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第一章:站在出发的车站1995年9月28日,沈砚十八岁。
那天阳光很好,镇上的风像是被水洗过,干净、通透。
他站在小镇火车站的候车厅里,脚边是一只蓝色的帆布袋,里面装着两件换洗衣服、一本发黄的诗集和一双未拆封的新袜子。
候车厅的广播喇叭像几十年没修过似的,发出沙哑的金属声。
候车室的木长椅被坐出了一层层油亮的光,角落里有个小孩在哭,母亲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沈砚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双手紧紧握着票根。
去省城的火车下午两点四十到站。
他在等,等这辆把他送出镇子的车,仿佛命运也被塞进了那节车厢。
“到了那边,先去找你二叔。
他在建筑公司,能帮你安排个工地干活。”
父亲的话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耳边。
他没回答,只点了点头。
母亲偷偷在帆布袋里塞了点腊肉,还藏了两百块钱在夹层里。
她叮嘱他别吃太快,也别随便借人钱。
他当时笑了笑,说:“知道了。”
但没告诉她,他其实最想带走的是墙角那本《新诗鉴赏》。
那书是他从镇中学图书馆“借”出来的,一直没还。
沈砚不愿当泥瓦匠,他想写诗。
但他知道,这念头说出来就是笑话。
沈砚出生在这个小镇北边的旧工人宿舍里。
小时候家里穷,吃一根香肠能高兴一整天。
父亲脾气暴躁,母亲沉默寡言。
他从小不爱说话,但喜欢写,五年级开始模仿海子写诗,初中写信给市报的副刊编辑,偶尔被刊登,稿费两块。
他把每次发表都抄在一本黑色作文本上,像是在积攒某种可以逃离现实的力量。
可这些都不能当饭吃。
他没考上大学,高考差了二十三分。
成绩公布那天,父亲没打他,只是在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
母亲炒了一盘西红柿炒蛋,一家人默默吃完。
“男的嘛,早晚要扛起家。”
父亲说。
扛起家,对沈砚来说,是丢掉诗的那一刻。
火车准时到站。
他站起来,肩带勒进骨头,但他没吭声。
那一刻,他是主动要离开的。
不是逃,是出发。
站台上灰蒙蒙一片,人群拥挤,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挥手。
他走在中间,没有人送他。
但就在他踏上车前几秒,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