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桓贞下衙后没急着回家,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后才走,方子期刚从大学士的书房里出来,见陈桓贞还没走,不由惊讶道:“彦正,你怎么还没走?”
“正准备走呢。”
方子期瞧着陈桓贞的面容,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还没跟嫂夫人和好呢?”
陈桓贞点点头,无奈叹息。
“到底因为什么事啊?我看你近几日都在发愁,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陈桓贞这几日憋得厉害,见四下无人,就拉着方子期诉起苦来。
“微雨,你知道的,我成亲五年了,至今没有子嗣,我又是家里的老大,爹娘整日催……”
话说到这里,方子期 已经明白了,原来是陈桓贞想纳妾了。
“正月里我偶然遇见一个姑娘,帮她解决了一点小麻烦,她就认定我,非要以身相许,我也不好辜负她,便把她养在外头……”
方子期蹙眉,听到这里打断陈桓贞的话:“彦正,你想纳妾传宗接代,无可厚非,与嫂夫人好好商议就是。你把人养在外头是什么意思呢?私养外室,若是被都察院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桓贞语塞,好半天才嗫嚅着:“我……我答应过阿云,不纳妾的。”
方子期摇摇头:“你当初答应她的时候,必然也是真心的,时过境迁,你改变了心意,也该据实相告,不该隐瞒起来。”
陈桓贞烦恼的撑着额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子期想了想问道:“所以,嫂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
陈桓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按理来说我做得周密,她应该不会察觉的,但是她又言之凿凿,且现在避我如蛇蝎,也不肯与我说话,我想哄她都没办法。”
方子期拍了拍陈桓贞,郑重说道:“彦正,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真的很难得,你还是要把话说清楚,省得嫂夫人猜忌,更伤感情。如果我是你,我会与外室断了,与夫人商议抬个妾传宗接代。”
陈桓贞闻言却没有说什么,他与杨鸣莺,正是新鲜的时候,她虽狂浪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处子,他把她抛了,她往后该怎么办呢?
不过方子期说的其他地方是有道理的,他得跟阿云好好沟通,阿云应该能理解他的苦衷。
陈桓贞一路想着如何措辞,待回到家觉得家里气氛与前几日又不同了。
进了正院,他先看到了菊影,菊影一贯老实,每次看到他都要退后几步低头恭敬行礼,今日不知为何没有动,只敷衍的叫了一声大爷,旋即白了陈桓贞一眼跑开了。
兰心更是过分,不仅没有打招呼,还狠狠瞪了陈桓贞一眼,摔了帘子进屋去了,那珠帘被她用力甩过,差点砸到陈桓贞的脸上。
陈桓贞心头火起,撩开珠帘进去,朝沈疏云喝道:“你的丫鬟怎么回事?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疏云不知在写什么,兰心在旁替她磨墨,听到陈桓贞的话,兰心委屈的吧哒吧哒掉眼泪,泪滴都落进了砚台里。
沈疏云轻轻拍了拍兰心,低声道:“没事,你出去吧。”
兰心出去后,陈桓贞走过去,见沈疏云又写了一封和离书,不由变了脸色。
“阿云,你做什么又写这个?我说了,我死也不和离!”
沈疏云平静的看着陈桓贞的怒容,“兰心她们今日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陈桓贞,你若想过些安静日子,就签了和离书。”
陈桓贞怒道:“休想!你没了父亲,娘又远在越州,你非要和离做什么?!你一个妇人怎么支撑门庭?阿云,咱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难到你连一点小错都不允许我有吗?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是温柔的,大方的,聪慧的,怎么如今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呢。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我陈桓贞纳妾还是养了外室,谁都越不过你去,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
沈疏云简直要被这话气笑,反问道:“陈桓贞,你觉得那只是一点小错?若我在外与别的男人勾搭呢?”
陈桓贞双拳攥紧,好半天憋出一句:“我是男子,你是女子。”
“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男女不同吗?那为何荣庆长公主可以养男宠?那些貌美的男子还要自荐枕席?不过是因为长公主手上有权。你对我也是一样,因为你觉得我困囿内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所以你可以招惹別的女人,而我只能守身如玉。对吗?”
沈疏云说完,直视着陈桓贞的双眸,不容他闪避开,又一次问:“是不是?”
陈桓贞愣愣看着沈疏云清冷而倔强的脸庞,他对她是最熟悉的,可这时候又觉得是陌生的,原来阿云这样会说话,竟叫他反驳不了。
沈疏云冷笑着,凉凉的说道:“陈桓贞,你的小姑娘,已经等不得了,今日在春华楼堵我,门前闹了一出自请进门。你也清楚,此事传扬开了,与你名声有损,外室视同‘有妻更娶妻’,《大兖律》上可说了,重婚徒一年。”
陈桓贞听到这里,慌了神,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他没想到杨鸣莺敢去找沈疏云,她明明只是个市井小丫头,早被他哄住了。
“阿云,你听我说,我,我与她不过是露水情缘……”
沈疏云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已经失去与他继续沟通的力气点了点桌子:“签字吧。”
陈桓贞呼哧呼哧喘着气,却始终站着不动,站了一会突然往外冲去。
这次陈桓贞没有叫马车,气呼呼上了一匹马,快速往城南飞驰。
“贞郎!”
杨鸣莺没想到天都黑了,陈桓贞还能过来,惊喜的跳下床,去迎接陈桓贞的怀抱。
没想到,她没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接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贱人!谁让你去找我的妻!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桓贞咬牙切齿骂着,打完杨鸣莺的手微微轻颤着。
杨鸣莺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贞郎,我……我有了身孕,总不能把孩子养在外头,呜呜……”
陈桓贞大怒之后大惊,愣了一会,抓住杨鸣莺的胳膊:“当真?”
杨鸣莺点点头,眼里的泪滴大颗大颗的掉落。
陈桓贞转怒为喜,一把抱起杨鸣莺,摸了摸她仍平坦的腹部,压低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杨鸣莺脸上仍旧火辣辣的疼,她却不敢抱怨,乖巧的缩在陈桓贞怀里。
“昨日才知道的。贞郎,我好欢喜,能有你的孩子,我好欢喜,你欢喜吗?”
欢喜吗?
陈桓贞问自己,大概是欢喜的吧,这一夜,陈桓贞没有回陈家,歇在了城南槐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