在,她可不就来求他了吗?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叫她:“江晚余,快出来,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你。”

素锦一听,比晚余还要紧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淑妃娘娘肯定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来找你麻烦的,眼下皇上还没回来,咱们该怎么办?”

晚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便整理了衣裳向外走去。

人都来了,怕也没用,先见了再说。


晚余被罚入掖庭的消息很快又在后宫传开,各宫的主子娘娘一时间都说不清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的一面是她不会再出现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坏的一面是她终究还是留在了宫里。

只要她一天没出宫,那就是个隐患,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再发神经把人接出来呢?

“掖庭那种地方,哪个月不死几个人,实在不行,就让她去死吧!”

兰贵妃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给翊坤宫小佛堂里供奉的菩萨上香。

她对着菩萨拜了三拜,虔诚道:“求菩萨怜悯,信女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实在是那狐媚子生得太好看,信女怕皇上被她迷惑,荒废了朝政,毁了这百年基业。

因此,为了大邺江山,为了天下苍生,信女不得已要做一回恶人,请菩萨体谅。”

她把香插进香炉,染着大红蔻丹的纤纤十指合在一起,闭目祷告:

“菩萨,您若同意我的话,就让这香一直燃尽,您若不同意,就让这香中途断掉,我便明白您的指示了。”

说罢,留了一个宫女在佛堂守着,自行回了寝殿。

一炷香后,宫女来寝殿禀报:“娘娘,香燃尽了。”

兰贵妃闻言,笑得格外舒心:“很好,看来菩萨是应允了,那我就照菩萨的指示办了。”

而此时的司礼监,来福正伸着脖子在门口焦急地眺望。

直到掌灯时分,终于看到来禄和来寿撑着伞护着徐清盏从风雪中走来。

“干爹,您可回来了!”

来喜慌忙迎上去,跑得太快,在雪地里滑了一跤,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雪,急急道:“干爹,不好了,万岁爷把晚余姑姑发落到掖庭去了,还说什么无诏终身不得出宫。”

徐清盏蓦地顿住脚步,妖孽般的眸子闪过一抹寒意,仿佛这漫天的风雪吹进了他眼里。

无诏终身不得出宫?

皇上这是想逼死晚余吗?

她为了出宫,每天数着日子过,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期盼,就这样被一句冷冰冰的无诏不得出宫击得粉碎,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徐清盏伸手推开举在头顶的伞,仰望天空。

风卷着雪花片片如棉絮落下,落在他阴冷的美人面上,瞬间便化成了冰水。

此时此刻,晚余的心会不会比雪花还碎,比雪花还冷?

还有宫外的那个人,自己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劝住他不要冲动,要从长计议,倘若被他知道皇上的旨意,他如何克制得住?

“可知道她被分到了哪处?”半晌,徐清盏才开口问道。

“说是分到了浣衣所。”来喜回他。

“浣衣所?”

徐清盏不禁又蹙起长眉,想到晚余烫伤的手。

她的手伤成那样,这冰天雪地的,居然让她去浣衣?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便是一只养了五年的小猫小狗,也不能做得如此绝情吧,况且是对一个弱女子。

他闭了闭眼,缓缓道:“来寿,去安排一下,二更时分我要去掖庭。”

“是。”来寿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掖庭只有一个门可通内宫,天一黑就要落锁,想进去,先得提前买通拿钥匙的那个人。

“回来!”

不等来寿走远,徐清盏又叫住了他。

“干爹还有什么吩咐?”来寿走回来问。

徐清盏说:“让人留意着乾清宫,看皇上今晚翻不翻牌子,不翻的话,咱们就不去了。”

来寿愣了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如果不翻牌子的话,有可能会去掖庭。

皇上出行,哪怕是深夜,也有大量侍卫护驾,干爹也去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况且雪天容易留下脚印,稳妥起见自然要避开皇上。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要真看上了晚余姑娘,直接纳入后宫岂不省事,何必这样折磨人?

难不成是看晚余姑娘不肯屈服,故意要磨砺人家?

问题是人家晚余姑娘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可能会屈服他?

他后宫佳丽三千,又何必非要强扭这一根苦瓜?

南书房里,祁让毫无征兆地打了两个喷嚏。

孙良言连忙叫小福子往炭盆里加火,又拿了狐裘披风给他披上:“雪越下越大了,皇上还是用过晚膳早点歇息吧,奏折是批不完的,皇上的龙体才最要紧。”

祁让搁下笔,捏了捏眉心,很突兀地问道:“她没有让你帮忙求朕吗?”

“谁?”

孙良言一问出口,立刻想到他说的是江晚余,斟酌了一下才回答,“她听到万岁爷的旨意就懵了,可能暂时还没想到要向奴才求助,等明天缓过来,兴许会想到,要不然,奴才明天去瞧一眼?”

“瞧什么,你很闲吗?”祁让翻了他一眼,表情说不上来是反对还是赞同。

“皇上误会了。”孙良言不慌不忙道,“奴才的斗篷落在那儿了,奴才是想着去拿斗篷,顺道瞧一眼。”

祁让哼了一声:“一件斗篷而已,你手下那些人,哪个不能替你跑腿,犯得着你亲自去?”

“这……”孙良言左右为难,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就不去了?”

“你去不去与朕何干,又不是朕的斗篷。”祁让挑眉看他,“不过朕很好奇,你的斗篷怎么会落在那里?”

“……”孙良言很是无语。

皇上两三岁的时候自己就开始伺候他,可从来没见他这么拧巴过。

他这么拧巴,仅仅只是把江晚余当成晋王妃的替身吗?

说实话,他就算对晋王妃,都不见得会如此纠结。

“皇上有所不知,晚余姑娘在慎刑司被打得遍体鳞伤,衣裳都打烂了,奴才想着她一个姑娘家,衣不蔽体的被人看到不好,于是就把斗篷借给了她,结果她身上的血沾到了斗篷上,奴才就让她洗干净了再还给奴才。”

孙良言故意夸大其词,祁让的眉心因着“遍体鳞伤”四个字深深皱起。

又因着“衣不蔽体”四个字,想起了江晚余昨天清晨穿着那身粉色百蝶穿花的袄裙出现在乾清宫时的情形。

他记得那会子大雾弥漫,那女人一身粉色袄裙行走在雾气里,向他款步而来,裙裾上的各色蝴蝶似乎都在随着她的莲步翩然起舞。

那一刻,整个乾清宫的雾霾都被她冲淡,灰蒙蒙的天色仿佛都亮堂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火盆里的炭爆出一簇火星子,祁让猛地回了神。

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想起一件衣裳?

不过话说回来,那衣裳确实很好看,打烂了还真是可惜。

是什么刑罚,能把衣裳都打烂?

莫非慎刑司对她动了鞭刑?

祁让幻想了一下那漆黑腥臭的皮鞭打在粉色蝴蝶衣裙上的画面,心头莫名一跳,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

他蓦地冷下脸,合上奏折站起身来。


兰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哑巴姑娘,表情很是复杂:“起来吧,本宫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为了你。”

晚余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疼痛让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兰贵妃道:“皇上对你如此不同,在宫里做一个锦衣玉食,独揽圣宠的娘娘不好吗,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晚余摇摇头,眼神平静且坚定。

兰贵妃见她态度坚决,这才放了心,小声道,“皇上没那么好骗,留了小福子在这里守着,你躲过午歇,晚上只怕还是躲不过,我想想看到时候让谁去救场。”

晚余双手合十向她拜了拜。

看来柿子神真的显灵了,她上午还在担心午歇时怎么躲过祁让,兰贵妃就主动向她伸出了援手,并且表示,只要她真心想出宫,后宫的娘娘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虽然知道娘娘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她仍是感激不尽。

只要能顺利出宫,她愿意把这些娘娘们都当成神仙供奉起来。

不多时,小太监请来了太医院的江太医,晚余听从兰贵妃的安排,又躺回到榻上装昏迷。

江太医一番望闻问切,给她扎了针,又开了驱寒的药方,说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晚余不想醒也得醒,因为祁让给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醒过来回乾清宫伺候,要么死了送回江家。

她不能死,就只能醒过来。

她甚至想,祁让会不会知道她是装的,才故意这么说。

可他若知道她是装的,怎会如此轻飘飘地放过她?

兰贵妃居然说皇上待她不同,还说她留在宫里可以独揽圣宠。

她心里苦笑,如果圣宠就是把人往死里羞辱,往死里践踏,这圣宠不要也罢。

况且她本来就不想要,她要的,是宫外的广阔天地,是有情人长相厮守,是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她想起徐清盏的话,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后天早上,她就可以在宫门口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五年不见,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可变了模样?

她相信,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自己都会一眼认出他的。

……

乾清宫里,祁让在龙床前站了很久,最终也没坐上去。

新来的宫女把床铺得很好,挑不出一点毛病,安神香的味道也恰到好处,不浓也不淡,却不能叫他安神,反叫他心浮气躁。

明明什么都对,却又什么都不对。

他黑着脸回了前殿的东暖阁,在南窗的炕上靠着迎枕假寐。

孙良言什么也不敢说,拿了条毯子帮他盖上,退到殿外,抱着拂尘发愁。

大家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干什么都悄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二总管胡尽忠贼头贼脑地走过来,对孙良言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晚余姑娘还没走呢,皇上已经越来越难伺候,这人要是走了,谁还伺候得了?”

“别胡说!”孙良言道,“小福子才挨了训斥,你又皮痒了是吗,谁告诉你皇上是为了晚余姑娘。”

“还要人告诉吗,长眼的都能看见。”胡尽忠说,“要说皇上也是奇怪,他是皇帝,不想让谁出宫,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可他偏又不说,两下里就这么煎熬着,真愁人。”

孙良言嫌恶地斜了他一眼:“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二总管既这么上心,不如进去宽慰宽慰皇上,或者你想法子解了皇上的心结,皇上一高兴,就把我这大总管的位子换给你了。”

“不敢不敢,您老人家言重了,我就这么一说。”

胡尽忠点头哈腰,讪笑着走开,背过身,一双三角眼蓦地亮起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兴许他真能帮皇上解了心结,大总管的位子给他也不是不可能。

暖阁里,祁让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孙良言在外面叫他:“皇上,永和宫来人说嘉华公主病了,一直哭闹,什么也吃不下,庄妃娘娘请您去瞧一瞧。”

祁让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色已晚,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淡声道:“怎么又病了?”

皇帝登基五年,膝下总共就这么一位公主,是整个紫禁城的活宝贝,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合宫上下都跟着提心吊胆。

孙良言进来服侍皇帝更衣,叫人备辇,摆驾永和宫。

消息很快送到翊坤宫,兰贵妃对晚余说:“你去吧,趁着皇上不在,差事做完赶紧回值房,庄妃为了你把小公主都赌上了,你可要争点气,不能再出岔子。”

晚余缓了一下午,身上已经缓过劲来,拜别了兰贵妃,和小福子一起回乾清宫。

小福子对这里面的弯弯绕浑然不知,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唯恐她身子虚弱摔了跤。

“晚余姑姑,再坚持坚持,明天一过,你就可以出宫和家人团聚了。”

晚余点点头,心里暖暖的,连吹到脸上的寒风都不觉得冷。

所有人都鼓励她再坚持一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呢?

只要今晚能顺顺利利度过,剩下的一天就好办了。

因为宫里会给出一天的时间让大家交班,办手续,收拾东西,和相熟的姐妹们告别,如果时间富裕,掌事姑姑还会给大家办个送别宴。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明天就不用去乾清宫当值了。

永和宫里,哭闹不止的小公主一到祁让怀里就不哭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找奶吃。

祁让把她抱坐在腿上,亲手喂她吃了半碗肉碎鸡蛋羹,又喂了半碗羊乳。

小公主吃饱了,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揪他龙袍上的金扣子玩。

庄妃和一众宫婢都啧啧称奇:“小公主闹了一下午,怎么一见到皇上就全好了,真是父女情深啊!”

祁让默不作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江晚余跪在地上给自己解扣子的情形。

他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扯下金扣子给小公主,再把小公主递还给庄妃:“朕回去了,你小心看着,别让她把扣子吞了。”

庄妃接过孩子,心中着急,面上笑意温存:“公主一见皇上就不哭了,可见是太过思念皇上,皇上何不留宿一晚,你们爷俩儿好好亲近亲近。”

祁让微微皱眉,幽深凤眸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

庄妃吓得腿软,硬着头皮强撑。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祁让伸手捏了捏公主的小脸,迈步向外走,“外面风大,别出来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庄妃目送他出了殿门,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去瞧瞧那丫头还在不在乾清宫。”

小太监领命而去,庄妃抱着小公主心有余悸。

为了那个丫头,她这当娘的硬生生饿了公主一下午,行不行的,她已经尽力了。


淑妃面对祁让的怒火,娇娇怯怯地解释道:“皇上误会了,臣妾这几年把后宫的人都得罪完了,哪有人来探望臣妾,是臣妾宫里的人到御膳房取餐食时听说的。”

祁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把人都得罪完了,你这脾气若不改,后宫日后必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一定改。”淑妃抹着眼泪道,“求皇上给臣妾个面子,让臣妾出席宴会,也好让人知道皇上没有厌弃臣妾,否则臣妾往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都这样了还顾着你的面子。”祁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无奈道,“你想去就去吧,左右不差你这一双筷子,但你若再敢惹是生非,那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多谢皇上,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淑妃得到应允,破涕为笑。

别的妃嫔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她不一样,她的喜怒哀乐全在脸上,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骂,受委屈了就哭,从来不加掩饰。

祁让这种心思深沉的人,还就喜欢她这种透明的心肠,因此才会对她宠爱有加。

说白了,跟养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要的就是她的没心眼。

“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朕还有正事要忙。”祁让摆摆手,又对齐若谷道,“你也去吧,顺道再警告你妹妹几句,叫她日后安分守己。”

“多谢皇上,臣告退。”齐若谷起身把妹妹搀扶起来,“走吧!”

淑妃不想走,对祁让撒娇道:“臣妾留下来伺候皇上好不好,臣妾歇了这几天,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祁让转头看了晚余一眼,拒绝了淑妃的请求:“朕这里有人服侍,用不着你。”

淑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晚余,气得撅起嘴:“皇上……”

“下去!”祁让加重了语气。

齐若谷连忙将淑妃拉了出去。

淑妃临出门又狠狠瞪了晚余一眼,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

晚余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

“你怕她?”祁让问道。

晚余默不作声。

祁让缓和了语气:“你是朕跟前的人,只听命于朕,以后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人,都给朕把腰杆挺直了,除了太后,谁敢刁难你,你只管打回去就是,别丢了朕的脸面。”

晚余还是不吭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祁让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她不听话的时候,气得他心肝疼,如今她事事顺从,他又觉得她像是在敷衍。

横竖都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握了一把沙子,不管你用力与否,它都会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流失干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坐拥天下,手握万里河山,却握不住一捧沙。

他是这紫禁城的王,后宫佳丽如云,却不能令一个女人臣服。

他不喜欢!

不甘心!

不接受!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女人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对他敞开心扉。

晚余有惊无险地又熬过一天,第二天是休沐日,祁让不用上朝,比平时起得晚一些,起来后就安排人着手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阴了多日的天,也在今天彻底放晴,阳光驱散雾霾,万道霞光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把整座皇宫映得如同天上仙境。

天一晴,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晴朗起来,晚余站在乾清宫的月台上,望着东边那一轮红日,感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阴了这些天,正好她今天要见到那个人,天就晴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愿上天垂怜,不要再让她失望。

服侍祁让用过早膳,陈院判又来给两人请脉,和昨天一样,先让晚余喝了一碗药,一个时辰后,晚余没有不良反应,再煎药给祁让服用。

到了下午,又照原样来一遍。

每次都要这样试上好多天,直到祁让认为没什么效果,不愿再吃,才算作罢。

晚余苦不堪言,只能靠着对故人重逢的期盼才能忍受下去。

这样殷切的期盼中,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乾清宫的晚宴即将开始。

除了今天的主角沈长安,祁让还邀请了沈长安的父母,现任的平西侯沈闻正夫妇,以及朝中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并请了太后和后宫嫔位以上的娘娘来给沈夫人作陪。

天色渐渐黑下来,乾清宫彩灯高悬,丝竹声声,受到邀请的宾客陆续到场。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的叩拜,天子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晚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一颗心却像是油锅里的麻团,上下起伏,备受煎熬。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朝她多看两眼,然后再心照不宣地和身边人对个眼神。

换作平时,晚余肯定会浑身不自在,眼下她却已经顾不上许多,一门心思地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祁让客气地与宾客们寒暄,偶尔看她一眼,见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便小声道:“别怕,朕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朕知道你不想见你父亲,今晚没让他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约有些期待,他如此为这女人着想,这女人总该念他一点好吧?

结果晚余只是敷衍地福了福身,脸上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祁让期望落空,气得咬牙。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好在淑妃随后而来,被禁足几日的她一出场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祁让也随之朝她看过去。

淑妃锦衣华服,打扮得明艳张扬,举手投足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目中无人,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祁让心想,自己的话她怕是一点都没记住。

兰贵妃和其他妃嫔瞧淑妃这架势,知道她是铆足了劲要压她们一头,个个都把白眼翻上了天。

“瞧她那张狂样儿,禁足是白禁了,皇上都要奈她不得了。”

“让她狂,我听说她这回出来,是她哥哥拿她爹的功劳跟皇上换的,从今往后,那劳什子的救主之恩就不作数了,再有下次,她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保不了她。”

“就是,她最好今天晚上就闯个祸,让咱们瞧瞧皇上是不是言出必行。”

嫔妃们小声嘀咕着,就听太监在外面唱报:“太后娘娘驾到,永乐公主驾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相迎,给太后和公主见礼。

永乐公主是先帝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

祁让夺位时弄死了所有的兄弟,对几个成年的姐妹也打压得很厉害,唯独对这位从小就没了生母的小妹妹还算疼惜,让她安安生生住在宫里,日常也颇为照顾。

今日设宴,几位姐妹中,祁让也只邀请了永乐公主一人。

两相见过礼,永乐公主陪太后坐在祁让的右手边,左边的位置,要留给平西侯父子。

平西侯府世代为朝廷镇守西北,劳苦功高,祁让也愿意给他们最高的体面。

太后落座后,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侍立在祁让身侧的晚余。

关于祁让从掖庭把人抱回来的事,她早就听说了,但祁让一直没去和她讲,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眼下当着众多宾客,这个话题更是不能提,她便将视线转向祁让左手边空着的位子,笑着问道:“哀家和皇上都来了,平西侯父子怎么还没来?”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倒叫哀家和皇上等着他们。

这话其他人不好接,只有祁让淡淡道:“不急,平西侯身子不好,腿脚不便,来得慢些也正常,朕已经派徐清盏到宫门外去接他们了。”

“哦?”太后又笑,“徐掌印眼高于顶,竟然愿意干这种跑腿的活?”

祁让也笑了一下:“母后有所不知,他对沈长安很是喜欢,要和人家拜把子呢!”

“是吗,这倒稀奇了。”

太后还想说什么,门外已经传来徐清盏的声音:“启禀皇上,平西侯夫妇和沈小侯爷到了。”


“皇上看什么?”徐清盏也跟着回头。

一个灰扑扑的瘦小身影恰好消失在远处的宫墙转角处。

祁让捏紧手里的菩提珠串,气得眯起眼睛。

他就说这人怎么能跑得这么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原来是给他虚晃一枪。

呵!

蠢女人!

总共就长了那么点心眼子,全都用来对付他了。

“皇上?”徐清盏又叫了一声,生怕祁让下一刻就让人追上去。

祁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蔑地收回了视线。

只要人还在紫禁城,怎么躲怎么藏都在他的手掌心里,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他说过的,他等着她来求他的那一天。

晚余回到掖庭,吴淑珍见她一个人回来,问她香蕊去了哪里。

晚余说香蕊惹恼了淑妃娘娘,被司礼监的人带走了。

吴淑珍大吃一惊。

香蕊就算真的犯了错,也该被送到慎刑司才对,怎么会被司礼监的人带走?

司礼监的掌印徐清盏,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他一个人比整个慎刑司还要可怕,香蕊落到他手里,还能有什么好?

赖三春也觉得奇怪,鼓着一双蛤蟆眼问吴淑珍:“香蕊不是你干闺女吗,你要不要使些银子捞她出来?”

吴淑珍冷笑:“掖庭想当我干闺女的人一抓一大把,我犯得着为她得罪活阎王吗?”

赖三春撇撇嘴:“你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

吴淑珍无动于衷,对晚余摆手道:“既然娘娘饶了你,你就接着干活去吧,以后警醒着些,别再犯错。”

晚余福了福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她走后,吴淑珍对赖三春说:“我就说这人不能动吧,你瞧瞧,必死无疑的局她都能躲过去。”

“运气罢了。”赖三春不以为然道,“淑妃娘娘本就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罚谁不罚谁全看她的兴致,重点是皇上没有出手,也没有把人留下,这就说明皇上对这个女人没有兴趣。”

吴淑珍不认同他的话,皇上的心比海底的针还难以琢磨,怎能凭一件事就能推断出他的意图。

但赖三春如果非要作死,她也不拦着,真死了,他捞的那些钱就归自己了。

这样想着,她不咸不淡地又提醒了一句:“我看你就是色欲熏心,你不怕死,只管去试试看,别到时候后悔都没地儿哭。”

“怕什么?”赖三春说,“你忘了,我可是有免死金牌的人。”

“行,你就作吧!”吴淑珍嗤笑,“天狂有雨,人狂有祸,你也别忘了那金牌是谁赐你的,他能赐你,就能收回,你可千万别犯在他手里。”

赖三春听不进去,摇头晃脑地走了。

掖庭的女人他想要谁就要谁,这回这个,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今晚高低得去解个馋,否则他非憋死不可。

况且他手里还握着那女人一个大把柄,只要他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不愁那女人不乖乖听话。

就算闹到皇上跟前,那女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吴淑珍看着他走开,哼了一声,转身去了香蕊的住处。

香蕊这几年攒了不少钱,香蕊死了,那些钱自然也归她这个干娘所有。

晚余回到浣衣所,大伙对于她的平安归来都很惊讶。

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把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害得大伙都在暗地里咒她当一辈子哑巴。

没多久,永寿宫的大宫女甘菊就来了,说香蕊管理下人无方,弄坏了淑妃娘娘的衣裳,现已畏罪自杀。

为免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淑妃娘娘特命她亲自前来挑选浣衣所的领班人选,并当众告诫江晚余,以后不许碰永寿宫的衣裳。

甘菊当着吴淑珍的面,任命了自己平时打交道最多最信得过的一个宫婢做浣衣所的领班,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掖庭。

吴淑珍气得脸色铁青,奈何淑妃娘娘深得圣宠,后宫无人敢惹,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浣衣所的众人听说香蕊就这么没了,个个吓得心惊胆战,面无人色。

什么畏罪自杀,分明就是淑妃把人打死的。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说打死就打死,以后永寿宫的衣裳就更没人敢洗了。

江晚余倒是因祸得福,不仅捡回一条小命,还不用再洗永寿宫的衣裳。

大家本来还都瞧不起她,现在却对她羡慕不已。

好在新上任的领班很谨慎,对大家都很和气,大家又觉得香蕊死了也好,至少她们能少受些磋磨。

晚上收工时,梅霜趁着没人才来问晚余到底怎么回事。

晚余简单和她说了,叫她不要到处乱说。

梅霜倒是不在意香蕊的死活,反而替晚余可惜:“那么好的机会,姐姐怎么不趁机求求皇上,好歹先离开掖庭再说。”

晚余摇头,打着手势说:“皇上不会同意的。”

“那倒未必。”梅霜说,“我觉得皇上对姐姐还是不一样的,否则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专门跑去永寿宫。”

“他是去落井下石的。”晚余比划道,“要不是淑妃把矛头偏向胡尽忠,他都要亲自发落我了。”

梅霜不信:“皇上没那么闲,就算亲自发落你,那也是对你不一般,你服侍他五年,可见他亲自发落过哪个奴婢吗?”

晚余苦笑。

这样的不一般她不稀罕,她也不觉得被祁让惦记是什么荣耀。

她不想多说,就比划道:“当着淑妃娘娘的面求皇上怕是不妥。”

梅霜一想也是,淑妃娘娘是个醋坛子,当着她的面求皇上,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算了,那就再等机会吧,只要皇上心里有你,机会总是有的。”

晚余有苦难言,便转移话题问她紫苏今天怎么样。

梅霜说好多了,能自己起来走几步了。

晚余很欣慰,叫她赶紧去睡,明天要是新领班管得不严格,就抽空和她一起去看看紫苏。

梅霜高兴地和她道别,临走还对她说:“姐姐你看,再艰难的日子也是有希望的,我们都要努力的活着,活着就是希望。”

晚余因着这句话,心情好了很多,回到住处洗漱一番,往手上涂抹了伤药,便躺下睡了。

今晚没下雪,风也停了,四下寂寂无声,很好安眠,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她隐约觉着床前好像站了个人,没等她的意识清醒,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摸到了她脸上。

晚余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没时间思考,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向那人挥过去。

那人惊呼一声抬手去挡,锋利的匕首从他小臂一直划到他掌心,将他的袖子和皮肉全都划开,疼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是赖三春。

晚余听出那人的声音,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提心吊胆了几天赖三春都没来,今晚终于还是来了。

刚刚她那一下是趁赖三春没防备才能得手,现在再想补刀,恐怕是不行了。


孙良言微怔,立刻领命退出,亲自去乾清门外找胡尽忠。

胡尽忠手里拿着梆子,腰里挂着铜锣,正在寒风里缩着脖子喊号子。

孙良言招手叫他:“胡二总管,过来,万岁爷有话吩咐。”

胡尽忠连忙跑过来,把梆子夹在胳肢窝里,搓着手跺着脚问:“孙大总管,是不是万岁爷发慈悲,叫我回去呢?”

孙良言说:“不是,是万岁爷嫌你声音小,叫你再大点声。”

“啊?为什么呀?万岁爷不好好批折子,操心这个干嘛?”胡尽忠一头雾水,苦哈哈地问道。

孙良言实话告诉他:“因为晚余姑娘听到你喊号子笑了一下,皇上想看她笑,就让你再大点声。”

胡尽忠冻僵的脸立时皱成了苦瓜:“多大是大呀,这大冷天儿的,您瞧瞧,我这一张嘴,风直往嗓子眼儿里灌。”

“那你怪得了谁?”孙良言摊摊手,“你巴巴的要拿人家当垫脚石往上爬,而今自己沦为供人取乐的工具,也是你活该。”

“……”胡尽忠哑口无言,只能认命。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盛和帝为博美人一笑半夜戏弄他这苦命的打更人。

这事要能被史官记上一笔,他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他无奈地迈进寒风里,扯着嗓子大喊:“二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有心讨好皇帝,这一嗓子喊得更是拿腔作调。

南书房里,晚余又忍不住笑起来。

一来是胡尽忠的声音太滑稽,二来这都下多少天的雪了,他还在喊天干物燥,就更滑稽了。

想必他这临时上任的更夫,也就会喊这么一句了。

祁让看着晚余笑,自己的唇角也渐渐压不住。

他不想在晚余面前失态,便站起身,又回到书案后面看折子。

不管怎样,他心里终归是高兴的,自从当了这个皇帝,像今晚这样纯粹的开心还是头一回。

他时不时地从奏折中抬起头去看晚余,万千情绪都藏在眼底。

二更将近时,祁让终于看完了折子,回到寝殿歇息。

晚余很怕祁让会留她在里面值夜,万一祁让半夜兽性发作,她想逃都逃不掉。

好在祁让发了慈悲,没有留她值夜,让孙良言收拾了离他最近的梢间给晚余住,值夜的差事仍交给小太监。

孙良言说:“皇上还是有分寸的,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记得早点起来给皇上更衣。”

晚余庆幸之余,又很无奈。

祁让从前是不准宫女近身伺候的,现在什么都让她做。

分明就是变着法的折腾她。

她以为祁让这样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祁让居然还要带她去上早朝。

晚余当场惊呆。

她眼下已经是整个后宫的敌人,如果跟着祁让去上朝,只怕连朝臣都要认为她是个狐媚惑主之人。

都察院的御史都得上折子弹劾她。

孙良言也认为祁让此举不妥,苦口婆心地劝他三思。

祁让不以为然:“怕什么,朕又不让她露面,让她在后殿口站着,只要能让朕看见就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晚余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没办法,晚余只好跟着去了承天殿,就在祁让退朝时要走的那条通道口站着,祁让坐在龙椅上,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

孙良言悄悄和晚余打趣:“这里要是放把椅子,再挂个帘子,你都能垂帘听政了。”

晚余苦笑。

她可不稀罕什么垂帘听政,她只想出宫,出宫就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

她站在那里,听着前面的官员对皇上山呼万岁,接着便开始按照品级向皇上奏事。

她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正听得出神,忽然之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自从将她送进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便宜爹,安平侯江连海的声音。

她的心不自觉收紧,恨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这人就是她苦难生活的罪魁祸首,拿她的幸福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却从未真心将她当成女儿看待。

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她被陷害不得出宫,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要出宫,还拖家带口在宫门外等着盼着,他却至今没过问一句。

他肯定巴不得她留在宫里吧?

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而已,留在宫里可以替他当皇上的出气篓子,出去了还要赔一副嫁妆。

他是那样的铁石心肠,就算自己死在宫里,只怕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这种对亲生骨肉都冷血绝情之人,怎会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他根本就不配为官。

祁让听着安平侯奏事,想起他是晚余的父亲,下意识转头看了晚余一眼。

见她紧抿着唇,脸色很是不好,整个人都紧绷绷的,不像是听到了亲生父亲的声音,倒像是听到了杀父仇人的声音。

她是不是还为着安平侯送她进宫的事怀恨在心?

可见这皇宫,进也不是她自愿进的,留也不是她自愿留的。

她真的这么讨厌这里吗?

祁让郁闷地收回视线,对安平侯冷下脸道:“行了,朕知道了,此事日后再议。”

安平侯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一个字不敢多说,躬着身子退回到队列里。

接下来又有别的官员站出来说话,祁让又去看晚余,见晚余脸色稍有缓和,他自己对官员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晚余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留意到祁让的情绪变化。

这时,忽听殿前太监高声通传:“启禀皇上,司礼监掌印徐清盏和平西侯府小侯爷在殿外求见。”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她浑身颤抖,手脚发软,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是他。

是他来了。

她满脑子都回荡着一个名字。

那个在她心上辗转了五年的名字……


夜渐深,晚余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出神。

冷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本来就没有热气的房间冷得像冰窖。

她却像是一点都感受不到,只是静静地坐着,期盼着黎明快快来临。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停在她的窗外。

晚余立刻站起身,将窗子开得更大些。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人影。

“别担心了,皇上喝醉了酒,在李美人那里歇下了。”那人轻声说道,声音清冽中带着几分阴柔,是徐清盏独有的嗓音。

晚余整个人都因为他这句话松弛下来,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徐清盏进了屋,掏出火折子吹亮。

摇曳的火光,映出他白璧无瑕的美人面,那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眼里映出两簇火苗,说不出的魅惑。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床前,把床头的油灯点亮,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打开,葱白的指尖挑出里面的药膏,拉过晚余,动作轻柔地给她涂抹在额头上。

“你怎么这么傻,他若不想放过你,你就是把头磕烂也没用。”

晚余抿着嘴,默不作声。

徐清盏给她抹完额头,又将她的右手抓过来,看着她被烫得脱了皮,渗着血丝的手背,眼里的心疼无以复加。

“坐下。”他将她摁坐在床上,打算给她上药。

晚余指了指床头的一个小药瓶,示意他自己已经上过药了。

徐清盏拿过药瓶看了一下:“御药房的药,小福子送的?”

晚余点了点头。

徐清盏轻嗤一声,随手丢进纸篓,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用自己带来的药给她细细涂抹上去。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在外面呼风唤雨,杀人如麻的掌印大人,竟然会在一个宫女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晚余下意识要拉他起来,被他抬头一个幽幽的眼神制止。

“当年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时,你不也是这样给我上药的吗,我身上的哪一道伤疤你没见过?”

晚余便安静下来,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当年那个身负重伤差点死在风雪中的小小少年,谁能想到他有一天竟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掌印大人呢?

徐清盏一边上药,一边慢悠悠地交代:

“明日一早,他会在神武门外等着你,和你一起回家向你父母提亲,你父母同意后,你们就立刻交换庚贴,把亲事定下并且把消息放出去,这样即使皇上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握住晚余的指尖,对着伤处轻轻吹了吹,抬眼看她:“记住了吗?”

晚余点点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砸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我走了,你怎么办?”她打着手势问道。

徐清盏低头看着手背上的那滴泪,半晌才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我一个阉人,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适合我吗?况且我如今被皇上重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满京城谁不看我的脸色行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晚余张张嘴,又无从说起。

她不怕他受人欺负,而是怕他孤单。

自己在宫里,两人好歹是个伴。

自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宫里形单影只……

“行了,我会好好的,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徐清盏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我走了,等你们的亲事定下来,我再出宫去见你们,到时候咱们去老地方痛快喝一场。”

他看到晚余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手指动了动,想帮她擦去,最后却又放弃,转身离开。

“……”

晚余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四周归于安静。

若非那个小药瓶还放在床上,他就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那就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到时候再说个痛快。

她把药瓶收起来,熄了灯,上床睡觉。

她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天就亮了。

天亮了,她就可以出宫了。

……

漫漫长夜过去,黎明终于到来,这一晚,后宫不知有多少人夜不成眠。

晚余在泛白的天色里睁开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夜真的平安过去了。

这会子,祁让应该已经去上早朝了吧?

她一刻不敢耽误,起床洗漱梳头,换好衣裳,拎着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就走。

走了两步,想起在宫门口还要搜身搜包袱,往年常有人因为夹带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查出来,非但走不成,还会被送去慎行司受刑。

虽然她没有夹带任何东西,但为防万一,她决定什么都不要了,就两手空空的出去,避免一切可能的隐患。

于是,她提着包袱去了太平所向雪盈辞行,顺便把东西留给雪盈,让她捡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扔掉。

雪盈的脸色比上回好了些,听说晚余这就要走,拉着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不敢耽误她的时间,略说了几句话,就催她快走。

晚余含泪抱了抱她,便硬着心肠走了。

走到门口,听到她带着哭腔说:“晚余,你一定要好好的,明年这个时候记得来接我。”

晚余嗓子梗得难受,对她用力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一路疾行到了神武门,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有几个太监守在门口检查放行条,还有几个太监和嬷嬷配合着搜身搜包袱。

有的宫女是各宫娘娘跟前当差的,平日里主子们多少会赏赐一些金银首饰。

无论得了什么赏赐,都要去尚宫局登记存档,到了出宫的时候,也要照着单子一一核对,确认无误才能放行。

前面有个宫女的东西对不上,被拉去了旁边仔细盘问。

大家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晚余暗自庆幸这些年祁让从来没赏过自己任何东西,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杜绝节外生枝。

眼瞅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轮到她了。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

徐清盏说那个人会在宫门外等她,不知道现在到了没有?

等下出去见到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而自己又该作何反应?

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在宫门口相认吧?

那个阔别了五年的怀抱,要等到没人的时候,才能放肆地扑进去痛哭一场。


胡尽忠喜出望外,连声应着,殷勤地帮祁让换上皮靴,披上厚实的玄色龙纹鹤氅,腰弓得像只大虾,扶着祁让出了门。

祁让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有眼色,比孙良言那个榆木疙瘩机灵。”

胡尽忠闻言心里像是喝了一罐蜜,笑得三角眼都眯成了两道缝。

天可怜见,他被孙良言压了这么些年,而今终于要翻身了。

那个江晚余果然是他的福星,他可得抓紧了,死活不能松手。

孙良言和小福子守在外面,见祁让裹着狐裘斗篷走出来,忙躬身道:“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赏梅。”祁让冷冷道,“胡尽忠说掖庭一株野梅开得正好,朕同他前去观赏,你头前开路,别让闲杂人等搅了朕的兴致,若有疏漏,朕就把你这大总管的位子给胡尽忠坐。”

胡尽忠一听,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大总管的位子正在朝他招手。

孙良言剜了他一眼,心里想着,皇上不是等着江晚余先服软吗,如今人家还没怎么着呢,他倒是先上赶着去了。

还赏梅。

也亏胡尽忠想得出来,竟是给皇上寻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得,甭管怎么着,这都不是件坏事。

或许皇上去了,见着江晚余在掖庭受苦受难,心一软就开恩放她出宫了呢?

就算不放她出宫,调回乾清宫也是好的,掖庭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越早离了越好。

这样想着,孙良言便和小福子带了一群侍卫去开道。

皇上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一个获罪的宫女夜探掖庭,传出去多没面子。

“师父,万岁爷想看梅花,御花园里多的是,干嘛非得跑到掖庭去看一株野梅?”小福子小声问。

孙良言摊摊手:“谁知道呢,可能野的更香吧!”

小福子:“……”

恐怕香的不是野梅,而是某个人吧?

夜色如墨,一大群侍卫簇拥着皇帝无声无息行走在宫道上,几盏灯笼照亮冷寂的雪夜。

看守掖庭的人提前得到消息,开了锁,远远地避开。

祁让此生头一回进掖庭,一脚踏进来,感觉里面阴森森的,风都似乎比外面更冷几分。

他裹紧身上的鹤氅,跟着胡尽忠拐弯抹角地走了半天,终于在夜风中闻到一阵冷冽的幽香。

那是梅花独有的香气。

“皇上您瞧,奴才说的就是这株白梅,是不是开得很好?”胡尽忠从一个侍卫手里接过灯笼,高高举起,照亮前方宫墙下一株梅树。

这株梅树看起来有了年头,枝干粗壮,苍劲虬曲,因为无人修剪,枝桠肆意生长,张牙舞爪地越过宫墙,朵朵梅花在枝头绽放,迎着风雪,颤巍巍开出一树骄傲洁白,比起御花园中精心修剪的梅树,更添几分野蛮的生机。

祁让看着看着,眼前不自觉闪过一张清雅脱俗的脸。

那女人的气质,倒是和这冰天雪地的野梅出奇的相似。

就是倔起来的时候,能把人恨得牙痒。

胡尽忠小心翼翼观他脸色,谄笑道:“万岁爷,如此良宵美景,奴才这没根的人陪着您实在煞风景,不如奴才找个应景的人来陪您赏梅可好?”

祁让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胡尽忠便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晚余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听这动静,肯定不是徐清盏,她第一时间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握在手里。

“晚余姑娘,开门,是我。”门外响起一把尖细的嗓音,一听就是个太监。

晚余想到那个赖三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如果真是赖三春,自己就算不开门,他也能破门而入,这小小的一间房,自己躲都没处躲。

这时,外面又叫:“晚余姑娘,开门,我是胡尽忠。”

晚余愣住,细一品,确实是胡尽忠的声音。

她刚刚太害怕,没有听出来。

这个时候,胡尽忠来干什么?

总不会又来劝说她顺从祁让的吧?

晚余不想开门,奈何胡尽忠一直敲一直敲,她担心惊动了旁人又说不清楚,只得把匕首藏起来,摸黑穿好衣裳前去开门。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急死我了。”胡尽忠提着一盏灯笼,见她出来,不由分说拉着就走,“快走吧,万岁爷召你伴驾赏梅,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晚余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本能地往后撤,一只手抓住了门框。

胡尽忠拉她不动,急得直跺脚:“姑奶奶,这都什么光景了,你还犟个什么劲儿,我要是你,就赶紧去跟万岁爷服个软,求他把我带出去,这鬼地方,难不成您还住上瘾了?”

晚余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

胡尽忠哪里肯放她走,又抓住她的胳膊正色道:“行,就算你不打算离开掖庭,但皇上的口谕你能违抗吗?皇上叫你去伴驾,你能不去吗?你自己不想活,你宫外头就没有亲人了吗?”

晚余猛地顿住脚步。

胡尽忠又道:“我都听说了,你娘是个外室,你爹为了让你进宫,才把她接回家的,她在正室夫人手底下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的吧,要是你惹恼了皇上,牵连到你爹,你娘还有活路吗?”

晚余双手紧握成拳,转回身,默默地走进了风雪里。

胡尽忠忙走到她前面,提灯为她引路:“好姑娘,这就对了,人得识时务,知进退,硬着脖子不低头,只会害了自己和家人。”

晚余不理他,跟着他往前走。

胡尽忠又为自己邀功:“你知道万岁爷为何突然驾临吗,是公公我心疼你,不忍心你在这里受苦,特地把万岁爷哄过来的。

好姑娘,机会难得,你可得抓住了,万岁爷可不会每晚都来,这掖庭却是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小命,你明白吗?”

晚余听得心烦,停下来,给他打手势:“你要再啰嗦,我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胡尽忠怕她倔脾气上来宁死不去,只得闭了嘴,默默领着她往梅树那边走。

梅树下,祁让正等得不耐烦,听到远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影里向他走过来。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幽深的凤眸盯紧那抹身影,仿佛一错眼,那人就会像一片雪花被夜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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