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燕溪山竟然这么疯。
说实话，对于方宁月和那吞噬了我孩儿的鬼婴，我没什么同情心，自然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可我身为神，不能不管人间生灵。
燕溪山毁了轮回台，酿成大错，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在。
叹了口气，我缓步走向阎王殿。
只站在门外，我便远远看到殿中架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烧着滚烫的热油。
方宁月赤身裸体的在油锅中挣扎，即便全身都被烫出了血，却依然高高将鬼婴举在头顶。
“王上！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顶替崔令容的身份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们毕竟相守了五年啊！
难道您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情谊吗？”
十年不见，燕溪山的满头乌发已经全成了白色，随着阴风作响，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
“情谊？
若非本王认错了人，错将对容儿的情移到了你身上，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你害得本王失去了容儿，本王只恨不得将你和那孽种剥皮拆骨，永世不得超生！”
他话音落地，一桶滚烫的热油便从头到脚浇在方宁月身上。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叹了口气，挥出一道灵力将油锅打翻。
“是什么人敢来阎王殿闹事！”
燕溪山面色一沉，正要发作。
却在看到殿外的我后猛地愣住。
“容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燕溪山揉了揉眼睛，紧接着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眼眶一红便飞身向我冲来。
“容儿，我找你找的好苦！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一定还会回来见我的——”他话还未说完，我便冷声打断，“我不是来见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此生都不要再见你。”
燕溪山脚步顿住，惊喜迅速凝固在脸上。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愣在原地，红着眼眶却不敢上前。
“我知道，你心里还怨我，怨我认错了人，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可那并非我本心！
一切都是因为方宁月这个贱人使用下作手段迷惑了我，但我心里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他声音带了丝狠厉，“若你仍觉得不够解气，我便将她和那孽种打入十八层地狱，任你处置！
总之，我们十世的姻缘，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看着那个缺手断脚，已经再无一丝活命希望的鬼婴。
此刻，方宁月正抱着他痛哭不止。
一如从前为了孩子而心碎的我。
心中生起一丝郁结，我冷声说，“燕溪山，从始至终，最该下地狱的是你。”
“容儿……？”
燕溪山愣住，眸中满是错愕和受伤。
他本以为，我那么爱他，只要将误会好好说清楚，我就一定能够原谅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恨他！
“燕溪山，有些伤害既然已经造成了，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原谅。”
“我的父母，还有我那四个无辜的孩儿，哪个不是死于你手？
即便是因为你认错了人，可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如今身为月神，已经没了凡俗的爱欲，最多也只能做到不恨你。”
“如今我来地府，也只是希望你修复好轮回台，莫要再造杀孽罢了。”
说完，我看到燕溪山眼中渐渐染上绝望，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但只有我知道，他并不可怜。
如今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那日，燕溪山不顾阎王之尊，跪在了我身前。
求我再看他一眼。
我却只逼他修复好轮回台。
最终，他像是意识到了与我之间再无可能，终于颤声说了句，“好……容儿，我答应你，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可不可以，陪我再去人间一趟？
陪我，去逛逛我们曾住过的地方。”
我动作一顿。
终究是点了点头。
山河轮转，四季更替。
十世的时光过去，人间早已沧海桑田。
我和燕溪山去了曾经的皇宫，却发现王朝已经更换了不知道几个。
去了熟悉的战场，又发现曾被血染红的地面，此刻已经长满了桃花。
去了记忆中的书斋，却也再不能闻到书香，余下的，只有酒楼小二的吆喝声。
不知何时，燕溪山落了泪。
他眼中满是怅然，“容儿，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目光眺望远方，那里曾是我在人间的住宅，此刻已经被拆了换成一座布庄。
“不只是这些，就连人，也变了不是吗？”
“燕溪山，回忆之所以称作回忆，便是因为再也不可拥有。”
“放下吧，我们都累了。”
我平静地凝视着他，眼底却不带一丝温度。
许久许久后，燕溪山苦涩一笑，颓然地点了点头。
那日后，我亲眼看到，燕溪山用半身灵力修复了轮回台。
无数鬼魂争先恐后的争抢一个投胎的名额，阴森可怖的地府终于重新迎来一丝曙光。
三天后，我回了天宫。
却听说，阎王燕溪山，自知犯下大错，如今已主动来了天宫认罪。
天帝得知他的罪行后勃然大怒，下旨褫夺了他的王位，又罚他受尽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最终，去了畜牲道重新修行。
“月神娘娘？
您怎么了？”
侍女好奇看着我。
我回过神，释然一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悟罢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