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灵渠佩兰的其他类型小说《改嫁少年将军后,假死前夫气活了沈灵渠佩兰 番外》,由网络作家“祁连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春日,丝雨如絮。沈灵渠打着油纸伞刚到街角,一辆马车几乎擦着她的面门飞奔而过,惊的她脚下踉跄朝后跌去。“小心。”伴着醇厚低沉的男音响起,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了沈灵渠的手臂将她扶好。沈灵渠惊魂稍定,一个“谢”字尚未出口,就在看清身边人面貌时双眸陡然瞪大,惊骇地快退数步。手中油纸伞掉落在地。沈灵渠垂在衣袖下的手紧紧蜷起,呼吸紧绷,满目戒备。“这么怕我?上次你请我帮忙时可不是这样的表情。”细雨中,一身玄色立领束腰锦衣的男子挑了挑眉。他弯身捡起油纸伞,遮在沈灵渠的头顶。伞面绘着的墨色瘦梅被雨水浸的愈发清冷寒凉。男子玄色衣袂垂在潮湿的青砖上,雨滴溅落,水珠在那袍角上滑动。伞沿外,那脸如白玉雕琢一般,眉骨斜飞入鬓,偏生眼尾缀着颗朱砂痣,生生将肃杀气...
《改嫁少年将军后,假死前夫气活了沈灵渠佩兰 番外》精彩片段
春日,丝雨如絮。
沈灵渠打着油纸伞刚到街角,一辆马车几乎擦着她的面门飞奔而过,惊的她脚下踉跄朝后跌去。
“小心。”
伴着醇厚低沉的男音响起,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了沈灵渠的手臂将她扶好。
沈灵渠惊魂稍定,一个“谢”字尚未出口,就在看清身边人面貌时双眸陡然瞪大,惊骇地快退数步。
手中油纸伞掉落在地。
沈灵渠垂在衣袖下的手紧紧蜷起,呼吸紧绷,满目戒备。
“这么怕我?上次你请我帮忙时可不是这样的表情。”细雨中,一身玄色立领束腰锦衣的男子挑了挑眉。
他弯身捡起油纸伞,遮在沈灵渠的头顶。
伞面绘着的墨色瘦梅被雨水浸的愈发清冷寒凉。
男子玄色衣袂垂在潮湿的青砖上,雨滴溅落,水珠在那袍角上滑动。
伞沿外,那脸如白玉雕琢一般,眉骨斜飞入鬓,偏生眼尾缀着颗朱砂痣,生生将肃杀气揉碎成三分风流。
沈灵渠面色微白,后退数步转身,直接小跑进了雨中,很快没了影儿。
男子唇角轻掀,把伞打到自己头顶,“胆小鬼。”
“你认识她?”
男子身边好友苏鹤卿好奇道:“看她穿的很朴素,大雨天还在外面,家境大概率不怎么样,
顾星野,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姑娘?”
顾星野淡淡:“缘分。”
“什么时候的缘分啊?”
他与这厮几乎日日在一起,怎么不知道这个缘分?
顾星野不为他解惑,并语出惊人:“我看上她了。”
苏鹤卿错愕:“什么!”
“她丈夫死了。”顾星野拇指指腹摩挲着油纸伞的伞柄,“我的机会来了。”
苏鹤卿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寡、寡、寡——”
“呱什么呱,你属青蛙了?走了!”顾星野打着伞,大步离去,独留苏鹤卿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竟看上了一个寡妇!
吃错药了?
......
沈灵渠回到马车上时身上已经染了潮气,头发也一缕一缕的。
婢女佩兰吓了一跳:“怎么淋着了?那伞——”
“丢了。”
沈灵渠语气微绷:“事情办好了,这就回府吧。”
“好!”
佩兰赶忙拿过汤婆子塞到沈灵渠怀中,又拉毯子罩着,帮自家小姐整理头发,眉心轻拧碎碎念。
“真是的,一把伞而已,青天白日的竟也有人偷。早知奴婢刚才该陪小姐去,起码看着东西。”
沈灵渠垂着眼,双手握住汤婆子汲取温暖,心底阵阵复杂。
她身患难以启齿的隐疾,每月固定时间发作。
好在她医术不错,这两年自行调理下来,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去年后半年完全没发作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谁料半个月前,她与家人赴上巳节宫宴时,那隐疾竟再次发作。
她当时手中无药难以缓解,匆忙紧迫时撞进了一人怀中,一番耳鬓厮磨,虽清白尚在,但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可她两年前已经成亲了......
沈灵渠有些心烦地闭上了眼睛,一路沉默。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沈府角门外。
沈灵渠下车进到府中,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传来轻快又欢愉的笑声。
是她的“妹妹”兼嫂嫂沈雉,和婆母杨氏正在亭中赏雨品茶。
说来,沈灵渠今年不过才十八岁,但这小半辈子经历的起落却已经多不胜数。
她是沈家夫妇最小的女儿。
那年战乱情势紧迫,尚在襁褓中的她与父母被迫分离。
后来天下大定论功行赏。
沈父居功至伟被封为靖远侯,沈夫人元氏也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并派人将曾经的女儿寻回。
可那时,沈家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受靖远侯夫妇疼爱,侯府公子们宠纵的沈家千金沈雉了——
在与沈灵渠被迫分离的第二年,沈夫人捡到了被父母遗弃的沈雉。
沈夫人失去女儿,日夜忧思心痛非常,又见沈雉白净漂亮,乖巧讨喜,便将沈雉留在身边做移情之用。
养了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倒是沈灵渠这个忽然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在侯府处境十分尴尬,与家人也难热络。
后来,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与沈家嫡女指腹为婚的永宁侯世子段云琛与沈雉两情相悦,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姐姐?”
清亮中带着惊喜的女音响起,拉回了沈灵渠的思绪。
沈雉起身快步而来,亲切地抓住了沈灵渠的手,触及一片寒凉时,她面上笑意瞬时收敛,担忧无比。
“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有你的衣裳和头发......你淋雨了吗?佩兰!”
沈雉转向佩兰,神色严厉间又带着责问:“你是怎么照看姐姐的?让她弄得这样狼狈!”
沈灵渠抽回自己的手淡漠道:“冒雨出门难免沾染一二雨丝,与佩兰无关。”
沈雉:“姐姐又护着她,我这是关心你,她是下人理应照顾好主子,让姐姐受寒就是她的错——”
“多谢。”
沈灵渠打断她,与杨氏遥遥行了一礼,便告退离开了。
沈雉面上满是落寞和委屈,“姐姐还是待我这样疏离,无论我怎样关心她,她都不领情。
她还是怨我抢了她的父母、兄长,抢了她的婚事吧,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缘分,是命。”
杨氏牵住沈雉的手温柔劝慰:“你和云琛两情相悦,这些年所有人都把你们看做一对,你们本就该在一起。”
那沈灵渠虽是沈家千金,但原是多余之人。
可气的是,这个本来多余的人,搅合在段云琛和沈雉的婚事中间大半年后,不知怎么引得她的次子段云琦着了魔。
非要娶她进门。
段家二子同一日娶了沈氏双姝,一度在京城传为美谈。
杨氏心中却是万分不满!
她的琦儿那般优秀、俊朗,原该有更好的选择,却配了个长在乡野,无规无矩的粗蛮女子。
想到方才沈灵渠那浑身湿漉漉的狼狈,还淡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杨氏心中的不快直接露在了脸上。
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两年前云琛和琦儿刚成婚就遇边患,连夜出征。
如今边关大捷,她的一双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
等琦儿归家,她一定要好好劝说琦儿擦亮眼睛,再寻摸贵妾或者平妻才行!
沈灵渠回到自己院子就叫了热水沐浴。
佩兰在一旁服侍:“二小姐方才又在夫人面前摆善良。
要是真的那么关心,小姐都回来这么一会儿了,她哪怕送一碗驱寒的姜茶来表表心意呢?
永远只在嘴上关心,一点实事都不做。”
“她一向那样,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沈灵渠不甚在意,问起另外一件事情:“上次做的衣服快好了吗?”
“早上刚送到,本要和小姐说,小姐有事要出门就忘了提,现在正好试试!”
佩兰从雪艾的手中抱来一个黄梨木匣子打开,取出一身绯色落雁裙,帮沈灵渠换上,又仔细地为沈灵渠整理头发。
铜镜映出美人娇骨。
容色清冷,衣裙瑰丽。
乍一眼看去不太相称,但细看片刻,却也自有一番风情。
“佩兰,你说云琦看到会欢喜吗?”沈灵渠不太确定地问,她一向喜欢素淡,这般热烈的颜色,是段云琦喜欢的。
他走之前说,希望她穿一身朝霞色迎他回家。
她便在收到大军班师的消息后,订做了这身衣裙。
“一定会的!”
佩兰满眼惊艳,“小姐这样漂亮,二公子怎能不欢喜?头面也一并送到了,奴婢还学了新的发式。
到时候好好给小姐装扮装扮,定要压二小姐一头才行!”
沈灵渠还是不太适应那瑰丽颜色,脱下衣裳交给佩兰,“她是她,我是我,我没有兴趣压她一头。”
行医多年,见惯了生老病死,她早没心情去争去抢。
是她的不必争,不是她的抢不来。
佩兰微顿,轻叹道:“奴婢知道小姐是懒得和二小姐计较,可小姐越是不在意,她就越是得寸进尺,觉得小姐好欺压。
这几年她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着,把什么好处都占了,小姐却与家人关系冷淡,还受外人议论。”
佩兰是沈灵渠回到沈府后,沈夫人安排过来的婢女。
初始只是按着吩咐尽心侍候沈灵渠,也很喜欢原本的侯府千金沈雉。
可时日久了却是真心喜欢上了沈灵渠这位主子,看清了沈雉的真面目。
沈雉善良乖巧,对待忽然归来的嫡姐大方、体贴、谦让的好名声,满京城都知道,沈家段家也很以她为荣。
可是——
自沈灵渠回来这三四年的时间,沈雉扮着柔弱无争的模样,却做着抢夺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疼惜怜爱的事情。
她哪里大方?
那婚约是小姐和段世子的。
二小姐却和段世子海誓山盟的恨不得天下皆知,倒让小姐成了那打散鸳鸯的大棒一般的存在。
让别人议论小姐才是多出来的人,就该成全他们。
哪是体贴?
因为小姐的嫁妆比她多了一点点,她就委屈哭泣。
惹得夫人心疼,立即给她补了更多,还在出嫁那日,非缠着要夫人先送她出门,再送小姐。
那又叫什么谦让?
嫁到这永宁侯府来后,她又和小姐抢婆母疼爱,小姑喜欢,下人尊敬,分明就是装模作样,
绞尽脑汁的让小姐不痛快!
沈灵渠却是真的安静温柔,恬淡无争,对待下人宽厚客气,更从来不和人起冲突,哪怕是和沈雉也不会。
可这是吃人的世道啊,争与不争区别大了。
佩兰忍不住劝:“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小姐您......”
“好。”
沈灵渠微笑着打断,“咱们看看头面吧。”
“......”
佩兰知道自家小姐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很快就入了夜。
沈灵渠换上寝衣歇下,迷迷糊糊间感觉全身燥热,麻痒难受。
是她的“隐疾”又发作了吗?
可是半个月前不是才发作过?而且她最近一直查看自己脉搏,并无问题,怎么现在又这样?
她拉扯着衣领挣扎起身。
入目是密林一片。
怎么到了猎场?
她尚怔愣着,一个人影从远处跑来,蹲在她面前关怀询问:“你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月光淡薄,却也将他那剑眉星目的面容照的清楚。
“云琦......”
沈灵渠轻唤。
段云琦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忍一忍,很快就到营地了。”
“别找大夫,我有药,吃药就好,药......在我荷包里。”
“当真?”
段云琦立即从荷包里取了药喂给她。
可她又痛又痒以及燥热的症状却分毫不见缓解。
且在她闭目一瞬又睁开时,眼前不再是猎场密林,而是皇宫中的假山石林。
段云琦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靛青锦袍,眉眼锐利又风流的青年。
青年手撑在她身侧的山石上,狭长的眸子微眯,那眼尾的朱砂痣,在夜色里都那么鲜亮。
青年薄唇贴在她耳畔:“你说......让我抱抱你?认真的吗?”
沈灵渠猛地坐起身来,重重地喘着粗气,额头是上一层细汗,眼神无比惊骇。
怎么会梦到他?
怕不是今日被他忽然出现吓到,余悸未消,就入了梦。
来到京城几年,也参加过一些大型的盛会。
沈灵渠当然知道那人的身份——
大周凤阳长公主和顾太傅独子顾星野,京城最让男儿郎艳羡、最让女儿家脸红的耀目青年。
上巳节宴会,她隐疾发作,遇到了他......
她那难以启齿的隐疾,其实是媚毒。
她紧迫难受时,躲进假山石穴里,以簪为针刺穴位缓解难耐。
顾星野却进去了。
媚毒强悍霸道,针刺见效迟缓,以至于她难以自控之下冲撞进他怀中,求他抱她暂做抚慰。
顾星野竟真的帮忙了!
当时是无聊吗?
还是他喝多了?
是了,他那夜身上的酒气不轻......
他那样身份的人,应该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对自己有所图谋,或许当时只是一时好心或者是好奇什么的。
她又想起那梦的前半段,想起段云琦......
段云琦是段云琛的双胞胎弟弟。
当年沈雉和段云琛大张旗鼓的两情相悦,还哭着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愿意放弃那段感情,
甚至愿意出家,把段云琛还给沈灵渠。
却也将沈灵渠推上风口浪尖,让她受外人的指摘,更受家人的冷眼,几乎在京城难以立足。
是段云琦站出来为她说话,并诚恳表白,热烈追求。
段云琦玉树临风,英姿飞扬,还情真意切。
沈灵渠如何能不心动?
她答应了他的求娶,如此既成全沈雉和段云琛,也算圆了沈、段两家婚约。
只是大周初定,四境不稳。
他们成婚当日战事突发,段云琦和段云琛兄弟就紧急出征了。
如今两年过去。
他打了胜仗,要回来了。
沈灵渠唇角微勾,露出喜悦期待的神色来。
三日后,段家里外挂满彩绸。
杨氏带着所有人到了府门前,迎候大捷归来的段云琛、段云琦兄弟。
沈灵渠穿上了那身绯色落雁裙,发髻挽了极为罕见别致的衔珠髻,额心垂下水滴状红宝石。
她还用了脂粉。
整张脸白里透红,远山眉下,一双剪水瞳黑白分明,眼帘轻垂,睫毛卷翘的像是一把小扇。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靓丽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连杨氏都回头好几次。
真没想到,素来清冷的沈灵渠穿上艳丽衣裙,竟是这般招惹眼球的好颜色,她这是为迎接云琦回来专门换的?
杨氏眼底闪过阴霾,咬牙暗骂一声“狐媚子”。
站在杨氏身后,与沈灵渠并排的沈雉面上笑容更是艰难,她用眼角余光把沈灵渠上上下下挑剔地扫了个遍。
企图找出哪怕半分丑陋瑕疵。
可是——没有!
沈灵渠的衣裙、发髻、配饰,配上那张脸以及妆容,简直是完美。
沈雉也是盛装打扮过的。
站在这样美丽的沈灵渠身边,完全被比了下去!
她比沈灵渠矮了大半个头。
衣裙纹绣太过繁复,配饰一多更显累赘。
发髻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可是时兴等于好多人都挽,等于烂大街,沈灵渠那发式却是第一次见!
还有裙子......
她原是为着飘逸好看所以选了齐胸襦裙。
结果沈灵渠一身落雁裙,束着腰,腰侧还垂了垂带,显得身形修长曼妙,直接把她比的又矮又粗似冬瓜。
沈雉恨得咬紧牙关。
沈灵渠不是一向穿的朴素,还不爱整理自己的吗?今日这样装扮,是想让云琛哥哥看到她如此漂亮,然后后悔吗?
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她不能让她如愿!
心中念起,沈雉脚下微晃,朝着沈灵渠跌去。
沈灵渠避了避,皱眉疑问地看着她。
“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去我院中,帮我取一下药?”沈雉娇柔又祈求地看着沈灵渠。
“是不是站太久了?”
杨氏关怀地问了一声,转向沈灵渠:“你快去帮她取一下。”
沈灵渠站着没动,淡漠道:“我如何知道你的药放在哪里?还是让世子夫人的婢女去吧,她贴身照看,自然清楚。”
“可是婢女笨手笨脚,万一弄坏我东西......”
“嫌笨手笨脚不好用那就换。”沈灵渠看向沈雉,“侯府下人很多,定有世子夫人满意的。”
沈灵渠刚回京城那年沈雉就玩过这种把戏。
请沈灵渠帮她找东西,说什么怕婢女蠢笨弄坏,就喜欢姐姐给她找,语调甜甜娇气的不得了。
沈灵渠那时也以为沈雉就是个单纯娇柔的善良姑娘,真的去帮忙了,结果她刚手指触碰,东西就掉下去碎了。
沈雉哭的梨花带雨,痛心非常。
她说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而后又双眼红肿地说什么“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姐姐”之类的话。
然后哭的更凄惨。
只差把“我多么委屈可怜”、“姐姐就是故意欺负我”那样的话写在脸上。
沈雉不出意外得到所有家人的疼惜怜爱,补给她更多更好的礼物,得到更多的关注。
而家人们看沈灵渠的眼神,就成了抗拒、冷漠、不悦。
如今沈灵渠又怎会再踩这种套?
沈雉被沈灵渠那几乎看透她心思的眼神盯的一僵。
杨氏也皱了皱眉。
纵然她不喜欢沈灵渠,可现在全府的人都在外头看着,让一个二少夫人去跑腿也是不当,要被人嚼舌根的。
今日可是永宁侯府的大喜日子......
杨氏吩咐下人去了,还叫了两个嬷嬷扶好沈雉,直接站在她身边,把沈灵渠挡在了后头,以发泄一点自己的不满。
远处逐渐有喧嚷人声,以及车马的声音响起。
沈雉也立即消停。
大家的目光全朝着街道尽头看去,眼也不舍得眨。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队车马终于出现。
可......那队人马竟是一片素缟之色,白茫茫的,还打着白幡。
杨氏脸色大变:“这是什么意思?”
大胜归来,难道不是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地回府,为什么一片白!
沈雉满脸惨白。
有人死了。
是谁?
如果是寻常兵士、家将,不至于这样大的阵仗,这死的人一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会是谁?
沈灵渠的呼吸也绷住了。
当初收到书信,只说大捷,以及写定归京日期,并未说其他的,怎么竟是抬棺归来?
先前去探路的老仆回来,踉跄地扑倒在地哭嚎道:“启禀夫人!二公子他在边关战死殉国,世子扶灵、回来了!”
轰隆一声,如有晴天霹雳砸在头顶。
沈灵渠双眸陡然张大,定在原地。
杨氏浑身一软,直接栽倒在一旁嬷嬷的怀中:“不可能、怎么可能?!”
那队人马缓缓走近,终于停在永宁侯府之前。
队伍一片白茫茫,让这永宁侯府披挂的彩绸显得那般刺目。
段云琛翻身下马走到杨氏面前,双膝重重跪地,泣声颤抖:“孩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弟弟!”
“云琦他真的、真的——”杨氏颤抖着询问,得到段云琛肯定回复后,绝望地哭喊出声:“琦儿、我的琦儿,为什么会这样!”
杨氏崩溃地冲到了棺木之前,大声哭嚎起来。
沈雉快步到了杨氏身边扶着她。
扶灵回来的亲兵、段府的仆从们也纷纷悲伤的抹泪,一个个都跪了下去,一时间永宁侯府外的长街上一片悲怆之色。
只有沈灵渠还惨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站着。
她看着那漆黑的棺木,满街的素白,茫然呆滞,难以置信。
啪!
一记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沈灵渠的脸上,杨氏愤怒咒骂的声音响起来:“你为什么穿成这幅样子,为什么?云琦死了!”
沈灵渠被那巴掌挥的摔倒在地,磕破了额头,鲜血直流。
一旁的段云琛下意识地伸手要扶,又硬生生止住动作,收回了手。
“滚!你滚下去!”
杨氏恨得朝沈灵渠咒骂数声,痛哭不止。
佩兰和雪艾赶紧上前,扶着沈灵渠起身退后。
跨进永宁侯府的大门时,沈灵渠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那个策马为她放过纸鸢,整夜不睡为她抓过萤火虫,独身下江南为她寻过宝物的青年,她的丈夫,没了。
永宁侯府满布的彩绸以最快的速度换成了素白。
府上为段云琦设灵堂办丧事。
沈灵渠作为未亡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前。
灵堂设七日。
第一日沈家人就到了。
沈夫人含着泪看着沈灵渠。
沈灵渠烧着纸钱,苍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坚强懂事的好似不需要太多的安慰,让沈夫人安抚不下去。
反而是沈雉,哭的梨花带雨地扑到沈夫人怀中:“为什么会这样?可让姐姐怎么办呢?”
“姐姐小时候就在外面受苦,好不容易回到爹娘身边,还有了情投意合的夫君,怎么老天爷这么残忍?”
“阿娘,姐姐太可怜了,姐姐的命好苦,阿娘!”
沈夫人泪流满面,抱紧了沈雉,心痛地看着沈灵渠:“宝儿要好好陪着姐姐,对她好,照顾她。”
沈雉哭着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的!”
沈夫人又转向杨氏,握着亲家母的手默默流泪:“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要节哀,要保着身子骨......”
杨氏亦流着泪点头。
整个灵堂都是一片悲伤之色。
沈灵渠一直静默地烧着纸钱,一张、一张、又一张。
没有人知道,她每烧一张,心里就念一件与段云琦在一起的事情,忆一句段云琦曾经与她说的话。
那些回忆化作利刃,一下一下把她的心刺的血肉模糊。
第二日,顾星野和苏鹤卿前来祭拜。
三炷香插进灵前香炉中,顾星野和苏鹤卿齐齐对灵牌拱手施了礼。
段云琦对朝廷有功,死的壮烈,算是个人物,自受得起他们这份拜谒。
跪在一侧的沈灵渠欠着身子朝他们二人回礼。
“少夫人要节哀顺——”苏鹤卿是个热心肠的,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还低声劝慰。
结果话没说完,就瞪大眼睛,整个人僵在当场。
沈灵渠哑着声音,客套疏离地回了句“多谢”。
顾星野皱着眉。
他锐利眸光只一扫,便看到她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那是被人打了。
他深深地看了沈灵渠一眼,转身走了。
苏鹤卿呆了好久,才回过神追上去。
等离开段府走远了许多,苏鹤卿再也忍不住:“这个段二夫人就是那天你说看上的姑娘是不是?
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段二夫人不就是靖远侯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吗?
她几年前才回京,我和你日日在一起,你都没机会和她照面,你怎么和她来的缘分?啥时候看上的?”
顾星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脸色并不好看,也不说话。
苏鹤卿好奇死了,也焦急死了:“哎你别不说话啊!你那天说她丈夫死了,你是早知道段云琦战死的消息是不是?
你这身份地位,知道这消息也正常。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看她那模样,恐怕对段云琦感情很深,就算段云琦死了,你的机会也很渺茫啊。
而且我瞧她脸上还受了伤?
听说段云琦灵柩回来的那天她穿了件红裙,被段云琦他娘打了巴掌,他娘好像一直不喜欢沈家千金吧。
现在段云琦死了,她以后在永宁侯府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哎呀!”
哗的一声,桌上的茶盏忽然被掀翻。
茶水直接朝着苏鹤卿面门上泼去。
苏鹤卿惊叫一声,连忙侧身避开,但还是动作慢了,有少许茶渍依然溅到了脸上。
苏鹤卿恼道:“你干什么?”
“闭嘴!”
顾星野锐目扫过,那平素笑着时颇为风流的眼底竟有戾气滑动。
苏鹤卿一僵,双手捂在了嘴巴上。
......
段云琦是在战事告捷之前被敌军暗害的。
身上中了数刀,脸上也斜斜中了一刀,就算已经有人将尸体做过专门的处置,看着也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出殡那日按照惯例开棺,杨氏看到段云琦的模样,再一次失控地崩溃痛哭起来。
永宁侯早年打天下的时候受伤颇重,天下未定他就伤病缠身,故去了。
封号是后期追谥的。
杨氏将段云琛、段云琦两个儿子当做全部的依靠。
两个儿子是一胎出生,她对两个儿子的喜欢不分彼此,两个儿子也一向是兄友弟恭,感情极好。
可现在,她的云琦没了。
她痛哭不止,直接昏了过去。
沈灵渠随着队伍送葬,怀抱段云琦的牌位走在队伍最前。
灵堂设了七日,她几乎日日守八个时辰以上,休息不过一两个时辰,每日饮食饮水都极少。
这一路走下来,她轻一脚重一脚,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的摇摇欲坠。
终于到了墓地。
棺木被放入墓穴之中。
沈灵渠跪在墓穴一旁,看着一捧捧黄土洒上去,压抑多日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她到京城数年,父亲母亲兄长们待她别扭。
他们总怕对她太好沈雉不开心,总计算着怎么端平那碗水,却实际永远偏心到沈雉那方去。
只有段云琦,他只对她一个人好。
从来不用她主动说什么,他便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给她。
她以为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学别人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幸福地过一辈子。
她却等来了他的尸骨,自此生死相隔。
“云琦、云琦——”
沈灵渠哀痛悲绝,崩溃地大哭起来。
那哭声凄惨的,叫听得到的人都觉悲凉难受。
人群外围顾星野面无表情地听着,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捏住。
她对这个段云琦,用情这么深了吗?
苏鹤卿陪在一旁暗暗一叹。
不怕姑娘有心上人,就怕心上人死在最爱她的那一年,这种墙角怎么挖的动?
这世上,永远比不了的就是死人。
永宁侯府世子段云琛扶灵在侧,看着沈灵渠哭的那般模样,剑眉紧拧,眼底快速闪动过担忧和愧疚。
却始终不曾上前半步。
沈雉陪在段云琛的身旁,牵着段云琛的手,啜泣着慢慢抹泪,眼底却飞快闪过一抹得意。
沈灵渠回京三年半。
她样样都比沈灵渠强。
父母宠她,兄长纵她,段云琛爱她,婆母喜欢她,京中贵女她朋友诸多,沈灵渠只有段云琦的一份偏爱。
如今,段云琦也没了。
沈灵渠,这不是你的地方,你就不该回来!
送葬结束,沈灵渠回到府上时,脚踏进房门那一瞬,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佩兰和雪艾大惊失色,赶忙将她扶回床上,送信去外面请了大夫来。
得知是劳累、悲伤过度,没有别的大碍,只需好好睡一觉休养,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傍晚下起了小雨。
一直到入夜,雨势越来越大,敲的屋顶噼啪作响。
佩兰守在床边照看沈灵渠。
忽听一声响。
佩兰以为是寒风吹开了窗户,起身去关。
却不料刚一动作,身子却蓦地一软,跌倒在床边。
床边灯台上的烛火被冷风吹的左摇右晃。
一道英挺身影跨窗而入,反手一挥,窗扇闭合。
寒风冷雨被关在外面。
摇晃的烛火也慢慢恢复原本平稳姿态,照在来人棱角分明,眉目冷锐的脸上。
是顾星野。
他走近床边,手撩起床帐。
墨色皮靴踩着脚踏,旋身,坐上床弦。
轻轻跳跃的烛火落进床帐内。
沈灵渠犹在昏睡,那苍白的脸被披散在枕上的墨发衬着,小巧的惊人。
短短几日,她瘦了一大圈。
双眸此时还红肿着,脸上泪痕也犹在。
“这么喜欢吗?”
顾星野低喃,眼底闪动着怜惜,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慢慢探向她的脸颊。
就在他的指尖将要碰触到那细滑肌肤时,睡梦中的沈灵渠低泣了一声“云琦”,并有泪花从眼尾溢出。
顾星野的手定在原地。
他眸光沉沉莫测,盯了那哀伤的娇颜良久良久,动作僵硬地捏起自己的衣袖,拭去沈灵渠的泪水。
沈灵渠迷蒙睁眼。
顾星野微僵。
醒了?
他正思忖,是否要将她直接点昏,沈灵渠握住了他的手,迷蒙的眼中柔情万千:“云琦......”
她呢喃着,想从被中坐起身,却身子疲软无力,起到一半又要跌回去。
顾星野错愕,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云琦。”
沈灵渠张开双臂抱紧了面前人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到了他肩窝,柔软的唇瓣便碰触到男人颈项间细滑的肌理。
“云琦......你说过要我等你回来,你怎能言而无信......”
明明微弱轻缓的呼吸,却烫到了顾星野。
他浑身僵直难以反应。
又在听到她深情悲伤的控诉、感受到她的泪落在自己颈项时,如一桶凉水浇透全身,如坠冰窖。
“段云琦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把他放在心上?这样为他伤情落泪!”顾星野终于忍无可忍地地问。
“云琦他是我丈夫。”
沈灵渠的语气低弱却极其认真,昏沉间抱紧了身前人。
她呼唤着“云琦”,一滴滴眼泪落在身前人的颈项,滑入衣领,一句句地诉说着想念和伤痛。
顾星野终究不忍,展开双臂揽在姑娘肩背,轻轻拍着,笨拙安抚。
怀中人每唤一声“云琦”,他便绷着声音答应一次。
直到沈灵渠再一次昏睡。
她就那般软软地贴靠在顾星野的怀中,除去清浅呼吸,再没了别的声音。
顾星野收拢手臂,却分毫不敢用力。
怀中这娇人儿,瘦弱的仿佛他稍不小心就能弄碎了她。
他的眉心紧紧凝着,额角经络早已失控的鼓起。
现在的顾星野,万分心疼,也万分无力,还万分愤怒。
“布谷——布谷——”
外面响起突兀的鸟叫声,连着三声一声比一声急。
顾星野深吸口气,不舍地将怀中人放回床榻上,盖好被子,迅速起身。
出了房间,廊道上传来一声“喵”叫。
顾星野停下脚步蹲下身。
有只猫跑到他身边,亲昵地用腮帮子蹭了蹭他的袍角。
顾星野摸着那猫儿的脑袋,取出一块肉干喂给它。
还有一个身形矮胖的年迈妇人站在阴暗中,给顾星野恭敬行礼:“小姐最近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
“那你就用些心思,多做点她喜欢吃的。”
顾星野手指碰着猫儿毛茸茸的下巴安抚着,与那婆子继续道:“下次见到她,我希望她不再是这么瘦。”
“是,老奴一定好好照看。”
“还有,能劝,就尽量劝一劝她,莫要太伤心,杨氏那边也尽量能不去就不要去,免得她再受欺辱。”
外面又响起“布谷”声。
顾星野再不停留,皱紧眉头迅速离去。
他窜到院外隐蔽处时,苏鹤卿一把抓住他怒声低斥:“你怎么回事?说好半盏茶的——”
顾星野一言不发,反手挣脱快速离去。
苏鹤卿也不敢停留,赶紧跟上去。
二人离开段府,到了稍安全一点的地方时,苏鹤卿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染了不少草屑、泥水,发冠还歪斜,实在是狼狈。
反观顾星野,虽然身上也染了几分潮气吧,但看着竟比平日多几分冷沉锐利,像是暗夜出鞘的利剑,惹眼的很。
苏鹤卿原本是要在外面等着的,但实在好奇,就跟着顾星野进了段府。
结果弄成这样。
苏鹤卿就有些不甘心地念道:“怎么你就能比我潇洒?是了,一定是因为你穿武服,我穿的衣服太繁琐了。
下次再夜探,我也穿武服,不穿这大袍大袖!
来来来,快说说,情况如何?
你待了那么久,一亲芳泽了吗?
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是乘人之危的人!”
话音未落苏鹤卿就嘻嘻哈哈起来,脑中不知已经冒出什么样的画面。
顾星野一眼扫去,冷的冻人。
苏鹤卿瞬间僵了笑脸,讪讪地打哈哈:“看来不太顺利啊,你是不是看到她睡梦中都在哭着喊段云琦的名字了?”
顾星野眸光深深地看着他不语。
苏鹤卿叹了口气:“也能理解,你看她到京城这几年,就段云琦一个对她那么好,好的人尽皆知啊。
你看上她,和踢到铁板差不多。
我看你不如趁早撒手吧,省得以后更难受。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这身份、家世、样貌、本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不。”
顾星野盯着面前的蜡烛,烛火在他眼底跳跃,他的语气低沉坚定:“我就要她,我不信我抢不过一个装模作样的死人。”
“......”
苏鹤卿张了张嘴,叹道:“那我就祝你好运吧。”
......
佩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神色茫然道:“我昨晚,是睡着了吗?”
“姑娘是太累了。”厨娘连婆婆扶着她说:“老婆子我进来便看你睡在床边,你和雪艾,还有小姐最近都累着了。
该好好休息几日才行啊。”
佩兰揉了揉额角,回头看床榻上沉睡的沈灵渠。
沈灵渠睡的很还熟,面上疲惫之色未淡去,泪痕也犹在。
最近这几日沈灵渠都是不吃不睡不哭不笑不说话,现在熬成如此憔悴模样,佩兰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可逝者已矣,终究是要往前看。
她深吸口气说道:“婆婆说的是,不管怎么,都得先休息好了再说。”
沈灵渠是快到晌午才醒来的。
睁开眼后她没有起身,呆滞地躺在床榻上望着淡青色的帐顶。
她昨夜做了一个梦。
在那梦里,段云琦回到了她的身边,陪了她几乎整晚,安抚她的情绪,擦拭她的眼泪。
他的声音和动作那样的温柔......
那梦真实的让她迷惑。
“小姐醒了!”
佩兰欢喜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床帐被拉开。
她上前扶沈灵渠起身。
沈灵渠看到屋中熟悉的摆设。
那一样样物件儿,都是她和段云琦婚前一起商议做的布置。
大婚那日,段云琦抱着她来到这院子,进到这房间。
盖头掀起时房间里贴满红纸,挂满红绸。
那满溢的喜气,及不上段云琦一身红袍捧着她的脸,温软轻柔地唤她一声“娘子”带给她的震撼。
可是现在,这屋子里所有的艳色全部褪去。
暖色的床帐变淡,开的正好的海棠搬走,婢女们换下各色衣裙,穿上素白衣裳......
所以梦是假的。
她的云琦真的没了。
沈灵渠扯唇,眼帘一闪又轻垂,哀凉之色被隐在了眼底,彻底接受了现实。
“先吃点东西吧。”佩兰柔声说:“连婆婆今天做了许多小姐爱吃的东西,奴婢陪小姐多用一些。”
沈灵渠颔首,起身洗漱后叫人传饭。
今日饭菜真是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也很能勾起食欲。
沈灵渠比前几日多吃了一点儿。
厨娘连婆婆瞧着满面欢喜,笑眯眯地说:“小姐下午想吃点什么,或者有什么口味偏好的,可以告诉老婆子。
老婆子会帮小姐准备。”
老人笑容慈爱,双眼眯成一条缝时实在喜庆。
沈灵渠也不由回她温和淡笑:“只要是您准备的,我都喜欢,你看着办就是了。”
“那好!”
连婆婆笑着招呼婢女收拾好碗筷,欠身退了出去。
佩兰心中感叹:连婆婆厨艺好,照看小姐尽心尽力,人也看着福气,有她在,小姐肯定能很快恢复食欲和气色。
接下去的半日里,沈灵渠坐在窗边看外头,一直缄默。
佩兰和雪艾陪伴在沈灵渠身侧,时不时与她说一些趣事。
看得出来她们想活络气氛,安抚她的心情。
但怕热络太过不应景,又怕不够热情感染不了她,倒是把两个小婢女急出汗来。
沈灵渠轻叹,温声淡道:“你们不必这样的小心翼翼,我不是泥捏的,见过生死,知道世事无常。
我不会沉浸在伤痛里自怨自艾,折磨自己的。
只是有点遗憾,我和云琦有缘无分。”
佩兰和雪艾对视一眼,既松了口气,又还隐有担心。
须臾,佩兰低声说:“小姐想的通是好事,但夫人这两年一直不喜欢小姐,因着二公子的缘故,才不曾在明面上对小姐苛责。
现在二公子不在了,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还总对小姐说些......很是不好的话。
二小姐又不是省油的灯,小姐日后在这段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小姐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我知道。”
沈灵渠语气淡薄:“我当初嫁入段家是为着云琦,如今若这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那我就离开此处。”
佩兰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
沈灵渠又道:“等等吧,等为云琦守孝满,等我给她再调理几次。”
大周初建,民俗大都沿用前朝。
丈夫新丧妻子应守孝三年,以慰夫婿在天之灵。
她与云琦情深义重,这三年她要守。
另杨氏的身子并不好。
而沈灵渠是个可以焚香疗疾的香医。
她这两年在段府,已悄无声息用焚香之事为杨氏调理身子。
而且收效不错。
原是这个月再换一次香,杨氏的身子好了,调理也就结束,正好段云琦归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谁料段云琦战死。
杨氏悲痛欲绝,那身子必定也因为大悲又受损伤。
沈灵渠想,给杨氏调理了身子,也当是为云琦尽孝了。
佩兰却是神色复杂起来。
沈灵渠焚香疗疾的手法极其高超。
杨氏这两年得益于这手法,身子骨硬朗不少。
还有沈府那边,沈灵渠也有用焚香手法照看家人身体。
但不管是段府还是沈府,没人知道那是因为沈灵渠。
他们都以为是沈雉请的神医的功劳。
其实沈府那边,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对沈灵渠也是关心的,可沈雉惯爱装模作样,把那些关心全给抢了去。
在段府这边也是,杨氏、府上总管、下人的关注几乎都被沈雉抢去......
自家小姐比沈雉优秀千百倍,就是性子太过淡薄,总是默默无闻,不争不抢,才处境不好的。
佩兰说那个话,原是想劝沈灵渠为自己争一争的,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谁料沈灵渠竟说出离开!
一个成了婚的妇人要离开夫家?
哪怕是丈夫死了,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离开能去哪儿?沈家那边难有小姐立足之地,总不能到外面去独立门户吧?那实在是不实际。
佩兰欲言又止,想再劝两句。
谁料刚开口唤了声“小姐”,连婆婆就走进来,“离开好,这没人情味的地方,小姐就该收拾收拾离开!”
佩兰瞪眼看过去:“您老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有道是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咱们小姐如此优秀,却要在这里受委屈是什么道理?”
连婆婆握着沈灵渠的手轻拍:“小姐大胆放心去做,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您以后要到哪儿,老婆子我都紧紧追随,不离不弃!”
沈灵渠笑着回了句“好”。
连婆婆双眼又笑地眯成了一道缝隙,心道:若不离开,怎么和我家公子走姻缘?
公子昨夜还吩咐她老婆子劝一劝,莫让小姐去杨氏跟前儿受欺辱呢。
没想到小姐这般通透,都想好了无法立足就离开!
沈灵渠贴身服侍的婢女有四人,分别是佩兰、雪艾、香草和忍冬。
其中佩兰和雪艾是回到沈府之后沈夫人配给她的。
香草和忍冬是她先前在外的时候收在身边的。
如今香草和忍冬都在府外,一处叫做绮香馆的铺子里做事,那是沈灵渠自己的一点产业。
佩兰和雪艾贴身照看。
连婆婆是两年多前她在外面救的,为人忠诚踏实,厨艺高超,如此既做厨娘,也分管外院一些杂事。
沈灵渠既已做好决定,便往杨氏那边去了一趟,例行看望。
但刚到院外,就听杨氏嘶喊、咒骂的声音传出:“她就是一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接着是沈雉的声音:“母亲莫气,二弟战死沙场的事情是意外,和姐姐没有关系的,姐姐她也很伤心的......”
“她都没流几滴眼泪,她哪里伤心?这两年她总是外出,我看她是外面早有姘头,巴不得云琦死了好另攀高枝——
她那天还穿着一身大红啊,她让云琦死都不安生。
扫把星!她就是个扫把星、该死的贱人!”
杨氏完全没了大家主母的风度,破口大骂,言辞无比怨毒。
那话锋利如剑般刺来。
可沈灵渠经过这数日守灵、送葬、梦境......到现在接受现实,且对杨氏一向没有期待。
如今杨氏那些怨毒的话,也伤不到她多少。
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淡漠如故。
周围的仆人都朝着她窃窃私语起来,她也并不在意。
只知今日是看望不成了。
沈灵渠平静转身,带着佩兰回自己的院子去。
......
半个时辰后,杨氏哭闹伤心的累到睡过去。
沈雉和段云琛才从她那院子出来。
行至花园转角,沈雉投入段云琛怀中低柔软语:“二弟竟然会战死,还死的那般可怖,真是吓死我了。
云琛哥哥,还好你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然我可怎么办?”
段云琛怀抱沈雉,似有些心不在焉,低低“嗯”了一声。
沈雉温软又道:“现在没了二弟,侯府以后的荣光,以及开枝散叶的担子就都要落在你身上了。
只是还在丧期,咱们不好太亲近。
等二弟七七过了,咱们、咱们就圆房吧。”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圆房”二字时整张脸都埋在段云琛怀中,模样娇羞无限:“我想帮云琛哥哥生孩子,多生几个......”
段云琛手臂收紧低哑道:“好。”
“姐姐那里,爹娘、哥哥们不喜欢她,原该是她未婚夫的你也不喜欢她,好不容易有了喜欢她的夫君,结果夫君又战死了。”
沈雉絮絮说着,调子低柔带着叹息,不知是同情还是得意,“姐姐真是可怜,她日后可怎么办?”
段云琛眸色又复杂起来,抱着沈雉的手也僵了僵。
就在这时,花丛里“喵呜”一声叫。
沈雉回头一瞧,就对上两只灯笼般橙黄发亮的眼睛。
那是——
沈雉惊叫一声,整个人更缩进段云琛怀中:“云琛哥哥,我怕!”
“只是一只猫罢了,别怕!”段云琛轻拍沈雉肩背。
这时那猫踢着脚到了段云琛跟前儿来,在他身边绕圈,鼻子还一探一探的。
“云琛哥哥,你快将它赶走,快!”
沈雉被吓得浑身颤抖。
段云琛哪里舍得?
忙一挥衣袖,那猫儿被惊的跳起,重新跑进花丛中看不见了。
“好了,它已经走了。”
段云琛拍着沈雉的肩背柔声安抚一二,感觉那人儿还在自己怀中一抖一抖,不禁怜爱地笑起来。
“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胆小的时候。”
“云琛哥哥取笑我。”
沈雉不依地用小拳头捶着段云琛的心口,娇嗔地瞪他一眼。
段云琛大为受用,低头吻上去。
沈雉又惊又羞,半推半就与他缠粘好一会儿。
听到不远处侍卫巡逻的声音,段云琛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
相拥一阵儿,沈雉低喘的声音响起:“云琛哥哥,咱们怎么回去?人家脚软......”
“我抱你。”
段云琛手臂一揽,将怀中人横抱起,步伐稳健往二人院中去。
沈雉更是娇羞无限,脸儿贴着段云琛的脸,“云琛哥哥,二弟还在丧期,咱们这样亲近,万一被下人告诉母亲,母亲生气了......”
“放心,没有下人会胡言乱语的。”
段云琛说着,眉眼之间先前浓重的忧虑已淡去。
他想,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
“五福呢?”
灵致院,沈灵渠一回来便去耳房看望猫咪。
那猫咪是她十二岁那年捡到的,还没满月的小猫奄奄一息地藏在草丛里,叫声低弱而可怜。
她把小猫带回去悉心照看,小猫竟活了下来。
后来就一直伴着她。
沈家找她入京时,她连着小猫一起带进了京城,后来又带到段府。
最近这几日她因云琦战死,忙碌丧事伤心无比,都没有空看它。
这会儿从杨氏那回来去看看它,它竟不见了!
平素照看狸奴的小婢女满眼呆滞:“它......刚刚还在啊!奴婢只回头打水的功夫,它怎么就没了?”
沈灵渠面色凝重起来:“快找!”
话落,她也立即转身往外走。
岂料她刚要出院门,猫儿灵敏地跳墙而入,小跑到她身边,“喵呜”了好几声,用身子蹭她裙摆。
沈灵渠松了口气,蹲下身抚了抚它,将它抱起来往里走。
佩兰唏嘘:“还好它自己回来了。”
杨氏和沈雉,那可都是一见到猫就吓得半死的性子,这要是跑到她们院儿里去,那可就糟糕了。
沈灵渠把五福抱回耳房,放进它的小窝内,轻轻抚着猫儿的后颈。
猫儿“喵呜”几声,就睡着了。
沈灵渠还一下下轻抚着,神思不觉飘飞出去。
当初五福带入京城,沈家那么多人,除了小公子沈青涯外,其他人都不喜欢猫狗,沈夫人更是看到猫就怕的浑身颤抖。
他们对她养五福十分不满,甚至是抗拒。
最后是沈青涯求了情,沈夫人又说了话,让她把五福看好,不要在府上乱跑就可以留着。
她倒是看的认真。
可猫儿又不懂人的道理,它贪玩的很,便有一次偷跑出去,好几日都没回来。
就在沈灵渠以为,那猫是彻底丢了的时候,段云琦抱着它出现了......
明明他手上那么多被猫抓的痕迹,他却笑容爽朗地说,他非常喜欢那只猫。
他为猫带鱼干儿。
也为她带小礼物、零嘴。
他说要将她和猫养的圆圆胖胖,气色红润。
“喵呜——”
五福腆起肚子,继续睡。
沈灵渠思绪回笼,轻到不能再轻地唤了一声“云琦”,心中阵阵闷疼,眼底也滑过水雾,苦笑不已。
她能接受云琦已经不在的现实。
能尽量冷静地安顿生活。
可她还是止不住地会想他。
每一次想到二人以前的日子,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酸胀闷疼。
这世上,再不会有段云琦那样对她好的人了。
......
沈灵渠再没有主动去看过杨氏,每日只待在自己院中,与五福作伴,或者摆弄一下香料。
她焚香疗疾的手法极其高超。
香医之名,在京城以及附近几个州府远播。
碍于身份她出诊的时候都蒙了面纱,因而无人知道香医就是她。
绮香馆是做香料生意的铺子,也是香医坐诊之处。
先前原是约了几个病人要看的。
现在不便出府,沈灵渠便吩咐传信出去,都暂时推后。
晌午过,沈灵渠小憩了会儿刚醒来,佩兰满眼喜色地走进来:“小姐,咱们这儿来了贵客,你猜是谁?”
“我三哥。”
“啊?”佩兰泄气道:“小姐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
沈灵渠笑道:“除了他没别人了。”
沈府三公子沈青涯,是沈家唯一一个对沈灵渠比对沈雉好的人。
沈灵渠整理一二,便快步前去花厅相见。
沈青涯今年才十九岁,还未及弱冠,唇红齿白,俊美的过了头,眉眼间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
瞧见沈灵渠,沈青涯就红了眼,“灵儿,你这几日可还好?”
“我好着。”沈灵渠邀他入座,打趣出声:“佩兰,给三哥递个手帕,好叫他抹一抹眼泪。”
佩兰忍俊不禁,果真上前。
沈青涯一下子俊脸绷住,怨怒地瞪着沈灵渠:“你又在笑话我了!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沈灵渠平静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理解,所以我真的好着,没事的。”
她这般通透,倒叫沈青涯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暗暗叹了口气后,沈青涯吩咐小厮送上几样东西,“给你带的萝卜糕,红、绿豆沙,还有你最喜欢的酥肉。
这份是给五福带的小鱼干。
以后你俩都归三哥管,三哥保准把你们管的妥妥当当!”
他拍着胸口说着。
真诚的话语一下子戳进了沈灵渠心肺。
沈灵渠垂眸,眼睫挡去一闪而过的落寞哀伤,抬眼时水眸闪亮真诚,“谢谢三哥。”
“谢什么?咱们可是亲生兄妹!”
沈青涯热心又认真地交代了许多,诸如好好吃、好好睡之类的话,又说了些外面的事情。
段云琛和段云琦兄弟这次在西疆立下大功。
陛下龙心大悦。
段云琛因为军功顺利继承侯府爵位,成了新的永宁侯。
段云琦被追封二品忠烈将军。
杨氏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给永宁侯府真金白银的赏赐更是不少。
“听说原本你是要封三品淑人的,但陛下听闻杨夫人对你的态度......”沈青涯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发问。
“灵儿,她是不是对你很糟糕?我方才路过的时候都听到她在院内咒骂!”
沈青涯若非亲耳听到,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侯门勋贵的主母,竟能说出那样多怨毒可怕的话。
他听到的时候尚且如此,听不到的时候不知已骂了多少难听话!
沈青涯拧眉说道:“我告诉母亲吧,让母亲——”
“不必。”
沈灵渠打断他:“这些我能应对,母亲身子不好,不必让她再忧虑这个。”
沈青涯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还为年节那件事情和母亲生气?母亲她并不知道东西是你准备的。”
去岁过年,沈灵渠回沈府拜年,为沈夫人准备了一只香囊。
因香料特殊,所以用来包裹的布料也选的十分朴素。
谁料那香囊就到了下人手上去。
又在沈雉的“大惊小怪”下,被沈灵渠知晓。
当时沈青涯恰逢在不远处,听的清清楚楚,后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沈夫人。
沈夫人后悔莫及,连忙去将香囊追回。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让原本就别扭的母女关系更冷淡了三分。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灵渠心知肚明——沈雉,是她在中间做鬼。
这几年,沈雉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做小动作。
沈灵渠以前不是没有辩解过。
可辩解之后,沈雉便哭诉自己不是故意,或者是不承认,她一委屈,一哭,全家人都围过去,心肝肉地哄着。
而沈灵渠这个说出真相的人成了不懂得友爱妹妹,搞坏家里气氛的多余之人。
他们总是更偏心沈雉。
所以沈灵渠认清了现实,之后也放弃了争取,以及为自己辩解。
她相信缘。
是她的不用争抢,不是她的争抢不来。
沈灵渠平静地说道:“她没了儿子,悲伤愤怒难免,也只是言语发泄两句,并不曾对我如何,我自己可以处理。”
沈青涯张了张嘴,重重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就自己处理,但不能太受委屈,要是有什么难为的事情,你一定要传信告诉我!
你要记住,不管家里别人如何,三哥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
离开灵致院,出永宁侯府的路上,沈青涯遇到了沈雉。
沈雉娇柔乖巧地朝他行礼:“三哥哥。”
沈青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沈雉习以为常,起身后看着沈青涯的背影冷笑一声,“蠢货。”
她自小和沈家所有人都极为亲近,哪怕是冷酷无情的二哥,见了她也都会温柔起来。
唯有沈青涯,自小和她不对盘。
沈灵渠回来之后,沈青涯倒是和沈灵渠亲近了起来。
不过沈青涯实在是单蠢又无能。
就算他向着沈灵渠,能有什么用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永远强过沈灵渠一头,这就是现实。
不过说起来,这两天她都没见过沈灵渠,也不知道沈灵渠现在怎么样了。
沈雉沉吟片刻,带着婢女去到灵致院内。
日暮西斜,沈灵渠正给五福喂沈青涯带来的小鱼干。
五福是只纯正的狸猫,今年正好五岁。
被沈灵渠养的极好。
小小的身子似乎蕴含强悍的力量,即便是懒懒趴在窝里朝沈灵渠撒着娇,看在沈雉眼中也是十分骇人。
沈雉白着脸不敢上前,强笑:“姐姐好好一个清丽佳人,怎么喜欢这等凶兽?沈家、段家两家都没人喜欢猫狗的。
姐姐还真是特立独行呢。”
佩兰和雪艾的脸色都沉下去。
她们现在已经都知道,沈雉装模作样,居心叵测,明里暗里踩她们家小姐一脚,姿态丑陋的令人作呕。
如何听不出沈雉此时话里有话:沈家、段家不喜欢这猫和不喜欢你一样,你也就只能和这凶兽为伍了。
沈灵渠却是面色平静,把手中最后一个小鱼干给五福吃了,才抱着五福站起身。
“你不在婆母面前孝顺,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你是来看望五福的?”
沈灵渠淡淡说着,抱猫走近,“那就给你也抱抱吧,猫不是凶兽,是灵兽,是福兽,你抱了就明白了。”
沈雉吓得连忙后退:“我不要!”
沈灵渠站定,“哦,那慢走,不送。”
她抱着五福转身回房。
沈雉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看她到现在还能如此淡定,气的咬紧后槽牙阴阳出声:“你是侯府真千金又如何?
沈家全家除了三哥其余人他们都不喜欢你,唯一向着你的夫君都没了,我丈夫却荣耀加身!
你一无所有,现在到底有什么可清高的!”
沈灵渠没有转身,“你既然得到了所有,自诩高高在上,比我过的好,那你有什么可气愤的?”
沈灵渠当年与家人失散后,被一道姑收留,自记事起就跟随山中道姑一起生活。
道姑为人清冷,年深日久耳濡目染。
沈灵渠便也如那道姑一般性子,淡泊名利,欲望极低,是不爱争抢的人。
十五岁回府,在沈府住了大半年,嫁入段家又是两年。
接近三年时间里,沈灵渠从不曾和沈雉争夺过任何。
不管是家人的疼爱,还是府上的财物,亦或是曾经的未婚夫,沈雉喜欢抢,那就都拿去,她无所谓。
可这却好像激起了沈雉的斗志,各种心计谋算。
到了今日她还想压她一头。
沈灵渠笑着说了句“你可真是斗志昂扬”,便再不理沈雉,进了房间。
沈雉带着婢女站在灵致院外,整张脸青白交错,用力绞起手中帕子,像是把那帕子当成沈灵渠淡定的脸。
恨不能当场撕碎。
三年了,她日日夜夜,绞尽脑汁想赢过沈灵渠,怕自己输了一无所有。
她想看沈灵渠哀伤落寞,痛哭流涕,一蹶不振,跪地求饶。
可到今天沈灵渠还是挺直背脊,高昂着头。
这脊梁骨怎么这么硬?
折不弯吗?
她不信!
沈雉离开了。
一刻钟后,杨氏身边的桑嬷嬷亲自前来,叫沈灵渠过去问话。
佩兰怕沈灵渠去受委屈,就说沈灵渠病了。
桑嬷嬷语气严厉:“夫人是她的婆母长辈,请她过去问话,她除非病的起不来身,走不了路,否则都该速速前去。”
“万一过了病气给夫人......”
桑嬷嬷冷笑:“夫人身子骨硬朗,哪那么容易过病气?少夫人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随老奴前去吧!”
沈灵渠便知是非去不可。
其实她不必多想也能猜到,定是沈雉在杨氏那儿上了眼药。
杨氏以前不喜欢她,现在更憎恶她,去了自是少不得一番怨毒咒骂,或还有其余的责罚......
事情果然和沈灵渠想的一样。
她一进杨氏院子,就被杨氏劈头盖脸一番责骂。
“你身为儿媳难道不知什么是晨昏定省吗?果然是长在乡野的粗蛮女子,没有半分教养!”
“我病了多日,也不见你前来侍疾!”
“你这般不孝顺长辈的,我段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媳?”
“你还养那凶兽吓到了宝儿!我现在命令你,将那凶兽速速丢出府去,否则别怪我请家法!”
沈雉在这时连唤数声“母亲”,抚着杨氏的胸口帮她顺气,眼角含泪,委屈至极地说:“您别生气,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沈灵渠心想又是这副样子。
每一次都这样,也真是不会累,你要能多点手段,还能多点看头呢,可惜总这样,她都有点看腻了。
她原是想逆来顺受,挨几句骂忍着就算了。
毕竟杨氏是段云琦的母亲。
段云琦素来是最孝顺的。
现在段云琦没了,她身为云琦的妻子,更不该顶撞婆母。
但她能受杨氏责骂,却不能受沈雉插足,用杨氏的手来打压她。
沈灵渠平静道:“母亲叫我来就是说这些吗?我的晨昏定省是您亲口免了的,侍疾是您昨日拒了的,你不记得了吗?
至于教养,我与云琦成婚之前,皇后娘娘派教养嬷嬷教导我与妹妹礼仪。
嬷嬷曾说过,我的礼仪学的极好,皇后娘娘也曾亲口夸赞过。
母亲现在说我没有教养,是觉得皇后娘娘当年的夸赞不实吗?”
杨氏面色陡变。
沈灵渠又道:“至于我为何会是段家儿媳,这不是母亲当年亲自登门,求我父母将我嫁过来的吗?
母亲口中凶兽是我的嫁妆之一,当初母亲满口应诺,允我带来的,如今怎么为它要对我用家法?
它没有伤人,在我院中待的好好的。
妹妹会被吓到,是不是胆子太小了?还是她太闲了,没事儿凑到我那院中去寻不自在。”
杨氏被这番话顶的哑口无言。
沈雉也没想到沈灵渠竟会如此不客气。
她原先对着杨氏的时候,是从来不会顶嘴的!
沈灵渠朝沈雉看去:“妹妹,你若太闲,就多在母亲身边侍疾,母亲最喜欢你了,你陪在她身边,定然胜过万千灵丹妙药。
时辰不早了,儿媳告退。”
沈灵渠朝杨氏方向盈盈一礼,起身离去。
她那话说的温柔轻软,可听起来实在莫名嘲讽,让人觉得耳中有刺。
等她走了,杨氏才回过神来,一把将桌上茶盏挥落在地,摔得粉碎:“岂有此理!”
沈雉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关紧咬恨得不行。
院外,沈灵渠听到了那碎裂的声音和杨氏的愤怒。
但她并不在意,更不畏惧。
她的父亲靖远侯是有扎实军功,且掌握兵权的一品军侯,从龙之臣。
而段家这永宁侯的爵位,是大周开国明德帝抚慰孤寡封下的,相比之下水分就要多的多。
当初段家二子娶了沈家二女,在官场、军中,靖远侯府都对他们多加提拔,段家得了多少便利?
沈灵渠很清楚,自己这个沈家嫡千金,就算父母兄长的疼爱少些,在杨氏面前也是有分量的。
所以杨氏只能咒骂发泄,不能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当然——
就算是不靠沈府,她那焚香疗疾的手法,也曾治过几个有权有势的,施了不少恩情在外,都等着报答呢。
她自是有底气的。
沈灵渠迈步出了院子,才走几步,迎面碰上了段云琛。
她来时夕阳半落,此时已是彻底没了日头,只余残霞洒金,把左右也染的一片橙黄色。
段云琛着一袭月白武服,发带束发,腰佩宝剑。
他背光而来,显得轮廓更为深邃,看不清眼眸。
沈灵渠步子陡然定住。
永年侯府公子双生。
段云琛是世子,身负重任,性格也是冷峻沉稳。
段云琦在军中挂闲职,既是闲散人,性子也是开朗飞扬。
段云琛总皱着眉。
段云琦总挂着笑。
段云琛喜着深色衣裳,鼻翼有疤痕,虽微小,但和完好的段云琦区别明显。
段云琦则偏爱月白、金白、鹅黄、水绿等浅淡色,左边眉头一颗痣,亦是最明白的标志。
莫说是永宁侯中下人,哪怕两人去到外面,也极少有人错认。
沈灵渠更从未错认过。
可今日,这一瞬,她竟有一种云琦缓缓朝她走来的感觉。
他背光而来,只能见轮廓,看不清面上疤痕或者痣等细微差别,着一身浅淡月白,还佩剑......
云琦以前总是随时佩剑。
段云琛则在府上行走绝不佩剑。
听云琦说,段云琛认为剑乃凶器,府宅内是与家人相亲之处,不该佩剑。
他还曾为此训诫过段云琦多次。
沈灵渠神色怔怔地看着那人,不觉间双眸泛起了湿气,一声“云琦”就要唤出。
可当那人走近——
冷锐的眸子,没有表情的一张脸,鼻翼一侧的疤痕......
冷风裹身,沈灵渠瞬间清醒,眼底的湿气急速褪去。
她垂眸,朝段云琛福了福身,离开了。
段云琛走远几步回头看。
沈灵渠已经走远。
那背脊秀挺,一言不发却沁着哀伤落寞。
她真的很伤心、很伤心。
段云琛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神色来,像是欢喜,又像是愧疚,最终糅杂成了段云琛该有的沉稳冷峻。
......
沈灵渠这一场抗争,让佩兰满心振奋。
一直想叫好。
但碍着路上人多不好出声。
等回到灵致院,没了闲杂人等,佩兰再也耐不住,抱住沈灵渠的手就摇起来:“小姐你太厉害了!
你要是往日都这样厉害,哪还有她作妖的机会?
这劲头小姐一定要保持住,一定啊!”
沈灵渠失笑:“和人争锋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是医者,讲情志。
做人还是要淡泊一些的好。
若是以往,她可能也不会争执,至多说一句“你们说的都对”,或者“你们高兴就好”,懒得理睬。
但今日杨氏要她送走五福,她怎能让步?
而且,失去段云琦,她虽表面淡漠,心中却是伤怀至极,也难保持真正的平静了。
沈灵渠又想起方才看到段云琛,差点错认之事,不禁苦笑。
在他们二人错身而过时,一缕苏合香夹杂薄汗气息冲入她的鼻腔。
她既会焚香疗疾,自精熟各类香料,鼻子更是灵敏。
她曾嗅到段云琛惯用官场上比较大众的苏合香。
而段云琦,则是用她亲手调配的沉柏香。
她真真是魔怔了,看到那么一张脸,穿浅淡色系的衣裳,竟恍惚地以为云琦死而复生,怎么可能呢?
不过今日杨氏那样撒泼被她顶了回去,沈雉没占到什么好处。
怕是后续还要不依不饶。
想到沈雉那装模作样的姿态,沈灵渠有些烦躁地微微皱眉。
天色很快暗下来。
沈灵渠用过晚饭,刚要到院中活动一二消食,就听外面传来一串惊呼:“小姐不好了,五福它不见了!”
沈灵渠微怔,快步出去。
照看五福的小婢女叫蓝月,焦急地都快哭了:“方才它还在,奴婢吃饭的眨眼功夫它就没了......”
“现在是春天,那小家伙是不是发情?”佩兰迟疑地说:“可它上个月不是才闹过一次吗。”
而且一般五福发情的时候也不会出去。
沈灵渠会在它的窝边放香包,那些香料可以让小家伙舒服起来。
最近这是怎么了?
沈灵渠果断道:“出去找,找仔细一点,找到叫我,别惊着它伤着了人。”
佩兰和雪艾都应下,带上粗使婢女出了灵致院。
五福是只狸猫,颜色在夜间难以分辨,本就不好找。
又碍着杨氏,不能大张旗鼓的找。
灵致院的人找了一圈,竟是不见踪影。
佩兰忧心道:“会不会是走丢了?还是......被那位给弄走了?”
那位,说的是沈雉。
沈雉惯爱抢夺或者是破坏沈灵渠的东西。
今日撺掇杨氏,责令沈灵渠扔了五福不成,现在反过来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以前她就打过五福主意。
不过五福实在凶狠,沈雉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在五福这儿就老实了。
今日她可能吗?
佩兰又说:“可没看到人靠近,五福好像是自己跑出去的。”
沈灵渠望了一圈满眼漆黑的段府,皱眉思忖片刻,往花园走去。
......
段府外一条窄巷,猫儿畜力一跳。
顾星野手臂微张堪堪将它接住,垂眸浅笑,眼尾的朱砂痣都难得的柔和风流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猫儿用脑袋蹭了蹭顾星野的下巴,“喵呜”一声。
“饿了。”顾星野带它到角落放下,随手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把里面炸的金黄的小鱼干捧在手上。
猫儿又是一声“喵呜”,凑近吃的香甜。
“猫、猫、猫!”
苏鹤卿指着那猫,又瞪着顾星野,难以理解自己的好友怎么能对那丑不拉几的猫笑的那样温柔。
他竟然随身携带鱼干!
还能和这猫如此亲昵相处!
他们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有过命交情的损友吗?
为什么自己竟都不知道这些!
什么时候发生的?
“哎呀,你这个人不厚道!”苏鹤卿快步走上前,就要问个究竟。
谁料刚往前两步,那吃鱼干的猫忽地朝他凶狠龇牙。
苏鹤卿被吓了一跳,再不敢上前。
顾星野抚了抚猫儿的脑袋:“吃吧,别理他。”
猫儿盯了苏鹤卿好久好久,久到苏鹤卿心里发毛,退回原位,那猫才谨慎地回去吃小鱼干。
等那些小鱼干被一扫而空,顾星野抱起猫顺了顺它的毛,把它放在墙头:“快回去吧,你不见了她肯定会非常着急。”
猫咪在墙头站了会儿,跳入段府不见了。
苏鹤卿立即凑过来气呼呼地说:“好兄弟,你不仗义,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你今日不好好说道说道,我们就绝交!”
“好,绝交。”
顾星野利落又不在意地说罢,一撩衣袍,翻墙进了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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