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却看着化验单,眉头越锁越深。
不对劲。
有点不对劲。
虽然转氨酶很高,符合肝细胞损伤。
但碱性磷酸酶和谷氨酰转肽酶的升高幅度,似乎与转氨酶不成比例,胆红素的升高也异常显著。
这……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种模式,不太像典型的病毒性肝炎,反而更倾向于……
药物性肝损伤?
尤其是胆汁淤积型的表现更明显一些。
可是,患者家属提供病史时,并没有提及特殊用药啊。
就在这时,张枫的脑海里,那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患者肝功能损伤模式异常,结合其生活习惯,触发辅助诊断:高度怀疑药物性肝损伤。
建议重点追问患者近期是否有服用保健品、草药、减肥药等情况。
系统检索数据库提示:市面上某种宣称‘熬夜护肝’的复合维生素保健品,其特定批次含有未标明的肝毒性成分吡咯里西啶类生物碱。
果然!
他走到安泽身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而专业:“安老师。”
安泽正在核对医嘱,头也没抬:“说。”
“安老师,我看了一下患者的肝功能结果,转氨酶确实很高。”
“但碱性磷酸酶和GGT的升高比例,还有胆红素的水平,似乎更偏向于胆汁淤积的表现。”
张枫斟酌着词句,“有没有可能……是药物性肝损伤?”
安泽停下笔,抬起头,看了张枫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审视。
“药物性肝损伤?家属没说有用药史。现在是急性肝衰抢救,病毒性肝炎爆发的可能性最大,这是最常见的病因!”
安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小张,我知道你爱琢磨,但现在不是搞理论研究的时候,先把命救回来再说!”
他觉得张枫这是在哗众取宠,或者说,是新人想要表现自己。
但张枫没有退缩。
他知道安泽的经验丰富,但也正因为经验丰富,有时候反而容易陷入思维定式。
“安老师,我不是否定病毒性肝炎的可能。”
“但药物性肝损伤,特别是某些保健品或者草药引起的,有时候起病隐匿,家属也未必清楚或者未必会说。”
张枫坚持道,“如果真的是药物性肝损伤,尤其是某些特定成分引起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调整。”
“比如糖皮质激素的应用,或者考虑尽早进行血浆置换清除毒素,效果可能更好。”
“血浆置换?你知道那是什么风险吗?什么代价吗?”
安泽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没有明确证据就上血浆置换?出了问题谁负责?”
旁边的谢毅听得心惊胆战,悄悄拉了拉张枫的衣角,示意他少说两句。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ICU主任赵家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五十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但眼神依然锐利,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安泽看到赵家铭,气势立刻收敛了不少,但脸上还是带着些不快:“主任,没什么。讨论病人的治疗方案呢。”
赵家铭目光扫过安泽,又落到张枫身上:“小张,你刚才说什么?药物性肝损伤?”
张枫定了定神,迎着主任的目光,把自己的分析和疑虑又重复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肝功能指标中偏向胆汁淤积的特点。
。
赵家铭听得很仔细,时不时点点头,又拿起化验单仔细看了看。
“嗯……”赵家铭沉吟片刻,“小张这个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安泽脸色微变:“主任,可是没有明确的用药史……”
“没有明确用药史,不代表就没有。”赵家铭打断他。
“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熬夜多,乱吃保健品、提神药的多了去了。药物性肝损伤的发病率逐年升高,我们不能忽视这个可能。”
他看向安泽,语气虽然平和,但带着决断力:“这样,安泽,我们调整一下方案。保肝治疗继续。”
“但要考虑到药物性肝损伤的可能,特别是胆汁淤积型。另外,”他加重了语气,“立即准备血浆置换!”
“主任!”安泽有些急了,“血浆置换风险太高了!患者现在凝血功能这么差……”
“风险高,但可能是救命的手段!”赵家铭看着安泽,眼神变得严肃,“如果是药物性肝损伤,毒素在体内蓄积,不尽快清除,肝脏坏死只会更严重!”
“血浆置换可以清除毒素,补充凝血因子,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我们ICU,不就是要在风险和获益之间做决策吗?”
赵家铭拍板了,安泽纵有不甘,也只能服从:“是,主任。”
“好,马上去准备!”赵家铭转向护士长,“通知血库备血浆,联系设备科调机器。”
随后,他转向张枫,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小张,你这个提醒很及时。思路要开阔,不能只盯着最常见的病因。”
接着,赵家铭和安泽一起去找患者家属谈话。
ICU的家属等候区,气氛总是凝重的。
一对中年夫妇焦灼地等在门口,看到医生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他们是张明的父母,从外地匆匆赶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疲惫。
“医生,我儿子……我儿子怎么样了?”张明的母亲声音颤抖,眼圈通红。
赵家铭神色凝重,语气尽量放缓:“两位,请坐。你们儿子的病情……非常危重。”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急性肝功能衰竭的凶险,以及目前怀疑的病因,包括病毒性肝炎和药物性肝损伤两种可能。
“我们现在需要采取更积极的治疗措施,包括……血浆置换。”
赵家铭看着他们,“这是一种高风险的治疗,简单说,就是把他的血引出来,通过机器把里面的毒素和有害物质分离掉,再输回健康的血浆。”
“这个过程可能会出现过敏、感染、出血、凝血功能紊乱加重等风险,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不做,肝脏衰竭继续进展,希望可能更渺茫。我们建议放手一搏。”
张明的父亲,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母亲则已经泣不成声:“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他还这么年轻……他就喜欢熬夜画图,说是有个什么保健品能护肝,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啊……”
“保健品?”赵家铭和安泽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