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木云决立马迎了上去,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并不多问,只陪她默默走着。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桃华始终一言不发。
木云决突然停下来,桃华鼻子撞在他胸口,疼得差点流泪,衬了那颗痣,看起来甚是可怜。
“桃华,今天算是你帮我一次。你跟我客气,那这个人情我也算欠下了。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从现在起,你做回影儿,我做回木彧,只是十几个时辰而已。”
他近乎请求的语气让桃华难以拒绝,或许自己心中也是有几分期许的吧。
回不得木府,回不得千影楼,两人只好住了客栈,偏偏还只剩下一间房。
“彧哥哥。”她在背后轻声唤他,木云决良久才反应过来,含了笑意摸摸她的头。
就像真的回到了从前一样。
木云决跟掌柜要了被子睡在地上,桃华不忍心说:“左右我们是要成亲的,你上来睡也没什么。”
木云决含了笑的眼睛格外亮:“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看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我本来是要嫁你,你又不会不要我。”
“到了汉朝这么些年,姑娘家也没学着矜持一点。”
“往常七公子也没觉得我……”自知说错了话,桃华及时闭了嘴。
木云决熄了灯说:“睡吧。”
半晌,桃华打量他生气了,微微叹了口气。木云决吞吞吐吐地说:“你们……咳,你说了什么,他没有觉得你不矜持。”
“没什么啊,就只是平常开玩笑的话。”桃华刻意隐藏了笑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话?”
“彧哥哥,你脸红了!”桃华突然跳到木云决被子上,果然看见他通红的脸。
“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木云决半是噌怪半是喜悦。
“我自然是没有别的姑娘那么温柔体贴,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惹人怜咯。”桃华说出口才发现这样酸的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吗?
木云决此番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只催促她上床睡觉,不要着了凉。
桃华心中酸楚,望着房顶,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木云决也没睡。
“彧哥哥,你到底在怕什么?”桃华喃喃自语,到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隐约觉得有双冰凉的手拂过自己的眼睛,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那样的伤我看着就痛,你怎么一个人忍受了这些年?”
桃华听得不真切,便以为是在做梦了。
醒来时床下已经空空如也,连被子都已经还给掌柜了。
桃华苦笑,昨晚他们的嬉笑打闹竟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七公子府上,刚巧撞上他出门,见了她似乎很诧异。
“我打量你不会回来了。”七公子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得桃华心中很不舒服。
“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桃华先他一步跨出门,却被七公子抓住衣袖。
“你当真要走?我不过拿话激你一下罢了,当初他那样对你,你不也留下了?”
“你们当我是什么?你但凡顾及一点我的感受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桃华难以置信地看着七公子,那时他摆明了不要她,她还死气摆列地住在人家府上,招人不待见。
谁知道她心里怎样的痛苦,如今知道他有他的苦衷,还是因着那段记忆不敢再靠近他。
本来刻意忘记的事情,现在又被人生生挖出来,变着花样地编排。
桃华苦笑,她当七公子是可以依靠的亲人,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
七公子的心思她刻意忽略了,却不知道无形中伤害了多少人。
他忍受她那么久,纵容她那么久,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人家。
桃华思来想去,打恢复记忆以后,她好像总是在欠别人的,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得到啊。
坏了写忧两次婚姻,对不起她,七公子对她一网情深,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清心,彧哥哥若即若离,她当初悄悄地走了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说到底也对不起他,这样算来,连太子也受了她的牵连。
还有师傅,最最不该的就是把宋一克引去千楼庄,毁了一切。
怎的倒欠下这么多人情来?
桃华挣脱七公子的桎梏,苦笑道:“我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会这样?”
七公子上前一步紧紧抱着她:“阿茵,你别走,是我不好。我不过是担心再也见不着你了。”
此番话声音动听,神情专注,桃华少不得心软。
她却并没流泪,看着却比流泪还惹人心疼。
“赵家哥哥,我累了,只想好好歇一歇。”
七公子如今是大将军,自是军务繁忙。
所幸,大闹了写忧的婚宴,也没传出有什么大的变动。
大概朝中的人还是忌惮卫氏一族的势力吧。
木云决那日之后再没跟桃华有任何牵连,说是欠她的人情,这么久了也没见来还。
“姐姐这么清闲,不如跟我学着做菜。”清心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桃华羡慕不已。
于是,七公子的厨房在得了几日不安宁后终于爆发。
七公子回来见到烧得漆黑的厨房和满脸黑灰的桃华,无奈地摇摇头吩咐道:“以后不准她再进厨房。”
于是桃华的学厨大计就此泡汤。
桃华本来对这些不甚上心,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
“小皇孙明日娶妃,你应去看看。”七公子递给她两套衣服,颜色甚是鲜亮。
“堂堂皇孙盛宴,你这个大将军去得倒是名正言顺,我去算怎么一回事?”桃华虽然闲得发慌,可对于这种打千作揖的事情从不热衷。
“你这是在向我讨个名分吗?”七公子似笑非笑。
“这玩笑开得忒没水准了。”桃华压根没想到这层意思,七公子脑子转得一向比她快,所以少不得口头上吃些亏。
“你这人记性一向不大好,人家巴巴地送了请柬来,恐怕你连人名字都没记住。”
小皇孙?桃华灵光一现,怎么把他给忘了。
“想起来了?”
“怎的那么小就成亲了,显得我这个师傅多老似的。”桃华仔细看了上面那衣服,做工精细,只是颜色亮了些。
“皇家自然开枝散叶早些。”
桃华不免感慨一回,那么小小的少年,情窦还没开就被逼着成了婚,恐怕连那小姐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七公子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道:“自个儿的事还没撕洛清楚又替别人担心上了。”
次日,七公子早早遣了清心来替她梳妆。
桃华疑问道:“我不过应了声师傅去做个场面,到时候皇亲贵族的也没人注意到我。”
“好歹是从我府里出去的,做场面也得做得漂亮点。”七公子一直背对着她,今天他倒是一改往日风格,穿了身玄色劲装,看起来也像个将军了。
桃华想想也是,总不能太寒碜丢了大将军的脸。
清心心灵手巧,挽的发髻很衬她的脸型,一向不喜欢梳妆打扮的桃华,这么一弄倒是更加光鲜靓丽了。
从前的她清汤挂面一头长发,平日只草草在后面挽个髻,白裙衫看着是仙风道骨的,可总归少了女儿家的媚态。
如今这么一勾眉画眼的,若是一副清冷的样子,看起来也高贵清雅,要是微微那么一笑,真真千娇百媚。
桃华自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看着镜中的人也只是比往常白嫩了些。
倒是换上那身青绿裙衫后,清爽可人,七公子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桃华瞧见了心里不高兴,那是假的。
“我以为你会穿那件黄色,倒是更衬你皮肤些。”
“那我再去换过来。”
“那倒不必,我只那么一说,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过。”七公子着急拉了她的衣袖。
桃华收回手瞧着清心说:“我是打量着清心穿的,我们都是你府里出去的,总不能让人说你待下人厚此薄彼。”
七公子脸色不太好,便边走边说:“我什么时候当你是下人了?”
桃华看他生气了,朝清心吐吐舌,跟了上去。
清心兀自叹了一回气,她哪能跟她比,虽说一样是绿衣裳,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马车上,七公子一句话也不说,清心也不敢言语,桃华只能唤了雪儿来陪她讲话。
“雪儿,你从宋一克那都打探到些什么了?”
此话一出,七公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你去宋一克那里打听消息了?”
桃华颇为得意地笑道:“不用担心,雪儿机灵着呢,不会被抓到。快说说,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宋和希经常跟他吵架,宋一克对这个儿子倒是忍让得很。还有就是,他们制的毒厉害得很。姐姐以后可要当心。”
“就这么多?”
雪儿点点头,七公子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宋一克有我对付,你们不要瞎掺和,白白送了性命。”七公子重新闭上眼睛,额头上竟有层薄汗,所幸桃华没注意到。
“宋一克凭着一身功夫也不敢这样嚣张,背后肯定有更厉害的东西……莫非是……飞鹰令?”
桃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要是飞鹰令听的是宋一克的话,那杀他的机会可谓渺茫。
七公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真以为就这么简单?”
“难道他还有更厉害的背景?你是说江充?他的官品也不是很高啊?”
“有时候丞相的话或许还没一个阉人的管用,得看皇上愿意听谁的。”
桃华一时无语,终于知道七公子为什么总是说她杀不了宋一克,有这么层层的关系在里面,恐怕她要近他的身都难。
皇家气派果然大,不过是个皇孙喜宴便办得这般隆重,不知太子成婚时是个什么光景。
待要进门时,七公子拿了张白色丝巾围在她脸上,嘱咐她别人若是问起就说得了疱疹。
桃华知他是担心宋一克认出她,便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