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啊,我们发发太漂亮了,会引来很多人觊觎的。”
发发骄傲着仰起头,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隐隐有些得意。
“羲羲,我都躲了那么久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统统的实力了!”
谢羲棠慵懒地垂着眸:“可今日到底不同,我怕发发会被当做筏子,届时府中护卫一起,发发这身皮毛恐会受伤。”
“么事的!羲羲,你忘了吗?我可是主神爹爹唯一的孩子!我这身皮肉死了,去找他撒撒娇就可以换新的了!”
越说到最后,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都小起来。
“你确定吗?”谢羲棠戏谑地望着它。
这个小东西刚跟着她的时候,还只是一团透明的雾气,也没有一点人的七情六欲。可后来久了,它跟着她下山,看见别人炫耀自己的海东青,就消失了几天。
回来时,有了海东青的肉体,只是那身银白色的毛落了许多,一块青一块紫的。
追问许久,小东西这才支支吾吾地说。
原来是他没有能量积分,就找他爹要世界上最漂亮最威武的海东青肉体,跟土匪一样,所以毫无疑问被揍了,补充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发发振翅飞向房间,一边飞一边担心地回头:“羲羲,若是有人伤你,直接唤发发,发发冲出来一人一翅膀,就算是……算是牺牲了这身皮肉,也……”
“好啦,快回去吧。”
“那个孽女呢!”
声音带着冷意穿过早已快化作朽木的漆黑大门,冷得像是冰窖里的寒冰。
如同一颗石子丢入波澜不惊的潭里,荡起一阵阵涟漪,谢羲棠倏地站起身,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可她却是停也不停,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步。
大门吱嘎打开,她看见了十六年前,那场雪夜里的那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还是那般雍容高贵,只是与十六年前如雪山之巅的雪莲不同,如今早已是立于宝石堆起的山岳之上,睥睨众生的牡丹。
即便已是四十的年华,眼角却没有一丝岁月遗留的痕迹,举手投足间端的是雍容华贵,眼尾勾勒着浅浅又庄严的金纹霞。
身着金丝渡边牡丹烟霞长裙,满头华丽朱钗。
眉眼如画,像是从画中走来的,温柔端庄,抬眸看过来的眼神即便是没有一丝情绪,只一眼,周遭便唰唰跪了一地的人。
那些方才还在外面毫无忌讳,大肆出言辱骂的人全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谢羲棠停下来步子,与她相距不过几个台阶。
可她却走了十一年,才能走到她面前。
跪了一地的人悄然投去余光,终于在这一刻,看见了传说中被放逐到荒院的那位小姐了。
当那抹身影映入眼帘,众人惊得眸子骤缩。
这哪里是山野养大的粗野丫头?
那副皮囊在曦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一端冷玉,五官依旧带着些稚嫩,可却有一种淡薄脱俗的气质,素净的白色裙摆无风自动,步步生莲。
好像集世间名家,精心雕篆的殿内仙神塑像,而她是于华彩绚丽的悬塑中,飞于九天之上的仙神,朝众生步步踏光走来,一身素衣,不贴金塑彩,却于这流光溢彩的仙宫中最惊艳世人。
只是那本该满是悲悯或威严的眉眼,却是寡淡到了极致,眉头之间好似永远都拢着冬日雪松林中的薄雾一样。
只见那人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低低地喊了一声那声久违了十一年的:“母亲。”
啪——
巨大的巴掌声响彻整个院前。
众人都跟着颤了颤,便见那位他们口中心如蛇蝎的小姐白皙的脸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歪着头迟迟不动。
活该!
呸!打死了最好!
这是在场不少人的想法。
投过去的所有视线,全都由惊艳化为可怜,恶意,嫌恶,以及恶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的快意。
有钱人家的女儿又如何呢?长得漂亮又如何?
可下一瞬,那张惊艳的脸颊上,并不如他们所愿的挂上泪珠,反而漾开笑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
他们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清晰地看见她身后依旧挂着的三具尸体,眼睛瞪大得跟死鱼眼一样,可想而知其死前看见了多么令人恐惧之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十六,身体孱弱得似乎风一吹就碎了。
罪魁祸首此刻竟然在笑,他们眼底闪过惊惧,又都感受到郡主娘娘慑人的气势,纷纷低下头,跪得更规矩了。
“小小年纪,你如何这般恶毒!”
这声音与十一年前,她五岁时重合,谢羲棠直直地望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年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都不曾让她眼底多些什么。
“娘亲,我没有推姐姐!”
“娘亲,他们罪不至死!”
“娘亲,是女儿推的姐姐,你不要打杀他们!”
“娘……母亲,我错了,求您放过他们!”
“母亲!”
……
五岁的谢羲棠因为早产体弱,又自幼患有心疾,瘦得下巴都是尖的,衬得那葡萄一样的眼睛更大了,比别家同龄的孩子看起来都要小很多,但郡主府内好东西养着,好歹有一些肉。
她裹着白毛领金丝裙跪在雪地里,不断磕头,额头血淋淋的一片,一身狼狈,冻得浑身颤抖,嘴角渗血。
身侧传来板子噼里啪啦砸在肉体之上的声音,在这个大雪中格外刺耳。
一侧被护卫押着的家奴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他们挣扎哭求着,也绝望地咒骂着她。
鲜血从长椅上流下来渗入雪地里,染红一片,又很快被大雪覆盖,鲜血如同打倒的红色染料,再次染红雪,如此循环往复。
她院中的八个家奴,全都被杖毙。
即便他们悄悄苛待她,咒她早死,总是给她吃他们的剩菜剩饭,可也不该为着这莫须有的事付出生命。
不该为此事受到母亲的责罚,母亲的注意也不该是此时,投入到他们身上。
而她的这位母亲,如当年一样。
只是居高临下望着快昏死过去,依旧不停磕头的她,冷冰冰说了一句:“小小年纪,你如何这般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