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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

北派无尽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没想到傅婉还会出现。她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魂体比之前淡了很多。但即便是这样,只要她拼力一搏,就算我有柳珺焰的鳞甲护体,也有可能被她找到破绽,一击毙命。傅婉盯着我,我也盯着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我的注视之下,傅婉忽然朝西边廊下的那只六角宫灯看了一眼。那一眼,似带着某种决绝。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来,尖利的指甲刺入眉心,一点一点地将钉在她眉心的那根棺钉……拔了出来!傅婉是在百年前遇害的,这根棺钉钉死了她!棺钉凝聚了傅婉的魂魄,拔出棺钉,傅婉的魂体今天又接连受到重创,很快她便会灰飞烟灭!不出意外的话,她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傅婉拿着那根染血的棺钉,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最后将棺钉放在了柜台上。她每一步走得...

主角:柳珺焰姜晚桐   更新:2025-05-20 20: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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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柳珺焰姜晚桐的其他类型小说《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由网络作家“北派无尽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没想到傅婉还会出现。她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魂体比之前淡了很多。但即便是这样,只要她拼力一搏,就算我有柳珺焰的鳞甲护体,也有可能被她找到破绽,一击毙命。傅婉盯着我,我也盯着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我的注视之下,傅婉忽然朝西边廊下的那只六角宫灯看了一眼。那一眼,似带着某种决绝。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来,尖利的指甲刺入眉心,一点一点地将钉在她眉心的那根棺钉……拔了出来!傅婉是在百年前遇害的,这根棺钉钉死了她!棺钉凝聚了傅婉的魂魄,拔出棺钉,傅婉的魂体今天又接连受到重创,很快她便会灰飞烟灭!不出意外的话,她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傅婉拿着那根染血的棺钉,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最后将棺钉放在了柜台上。她每一步走得...

《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精彩片段


我没想到傅婉还会出现。

她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魂体比之前淡了很多。

但即便是这样,只要她拼力一搏,就算我有柳珺焰的鳞甲护体,也有可能被她找到破绽,一击毙命。

傅婉盯着我,我也盯着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的注视之下,傅婉忽然朝西边廊下的那只六角宫灯看了一眼。

那一眼,似带着某种决绝。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来,尖利的指甲刺入眉心,一点一点地将钉在她眉心的那根棺钉……拔了出来!

傅婉是在百年前遇害的,这根棺钉钉死了她!

棺钉凝聚了傅婉的魂魄,拔出棺钉,傅婉的魂体今天又接连受到重创,很快她便会灰飞烟灭!

不出意外的话,她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傅婉拿着那根染血的棺钉,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最后将棺钉放在了柜台上。

她每一步走得都是那样的艰难,最后两只手撑在柜台上,血目盯着我,张口说道:“棺钉,死当,信。”

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傅婉的一系列行为都超出了我的预料。

她是魂体,属于阴当。

阴当当有所求,不可拒绝。

她当棺钉,换信,属于以物置换。

可没了棺钉,她最终只会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这……这属于魂祭吗?

我弄不清楚,却明白,今夜这封信,傅婉志在必得!

她这是要孤注一掷了吧?

她的仇家是那只硕鼠,而那只灰老鼠,亦是杀死我阿婆的凶手。

我只是个普通人,以我的能力,根本杀不死那只硕鼠,或许借傅婉的手,亦算是我为阿婆报仇。

只是不知道,傅婉是否有能力杀死那只硕鼠。

不管怎样,按照规矩,这场典当我必须接受。

我打开抽屉,拿出当票,翻出最后面倒数第三份。

磨墨,毛笔蘸着墨汁,磕磕绊绊地开始填写。

当票一式两份,写好后,我又从第三层抽屉里拿出当铺的大印,盖好章,一份存档,一份交给傅婉。

同时交给傅婉的,还有那封信。

傅婉接过信,打开,血目一行一行地往下看。

那眼神中藏着太多的情绪,看完之后,她长吁一口气,抬眼,对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消失在了雨幕中。

夜,很黑,很静。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我看着柜台上的那根棺钉,忽然想起一件事。

阿婆说正堂的供奉不能少,每个月初一、十五必须以纯阳或纯阴之物供奉。

眼前这根棺钉,属于纯阴之物吧?

当铺里以前的那些当品我不敢动,但这根棺钉是我做成的第一笔生意,是死当。

这根棺钉,眼下属于我了!

如何处置,我说了算。

我拿了几张黄纸,小心地将棺钉包起来,朝着正堂跑去。

正堂上,萦绕在黑棺周围的黑气还在,不过淡了许多。

黑棺上的符纸也少了一些。

我将棺钉放在供桌上,顺手抽出三根黄香点燃,朝着黑棺拜了拜,将黄香插进香炉里。

我刚做完这些,正堂里便起了风。

三根黄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往下烧,眨眼之间便成了灰烬。

紧接着,供桌上的那根棺钉,就像是被强酸腐蚀了一般,在我的注视之下,一点一点地化为了一滩黑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黑棺周围的黑气,似乎又淡了许多。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绝望的尖叫声。

那声音是从镇子东头传来的,朝着西边不断靠近。

我赶紧抬脚往前面跑,很快便听清了。

是窦封的声音。

“信!信!”

“她来了!她来索命了!”

“救命!救救我!”

……

南书房的小门倒了,没有遮掩,我远远地便看见窦封朝着当铺拼命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

他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追不舍。

忽地,窦封被扑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身体却被不停地往后拖,有鲜血从他身下流出,又迅速被雨水冲散。

他也看到了我,一只手拼命地抓着地面,一只手朝我伸来:“小九……小九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人在濒死的状态下,爆发出的尖叫声穿透力太强了,窦封的惨叫声不停地在五福镇回荡,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救他。

给我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五福镇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暴雨会带来什么一般。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街道上便重归寂静。

不多时,一声鸡鸣传来。

接连下了两天的暴雨,停了。

街面上的水很快也退回了西边的江中。

微风吹过,廊檐西边挂着的那只六角宫灯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幽绿的光。

如夏日萤火,明明灭灭。

这盏六角宫灯在这廊下不知道挂了多少年了,从未亮过。

为什么?

难道是……魂祭!

我猛然想起傅婉在抽取眉心棺钉之前,转头朝着这盏六角宫灯看了一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当时的我看来,毫无意义。

而现在,我懂了。

傅婉以自己的魂魄,献祭六角宫灯,完成了魂祭。

而作为当铺如今的掌事者,我必须为她伸冤,完成渡化!

无论到什么时候。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面上渐渐地有了人声,手电筒的灯光不停地晃。

我转头朝那边看去,正对上灯光下,窦封那双圆瞪着的双目。

一根棺钉深深地钉进他的眉心,鲜血顺着鼻梁不停地往下淌,血腥又狰狞。

我着实被吓到了,浑身颤抖起来。

傅婉杀了窦封,而不是那只硕鼠。

窦封最后向我求救……他是否冤死?

如果是冤死,那么,我就是纵容傅婉杀人的罪魁祸首……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

我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两条腿有些发软,脚下踉跄着往后倒去。

就在这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从我身后圈过来,我的后背靠上了一堵宽厚的胸膛,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圈住,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头顶。

清冽的男人声音响起:“小九,别怕。”


烈烈空响穿透风与玻璃朝着我射过来,我下意识地伏低身体,却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撞了上来。

唔!

我趴在后车座上,整个胸膛一阵剧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唇角已经有血丝溢了出来。

那阵剧痛来得极其猛烈,迅速汇聚到后肩胛骨处,疼得我龇牙咧嘴,呻吟出声。

司机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将车子靠边停下,询问我的情况。

可我当时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司机立刻调转车头,把我送去了县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拿着我的CT片子看了好久,之后开始摇人,不多时,又来了三个医生,围在一起看我的片子。

那阵仗,俨然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我紧张地等着医生的最终宣判,结果医生跟我说:“小姑娘,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好像少了两根肋骨。”

我:“?!”

“说少了两根肋骨也不准确。”医生皱着眉头,努力组织语言,“你体内最下方的两根肋骨应该在很久以前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震碎过,骨骼几近液化,呈半透明状,但里面又盘踞着许多树枝经络一样的东西,将肋骨很好地稳固住了。”

医生挠了挠头,艰难道:“总之很棘手,我们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无法帮你确诊,我建议你去省人民医院看看,那边有一个叫白京墨的年轻医生,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或许他有办法帮你确诊。”

白京墨?

还是算了。

落在他手里,我不就跟羊入虎口一样?

再者,我现在心里反倒有数了,我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慧泉大师所说的‘身体缺陷’。

并且这种缺陷很可能是胎里带来的,想要复原,不是普通的医疗手段能做到的。

不过我还是应下了,让医生给我开了一点止疼药,我就离开了医院。

司机大叔一直在等我,关切地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让他把我送回了当铺,连声感谢,还扫了一千块钱给他。

今天真是麻烦他了。

止疼药暂时缓解了我的疼痛,但我浑身没力气,只能先上床躺着,满脑子却都是那个女孩。

她跟我一样用长弓,弓上没有箭。

不同的是,我之前拉弓能发出空响,但威力不足,如今拉弓能射出火焰,很明显,那火焰也不是一般的火焰,它能灼烧魂魄。

而女孩拉弓,是用内力。

浑厚的内力通过弓弦精准地射中了我,震得我肋骨疼。

她明显是特地等在那个路口,等着给我点教训的。

她在向我宣战!

是为了柳珺焰吗?

是我鸠占鹊巢,抢了她的位置,她在警告我吗?

那我该怎么做?我该识趣的让位吗?

可这事儿似乎也不是由我说的算的,毕竟,六岁那年我就被死当给柳珺焰了。

或许我该跟柳珺焰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情,让他将当票还给我,我们一笔勾销?

我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如果真正的小火狸回来了,柳珺焰应该会很乐意放我走的,五福镇当铺的这个烂摊子交给小火狸,我回学校去继续念书?

能继续念书,当然好。

我甚至大概盘点了一下自己手里现在一共有多少钱,虽然买不起房,但可以租房子住,学校也有宿舍。

念书的钱是足够的。

似乎离开了这里,我也能过得不错。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呢?

思虑太重,身体不济,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开始做梦。

梦里,我似乎是趴在一个坑里,身底下全是尸体,血腥味充斥着鼻端,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努力抬头想朝上看去,可就在这时候,一道惊雷突兀地响起,直直地打在我的后背上。

我的肋骨仿佛被打断了一般,钻心地疼。

在那惊雷闪电的照耀下,我看到整个坑壁上用鲜血画满了符文。

是血符引来了天雷!

坑的边缘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盖住了他的脸,而女人低头狞笑着看着我,她的手里,拿着一张不停滴血的金色面具。

她蹲下身来,俯视着我。

在我的注视之下,她将滴血的金色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阿狸,看,像不像?”

“很像对不对?”

“不要用这种仇恨的眼神看着我,你鸠占鹊巢太久了,这是你的报应!”

她猛地将面具拽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伴随着面具一同落下来的,还有什么重物死死地压在了我的后背上。

一道道天雷落下来,整个坑里都着起了火,我在那一片火光之中,看到我身底下的那些尸体,竟全都是半大的孩子。

而那一男一女却在坑沿上激烈热吻。

女人微微踮着脚,男人一手掌着女人的后脑勺,吻得难舍难分。

男人露出袖口的手腕上,纹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我剧烈挣扎着想掀开后背上的重物,可是肋骨位置太疼了,后背那重物有千斤重一般,周围一片小孩子的鬼哭狼嚎声。

痛!

太痛了!

梦中的画面不断地扭曲,变淡,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最后只剩下了我后肩胛骨处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痛。

“小九,醒醒,你梦魇了。”

柳珺焰的声音忽然穿透进来,大手覆在我的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真气往我身体里输送。

好一会儿我才猛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正对上柳珺焰琥珀色的竖瞳。

他满眼担忧地看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我盯着他的脸看,脑海里不自觉地将他与梦魇中那个穿斗篷的男人比对着。

会是他吗?

刚才那是梦?

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梦中那个女孩,分明就是今天拿长弓射我的那一个!

如果她是真正的小火狸,那与她在一起,能跟她一起热吻的男人,应该是柳珺焰吧?

我的眼神可能太骇人了,柳珺焰晃了晃我的身体,问道:“小九,你怎么了?”

我强撑起身子,忍着疼痛,抓起柳珺焰的左手,将他长袍的袖子往上撸起,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

没有黑色的羽毛状印记……


我握着弓的手在抖,心里也莫名酸胀得难受。

曹余氏有错吗?

她出身不好,不是她自己所能选择的。

她被主家奴役,胆小懦弱,却也曾手握一本旌表文书,与曹家那些禽兽周旋了一段时间。

她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她太渺小了,一时的反抗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虐待。

甚至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她想到的都不是化作厉鬼复仇,如果不是那些小鬼头的怨念禁锢住了她的灵魂,她应该早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如今,小鬼头们被凤梧的火苗烧成了一缕青烟,禁锢曹余氏的那股怨念之气消散,她……又回到了那个善良、弱小的她了。

这样的曹余氏,我真的要让她灰飞烟灭吗?

“小九掌柜,让我来吧。”

慧泉大师忽然出声,他已经收起了尺子,走上前来,一手放在曹余氏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他在超度曹余氏。

我默默松了一口气,收起凤梧,去查看吴谦的情况。

吴谦吓尿了,腿软,其他都还好。

吴家人看情况已定,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吴谦抬到房间里收拾去了。

等到慧泉大师收手,曹余氏的魂魄被送走,天已经亮了。

吴家人围过来,千恩万谢,询问接下来他们该做些什么?

慧泉大师交代:“曹余氏虽已经送走,但这大宅被鬼物侵扰时日太久,还需要做三天法事平定一下。”

吴孟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还有我这小儿子被吓破了胆,还请慧泉大师帮忙安抚安抚。”

慧泉大师点头应下,转而对我说道:“感谢小九掌柜这次出手相帮,接下来扫尾的工作就交给小道来做吧。”

“大师不用客气,我来帮忙,本也是有所求。”我笑道,“等过几天大师忙完,我会亲自去清泉寺拜访的。”

慧泉大师也很高兴:“小道静待小九掌柜到来。”

吴家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但我没急着离开,而是挨个将大宅里所有碎裂的门槛都检查了一遍。

果然,我在大门门槛里找到了一截贞节牌坊的门头,上面雕着醒目的‘节烈’二字。

按照时间推算,当初曹厚德偷藏曹余氏的旌表文书,并没有第一时间当给当铺,他应该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旌表文书被当,是在曹余氏死后大开杀戒,曹厚德找了一个高人,高人给出了两点解决方案。

第一点就是将旌表文书当去五福镇当铺,第二点便是将贞节牌坊上的物件封进门槛里,石榴雕刻在内屋门槛,‘节烈’牌额在大门门槛,这样就保证了曹余氏与那几个小鬼头被死死困在了这大宅里。

手段何其毒辣!

曹余氏被折磨了一百多年,好在如今被慧泉大师超度,希望她来生平安健康,狠狠被爱。

我将石榴雕刻与‘节烈’牌额交给吴孟,叮嘱他:“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再去一趟当铺,咱们把手续办一下。”

吴孟连连应下。

回去的路上,黎青缨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心事重重。

黎青缨关心道:“小九,成功解决了吴家的事情,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是累到了吗?”

我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当年咱们当铺是不是不该收那本旌表文书?我总有一种当铺助纣为虐了的感觉。”

当铺的创立者到底是谁?

他创立这家当铺的初衷,真的是为了做生意这么简单吗?

黎青缨想了想,开解道:“小九,或许这就是你和七爷出现在五福镇当铺的原因吧?”

我回头看了黎青缨一眼,她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是啊,柳珺焰被困当铺,就是为了镇压那些脏东西。

而我如今在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积攒功德吗?

至少昨夜,我们拯救了曹余氏,不是吗?

我忍不住说道:“青缨姐,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有你在,真好。”

黎青缨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搭理我。

但她的脸颊却悄悄染上了一丝红晕。

我心情大好,回到五福镇,我刚下车就惊讶地发现,挂在廊下西侧的六角宫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些金光沉于六角宫灯的底部,傅婉的精魄也包裹其中,不再像以前那般到处乱撞。

这些金光是功德!

应该是我这段时间解决的这几件事情积攒下来的,六角宫灯里有一部分,那柳珺焰那边应该也吸到了一部分。

之前在车上的那点阴霾,此刻荡然无存。

原来我做的这一切果真都是有意义的!

接下来三天,当铺没有生意上门,我也乐得清闲,跟黎青缨补补觉,练练功,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去鬼市的事情。

黎青缨似乎有些心事,她问我:“小九,上个月不是刚去过鬼市吗?该买的都买了,这个月还要去?”

“嗯,要去。”我一边收拾,一边答道,“这次去主要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打探点消息。”

黎青缨不说话了。

我这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问道:“青缨姐那天有安排了?”

“有点私事。”黎青缨说道,“不过无妨,等从鬼市出来之后,我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也不迟。”

我想到上次也是十五,黎青缨陪我从鬼市里出来之后,把我送回当铺,她就离开了。

她说她要走三天,结果我出了事,她提前赶回来了。

肩膀上还多了好深一道伤口。

想到这里,我问:“还是要走三天。”

黎青缨点头。

我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私事,这么棘手。

可是黎青缨明显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

等有朝一日她想说了,我再试探着问一问吧。

吴孟信守承诺,家里的事情一处理完,他就带着那两样东西来当铺了。

因为这次的交易不属于赎与当的范畴,属于物物交换,所以手续办起来也方便。

我收了‘节烈’牌额和石榴雕刻之后,吴孟又递过来两个大红包,客气道:“小九掌柜和黎小姐帮了吴家这么大的忙,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我得了两样好东西,本不想再收钱。

但吴孟坚持,撂下红包就跑了。

我点了点,这两个红包里各自还留了纸条,写着小九掌柜的那个红包里包了一万,写了黎小姐的那个包了八千。

我将给黎青缨的红包交给她,自己那一个存银行。

十五夜里,我和黎青缨早早地来到了水产市场后面的土地庙前等待。

今夜也有好几个人一起进门,但经历了方圆的事情之后,我们更加谨慎,尽量不跟任何人搭话。

我在酆都银行兑换了货币,又去买当票的窗口买了一本当票册子。

窗口里还是原先那个柜员,我付款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请问您认识五福镇当铺的老掌柜吗?”

那柜员点好货币,又将当票册子打包好交给我,说道:“抱歉,小九掌柜,我这里只谈交易,不问姓名、身份。”

我点点头,道了谢,转身离开。

可走到门口,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两次交易,柜员的确没问我姓名、身份,可是他为什么张口便叫出了‘小九掌柜’?


哈,它不见了……

那一夜,禽兽撕开了伪装的面具,也击碎了我苦苦维持了这么久的尊严!

后来,我的西院白日里冷冷清清,黑夜里却充斥着禽兽们兴奋的粗喘声,我的哭声、求饶声……

三老爷。

大老爷。

二老爷。

……

还有……曹厚德!

我的身体,我的精神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我几次寻死,都被救了下来。

一碗一碗的药汁喂进去,将我的命吊着。

我还年轻啊!

我一个肩扛着贞节牌坊的年轻寡妇忽然暴毙,曹家得受多少非议?

所以我不能死。

可活着……生不如死!

当我的小腹第一次微微隆起时,我的天,真正塌了。

幸而我懂些医理,曹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药材。

鲜血顺着我的两条腿往下流,小腹中翻江倒海,我倒在了血泊之中。

孩子没了,他们又将我救活了。

我以为经此一事,他们应该会长点记性。

可是消停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又来了。

我恨!

我恨呐!

恨那些禽兽,也恨我的易孕体质。

捏着鼻子喝了那么多碗避子药,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怀上,又一次又一次打掉。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打掉了几个,七个?还是八个?

直到我的小腹再一次隆起。

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喝药都不管用了,小腹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不到三个月,我便肚大如鼓,犹如快要临盆一般。

那么大的肚子,遮都遮不住。

流言蜚语肆起,激起群愤,他们砸倒了贞节牌坊,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出去,不停地打我,逼我说出奸夫是谁。

我肚子太疼了,身体太弱了,不停地吐着血块,最后昏死了过去。

可我又被活活痛醒了过来,嘴里堵着一块布,四肢被绑在门板上,叫不出来,动弹不得。

但我听得到。

是曹厚德!

曹厚德说我没有偷汉子,也没有怀孕,我是生病了。

他留洋时在外深造过,见过类似的疑难杂症。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为了保住曹家的清誉,他亲手操刀,将我的肚子剖开,翻开我的脏器,找到了藏在我子宫里的肉瘤。

他说:“你们看,是瘤子,不是胎儿。”

哈哈,是瘤子。

幸好是瘤子。

瘤子只会要了我的命,但胎儿,会毁了整个曹家!

我的肚子被剖开,又被缝合。

我像一条死狗一般被拖回了曹家。

就在我奄奄一息地躺在西院的小床上,承受着莫大的痛楚时,外面,曹家正在大张旗鼓地修补贞节牌坊。

我终究没能熬过那个深夜,终于死去了。

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就算是死后下地狱,我也甘之若饴。

只要能逃离曹家这个牢笼,逃离这座贞节牌坊,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等我再次醒来,我崩溃地发现,我还在曹家。

七八个小鬼头围着我,将我的灵魂禁锢。

它们怨念深重,平等地仇恨曹家每一个人。

我犹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在它们的操控下,对曹家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杀戮,带来报复的快感。

我看着曾经将我推入深渊的禽兽们一个个倒在了我的脚下,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最后,曹家只剩下一个曹厚德。

我每夜每夜地缠着他,问他:“曹郎,你看到我的旌表文书了吗?”

我看着他一日日地惊惧不已,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我只问他一句:“曹郎,你知道忏悔了吗?”

曹厚德忏悔了,他跪在地上求我饶他一命,可是转头就请了一个老道,做法将我困在了西院里。

哈哈,我怎么还能信他呢?

伴随着曹余氏像哭一样的笑声响起,女人的独白声越来越远,眼前的幻境轰然崩裂,我的神志归拢,发现自己还站在西院门口。

西院院中,吴谦瘫倒在地上,曹余氏手中捧着那本旌表文书,翻开了第一页,读道:“荆城曹余氏……”

她读得很慢,一边读一边哭,哭着哭着又笑。

她肩膀上的那几个小鬼头也跟着她又哭又笑。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曹余氏忽然喃喃道:“如果当初我没有弄丢这本旌表文书,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不,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本旌表文书,我的命运会不会不同?”

“又或者,我没有被卖入曹家,早早地饿死在了街边……”

“我有什么错呢?我又错在了哪里呢?”

“不,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错的是你们!是你们!”

撕拉一声。

那本曹余氏找了百余年的旌表文书,在她手中被撕碎。

我顿觉不妙,催促所有人赶紧退离曹家。

曹余氏猛地将手中碎纸扬出去,满是血泪的眼眶里迸发出狠厉,肩上的几个小鬼头桀桀桀地乱叫。

嘭!

嘭嘭!

随着曹余氏的怨念达到了鼎峰,她的鬼力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大宅的门槛一个个自己碎裂开来,曹家的封印在这一刻彻底关不住曹余氏了。

曹余氏一声嘶吼,她肩上的几个小鬼头一下子飞了起来,桀桀笑着朝我们扑了过来!

黎青缨握着长鞭,慧泉大师提着尺子,一同迎了上去。

而我则护着吴家人往外退。

但今夜的曹余氏与小鬼头们,显然要比昨夜强太多。

黎青缨和慧泉大师被几个小鬼头缠着,脱不开身,曹余氏则朝我们这边杀了过来。

“你们先走!先跑出曹家再说!”

我一边喊着,一边掐诀,大喝一声:“凤梧,出!”

浑身萦绕着火苗的长弓瞬间握在了我的手中,弓身上的金鳞闪着金灿灿的光。

我用力将弓拉满,手中的弦绷得紧紧的,朝着张牙舞爪的曹余氏瞄准。

其实这一刻我心里是有些慌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养身体,并没拉弓,之前柳珺焰把金鳞嵌入弓身的时候,我虽然能将弓拉出空响,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冲击力,但那股冲击力是分散的,没有准头,杀伤力不凝聚。

曹余氏已经近在咫尺,我一朝失守,满盘皆输。

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让我犹豫了,我咬紧了后槽牙,猛地松手。

咻,咻咻……

紧绷的弓弦弹出去的瞬间,一团团淡金色的火苗凭空出现,朝着四面八方乱窜出去。

曹余氏愣住了,几个小鬼头也愣住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到慧泉大师一声提醒:“躲!”

慧泉大师和黎青缨同时扑倒在地,几团火苗穿透小鬼头们的身体,只听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几个小鬼头就那样被钉在了半空中。

金色的火苗在它们的身体里烧灼着,汩汩黑气不停地往外冒。

怨气冲天的小鬼头们身形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而我已经再次将长弓拉满,紧绷的弓弦对准了曹余氏。

我不确定凤梧是否还能爆发出刚才的威力,也不确定这一次是否能射中曹余氏,但眼下我至少得威慑住她,否则今夜我们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余氏褪去了浑身的戾气,扬起脸来对向我,血泪顺着她枯瘦的面庞往下流。

她闭着眼睛,笑了:“整整一百二十载,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当铺里所收的这本旌表文书,是嘉奖一位叫曹余氏的女子的。

曹余氏五岁时被卖入曹府为奴,十六岁被抬为曹府姨娘,她被纳妾当晚,曹公因病去世,三年后,曹家立贞节牌坊,颁发旌表文书,后曹余氏守寡近四十载,无儿无女,寿终正寝。

这本旌表文书是曹家人当进来的,姓名落款是曹厚德。

而今天来赎当的男人,姓吴,叫吴孟。

我不清楚吴孟与曹家的关系,是否是曹家的后代之类的。

当品逾期不赎,按我们当铺的规矩,逾期五天便视为自动放弃赎当,当品归当铺所有。

那本旌表文书装在一个红漆小盒子里,放在博古架的最上层。

可能它的年代并不算太久远,也不像古董字画等等那些受大众欢迎,所以一直就在那儿放着,没有处理。

按当铺规矩,吴孟是不可以赎当的。

但既然当品归当铺所有了,他若真的想要,我们也有的谈。

比如物物交换。

可吴孟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在我说明情况,明确告诉他当票已经过期太久,不予赎当之后,他也没有死缠烂打,而是说道:“小九掌柜,其实我来之前,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慧泉大师说,如果您肯赏脸的话,或许可以去我家看看。”

慧泉大师?

我赶紧问道:“慧泉大师现在就在你家吗?”

“家里出了点事情,前些天请了慧泉大师来超度,”吴孟说道,“这张当票就是慧泉大师帮忙找到的,也是他指引我来五福镇找您的。”

原来是这样。

我又问:“敢问你家出了什么事?方便说说吗?”

吴孟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

“我年轻的时候在外打拼,挣了不少钱,儿女也早已经各自成家,我们夫妻俩便想着买一套清净的宅邸搬进去,养老用,挑来挑去,还真挑中了一套合乎心意的。

我们老两口搬进去已经快三年了,一直相安无事,今年我的小儿媳怀三胎,胎像有些不稳,我老伴便将她接过来照顾。

清末老宅,门槛异常的高,小儿媳身子重了,进出很不方便,我就让人砸了她住的那间内屋的门槛,重新做平。

可是自从碰了那门槛之后,家里就……”

说到这儿,吴孟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难以描述。

“总之就是很不太平,小儿媳总听到家里有小孩子的哭泣声,我小儿子还看到……看到一个裹小脚的女人,问他……问他有没有看到她的旌表文书……”

我心头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博古架最上层装着旌表文书的盒子,难道那个女人就是曹余氏?

慧泉大师既然能帮吴孟找到这张当票,并且让他来找我赎当,那平定这件事情,必定是需要这本旌表文书的。

可我也不能白白地把东西往外拿,当铺的规矩得守。

从重开当铺到现在做成的几单生意来看,哪一单背后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呢?

如果不按规矩办事,迟早会乱套的。

但看在慧泉大师的面子上,这件事情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我也有事想请慧泉大师帮忙。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先跟吴孟去一趟他家,至于旌表文书……等见过慧泉大师之后,再说。

我要出门,黎青缨说什么都要跟上:“你身体还没完全养好,一个人出去办事,我不放心。”

我拗不过她,就让她锁门一起去了。

这次黎青缨开自己那辆越野载我。

吴孟的宅子在隔壁县城近郊,那一片早已经拆迁,楼房鳞次栉比,只余东郊那一片保存着几套古色古香的大宅院。

吴孟家就是其中最气派的一户。

大宅进门的那个台阶的确很高,几乎要到我膝盖了。

古时讲究‘门槛高过人,宅院聚宝盆’,门槛是主人家身份地位的象征。

当然,也有传言说,古人宅院门槛做高,是为了挡煞,比如僵尸就跳不过高门槛之类的。

跨过门槛,我们跟着吴孟一路往后。

进入正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绿化做得好的缘故,似乎瞬间清凉了不少。

慧泉大师在正屋那边等着,一看到我来,他连忙笑嘻嘻地迎上来。

我刚想伸手跟他握一握,毕竟上次见面,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人家。

可还没等我伸手,慧泉大师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一圈,惊奇道:“咦?数日不见,小九掌柜变化真大。”

这段时间我的改变当然很大,慧泉大师的确是有些道行的,一眼便看出来了。

我不动声色道:“还请大师明示,小九哪儿变了?”

慧泉大师捋了捋小胡子,说道:“变化很多,小九掌柜近来应该是遇到了大机缘,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小九掌柜不介意的话,我想为你掐算一下八字,可否?”

这次我点了头:“此次我来,也正有此意,不过眼下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吴家的事情,之后,我也有事情想请大师帮忙。”

慧泉大师立刻笑了起来:“好好好,小道荣幸之至。”

正聊着,吴孟捧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那东西摆在桌上,用一块黑布包着,慧泉大师示意我打开看看。

我将黑布揭开,就看到里面包着的,竟是两块石雕。

石雕是用青石雕刻而成的,雕的是两个栩栩如生的大石榴,石榴口微张,露出满满的石榴籽。

我翻来覆去看了好久,这才谨慎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两块石雕,应该是从贞节牌坊上截下来的吧?”

贞节牌坊分很多规格,有些简陋至极,而有些,气派华丽,牌坊上雕满了各类花鸟鱼虫,每一件都有着特殊的含义。

石榴寓意多子多孙。

有些女人守寡时是有儿女傍身的,丈夫早死,女人守节,孝敬公婆,养育子女,延续香火,这些女人的贞节牌坊上,一般都会将石榴雕在正面显眼的位置。

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也是荣耀。

但有些女子是没有子女的,比如曹余氏,这一类女子的贞节牌坊上,也会有石榴。

毕竟曹余氏没生孩子,但她只是姨娘,是妾,她的丈夫可能会有孩子留世的。

这一类女子的贞节牌坊上,石榴一般会安排在侧面拐角处。

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特意看了,这座大宅院周围,以及门头上,都没有立过贞节牌坊的痕迹。

我便指着石榴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吴孟说道:“是从砸掉的内屋门槛里发现的……”


我的本命法器——凤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竟然会拥有本命法器!

而且它还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我看看凤梧,又看看柳珺焰,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柳珺焰,它真的属于我吗?会不会弄错?”

柳珺焰摇头:“不会的,小九,本命法器认主,不是你的,你调动不了它。”

他说着,走到我身后,从后面拥住我。

他的左手握住我的左手,手掌朝着凤梧伸出,我几乎是本能地说了一句:“凤梧,来!”

那把弓竟真的咻地一声稳稳地握在了我的手中。

柳珺焰右手握住我的右手,引领我左手握弓,右手拉弦。

弓满,弦绷。

随着我松手,一声空响响彻整个山林,惊起一大片鸟兽。

只是等声音落下之后,这把弓归于沉寂,周身没有半点火气了。

我知道,这是柳珺焰给我的真气用完了。

心中五味杂陈,既欣喜于我得到了一把本命法器,又遗憾于我没有能力真正掌控它。

但我还是不死心:“柳珺焰,既然我有本命法器,那就说明我曾经是可以修炼的,对吗?”

“是的。”柳珺焰说道,“不仅可以修炼,修为还不低,鼎盛时期,凤梧也一并化形了。”

我立时瞪大了眼睛:“凤梧也能化形?男的女的?”

“女孩。”柳珺焰说道,“但我不知道你曾经遭遇过什么,如今你的身体……缺少了一点东西,不过有了凤梧,你与它好好磨合,再加上当铺运营,积德行善,功德加持,迟早还能重回巅峰。”

我问:“我的身体缺少了什么?”

我念书这么多年,成功考入大学,体检过,并没发现身体有何不妥。

柳珺焰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小九,当下时机不到,就算我能描述出来,你未必能接受得了,那是你的过往,过去了,就暂且先放下,咱们先活好当下,好吗?”

“好。”

我毫不犹豫地应下,因为我知道,柳珺焰永远不会害我。

接下来的时间,柳珺焰一直陪着我练习拉弓。

没有了他的真气的加持,我发现就连握这把弓都很吃力,更别说将弦拉到满弓状态了。

柳珺焰说我的臂力、腕力都不行,重心不稳,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行。

他不停地纠正我的姿势,倒不至于严厉,但认真起来,让我觉得他若当老师,必定是个严师。

跟柳珺焰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日头西斜,他便带着我出村,准备回程。

经过麒麟庙的时候,我无意中朝庙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如坠冰窖。

麒麟庙中,麒麟神像前面,一团浓郁的黑气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在他的背后,甚至还凝成了一双硕大的翅羽!

只是眨眼功夫,那团黑气已经消失不见。

我闭了闭眼,再去看时,一切已经回归正常。

我甚至有些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眼花了。

不管怎样,麒麟庙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一直等走出很远,我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和柳珺焰往村口走的时候,我奶就远远地跟着、望着。

当然不是舍不得我离开,而是怕我这个讨债鬼留下来,再伤了她的小孙女、小孙儿。

有时候想想也挺心酸的,明明我的出生也曾被期盼过。

要怪,就怪命吧。

晚上九点多我们才回到当铺,黎青缨就坐在当铺门槛上眼巴巴等着,看到车子开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眼神先在柳珺焰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遍,确定柳珺焰暂时无碍,这才看向我,问我饿没饿,晚饭热在锅里。

柳珺焰陪我吃了晚饭,随后便说要回黑棺里去了。

我以为他说的一整天,是24小时,哪曾想,只有12小时。

柳珺焰在前面走,我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直把他送到了正屋门口。

柳珺焰忽然转身,一把将我捞进怀里,在我头顶吻了吻,轻声说道:“小九,大胆地往前走,相信自己,不要怕,记得,我永远会为你兜底。”

眼眶顿时不争气地湿了一片。

我一把抱住他的劲腰,呜咽出声。

柳珺焰就那样让我抱着,抱了好一会儿,他才握着我的肩膀跟我拉开距离,勾手拭去我眼角的湿意,说道:“相信我,很快的,我们都要加油。”

我用力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我会拼命练习拉弓,会努力经营好当铺,积攒功德。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可以以足够匹配柳珺焰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柳珺焰回黑棺里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黎青缨起床甩鞭的时候,我也起来了。

她看着站在前院里的我,很是意外:“小九,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我已经在捏诀了:“我也起来练功啊。”

该死的,连续捏了三遍诀,我还没把弓给召唤出来,顿时有些急了。

黎青缨就站在一旁,奇怪地看着我。

我缓了缓,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将状态调整到最好,第四遍捏诀。

伴随着‘凤梧,出’念出,那把弓终于出现在了我手中。

黎青缨当场石化。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几步走过来,盯着我手里的弓看来看去,明显很稀罕:“小九,这就是昨天七爷带你出去找来的法器?”

“嗯,是我的本命法器。”我无比骄傲地介绍,“她叫凤梧。”

黎青缨羡慕不已,喃喃道:“怪不得七爷要冒那么大的险带你出去,原来是为了帮你拿回本命法器。”

转而又盯着我,再次强调:“小九,七爷待你不薄,此生你绝不可背叛他,否则,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

我举手发誓:“绝不会!”

我和黎青缨各自占据前院一角,她甩鞭,我拉弓。

过了一会儿,黎青缨实在忍不住了,跑过来纠正我的动作:“你腕力不足,浑身没力气,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先练好基本功为要。”

那天,黎青缨让我贴着院墙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好不容易坚持完,我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房间,我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猛然想起那天从戏台带回来的盒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盒子拿了出来。

掀开盒子,拉开那截水袖,我将那本破册子又拿了出来,盘腿坐在床上从头到尾仔细地看。

册子被毁得太严重了,拼拼凑凑大半天,我才弄清楚了一些关键事件。

写这本镇志的是一个叫做董骈的男人,他在民国初年,就是负责编撰五福镇镇志的重要人员。

后来接连打仗,他丢了差事,却依然保持着记录五福镇重要事件的习惯。

1916年冬,五福镇起了战事,陈平起兵平定,称帅。

……

1920年春,陈平率兵出征。

1920年七月,外面传信回来,陈平战败。

1920年七月中旬,陈平反败为胜,不日回程。

1920年七月半,我在巷子里遇到了赵子寻,他的眉心钉着一根棺钉……

这是镇志的最后一页,上面布满了血迹,下半部分损毁,那天夜里光线太暗,我只看到了这里。

如今迎着阳光再看,才发现紫黑色的血迹盖住了一行字:赵子寻的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凌迟刀……


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轻轻地擦掉我额头上的血迹。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眉心,好一会儿,他又问我:“阿狸,是你吗?”

阿狸?

我想起当年,七爷出棺救我前说的那句话“小火狸,是你回来了吗?”

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了谁?

我立刻摇头:“对不起,我不是阿狸,我叫小九。”

“小九?”男人收起帕子,笑着揉揉我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小九。”

他真的好温柔啊,一笑起来,上翘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般,勾人心魂。

一时间,我竟忘记说话了。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有人提醒道:“狐君,咱们得赶路了。”

男人应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说道:“这是见面礼,小九,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找我帮忙,摔碎玉佩,我就能感应到。”

说完,他抬步离开。

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我急急道:“谢谢你救我。”

男人回头冲我笑:“小九,欢迎你回来。”

·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匆匆赶回去,进门就看到阿婆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阿婆!”

我冲过去抱起阿婆,一边叫她,一边用力掐她的人中。

我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我好怕,怕阿婆再也醒不来。

好一会儿,阿婆长吸一口气,终于慢慢转醒,睁开眼看到我,条件反射似的起身,拉着我的手就往正院走。

我看着阿婆稳健的步伐,心下稍稍放松了一点。

阿婆将我带进正屋,像往年一般点了三根黄香交到我手上,催促道:“小九,快,给七爷上香。”

我接过黄香跪在黑棺前,刚想拜下去,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三根黄香竟从中间齐刷刷地断了,香火也灭了。

阿婆脸色骤变。

她立刻重新点燃三根黄香,交到我手上,让我再拜。

可香还是齐刷刷地断了。

接连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正堂里阴风不断,吹得黑棺上的符纸不停舞动,墙角大红轿子上的五色旗猎猎作响。

整个正堂里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停地涌动着,压得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阿婆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前后不过几分钟,她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般地迅速地枯萎、老去……

她不停地从随身的黑布包里掏出各种符纸往黑棺上面贴去,可是那些符纸一贴上去,无一例外迅速无火自燃,化成了灰。

阿婆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有血丝不停地从她的嘴角溢出,那个样子特别吓人。

我扑上去用力抱住阿婆,按住她还要拿黄符镇压什么东西的手,大声地叫她:“阿婆,别弄了,你流血了,我送你去医院!”

阿婆直摇头,嘴角的血却越溢越多。

她反手抱住我,浑浊的眼眶里,瞳孔似乎都已经开始涣散了,却仍然蓄满了担忧:“怎么办?小九,五福镇的诅咒……诅咒它还是来了,就连七爷也保不住你了!”

“小九,我可怜的小九……”

阿婆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便往外涌。

阿婆倒在了我的怀里,我一手撑着她,一手不停地帮她擦嘴上的血,眼泪不自主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过来,我进门时,阿婆就已经不行了。

她被我叫醒,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她凭着那一口一定要等到我回来的执念,一直撑到了现在。

可她……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小九,这是哪来的?”

阿婆忽然发现了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一手紧紧地抓着玉佩企盼地问我。

我就将回来时发生的事情都迅速地跟阿婆说了一遍。

“呵,那些个畜生为了抢人,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阿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老天有眼,小九遇到了狐君,这便是缘分!是生机!”

狐君?

是的,那个随从就是这么称呼那个男人的。

阿婆一把抓住我的两只手,将玉佩用力地护在我的手心里,严肃道:“小九,阿婆的大限已经到了,不要难过,这十几年有小九陪着阿婆,阿婆很幸福。”

“阿婆要走了,以后的路……”

说到这儿,阿婆忽然停住了,她惊惧地盯着我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发竟已经完全白了。

一根根发丝被正堂里的阴风卷起,随风飘舞,我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层一层地往上压,压得我直不起腰,压得我使不上力。

冷,我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地冷!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阿婆挥舞着两只枯树干一般的手,不停地拍打我的后背,像是要将那些压住我的东西赶走一般。

可是没用的。

我的耳边忽然就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虽然我看不到那些东西,但是我能感受到。

挥之不去的阴寒气息,不断撕扯着我的白发的力量……无一不提醒我,这正堂里满满的都是那些东西!

我的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

阿婆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她伏在我的肩头,气若游丝地做最后的叮嘱:“这是当铺的所有钥匙,收好。”

“一定要保护好廊前的那只破邮筒……”

“选青色轿子,小九,一定要选青色的……”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破邮筒?为什么要保护那只破邮筒?

哪里来的青色轿子?墙角那顶轿子不是大红色的吗?

还有,为什么要选轿子?

可是阿婆再也无法回答我的这些问题了。

阿婆……去了!

我抱着阿婆冰凉的身体,再也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阿婆!

救我、护我长大的阿婆……我唯一的亲人……没了。

可还没等我从失去阿婆的痛苦中缓过神来,我身上的衣服忽然变了。

原本合身的运动套装,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身繁重的大红嫁衣。

正堂里,乃至于整个当铺,眨眼间张灯结彩,红通通的一片。

一声尖细的唱腔从院门外传来:“吉时已到,恭请新娘!”


听黎青缨这么说,这诡器我还是暂时不碰为妙。

来日方长。

经历了那夜的事情之后,黎青缨对我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善,我与她也亲近了不少。

吃早饭的时候,我顺势就问她:“青樱姐,柳珺焰的真身……好像不是蛇吧?”

柳珺焰的那条白尾太长太粗了,特别是上面的鳞甲,根本不是一般的大蟒能比的。

自从那夜见过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徘徊在我的心里。

黎青缨筷子一顿,问道:“是谁跟你说七爷的真身是蛇的?”

“啊?不是吗?”我诧异道,“大家都叫他七爷,柳七爷。”

黎青缨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不是柳七爷,是龙七爷。”

啪嗒。

这次换我的筷子惊掉在桌上了。

黎青缨低下头继续喝粥,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我哪能饶过她啊,拉着板凳朝她凑近了一点,抱着她手臂讨好道:“青樱姐,跟我说说你家七爷的事情吧,我对他了解太少了。”

黎青缨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关于七爷的身世,我本不该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但小九你不一样,你是七爷的房里人。”

额,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黎青缨指了指西边,说道:“五福镇西边的这条珠盘江,是凌海的支流,而咱们七爷,是凌海龙王小妹的独子,生父不详。”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用心听着。

“凌海龙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个小妹很受宠,也很有修炼天赋,却在一次渡劫过程中受了重伤,消失了十年,十年后归来,就带回了七爷。

七,是在凌海龙族庞大的家族子弟中的排行,所以理应尊称他为龙七爷,但因为生父不详的原因,一直被凌海龙族排斥,所以……”

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是龙七爷,因为他姓柳,才被大家称为柳七爷。

我赶紧问道:“那凌海龙族姓什么?”

黎青缨:“姓敖。”

“那柳珺焰为什么姓柳?”

黎青缨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跟父姓吧,这天底下姓柳的人太多了。”

我追问:“青樱姐,那你知道柳二爷吗?”

黎青缨摇头:“那是谁?”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看,从她的微表情来看,她是真的不知道。

原本我还以为这个柳二爷是柳珺焰的二哥之类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

八月初一那天夜里,五顶花轿来接我。

除了柳珺焰之外,其他四顶分别为狐、黄、白、灰,四大动物仙儿,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柳珺焰应该是属于五仙之中的柳仙。

后来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轨,柳珺焰与那几家,显然不一样,这时候,我又从窦金锁嘴里得知了柳二爷,我便理所当然地把柳二爷放在了五仙之中的柳仙位置。

柳珺焰的身份却成了谜。

直到今天我才弄清楚,原来他来自于凌海龙族。

想到这里,我继续问道:“青樱姐,那柳珺焰是怎么来到五福镇,又是怎么被困在这当铺里的?”

“他是被陷害的。”黎青缨咬牙道,“当时他正要进入走蛟期,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像他母亲那般,忽然销声匿迹,甚至凌海龙族内部有传言,说他是去找他父亲去了……”

我心中唏嘘:“那可能是谁陷害他的,你知道吗?”

“像七爷这样的人,飞升渡劫是大事,很多人都知道,但飞升渡劫的地点与准确时辰,却是秘密。”黎青缨说道,“反正据我所知,七爷只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一个人,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害七爷。”

我顿时捏紧了拳头,问:“是谁?”

黎青缨情绪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她恨恨道:“那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我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狐君?”

黎青缨没说话,但没有否定,便说明就是狐君了。

怪不得黎青缨对狐君的敌意那么大。

可柳珺焰说,黎青缨对狐君有误会。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到底是黎青缨误会了狐君,还是狐君藏得太好,柳珺焰至今没有发现猫腻?

我本想从黎青缨这里得到一点关于五福镇的有用信息,现在看来,她知道的并不比我多多少。

反而让我更加心疼起柳珺焰来了。

“小九,”黎青缨忽然握住了我的手,郑重道,“七爷看似风光,实则受了很多苦,一直以来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不要背叛他,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黎青缨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又凌厉。

她不是在跟我说笑。

我点点头:“青樱姐,我不会的。”

我背叛谁,都永远不可能背叛柳珺焰。

我是依靠他才活到了今天啊!

早饭后,我坐在当铺门口一直望着西边的那条珠盘江。

我太被动、太憋屈了。

人活一口气,没道理一直挨打。

我回当铺拿了一个口袋,把那只被我砸得稀巴烂的破邮筒装进去,给黎青缨留了张纸条,拎着口袋直奔镇长家。

我进院门的时候,镇长刚准备出门,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笑着问道:“小九,找我有事啊?”

我哗啦一下,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破邮筒的残骸在镇长家院子里堆成一小堆。

镇长的脸色顿时变了。

镇长儿子听到声音,从正房里跑出来,镇长给了他一个眼神,他退了回去。

我朝镇长竖起两个手指头:“镇长爷爷,我今天来,只问两个问题。一,破邮筒背后的故事;二,珠盘江里的那八口红棺……”

既然五福镇的事情黎青缨不清楚,那我就只能找知情人来问。

但想要轻易地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东西来,很难。

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而我在他们眼里,八月初一那天夜里就该死了!

想要将这件事情撕开一个口子,让真相慢慢暴露出来,我就得能豁得出去。

镇长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起来:“小九啊,你太稚嫩,我本还想再等等,让你走得痛快点,现在看来是等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从院门外面冲进来几个人,瞬间将我围住。

镇长儿子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站在正屋门槛里,一手握着锤子,一手……握着一根长长的棺钉……


吴孟的小儿媳怀三胎,胎像不稳,被接来大宅安胎,她的卧房被安排在正院的西侧,有单独一个小院。

按照古时的规矩,那是妾室的住处。

也就是曹余氏被纳妾之后,所住的院子。

吴孟带着我们去了小院,一进门我就看到,小院几间房屋的门槛都被砸掉了,全都重新用水泥封平。

而那两个石榴,就是在内屋的门槛里发现的。

我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天色渐暗,我便准备晚上留下来,看看情况。

回到正屋,我又问道:“那张当票是从哪儿找到的?”

“当票是慧泉大师帮忙找到的。”吴孟说道,“它被包裹着,埋在大门内侧的角落里。”

我不由感叹:“藏在那么隐蔽的位置,慧泉大师竟都能发现,果然厉害。”

慧泉大师笑着摆摆手:“小九掌柜谬赞,雕虫小技罢了。”

吴孟准备了饭菜,坐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大宅里就我们几个人。

我便问道:“你的小儿子小儿媳呢?”

“小儿媳被吓到了,他们搬回城里住了。”吴孟回道。

我想了想,说道:“可不可以让你的小儿子,不,或者找几个年轻男性过来,今夜住在大宅里?”

吴孟疑惑道:“为什么?”

他老婆立刻拍了一下他的手,斥道:“小九掌柜让做什么,咱们照做就是,先把家里那脏东西送走最重要。”

吴孟点点头,开始打电话,把他的两个儿子全都叫了回来。

晚上九点多,大家各自回房睡觉。

我们全都住主院这边,但时刻盯着西边小院的动静。

这一夜,注定谁也睡不着。

关了灯,我闭目养神。

黎青缨躺在我身边,小声问道:“小九,你为什么要让吴家那两个儿子回来啊?”

“为了引蛇出洞。”我回道,“你忘了吴孟在叙述整件事情的过程中,提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那女鬼在遇到小儿子的时候,才问了那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旌表文书’?”

黎青缨若有所思道:“旌表文书是关键,而女鬼并不是信任任何人。”

“情况或许更复杂一点。”我分析道,“或许正如你所说,在当时的情境下,她只信任大宅里的某个年轻男子;但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她的旌表文书,是被某个年轻男子拿走的,正因为这个举动才导致了一些不好的后果。”

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今夜应该就能窥探出一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多,我们的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吴孟的声音响起:“小九掌柜,西院那边好像有动静了。”

我赶紧起身朝西院那边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

掩在西院小门外,我就看到西院主屋里似乎有灯火,不是电灯光,而像是以前点的油灯。

灯影摇曳间,一道奇怪的身影印在窗户上,像人,却又不像。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人叠加在一起站在那儿一样。

房间里隐隐地有女人惊恐又委屈的声音传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荆城曹余氏,年十六,抬为曹公妾室,当夜而寡,守节孝三载,无子嗣……”

这句话我见过!

是旌表文书上对曹余氏生平的描述。

可曹余氏为什么会在夜半时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她在说给谁听?

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思忖间,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奇耻大辱,歇斯底里的喊叫、求饶。

一遍又一遍。

西院的动静太大,导致正院这边大家全都聚集在我身后,一个个面色难看至极。

就在这时候,西院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后方,吴孟的小儿子吴谦瞬间抖着声音说道:“她出来了,她出来了……”

吴谦说话的时候,两条腿似乎都在抖,转身就想逃。

我压低声音说道:“吴谦,你先过去。”

吴谦直摇头,一个大男人,此刻感觉都要哭了,推搡着他大哥吴畅说:“大哥,你去,你先去。”

吴畅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但并未亲身经历过,无知者无畏:“看你那怂样,那东西还真能把你吃了!”

说着,他一抬脚,大步朝着西院跨了进去。

吴畅的步子很大,很快便走到了西院主屋门口。

就在他转身准备进主屋的时候,整个人猛然僵住了。

紧接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脚下步子凝滞,像是灌了铅一般地艰难挪动着。

随着吴畅慢慢往后退,曹余氏的身影逐渐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是怎样一个女人啊!

她很瘦,瘦到仿佛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头,但她的肚子非常大,像是要临盆了一般。

她披头散发,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可在她的肩膀上却趴着七八个……面色青紫的婴儿!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吴畅,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宽大的裙摆拖在地面上,流下一大片棕褐色的血痕……

吴畅都被吓傻了,退了几步之后,站在原地抖着腿,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就在这时候,曹余氏开了口:“请问,你看到我的旌表文书了吗?”

吴畅拼命摇头:“我……我没看到什么旌表文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余氏愣了一下,似乎很失望,转身朝着正院走过来。

她转身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退到了正屋里。

我给黎青缨使了一个眼色,黎青缨一把将吴谦推了出去。

吴谦妈呀一声,拔腿就想跑回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曹余氏发现了他。

刚才还在慢慢移动的曹余氏,刹那间便移动到了吴谦的身前,哭哑了的嗓音再次问道:“请问,你看到我的旌表文书了吗?”

吴谦抖着哭腔回答:“没看到,我没看到。”

曹余氏错开吴谦,朝着东院走去了。

她在东院找了一圈,又进主屋找了一圈,我们躲躲闪闪的避开,她又去前院找。

就这样转啊转,找啊找,曹余氏的动作明显越来越急,她肩膀上的那几只小鬼头的面目也变得越来越狰狞。

几乎将整个大宅找遍了,曹余氏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目标明确,直奔吴谦而来。

她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瞬移,吴谦想躲都来不及:“请问,你看到我的旌表文书了吗?”

吴谦还是那句话:“我没看到。”

本以为曹余氏还是会像前几次那样离开,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又问了一遍:“请问,你看到我的旌表文书了吗?”

吴谦急了:“我说了我没看到!我没看到!”

曹余氏忽然笑了。

桀桀……

阴邪的笑声响起的那一刻,她肩膀上的几个小鬼头猩红的眼睛整齐划一地看向了吴谦。

下一刻,曹余氏再次问道:“曹郎,你真的没有看到我的旌表文书吗?”


那黄皮子尸煞太毒,尖牙几乎要将我的手臂咬穿,尸毒入体,拔毒需要时间。

我一直在发烧,身体里像是烧着一只火炉。

眉心痛,眼睛痛,特别是后背肩胛骨处,仿佛要裂开了一般,痛入骨髓。

我痛得直哼哼,柳珺焰好像知道我哪里最痛似的,大手一直覆在我的后肩胛骨处,手上带了真气,轻轻地揉着。

我的眼角溢出了泪水,柳珺焰俯身吻去。

我就听他在我耳边说道:“小九,坚强一点,熬过去,我想办法帮你开骨,找回你的本命法器。”

开骨?

本命法器?

我……吗?

柳珺焰的话似带着魔力,两天后,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烧终于退了,整个人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惺忪间,我听到外间好像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七爷,东西我带回来了,但枭爷说,用之虽能助您,但反噬力也很大,让您慎用。”

“无妨,我心中有数。”

“七爷……”

“青缨,小九需要我。”

默了默,柳珺焰又交代:“这事儿别跟小九提。”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听到了,体力不支,终究还是重新堕入睡梦之中。

再醒来,已是第三天的清晨。

一睁眼,我就看到盘腿坐在床尾,正在打坐的柳珺焰。

他面色疲惫,下巴上长满了胡茬,身体坐得很直,修长的脖颈上,青筋根根分明。

我静静地躺着,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害怕打扰到他。

但很快,柳珺焰便似有察觉,睁开了双眼。

琥珀色的眸子在对上我的眼睛的瞬间,染上了笑意:“小九,醒了?”

他说着已经下床,伸手拥着我后背将我扶坐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我右手臂上的伤口,全都无碍,这才说道:“饿不饿?青缨熬了粥,喝一点?”

我点点头,挣扎着想起身去洗漱,柳珺焰转身便喊了黎青缨进来帮我。

我喝完粥,正跟黎青缨说着话的时候,柳珺焰从正堂那边过来了。

我有些惊讶,毕竟每次与他见面,时间都很短暂。

他总是匆匆地出现,陪我一会儿,就又回黑棺里去。

刚才我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回黑棺里去了。

没想到他是去洗漱了,刮了胡子,重梳了发髻,用一只玉冠束着,换了一身鸦青色的窄袖长衫,袖口内侧绣着祥云图案,下摆处是金丝如意纹,整个人说不出的清爽与贵气。

我都看呆了。

这么高级的男人……真的属于我吗?

可一旁的黎青缨看到这样的柳珺焰,脸色却有些不好。

她别过脸去,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握着,似在隐忍着什么。

柳珺焰走过来,笑着问我:“吃饱了吗?有力气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嗯,有力气了。”

柳珺焰便伸手将我拉起来,说道:“小九,陪我出去走走。”

我讶异道:“你不是不能离开当铺吗?”

那一夜的天罚至今还历历在目!

柳珺焰并不解释,只是说道:“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小九,别浪费。”

柳珺焰领着我出门,看着他坐进黎青缨那辆酷帅的越野车驾驶位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我想起睡梦中隐约听到的那几句谈话,看来当时我并不是在做梦。

柳珺焰为了这一天的自由时间,可能付出了我无法想象的代价。

我张嘴想刨根问底,但是看着他认真开车的侧脸,又忍住了。

无论问与不问,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有一天时间,弥足珍贵,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畏的争论上。

只是心中更加心疼眼前这个男人,他太好了。

至少是对我,好得让我有时候觉得不真实。

在我灼热的注视下,柳珺焰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没想到小九如此垂涎我的美貌。”

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开车。”

并且看起来技术还挺不错的。

“这不难。”柳珺焰说道,“等小九拿到驾照,我送你一台车。”

我半开玩笑道:“好啊,但我眼光很挑剔的,怕你买不起。”

柳珺焰轻笑:“放心,养得起你。”

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将脸侧向车窗那边,不敢看他。

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一路上,柳珺焰专心开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

我也算是大病初愈,体力终究没那么好,不知不觉地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等到车子变得颠簸,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山路。

我揉了揉眼睛,等看清楚外面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去踏凤村的那条山路吗?”

柳珺焰点头:“嗯,是的。”

我的心扑通乱跳起来,踏凤村可以说是我的另一个噩梦。

小时候被扔了再多回,甚至被死当给当铺,我的记忆其实都并不太深刻。

但九岁那年,我奶的那一顿鞭子,我妈的敌视,以及我爸的不作为,深深地伤害了我。

九岁的孩子,记事了。

越是靠近踏凤村,我越是紧张,身体都不自觉地坐直了。

柳珺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九,别怕,踏凤村不是噩梦,是你的来时路,勇敢正视它。”

我点点头,可心里依然有点不舒服。

车子停在了村口,我和柳珺焰下车,进村。

果然,刚进村子没多久,我奶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拎着柳条鞭迎面冲了过来。

她似乎看不到柳珺焰,指着我便叫骂:“丧门星,你怎么又回来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滚!滚出踏凤村!”

眼看着那柳条鞭再次要朝着我身上招呼下来,我一抬手,死死地握住了。

我已经十八周岁了,一米六七的个子,比我奶高一个头。

老太太如今上了年纪,气势再足,终究日薄西山。

她跳起来还想扇我脸,被我用力一搡,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就往后倒。

村民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怒视我。

我却耸耸肩,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姜大娘,我是五福镇当铺的小九,与你姜家非亲非故,我来踏凤村办事,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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