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苟纭章萧觉声的其他类型小说《苟苟睡睡苟纭章萧觉声全局》,由网络作家“西屋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是夜深重,太子府邸灯火通明,饶春殿靡靡之音不断,歌姬吟唱声婉转动听,舞娘水袖翻飞飘动,美人们一轮接一轮地尽情地展示歌喉与曼妙身姿。殿内众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苟纭章单手撑着在桌案上,喝了一杯不知谁递来的酒,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浑身烧得厉害,口干舌燥,小腹热流弥漫。她摇着手中的酒杯,问一旁的侍女,“这什么酒,这么厉害么?”苟纭章从十三岁开始喝酒,自入军营以来,更是能豪饮一缸,可谓千杯不醉,酒量好得出奇,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侍女莺声燕语,回道:“回郡主,是逍遥醉。”“逍遥醉……”苟纭章又喝了一口,咂吧嘴,嘟囔道,“不应该啊,我之前喝十壶还能追小贼追三里地呢,是不是换配方了?”侍女抬眸悄悄地看了看她,却见那皎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苟苟睡睡苟纭章萧觉声全局》精彩片段
是夜深重,太子府邸灯火通明,饶春殿靡靡之音不断,歌姬吟唱声婉转动听,舞娘水袖翻飞飘动,美人们一轮接一轮地尽情地展示歌喉与曼妙身姿。
殿内众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苟纭章单手撑着在桌案上,喝了一杯不知谁递来的酒,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浑身烧得厉害,口干舌燥,小腹热流弥漫。
她摇着手中的酒杯,问一旁的侍女,“这什么酒,这么厉害么?”
苟纭章从十三岁开始喝酒,自入军营以来,更是能豪饮一缸,可谓千杯不醉,酒量好得出奇,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侍女莺声燕语,回道:“回郡主,是逍遥醉。”
“逍遥醉……”苟纭章又喝了一口,咂吧嘴,嘟囔道,“不应该啊,我之前喝十壶还能追小贼追三里地呢,是不是换配方了?”
侍女抬眸悄悄地看了看她,却见那皎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冷硬的眉目也柔和了一些,眸光泛着氤氲水色,好似搅动了一潭桃花水,极艳极色。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郡主要不要下去休息?”
苟纭章伸手扯了扯衣领,皱着眉头,热得越发难受,只想跳进冰窖里镇一镇才好。
“也好。”她点点头,起身朝旁边的定北侯拱手,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定北侯不善饮酒,故而只喝了几杯,此时面色如常,见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便含笑朝她点点头。
侍女扶着苟纭章从饶春殿离开,一直走到了池塘旁的亭台,有清风徐徐吹来,吹散了苟纭章身上一丝燥热。
她靠在栏杆上,忍不住又扯开了衣领一些,瞧着荷花池的水,在灯笼的光照下波光粼粼,泛着清冷的气息。
让人想跳下去泡一泡。
“郡主!”
侍女一声惊呼,却见她已翻身爬到栏杆外,踩在石头上,蹲着捧了一把冰凉的池水泼在脸上。
她不管脸上抹着脂粉,哗哗地往脸上泼水,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您这是做什么,仔细别掉水里了,快点上来吧。”侍女着急忙慌道。
可不管苟纭章怎么做,也丝毫舒缓不了体内的焦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终于发觉出不对劲,对侍女吩咐道:“我头晕得很,快去给我拿碗醒酒汤来。”
侍女却催促道:“郡主,您先上来吧,万一掉下去该怎么办?”
此时黑暗中,看见有一高大的人影从桥廊缓缓走来。
男人,是一个男人。
苟纭章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忍着头晕脑胀,掐住了手掌心,问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愣了愣,低头没有回答。
苟纭章眯眼看向那个走得越来越近的男人,他穿着袍帽,阴影盖去面容,只能看见他腰间的玉珏。
一枚青玉蛟龙的玉珏。
侍女又劝道:“郡主,请上来吧。”
苟纭章看着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抓起一块石头朝那男人砸去,咬牙冷哼一声,“敢算计我,没打听过姑奶奶的大名吗?”
那男人猝不及防,被打中额头,闷哼一声,似恼羞成怒,当即要翻身爬出栏杆去抓苟纭章。
苟纭章已经浑身无力,只剩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在撑着,环视四周,却见昏暗无光,空无一人。
可见对方是下了功夫,府中的下人都在饶青殿伺候,殿内歌声不绝,便是她喊也喊不来人的。
她看了逼近眼前的黑袍男子,一扭头,毅然决然地朝池塘跳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那身影在水中沉浮游动,黑暗中越来越看不清了。
侍女惊诧不安,“侯爷,这可怎么办?”
被称为侯爷的男子看了看脚下的池水,犹豫良久,低声命令道:“走,不要声张,别让人发觉了。”
“她醉成那样,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那也是她自己醉酒,不慎跌下池塘。”
太子府的荷花池很大,大得在黑夜中看不到边际。
苟纭章游了一会儿就游不动了,放松身体,在水面上飘荡着,不知漂到了什么地方。好在池水清凉,缓和了她身体内的燥热难耐。
然而她迷迷糊糊的,只听一阵哗哗的入水声,有一人影扑腾着游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就往岸边扯去。
苟纭章下意识抓住那人的胳膊,手指捏了捏,只觉手感结实,像是个练家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身体忽然飞了起来,随后又重重落在地上,那人一把就将她扔上了岸,跟甩抹布似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当然,苟纭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香,什么玉,她顶多是一块长得好看一点的铁块。
苟纭章撞得后脑勺生疼,重重地咳了起来,听到水声哗哗,那人从池里爬了出来。
她眯起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只见一个挺拔高大的黑影,那人的衣裳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只见虎背蜂腰,臀翘腿长,英姿伟岸,身材好极了。
虽然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气势凌人。
他声音低低的,却非常好听,“喂,你还能不能起来?”
苟纭章躺在地上,摇了摇头,“不能……”
那人低头俯视苟纭章,目光落在她布满水珠的俏红的脸上,只见那双飞扬祸人的眼眸迷茫混沌,红唇微张,呼吸声沉重。
视线缓缓往下,修长的脖颈下,衣领散开一大片,露出的肌肤白嫩莹润。身上贵气华贵的紫衫湿哒哒的沾在身上,衬得身材玲珑有致。
他沉默半晌,又问:“你怎么了?”
苟纭章只觉身体的热度又开始升起来,莹莹绕绕地盘旋在小腹,又散开,爬入四肢百骸中,啃食她的骨血。
她眉头紧蹙,喘息越发急促,“不好……热……”
那人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苟纭章已经自己爬起来,直直地朝他走去。
他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泛着热气的柔软的身体已经贴在他身上,苟纭章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按在旁边的廊道的柱子上,上下其手。
男子惊慌失措,连忙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苟纭章已经没办法清醒思考,只能遵循本能,双手撕扯着对方的衣领,动作着急又野蛮。
“你疯了!”男子又低喝一声,按住她的双手,声音有些颤抖,“别乱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听着这种嚣张的语气,苟纭章不自觉地冷哼一声,抬脚屈膝朝上方顶去,无师自通地碾了碾,便听那男人沉重地闷哼一声。
她头脑发昏了,可霸道的本性不改,挣脱男人的桎梏,勾住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地威胁道:“待着别动!”
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男子的脖颈处,他怔然地看着她,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深邃眼眸如夜色暗涌。
苟纭章已经粗暴地扯松他的腰带,手指正欲探囊取物,却猛地被抱起。
她脑子未反应过来,手脚已经缠上了他的身体,只觉得这个人的胸膛宽阔,手臂结实有力,越摸越喜欢。
他快步走着,她便仰头去咬他的脖子,像野兽进食一般,啃得又凶又狠。
男子痛得低骂了一声,推开一扇门进去,反手合上房门,落了门闩。
他正欲往卧榻走去,却被猛地扑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板,声音响亮。
“操,你他娘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啪的扇了一个巴掌,苟纭章压着他,一边抓着他衣襟扒开,一边咬牙道,“你敢骂我?”
房间里昏暗无光,只有外边一点月光勾勒出身影,苟纭章浑身湿透,身体却热得冒烟。降火,她需要降火。
她寻寻觅觅,解药近在眼前,临到头却不知如何使用。
苟纭章急躁难耐,手掌撑在身下人的胸膛上,急出了满眼的泪光,“帮我,快点!”
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中盯着她,清朗低沉的声音响起,“求我啊。”
求人,苟纭章从来没学过这项技能,但是打人根本不用经过脑子思考,只要觉得不爽,抬手便打。
然而这次她刚抬起手,就被一只大掌一把抓住了。随后眼前天地反倒,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男人怒气腾腾,不再开口,沉默无言地扯她的衣衫,动作干脆利落。
苟纭章整个人都是魔障的,她没干过这档子事,但听说过很多,看的书也看过不少。大赢王朝民风开放,各种秦楼楚馆都有,各色各样。不止京都,各地也是如此。
男人动作不温柔,她痛也痛了,只听身上这人低喘着,声音倒是好听。
太子府这一处偏僻厢房,异动阵阵。
有声似擂鼓震响,有声似琴弦争鸣,如泣如诉,如琢如磨。
深夜五更天,随着一道沉重的倒地声,房内的异动终于渐渐平息。
苟纭章军营里摸爬滚打,一个硬身板,也觉浑身有如车裂一般,痛不堪言。她已经恢复清醒,慢慢收回手,双腿颤颤,摸索着去点房间里的灯。
她捧着烛火慢慢靠近地上的男人,橙黄色的烛光摇曳着,一点点照清了男人的真容。
丰神俊朗,眉目如画,乍一看犹如月上仙人。
苟纭章看呆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她现在脑子才算是真的一团浆糊,浑浑噩噩,心乱如麻。
半晌之后,房门被悄悄推开,有一人影颤颤巍巍地扶着门出来,谨慎地环视四周一圈,隐匿在黑暗中走去,一直跑到院墙边,飞身翻了出去。
她回到裕王府,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二月底开春,各地亲王诸侯从封地进京觐见圣上,述职供奉。
太子萧闻礼监国两年,已是把握了半个朝堂,当夜代表圣上,在太子府设宴,宴请八方而来的诸侯亲王。
江东裕王苟庭自三年前离世,封地一应事务与军队,由其长女苟纭章打理继承。
苟纭章作为江东郡主,去参加了太子府邸的夜宴。
谁料……
苟纭章看着外面的夜色,忍着没去敲开随行幕僚陈颖和的房门。
次日中午,苟纭章才悠悠醒来,翻个身动一动,浑身刺痛不已,在床上扶着腰哀嚎半天,却是起不来了。
“来人!”
她喊了一声,穿着劲装的两个侍女进入,问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苟纭章沉痛道:“扶我起来。”
侍女宁芳上前去扶她,却见她衣领下的肌肤红痕斑斑,一时心惊,疑问道:“郡主,你受伤了?”
“没有。”苟纭章无力地摆摆手,“去,把陈颖和跟沈副官叫来。”
“是。”另一个侍女宁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宁芳问:“郡主,您起身梳妆吗?”
“不用。”苟纭章瘫软如泥,靠在软枕上,一脸麻木绝望。
宁芳不明所以,站在一旁恭候。
过了半刻钟,一男一女走进房间,朝苟纭章拱手行礼,“郡主。”
苟纭章对宁芳摆手,示意她退下。
待房门被关起,苟纭章看着陈颖和与沈娆,闭了闭眼,面露苦色,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口气,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咬牙道:“我闯祸了。”
沈娆拧了拧秀眉,不明所以,真诚发问:“闯什么祸对你来说算祸事?”
苟纭章捂脸,“我他娘的昨晚把萧觉声给睡了!”
空气瞬间安静。
陈颖和与沈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震惊地问道:“哪个萧觉声?”
“还有哪个萧觉声啊!”
沈娆声音发颤:“谨王?”
陈颖和一脸疑惑,对她的行为大为震撼,“你没事睡他干嘛?京都那么多男人,你搞谁不好,搞他干什么?”
苟纭章欲哭无泪,“我也不想啊!我脑子都烧糊涂了,根本就没发现那是萧觉声。”
陈颖和想了想,伸手示意她镇定下来,“郡主,先别急,你先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苟纭章将太子府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二人。
“蛟龙形状的玉珏,各个皇亲国戚,亲王侯爵都可能佩戴。”陈颖和沉吟一声,问道,“郡主可还记得,昨夜宴会上有什么异样,有没有可疑的人?还记不记得那人身高如何,身形如何?还有没有别的特征?”
苟纭章伸手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想起其他细节,最后还是摇头叹息,“只记得个子很高,他穿着一身黑袍,帽子遮住了脸,不过那个侍女的脸,我倒是还记得。”
陈颖和道:“还记得侍女的脸就好办,把玉珏和那个侍女的容貌画出来。虽然估计她已经离开太子府了,不过只要她还在京都,我们就有可能找到她,继而找到她背后的人。”
沈娆也道:“对,玉珏虽然大差不差,但总有些差别,画出来拿去比对,定然能找出来幕后真凶。”
苟纭章揪了揪头发,沉声道:“现在的问题是,要是萧觉声找我麻烦,我该怎么办?”
她思忖一番,拍案道:“我们今晚就回江东。我……我找什么借口回去?说阿恒病重了,不不不,病得快死了!我必须得回去!”
沈娆看了看她,一言难尽道,“郡主,你这么咒自己亲弟弟,真的好吗?”
“哎呀!咒一咒,百年寿,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去给我写密函,我现在就去向陛下递辞。”
见她那么慌张,陈颖和无奈地摇头,“郡主,稍安勿躁,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郡主确定谨王认出你了吗?”
苟纭章手指蜷紧,抓着被子狠狠蹂躏了一把,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天色很暗,根本看不清脸,我也是最后把他打晕了,点了灯才发现他的。”
陈颖和轻微点头,“那郡主可留下了什么证据?衣裳、发钗首饰之类的。”
“有两根金簪子掉进池塘里了,不过估摸着是找不到的。”
“还有什么细节吗?”
苟纭章含糊地唔了一声,指了指脸,犹豫道:“我把他揍了一顿,脸上。”
陈颖和咳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有些发青的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那便好,郡主不必过分担忧,他谨王又没有证据,这种事情,料想他也没脸拿出明面上来,只要死不承认,他又能如何。”
苟纭章觉得陈颖和说的有道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又慢慢放了回去。
萧觉声能拿她怎么样?反正他又没证据,过几天她就回江东了。届时还不是天高皇帝远,谁也见不着谁。
这么想着,苟纭章慢慢说服了自己。
她将陈颖和遣退,留下了沈娆,将她叫到床前。
沈娆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心下疑惑,低声问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那个……那什么……”苟纭章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沉痛道,“你去给我买点药,我那儿……疼……”
沈娆张大嘴巴,啊了一声,眼神颇有些猥琐地在她脸上打转,贼兮兮地问道:“谨王很厉害吗?”
苟纭章脸色一僵,唾骂道:“厉害个屁!花拳绣腿。”
沈娆一脸八卦,捂嘴道:“他不行啊?”
她问完这一句话,又有些怀疑地打量苟纭章,看她一副虚弱脱力的样子,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明智的光芒。
想来郡主是何等勇猛威武,亲自带兵打仗,后背挨两箭也没有这么柔弱的。
苟纭章见她脸色越来越奇怪,连忙呵斥道:“想什么呢?滚滚滚,赶紧给我买药去!”
“害羞了。”沈娆从小就跟着苟纭章,舞枪弄棒,打架斗殴,性子十分放浪不羁,又在军营摸爬滚打三年,早已没有闺阁女子的矜持羞涩。
“睡个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郡主,你没听说吗?隔壁江西的那位天香郡主,面首都收了十多个,传闻各个高大威武,那身材,啧啧……”
她越说越歪,苟纭章面色一沉,抄起枕头朝她扔去,“让你去买药,在这啰嗦什么,皮痒了欠收拾是不是?”
沈娆一把接住迎面而来的软枕,又给她放回床榻上,收起嬉皮笑脸,“好嘞,马上去。”
她转身快速从房间退去,苟纭章急忙叮嘱道:“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知道啦!”沈娆摆摆手。
苟纭章身子不舒畅,实在是难以行动,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喝着补汤,又啃了半只鸡。等着侍女帮她擦了手,擦了脸,才抱着被子闭眼小憩。
然而一闭眼就不小心睡着了。
一睡着,就梦到了一些令人不适的画面,萧觉声光着身子,赤裸裸地拿着一把大刀,一边追着她砍,一边凄厉大喊:“狗纭章,还我清白!”
苟纭章跑啊跑,躲啊躲,好几次,刀刃擦着她的脖子划过,晚一秒,她就得身首异处。要是她的脑袋掉下来,得被萧觉声那混账当成球来踢。
被萧觉声追杀了半天,苟纭章跑得筋疲力尽,跌倒在地上,就在她闭眼等死时,梦境几番变化。
她恍惚中,听到了他的喘息声,带着滚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呢喃轻哼,跟勾引人似的。
苟纭章迷迷糊糊中想,那王八蛋喘得可真好听。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梦到了从前很多往事,全是她和萧觉声。
苟家的祖上苟能因为能征善战,跟随圣祖爷开疆拓土,先被封为开国大元帅,后又因为战功赫赫,被圣祖爷破例赐封为大央国唯一的异姓亲王,封地江东,世袭罔替。
随着江东几代王爷的战死沙场,江东对大央的皇帝展示出了绝对的忠诚,所以裕王一脉的地位越发稳固。
苟纭章五岁,她母亲在生她弟弟苟纭恒的时候难产而亡。她老爹醉心军事,时不时就要上前线打仗,实在管不上孩子,便和皇帝打了个招呼,直接把一双儿女扔到京都,随便哪个王妃、贵妇来帮他养。
为了以示对江东的重视,皇帝便将姐弟俩接进宫里,让他们同皇子公主们一起生活。
且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养。
虽然是两个没有亲人呵护,没有人至亲在身旁的孩子,但苟纭章从小就很虎,相当的霸道,在宫里边,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她弟弟。
谁敢欺负他们,苟纭章抡着拳头就上,不管对面是什么人,不管比她厉害,比她大,还是比她尊贵的。
苟纭章通通不怕,因为她知道,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她爹还活着,就没人敢惹她,没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当然,除了萧觉声。
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苟纭章还挺喜欢他的,因为他长得很漂亮,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坐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看起来很乖巧。
他们的争端,不知从何时开始。或许是从萧觉声看见她佩戴的那枚血玉,非常喜欢,想从她手中要走。
他虽然只是问一问,没有主动伸手去抢,但是他身边的奴才替他做了。
那时候苟纭章六岁,为了护住娘亲留下的玉佩,咬着牙,发疯地把那个十四岁的奴才打得脸都花了。她打完那个奴才不算,又跑去齐英殿,看见萧觉声,扑上去就按着打。
那是她第一次和萧觉声打架,她一边哭,一边打,五六个侍女也拉不开她。
那一次,萧觉声毫无防备,让她打掉了一颗门牙,他伸手捂住鲜血直流的嘴,愤怒至极地瞪着她,对她破口大骂:“狗纭章!”
自此之后,苟纭章就算是和萧觉声撕破脸了,视彼此为人生仇敌。
他们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因为一只风筝,因为一支玉笔,因为一篇文章,甚至因为一个眼神。
从皇宫的御花园打到太液池,又从太液池打到皇后娘娘的昭宁宫,俩人跪在皇后面前握手言和,转头出了门,又抱滚到荷花池里,拼尽全力把对方的脸往泥潭里摁。
没过多久,她父亲托了至交好友葛大侠,专门来京都教苟纭章和苟纭恒武功。
苟家的儿女,必须得练武,必须得学习军事知识,必须得有血性,这是铁打的祖训。
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上战场而做的准备。
萧觉声处处跟苟纭章作对,明里暗里地和她比较,自然不肯趋于落后,便央着他父皇,也给他找一个大师来教他练武。
俩人较着劲地学,暗中下决心要碾压对方。
他们从五六岁打到十五六岁。
俩人从赤手空拳的肉搏,变成真刀实枪的实战,打得有来有往,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十五六岁,别的公子千金已经开始春心萌动,一个个的定亲起来。而苟纭章还在和萧觉声打架。
苟纭章十六岁时,父亲裕王过世,她只能从京都离开,回到江东掌权,管理军队。她离开的那天,萧觉声骑马追着她骂了一路“狗纭章”。
两日之后,是上巳节。
皇后娘娘做东,在京郊皇家泠园设宴会,邀请京都各公子千金去赴宴。
泠园依山傍水而建,栽植了许多珍稀的花种树木,亦有满山坡的杏花桃花,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风景绝佳,美不胜收。
每一年的上巳节宴会都设在此处,既可踏青游园,又可水边饮宴。
天刚蒙蒙亮。裕王府内,苟纭章还在柔软的被窝中和周公梦游,房间的灯盏已经被一盏一盏点起,沈娆进了房间,快速将她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郡主,快起吧,去泠园要大半个时辰呢。”
泠园的宴会,美其名曰是祭祀水神,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相亲聚会,专门举办来给京都各适龄的世家公子千金相看。
苟纭章虽然最不耐烦这种场合,但是皇后娘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又打小在昭宁宫生活,与皇后十年朝夕相处,多少也算她半个亲人了。
“睡的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让宁芳和宁芬正伺候她梳洗打扮。
镜中的女子,两眼微眯,一副困倦至极的样子。
随着侍女的动作不停,长发如山峦堆叠,眉色青黛,清容上妆,赤红的胭脂点唇。
云鬓斜映,大朵的重瓣牡丹的绒花搭配点翠蝴蝶钗,高贵冷艳中又不失俏皮。
妆成之后,宁芳和宁芬看着镜中的郡主,连连点头赞叹,十分满意。
瞧见她还在闭目养神,宁芳有些无奈道:“郡主,你倒是睁眼看看嘛。”
苟纭章又打了个哈欠,睁眼看了看铜镜,见了自己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啧了一声,长叹一口气,“我说二位姑奶奶,你们是怕我能顺利回江东吗?”
自那日太子府晚宴,苟纭章就隐隐发觉,她已经让人盯上了。
她一个孤女,执掌江东,手握兵权,这么一个香饽饽,实在很难不让人惦记。
眼见她年纪越来越大,婚事迟迟未定,京都这群趋利附势的官宦世家,明里暗里地想跟她联姻。
这两日,已经有好几个媒婆上门提亲,全让苟纭章给拒了。她让人在门府外贴了一张告示,明明白白地写了四个大字。
“媒婆勿近。”
虽说她的婚事自己做主,没人能强逼她,但前提是皇帝皇后不乱点鸳鸯谱。
此时沈娆进来,见了她如此盛装,欣赏了片刻,也摆手叹道:“郡主,咱们还是别这么张扬了。”
宁芳和宁芬很是惋惜,也只能将她妆容卸去,寥寥草草地勾了眉,束了一个单螺髻,簪上一只朴素的垂珠银簪便算了事。
春寒料峭,泠园又在山水之中,难免阴冷。苟纭章穿了一身青绿的裙裳,又披了一件薄绒的白披风。
她一边系带子,一边吩咐道:“我饿了,让人去街上买些早点,我路上吃。”
沈娆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早就买好了,全肉的烤饼,热乎着呢。”
她跟随苟纭章多年,对她的喜好习性了解得十分透彻。
俩人带着二宁两个侍女,坐上马车,往郊外泠园而去。
苟纭章吃了一个肉饼,用手帕擦了擦嘴,便躺在宁芳怀里昏昏欲睡。
一路上遇到了好几辆华丽的马车,车中的少女玉指挑开窗帘,互相打招呼,滚滚车轮声中,夹杂着女孩们的莺声燕语。
到了泠园,苟纭章被沈娆拍醒,睡眼惺忪地推开车门,正欲下车,抬头看了看,便看见迎面有人策马而来。
在清朗的春风中,只见来人身形高大,英姿挺拔,霁色的衣袂随风飘动,剑眉斜飞,俊美的脸张扬至极。
清贵冷峻,令人望而却步。
苟纭章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一眼,却见他眸色幽深,朝她露出一个颇为古怪的微笑。
苟纭章脸一僵,似受惊吓,哐当退回马车,啪地一下合上了车门。
沈娆不明所以,“郡主,这是怎么了?”
苟纭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磕巴道:“萧,萧觉声。”
她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时竟退缩起来,苦着脸道:“我不想下去了,打道回府吧!”
“郡主!镇定点好不好,你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更容易引起怀疑。”沈娆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谨王也是单身,婚事未定,他来赴宴很正常,你不要多想了。”
苟纭章捂脸低嚎:“我想回家了。”
沈娆和宁芳、宁芬忍俊不禁,对视一笑。
沈娆揶揄道:“郡主这是怕了谨王了?”
苟纭章闻言,拧眉辩解道:“谁怕他,我不是害怕,我……”
三人盯着她,一副疑惑不解。
苟纭章看了看她们,只得深吸一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板起脸色,推开马车门。
好在萧觉声已经不在原地,应该是进了泠园。
她松了一口气,下了马车。
泠园很大,水榭亭台楼阁俱全,从大门进入,还需要走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达皇后娘娘所在的庭院。
一众千金小姐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
言后坐在主位,身穿织金红绸,贵气庄重。坐姿挺拔而优雅,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如炬,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威严庄重之感。
苟纭章坐在左边第三位,前边是太子妃赵氏与赢贞公主,众人规规矩矩地朝皇后行礼。
前后左右,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臣贵眷。
一番场面话之后,皇后摆手,令身旁的女官遣散众人自行去玩乐。
众人齐齐起身告退。
苟纭章努力地减少自身的存在感,想悄悄从堂中退出去,但皇后还是看向了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轻唤一声:“章儿。”
苟纭章站起身,垂眉顺眼地福身行礼,“皇后娘娘。”
言后朝她招手,“来,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苟纭章只好走上前,等女官在皇后身边摆好座位,便顺从地坐了下来。
言后打量着她,见她乖觉平静,伸手握住她的手,不由问道:“平日不是总闹腾不休,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皇后为人敦厚温和,虽然自己的亲儿子经常被苟纭章揍得鼻青脸肿,但还是对苟纭章十分温柔亲切,从不苛责。
苟纭章撇嘴道:“我这还不是怕搅和了皇后娘娘的宴会嘛。”
闻听此言,赢贞公主凑到她旁边,笑嘻嘻地调侃道:“哟,纭章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回江东三年,这性子都改了呀。”
赢贞公主萧暮雨年方二八,是言后的小女儿,从小看着苟纭章和萧觉声掐架,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给俩人的矛盾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苟纭章瞥了她一眼,“公主殿下,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嘛。”
这话说的意思,是她还和三年前一样幼稚,萧暮雨蹙起眉,刚想开口,就被身后的太子妃暗中拉了一下。
萧暮雨回头,便看见皇嫂对她悄悄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章儿,在江东过得可还好?”言后关切地问道。
苟纭章笑了笑,拍着胸脯回道:“劳娘娘记挂,结实健康得很呢。”
言后笑吟吟地看着她,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温和道,“越长越漂亮,也是个大姑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再加上当下的宴会,这话可谓是意味深长,苟纭章的笑容不自觉微微滞住,垂眸不语。
言后却当她是害羞,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轻笑道:“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俗话说的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章儿,可要擦亮眼睛啊。”
苟纭章平复心情,含笑点头,“是,谨遵娘娘教诲。”
“对了,回来还没见过你觉声哥哥吧?”言后一副和事佬的样子,笑得头上的珠钗晃动起来,呵呵地笑道,“正巧,他今日也来了,你们正好切磋切磋?”
觉声哥哥?
苟纭章听得一阵恶寒,升起一身鸡皮疙。嘴上不说,心中已经把萧觉声骂的狗血淋头。
萧觉声那王八犊子,也配称她哥哥?
苟纭章伸出手,五大三粗地捏起宽袖,一副惋惜地笑道:“今日穿的不方便,下回取了称手的武器,再和谨王殿下切磋切磋。”
“你啊你。”言后十分无奈,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谁叫你跟他打架了,打这么多年还没打够吗?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苟纭章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
言后叹了叹气,冲几人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也出去玩吧,西岭百里桃林的桃花开得漂亮,都去瞧瞧吧。”
从庭院中退下,苟纭章和太子妃赵嫣灵、萧暮雨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漫步往西岭走去。
苟纭章觑着赵嫣灵的神情,心中暗忖着,太子府和想袭击她的那个贼人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是呢,她还跟着她们一起走,岂不是很危险。
京都的人,各个长着七窍玲珑心,脑子弯弯绕绕,实在难以琢磨。
她舞刀弄枪是一把好手,可要论玩阴谋诡计,苟纭章自认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那个……太子妃,公主,我今早吃了一个肉饼,不知怎的,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苟纭章停下脚步,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样子。
赵嫣灵连忙扶住她,关切道,“怎么样,没事吧?母后身边带了个女医官,我这就派人去请来。”
苟纭章连连摆手,“谢太子妃关心,我没事……你们先去,我得去一趟茅房。”
与赵嫣灵和萧暮雨二人告辞,苟纭章往僻静无人之处走去。
泠园内游廊曲折,水榭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有风吹来,携着远处山坡上的花瓣,落在水中,逐水飘零。
春风清冷,带太阳出来之后,柔和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苟纭章寻了个榭台,正准备晒个太阳打个盹,便听见一阵男子的说笑声,从河水的对岸传来。
几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公子哥一起走着,手握折扇,谈笑风生。
远远看见榭台上,有一个绿衣的姑娘正仰靠在栏杆上,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水面,看起来十分危险,好像随时会落下水。
有人好心高声喊道:“姑娘,当心些!别掉进水里了!”
苟纭章闻言,弯下腰,仰头倒看对岸一群人,便听一阵惊呼声,“别动,别动!”
她翻了个白眼,回腰起身,大喇喇道:“喊什么,大惊小怪!”
有人眯着眼看了看,看清她的脸后,低声道:“是江东的宁瑶郡主。”
众人讪讪,朝她拱手示意,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快步离去。
苟纭章朝他们的背影嘁了一声,继续趴在栏杆上,着看水中的一团团鲤鱼游曳。
水面倒映着岸上的事物,一个霁色的身影出现,一步步走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苟纭章眉心一跳,看见那人脚步渐渐放慢,最后地停在了对岸。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穿过那潺潺流淌的河水,落在了对岸那个身影之上。
只见萧觉声正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让人难以捉摸。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照着他俊朗的面容,却也给这份神情增添了几分神秘诡异。
苟纭章怔怔地看了看他,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她此时应该朝他大喝一声:“你瞅啥!?”然后顺理成章地打一架。
但苟纭章心虚,实在没有底气骂出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仓皇甩袖离去。
然而令苟纭章没想到的是,她在游廊里转了两圈,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拐了个弯,竟看见萧觉声的身影慢悠悠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苟纭章低骂一声,还未来得及思考,已经不由自主地转身逃去,走出重重游廊,看见一座“潇音居”,便快速穿过拱门,躲了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躲在了一个阁楼中。
眼看四下无人,苟纭章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这是一座尚且空置的阁楼,里边空荡荡,除了些许摆件,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二楼,推开了一扇窗。
窗外景致优美,游廊蜿蜒,清风拂柳……没等苟纭章好好观赏风景,只见那霁色的身影已经穿过拱门,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眼前。
萧觉声站在楼下,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正好与苟纭章四目相对。他笑了笑,从容地推开楼阁的门,往楼上走去。
噔噔噔,踩在楼梯的脚步声如同阵前擂鼓声,一下一下敲在苟纭章的心上。
苟纭章真是无处可躲,看着敞开的窗户,恨不能从二楼跳下去。
不过这实在显得太奇怪了。
她敛了眉目,稳定了心神,打算直接离开,一转头,便看见萧觉声已经从楼梯走上来,步步逼近。
“郡主,好久不见啊。”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与苟纭章记忆中的一样。
苟纭章背靠窗台,抱臂嗤笑一声,“谨王殿下,跟我跟到这里,是想和我切磋切磋?”
她说一句话的功夫,萧觉声已经逼近她跟前,一步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
他身量颀长,苟纭章已经算是高挑,但头顶也只到他的下巴。
这样带着压迫感的俯视,让苟纭章生出一丝危机感,她警惕地往旁边撤了一步。
“切磋……”萧觉声轻笑一声,挑眉道,“不是切磋过了吗?郡主,贵人多忘事啊。”
“……什么?”苟纭章眉头微蹙,仰头看着他,疑惑不解。
萧觉声却靠近了,低低地笑一声,幽幽道:“在太子府,不是切磋过了吗?”
听到这句话,苟纭章浑身一僵,脸色不自觉冷了下去,咬牙道:“谨王莫不是做梦了,我回京都以来,和你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哦……是吗?”
萧觉声越加逼近,他的身形将苟纭章整个人都笼罩,如同捕入牢笼的猎物。
他低头在她耳畔低声道:“那你看见我跑什么?”
“我跑什么,谨王该不是觉得,我害怕你,在躲着你吧?”苟纭章语气讥讽,嗤之以鼻,“做什么梦呢?”
她虽这么说,可已经退到背后碰了墙壁,萧觉声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沉郁的檀香。
退无可退,无需再忍。
苟纭章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萧觉声推开。
然而没等她下一个动作,萧觉声反应迅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按在墙上。
他语气阴狠,带着怒意,“怎么,有胆子睡我,没胆子承认?”
苟纭章大骇,气急败坏地斥道:“你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装,接着装!”
萧觉声擒住她的手腕,一把扯起来,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手背,指着她食指上的那枚镶嵌红宝石的金戒指。
又指了指自己脸上,一道浅淡的痕迹,咬牙切齿地冷笑道:“还记得打了我几巴掌吗?嗯?凶器还敢明晃晃地戴在手上,也不知道处理一下,现在狡辩什么?”
苟纭章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戒指,脑子一片空白。萧觉声又冷嗤道:“要不要去大理寺验证一下?”
“去大理寺又怎么样,凭一个戒指而已,谁手上不戴两三个,你凭什么说是我?巧合罢了!”苟纭章死不承认,梗着脖子反击,“怎么,天底下没王法了?皇子就可以随意攀咬诬陷?”
他放下她的手腕,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作势要脱衣服。
苟纭章惊疑不定,瞪眼咋舌,“你想干什么?!”
萧觉声却扯开层层衣领,露出锁骨下的一片皮肤,指着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一个红色的清晰咬痕。
“眼熟吗?”他勾唇一笑,飞扬的眉眼凌厉,手指在自己身上指了指,依次是肩上,胸口和腹部。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模一样的齿痕有三个。你既然这么坚决,敢不敢比对比对?”
苟纭章人都懵了,喘着粗气,双眸定定地瞪着他,话却说不出来。
“不承认?那我只好去官府报案了,到时候身败名裂,可别怨我不留情面。”
他冷冷地瞧着她,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脸,颦眉蹙额,一双漂亮的眸子泛红,不经意露出些许惊慌失措,既倔强又惊惧。
看起来格外好欺负的样子。
苟纭章下颌线绷紧,咬牙瞪着他,忽然嗤笑一声,扬眉道:“去啊,你以为我怕你?”
她一把将萧觉声推开,拉开了距离,“你谨王去报案,说我强迫你,呵……说出去谁信啊?再者,我在太子府赴宴,被人下药陷害,你以为太子府脱的了干系吗?是不是你们合谋陷害我,还未可知。”
她语气冷漠,声音越发坚定,“去报案吧!便是闹到皇上皇后和太后面前,我也不怕你!”
见她态度激动,萧觉声怕她再说两句就要动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踱步走去,“那你知道,这件事闹出去的结果是什么吗?”
“我管他什么结果,你想威胁我,那就打错主意了!”
萧觉声走到旁边的窗户,推开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才轻笑一声道,“这几日,你王府有这么多媒婆上门,你还不明白吗?”
苟纭章怒气腾腾,“你什么意思?”
萧觉声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悠悠,“你以为你还能回到江东吗?你信不信,我若去报案,明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
这件事闹出去的结果,就是皇上皇后会把风波压下,并顺势给他们俩赐婚。
苟纭章瞬间就气红了眼,指着他怒斥,“你们无耻!”
当初把他们姐弟俩扣在京都为质,用来胁迫他们的父王,现在阿恒渐渐大了,可以掌握军政了,他们又要依法炮制,把她留在京都牵制阿恒。
萧觉声笑了,“我无耻?”
一双丹凤眼闪过一丝阴狠,俊美的容颜愈发阴沉,被风吹起的衣带飘动,既美又狠,仿佛一尊魔化的菩萨。
他冷嗤一声,“我好心好意把你从水里救出来,是你强迫我,毁了我的清白,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无耻?!”
他眯着眼看苟纭章,笑意冰冷,“怎么,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苟纭章脸色慢慢变得煞白,手握成拳,蜷紧得关节泛白,咬牙道,“可是,是太子府……是你们害我……要知道是你,我就是在水里泡死了,我也不用你救我!”
萧觉声闻言,脸色彻底变得冷漠下去,“不是我,是谁都可以?”
“那关你什么事!”有家不能回,苟纭章只觉又愤怒又委屈至极,“砰”地一脚踢在墙壁上,而后闷哼一声,捂着脚蹲了下来。
萧觉声又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按耐下怒意,沉声道:“现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既然清楚明了,就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否则皇室和江东裕王的脸面都不好看。”
“……你想怎么样?”
“联姻。”
苟纭章迟疑地抬头向他看去,有些不可置信,“你想娶我?”
萧觉声却板着脸,冷声道:“你处子之身让我破了,难道还想嫁给别人?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苟纭章收回视线,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板,目光黯淡,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站起身。
“你以为,留在京都我就非成婚不可吗?”
她转头看向他,“什么贞洁,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在意干什么?既然不想娶我,做什么勉强?”
萧觉声目光紧盯着她的双眼,“那我若想娶你呢?”
“我不嫁!”苟纭章可不是什么糊涂蛋,为了掩盖一时的灾祸,就要用后半生去赌,她没那么愚蠢。
她和萧觉声成婚?
那彼此还有好日子过吗?不说恩爱如漆,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彼此呢?
她情愿一辈子不嫁,哪怕上山去做道姑,她也不要在他的后院里蹉跎一辈子。
萧觉声笑了,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想嫁我,我偏要娶你。”
苟纭章气极反笑,“萧觉声,你是疯了吗?”
“且等着吧,我回去就去向父皇求旨,到时候,不想嫁也由不得你。”他说完便要拂袖而去。
苟纭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原地,着急道:“你不准去!”
萧觉声垂眸看着她,目光流连在她的眉眼鼻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微微滚动。
他迟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苟纭章看,看得苟纭章一阵发毛,讪讪地松开了他的衣袖,刚想往后退了一步,就被他一把抓住肩膀。
萧觉声低头靠近了她耳畔,似有若无地热气喷在她的耳根处,撩起一阵痒意。
苟纭章一惊,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却听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除非你能把我杀了,否则,我娶定你了。”
他说完这一句话,幽幽地看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那有些松开的衣领之下,隐隐能看到,还有些浅浅的红痕。
是他的杰作。
他笑了一声,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从阁楼离去。
“等着我”
待他走后,苟纭章下颌角紧绷,死死地咬着牙。
这该死的京都,该死的萧觉声!
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聚在下巴,啪嗒落下。
所有的愤怒和委屈交杂在一起,令她心中郁愤不止。
她卷起衣袖,狠狠抹了一把泪,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不让她离开京都,逼她留在这里,萧觉声还要娶她,好啊,她一定会让他后半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一定要他后悔!
从泠园离开之后,裕王府的门庭竟然清净了,再没有媒婆上门提亲。
不过三日之后,皇后又宣她入宫。
在一众命妇贵眷的面前,堂而皇之地将她叫到身边,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亲切备至。
不仅如此,皇后还赏赐了她许多珍品,各种异宝奇珍,补气益血的稀有药材,精美华贵的皮草,以及古董名画。
一车车如流水的赏赐拉到裕王府,其夸张程度,可比名将立大功的赏赐还多。
这么大的阵仗,让众世家大臣不禁都开始揣测起来。
苟纭章照单全收,却只是谢皇后娘娘的恩赏,绝不问缘由。
之后,皇后娘娘旁敲侧击,问她,“章儿觉得,觉声这孩子怎么样?”
苟纭章心知肚明,这都是为了给赐婚旨意做铺垫,但想让她给萧觉声台阶下,绝无可能。
她大口喝下半杯的雪顶含翠,很不优雅地抹了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谨王殿下武艺超群,品行高洁,实乃我辈楷模。”
言后和太子妃赵嫣灵对视一眼,两脸无奈。
萧暮雨笑呵呵的,直言不讳道:“那纭章姐姐,你愿不愿意嫁给谨王兄?”
这猝不及防的。
苟纭章笑容僵硬,转头看着萧暮雨,语气中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公主殿下真是说笑了,我一个粗俗之人,实在是不敢高攀谨王。”
“你俩谁也别嫌弃谁。”萧暮雨大大咧咧,眉头一挑,正要说话,下半句“凑合凑合得了”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母后一个幽幽的眼神瞪了回去。
萧暮雨悻悻一笑,一副“我闭嘴”的乖觉。
在昭宁宫用了晚膳,皇后身边的女官将苟纭章送到宫门外,裕王府的马车已经在等着。
苟纭章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然而到了王府,打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赶车的竟然是萧觉声。
他身穿一袭玄色常服,懒散随性地靠在马车上,修长洁白的手松松地握着缰绳,眼神与苟纭章探究的目光对视。
苟纭章愣了一下,马上换上一脸不屑的神情。
萧觉声收回目光,淡淡地告知道:“父皇那边旨意已经拟好了,明天你就会收到宣召,同时也会布告天下,你可以准备准备了。”
然而苟纭章听完耸了耸肩,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
这样的威胁对萧觉声而言,丝毫不起作用,他微笑道,“是吗,我很期待。”
苟纭章站在门外,在落日余晖下,身影高挑而伶仃。
她背对着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石板,忽然轻声问了一句,“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再冷酷无情的人,认识十几年,也该有点情分了,可偏偏萧觉声对她没有一丝怜惜之情,哪怕一丝呢。
“怎么,让你嫁给我,很委屈吗?”萧觉声嗤笑一声,“别忘了,是你来招惹我的,该委屈也是我委屈好不好。”
苟纭章沉默片刻,走进门,“砰”地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见她回到房间,气势汹汹地关上了门,沈娆和陈颖和躲在树后,悄悄探头,你推我搡。
沈娆道:“你去啊!你一个军师,作为智囊,这时候就应该去劝劝主公。”
陈颖和往后退一步,“你是郡主的副官,你应该最了解郡主,你去。”
“我口才不好,要是说错话再惹郡主生气,她会提刀砍我的。”沈娆一阵瑟缩,她可是见苟纭章生气时,挥刀一夜间怒砍了一片林子,砍下来的柴火烧半年都没烧完。
“那怎么办?”
两个人推脱半天,最终还是一起敲了门。
“进来。”苟纭章颇为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沈饶说好了让陈颖和开口,可等进去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语出惊人道,“郡主,要不咱们跑吧!”
陈颖和无奈地扶额叹息。
苟纭章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跑哪里去?”
“回江东啊!”
“回江东准备起兵造反?”
“那怎么办啊,郡主还真要嫁给谨王不成?”沈娆拧着眉头,语气愤愤不平,“简直是仗势欺人嘛!有事就靠咱们打仗,没事了就把咱们圈禁起来,真当我们江东好欺负。”
“沈娆,胡说八道什么,管好你的嘴!”苟纭章端着茶杯,忍了忍,没朝她脸上扔去,厉声斥道,“再敢口出狂言,军法处置!”
本来只是一桩天家婚事,可若是让人听见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怕连婚事都不用担忧了,江东早晚得易主。
沈娆诺诺,不敢吭声。
“郡主有什么打算?”陈颖和适时问道。
苟纭章沉思良久,才出沉重道,“我会写一封信给阿恒,明日你就带着三队的人马回江东去,你在阿恒身边我才能放心。”
陈颖和惊诧不已,“郡主,是打算留在京都了吗?”
“眼下没办法抗旨,只能之后再寻找机会了。”苟纭章看着陈颖和,凝重地交代,“让大伙都欢喜一些,别让阿恒以为我是被困在这里,我怕他冲动。”
陈颖和垂下头,沉声应道:“是。”
如同萧觉声所言,第二日圣旨就由皇帝身边的近侍带来,威仪的宣旨仪仗进了裕王府的大门。内侍官高唱旨意,声音尖锐且洪亮,传出了裕王府之外,叫外头路人都听了清楚。
今朕次子箫觉声,贤明通达,至孝悌义,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有苟氏长女纭章,贤淑谨慎,勤勉柔顺,雍容粹纯,性情温良,德才兼备。为其志趣相通也,即赐婚。
苟纭章接了圣旨,垂眸含笑,眼睛里笑意浅浅。
萧觉声贤明通达?她性情温良?
呵。
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的礼官撰写的旨意,这么多恭维称赞的词,没有一句是苟纭章爱听的。
夸一句她的威武能打,军功显赫也好啊。
待宣旨仪仗离开之后,苟纭章捏着那一封金色的圣旨,没有再多看一眼,重新塞回盒子里让下人收起来。
京都各世家听闻裕王府的喜事,心思又热络起来,一会儿要办个府宴,一会要办个花会,总之一家接着一家的朝裕王府递请帖。
苟纭章自是一个也不搭理,叫门房小厮收了请帖,便拿去烧火。
没过几天,便有人明里暗里地传她傲慢不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苟纭章听了下人的禀告,一笑了之。
难道他们是都失忆了吗?还是她离开太久,他们就都忘记了她苟纭章是什么人。
她是回江东三年,可不是回炉重造了。
婚礼一应事宜全权由礼部着手,苟纭章完全不必操心,皇上皇后的意思是,只要她安安分分待嫁即可。
不过因为苟纭章在京都是孤家寡人,又打小是个不守礼法的混不吝,与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没有父母长辈教导婚后该如何掌管府邸、调教下人这种琐事,皇后便派了女官去裕王府,去教一教苟纭章。
而后苟纭章每天被迫早起,顶着两个黑眼圈,麻木绝望的坐在桌案前,从早到晚听从甫姑姑的训诫教导。
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苟纭章听得咬牙切齿,非常不爽,几乎要折断手中的笔杆,可她却又不能拿甫姑姑怎么样,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独自消化。
经受了足足七天的折磨,甫姑姑终于满意的回去给皇后娘娘报备,皇后怕把她闷坏了,给了苟纭章三天的假期放松。
苟纭章背上了一把玉弓,腰上挂了匕首刀剑,便拉着沈娆骑马去重岚山打猎。
随着马蹄的起落,泥土和草屑四处飞溅,形成一道朦胧的尘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马背的上的女子长发高束,深深的目色如同自由的旷野,长眉飞扬,英姿飒爽,风带起了衣袂与长发共舞,仿佛与风融为一体。
说是要打猎,可进了深山老林,苟纭章打发沈娆去狩猎,自己提刀砰砰砰地奋力砍断几棵树,等树木轰然倒下,她又将树干一节一节的砍断。
没有目的,只是在一味地发泄心中的不痛快。
因为甫姑姑看得严,所以她不能在王府里舞枪弄棒,不能一刀劈碎庭院的假山,所以只能跑出来泄愤。
不远处的山坳中,有三个人影藏匿在草丛里。
“王爷,您说宁瑶郡主这是在做什么?这也不像是要跑的样子啊。”侍从苗山压着面前的树枝,透过树影看着那个不停挥刀乱砍的女子。
另一个侍从苗石回道:“郡主这是在砍柴吧?”
一个身穿暗银色长袍的男子靠在树上,摘下树叶打了那他们一人一下,“闭嘴,都藏好,再露头,仔细她把你们当刺猬射了。”
二人诺诺,松开树枝,听话地半蹲在树丛后边。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苟纭章砍累了,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反手将大刀收进刀鞘。
“郡主!”
就在这时,沈娆从树林深处钻出来,有些兴奋地喊着苟纭章,大步朝她跑去。
“你瞧我抓着什么了。”
她手捧着的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献宝似地往苟纭章面前举。
那是一只灰褐色的小家伙,小小的身躯覆盖着一层褐色柔软的绒毛,尾巴蓬松得就像一团云朵。
一双闪闪发光的小眼睛,灵动有神,被沈娆禁锢在手中也不害怕,好奇地张望四周,眼睛时而眨动几下,可爱极了。
苟纭章看了看,心生喜欢,便伸手从沈娆手中接过。
小松鼠在她手中十分乖顺,并不挣扎,她用手指轻抚一下它的后背,见它舔了舔爪子,慢慢张开了手掌。
它就这么站在她的掌心,并没有逃走。
“郡主,它一点都不怕人呢,这小东西真讨人喜欢。”沈娆笑意盈盈,瞧着她欢喜的神情,便道,“要不然我们带回去养吧?”
松鼠呲溜一下从苟纭章的手臂蹿过,爬上了她的肩膀上,苟纭章伸手勾了勾它的脑袋,笑问道:“跟我走吗?我会好好地养你,但是把你关在笼子里,让你再也无法自由。”
它“吱吱”的叫了两声,从她的后背跃到另一边肩膀。
她的话让沈娆不禁心头一颤,默默的看着她,而后垂下了眼眸。
沈娆心里都知道,苟纭章看着大大咧咧,桀骜不驯,其实想的比谁都多。她不能不想,因为她别无依靠,从她还很小的时候,江东就要靠她支撑下去。
她鲁莽而野蛮,如同一棵不受束缚的山松,长在嶙峋山石之间,经受风雨,从未折断。
拴在树边的马低低嘶鸣,天边日落渐下,婆娑树影之间,红彩灿烂。
不知不觉,天就快要黑了。
苟纭章拿着弓箭打下几个松果,慢慢掰开层层坚硬的外壳,取了松子拿来喂小松鼠。
她将它放在枯叶布满的地上,怜惜道:“去吧,找你的自由。”
沈娆转头看向一旁,心中不免惆怅,莫名有些想哭。
小松鼠“吱吱”地叫了几声,抱了一个松果,竟又爬上她的手臂,眨眼看了看她,紧接着溜到了她的肩上。
看来它想过的是荣华富贵的日子,而非追寻自由。苟纭章忍不住笑了,“真会选。”
她站起身,带着肩上的小松鼠一样耀武扬威,眺望着远处的落日。
“回去吧,我饿了。”
沈娆看了看满地的木头,心想这能不饿吗,就算一身牛劲也该使完了。
“今日甫姑姑不在,咱们去酒楼吃顿好的?”沈娆挑眉提议道。
甫姑姑在王府,什么都要管,连他们吃什么饭,吃多少肉都要限制,连茶水都不能大口喝,简直没生趣极了。
“好啊!”苟纭章跃上马背,握着缰绳,朝沈娆大声道 “去今生醉,谁去的晚谁请客!”
她说完便扬鞭策马而去。
“不是,还没开始呢,郡主你怎么能耍赖!”沈娆快速踩马镫翻上马,连忙扬鞭追上去。
风吹起鬓边的发,小松鼠被吹得哆哆嗦嗦,一溜烟钻进她的衣袍袖口。
苟纭章瞧着挺拔高大的树,蜿蜒的山道,满地的野草与绽放的各色小野花,草色与花香迎着呼啸的刮来。
或许是残阳荒凉。
这一刻,她的心是自由的,却也是孤独的。
桌上摆满珍馐美馔,琉璃盏里倒满酒香四溢的名酒‘今生醉’,堂前七八个美姬正在卖力地舞乐助兴。
苟纭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事重重,到最后只剩下一味的举杯痛饮,一直喝到双眼微红,一片迷茫朦胧,指着窗外的月亮喊娘。
“娘,你今天可真亮啊。”
娘亲说,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小的时候苟纭章觉得星星太小,太过黯淡,配不上她娘。
所以她觉得月亮才是娘亲的归处。
可是她爹死了之后,她开始纠结了,娘亲是月亮,爹爹是星星,这怎么能行呢?
这怎么般配呢?
或许,他们是轮流做庄,今日的月亮是娘亲,明日的月亮是爹爹。
白天的时候,或者夜晚没有月亮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沈娆说她喝醉了,将一众美姬遣散,便拉着她从今生醉离开。
苟纭章觉得自己没有喝醉,起码在一辆马车停在她和沈娆面前时,她清楚地认出了驾车的仇人。
萧觉声简言意赅地道:“上来。”
苟纭章脸上被酒气熏得通红,皎洁的脸颊如染上晚霞,她伸脚踹了车辕一脚,指着萧觉声“呸”了一声。
她粗鲁地大骂他:“哪来的狗,挡老子的路,滚!”
沈娆大惊,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连连弯腰致歉,“谨王殿下恕罪,郡主她喝多了,她说胡话呢。”
苟纭章却丝毫不给她圆场的机会,一把拉下她的手,对盯着自己看的萧觉声怒道:“你瞅啥?!想打架是不是?”
旁边走过的路人多看了一眼,她也一视同仁地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泡酒!”
路人嘴角抽抽,缩着脖子跑开了。
见萧觉声没有发怒的迹象,沈娆双手抱住了蠢蠢欲动的苟纭章,用商量的口吻道:“谨王殿下,要不你先走吧,郡主她……看见你会很激动。”
萧觉声却下了马车,示意沈娆将苟纭章放开。
“以她这种状态,你想把她弄回王府,起码得花一个时辰。”他语气平淡,只是阐述一个事实,不带什么情绪。
沈娆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如常,没有要打苟纭章的意思,这才缓缓放开了手。
然而就在她放手的一瞬间,苟纭章忽然扑上前,一个左勾拳就朝萧觉声的脸上袭去,气势凶狠。
萧觉声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拳头,剑眉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冷哼了一声。
“喝醉酒会影响出击速度不知道吗?非要打我可以奉陪,但不是现在。”
被他钳制住一只手,苟纭章脸上怒气更盛,不由分说地抬腿就朝他下盘扫去。
可她没能扫倒萧觉声,因为醉酒,先站不稳脚,头重脚轻的歪头倒去。
“郡主!”沈娆惊慌去扶她。
没等苟纭章摔到地上,萧觉声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势的扯起来,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推开马车门就把她往车厢里塞。
“苟纭章。”萧觉声语气不虞,嫌弃地嗤道:“没酒品就少喝酒,就你这样以后谁还敢和你喝?”
苟纭章却不知被踩了哪根尾巴,顿时炸了,掐着他的脖子大叫道:“萧觉声,我跟你拼了!”
“掐死我试试。”萧觉声不为所动,用力将她双手抓住,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死了,你以为你就会有好日子过吗?你和江东,都得给我陪葬。”
按在他脖颈上的手在颤抖,苟纭章咬着牙,眼眶泛红,慢慢松开了手。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不再尖锐犀利,沙哑压抑极了。
“我……我只是想回家。”
即使明白这是权势的相互牵制,明白有许多事情是她无法动摇的,明白这个世界有诸多弯弯绕绕,可是这无法让她平静。
一只离家的倦鸟想要归家,不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想回家。
月光透过马车的一角,落在她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或许苟纭章心里也知道,造成这一切的不是萧觉声,可她只能抓住他,发泄心中的怨恨和痛苦。
“十年,还不够吗?”苟纭章咬牙切齿。
她本是江东翱翔的鹰,却被困在京都十年,做一只在人们眼中不断胡闹,不断惹祸的小麻雀。
他们都觉得她荒谬,觉得她不羁,觉得她有悖纲常。可是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苟纭章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心中却渴望他能明白她。
萧觉声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光微动,月色下,有晶莹的水滴从她微红的脸上滑过,滴答,落在他的手背,溅出水花。
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伸手擦了擦她的脸,“你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守着江东,这个世间一向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不是早就明白吗?”
就像她当初被人抢玉佩,就莫名其妙地跑去揍他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苟纭章闭上眼,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泪水愈发汹涌。
她冲萧觉声道:“滚。”
萧觉声没有和她计较,转身去赶马。
待嫁期间,皇后时不时宣苟纭章进宫觐见,一来检验甫姑姑的教训成果,二来让苟纭章和其他皇亲贵眷联络感情。
为了减少被甫姑姑训诫的日子,苟纭章不得不收起锋芒,装模作样的龟缩保命。
众人发现,这个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服的小姑奶奶好像真的变乖了,行礼规规矩矩,说话客客气气,语气和气可亲。
皇后很高兴,对她越发喜爱,又陆陆续续赏了她许多宝贝,看得萧暮雨一阵吃醋,遇到了苟纭章,便好一顿阴阳怪气。
苟纭章一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当一回事。
谨王是皇帝和皇后的嫡次子,地位仅次于太子殿下,娶的又是兵马之都的江东的郡主,婚礼备受关注。
礼部反复斟酌权衡,最终敲定了婚期,在四月廿四,正是小满时。
参加宫宴的时候,皇帝萧钧高坐在首位,远远的问起苟纭章,“婚礼时,世子可来贺礼啊?”
苟纭章恭谨地回道:“回陛下,世子多病多愁,实在不宜远行,臣已写信回去布告,届时两地同时欢庆,也是一样的。”
皇帝笑了笑,点头称她做的不错,并未再多问。
苟纭章抿了半杯酒,目光掠过满殿权贵,见他们笑容晏晏,推杯换盏,眼神渐渐冷淡。
听到她说阿恒身体不好,他们自是高兴。
如今世道太平了,京都就不想再要一个猛将,若是江东再有个强势的掌权者,就对京都产生威胁了。
宫宴结束之后,苟纭章在宫门口乘坐马车打道回府,正靠车壁上闭眼小憩。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乱响,马儿嘶鸣声交叠。
外边赶车的侍从连忙勒紧了缰绳,驭停马儿,带着滚滚的车轮骤然停下,苟纭章一个不稳,往前倒了一下,差点从座上栽下去。
她双手撑住车壁,拧了眉,冲车外赶车的侍卫梁品问道:“怎么回事?”
“郡主,旁边忽然蹿出来一辆马车,差点就撞到了。”梁品讪讪地回道。
此时旁边的马车似乎也受了惊吓,马夫驭马停下,有一穿着着双螺髻身穿绿衫,样貌清秀的少女从车里探头出来,对赶马的车夫责怪道:“怎么回事呀你们?这么不小心,要是小姐有个好歹,你们承担得起吗?”
马夫连连点头哈腰,解释道:“小环姑娘,旁边这一辆马车忽然冲出来,我这没及时注意到……”
不料那车夫倒打一耙,梁品闻言,顿时不好了,便对他喊道:“这位大哥,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
他下了马车,指着后边的大道:“我这走得好好的,分明是你从旁边蹿出来,我走的是直线,这车辙痕都还在呢,你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梁品跟着苟纭章多年,也是个有话直说的军中汉,最受不得被人反咬。
对方见他嗓门大,态度强硬,车夫和那小丫头俱是愣了一下,车夫梗着脖子对他道:“那你赶车赶这么快干什么,大晚上的,谁看得清楚啊。”
梁品不悦道:“这么大个马车看不见,你瞎啊?”
听他们是要在这里骂街的架势,苟纭章心情烦躁,不想和他们在这里掰扯,出声呵斥道:“梁品,问问他们有事没事,没事就走,别在这里吵。”
就在这时,后头忽有两人策马而来,见他们两辆马车挤在一起,便上前询问。
“怎么回事?”
苟纭章微微一愣,听出这是萧觉声的声音。
对面的车厢里先传出了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实在抱歉,是我家车夫没注意看路。”
那声音落下,便有一只纤纤细指挑开车帘,只见少女美色惊人,小脸如三春桃李,娇美清丽,柳眉弯弯,垂眸若怜,慢慢抬眸打量车外骑马的男子。
见到骑在马上,一身紫袍玉冠,面容俊美清贵的男子,有些惊讶,“谨王殿下?”
少女连忙放下车帘,从马车钻出来,由侍女小环扶下马车,盈盈行礼,似羞似怯地轻唤一声,“臣女见过谨王殿下。”
萧觉声低头看了她一眼,轻摆手道:“不必多礼。”
小环这时看见少女额头的一块淤青,哎呀一声,急切道:“小姐,你撞到头了怎么不说呀?”
听到对方受伤了,苟纭章拉开车帘,倚靠在车壁上,往外看去,只见少女弱柳扶风,无奈叹气问道:“有没有事,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车外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
只见灯笼光亮下,照出她妆容艳丽,神情倦怠,隐隐可以看出有些不耐烦。
“没,没事。”少女似是惧怕她,垂下头,低眉敛目,看起来楚楚可怜。像一只刚出窝雏鸟,骤然面对苟纭章这样凶悍的巨鹰,不自觉的害怕一样。
苟纭章揉了揉眉头,语气不咸不淡,“可要检查好了,不要这会说没事,明日又找我说撞伤了哪里,离开此处,我是概不负责任的。”
少女伸手摸了一下额头的伤,疼得微微蹙起眉,眼睛泛红,咬唇柔弱道:“我……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况且,本来就是我们的不对。”
苟纭章点点头,“知道就好……梁品,给这位小姐拿钱去看大夫。”
“不……”少女惊慌摇头,连忙摆手,“不用。”
苟纭章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萧觉声,见他一脸审视的神情,不由地拧起眉头。
她安然地坐在马车上,脸色冷淡,对比对面的少女弱柳扶风,说话瑟缩怯怯的样子,这副架势像是她横行霸道,在欺负弱小,
苟纭章被他打量的眼神看得很不爽。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真把她当什么欺男霸女的恶霸了?
她心中冷笑一声,冲萧觉声开口道:“谨王殿下,做个见证,这位小姐既没事,我就先走了。”
萧觉声见她面露不虞之色,忍不住道:“你起码给叶小姐道个歉吧。”
苟纭章顿了顿,望向那位叶小姐,笑问道:“叶小姐,我应该给你道歉吗?”
“不用。”叶净萱垂下眼眸,受惊的小鹿一般,“是我的错,对不起。”
“谨王殿下,听清楚了吗?”
要她无缘无故道歉,凭什么?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吃这个亏。
萧觉声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苟纭章便“唰”地放下车帘,对梁品道:“还不走等什么?”
马车轮开始滚动起来,悠悠晃晃地往前驶去。
见苟纭章离开,叶净萱如同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萧觉声,便没有那么胆怯了。
“多谢谨王殿下为臣女解围。”
萧觉声在马上朝她拱了拱手,声音清冷,“还请叶小姐不要放在心里,宁瑶郡主性子直爽,不是有意的,本王代她向你道歉。”
叶净萱脸色微怔,笑容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这与殿下有何关系,殿下为何向臣女致歉?”
“她是本王的未婚妻子,自然与本王相干。”
萧觉声从荷包中掏出一块银锭,让身边的侍从交给叶净萱,“请叶姑娘拿去看伤。”
他说完,策马追上前边远去的马车。
捏着手中冰冷的银锭,叶净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小环觑着主子的脸上,上前扶她,“小姐,风冷,咱们回去吧?”
叶净萱面上早已不复楚楚可怜的表情,冷眼看着手中的银锭,扬手想要丢掉,最终又收回手。
她转头看了一眼萧觉声的背影,眼神充满了不甘。
快到裕王府门口的时候,苟纭章在车里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等下了车,就看见萧觉声快马而来,已经站在王府门口堵着门。
苟纭章慢慢走上台阶,冷笑道:“谨王殿下,该不是来给美人打抱不平的吧?”
萧觉声不悦道:“别这么不依不饶的,别人也没把你怎么样。”
“真好笑,那我把她怎么样了?”
苟纭章正身要进门,却被一只手臂挡住,萧觉声垂眸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叶太尉是三朝老臣,很是受敬重,她是叶太尉的唯一的孙女,当心尖上的宝贝宠着,若是叶小姐出了事他会拼命的,你没事别跟她过不去。”
苟纭章深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知道,你们都身份尊贵,我惹不起。请您尊驾稍移,别挡我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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