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伸出的、指向山桃花的幼嫩食指,如同被朝露洗涤过的第一缕晨曦,穿透了竹舍内温润流转的灵雾。
云渺缈温润如玉的面容上,第一次漾开了足以融化万年坚冰的暖笑。
她依旧静坐,只以目光柔和注视。
夙晏旻的努力并未停止。
一根食指的伸展似乎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小胳膊颓然垂落,小小的拳头也松开了,无力地落在天青色的云麒麟锦缎上。
但那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里,依然固执地映照着瓶中的花朵。
他没有沮丧,只是定定地看着,仿佛这凝视本身就能吸收花朵的生机。
呼吸变得更加均匀绵长,每一次吸气似乎都带着窗外草木的芬芳。
云渺缈察觉到他体内新生的、极其微弱的气机开始在奇经八脉间自主运转,虽然细若游丝,却已脱离了外界引导,成为活水源头。
这是最好的时机。
她广袖轻拂。
矮榻旁的竹地上无声浮现出三个极其古朴、非金非石的墨色蒲团。
蒲团呈三才位置排列,每个蒲团上皆以极细的玉丝勾勒着玄奥的符文,散发着古朴苍莽的气息。
她抱着夙晏旻的手无比轻柔稳当,仿佛怀抱着一团凝萃的初生紫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夙晏旻放置于其中一个墨色蒲团之上。
小家伙的身子落在微凉的蒲团表面,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子努力想要坐直,最终也只能依靠着蒲团,无骨般地软软倚着。
夙晏旻那双清澈却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下这从未见过的蒲团材质。
蒲团上流淌着微弱温润的光,感觉很舒服,便也没有挣扎。
云渺缈盘膝端坐于正对夙晏旻的蒲团之上,墨无痕身影无声出现在左侧蒲团。
玉流霜如霜剑凝聚的身影悄然浮现于右侧蒲团。
三尊齐至,无形道韵令竹舍内的灵雾瞬间停止流淌,空气凝重如同实质。
没有言语。
玉流霜最先动作。
她并指虚点,一道细如牛毛、近乎透明却足以冻裂玄铁的冰魄寒气,瞬间刺入夙晏旻胸前膻中穴!
寒气没有破坏,而是在刺入穴窍的瞬间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细万倍的冰丝网络,精准无比地冻结、束缚住他周身因根基初定而最为脆弱易损的细微经脉网!
如同为奔流小溪暂时筑起守护的冰堤!
与此同时,云渺缈十指化作虚影,动作如穿花拂柳!
蕴养万物的玉魄本源光华,如同百川归海般从她指尖倾泻而出,化作千万道柔韧温和的灵丝,顺着被玉流霜冰魄寒气暂时稳固的经脉网络,开始进行更深层次的贯通、修复、充盈!
这并非粗暴灌输,而是如同引导初生的嫩根接触最滋养的土壤!
墨无痕居中,玉笔悬空疾点!
不再描绘符文,笔尖引动的是大道流转的原始轨迹!
一道道无形的规则墨韵之力如同灵巧穿梭的织梭,随着云渺缈的木灵本源注入与玉流霜的冰魄护脉而运作。
她的墨韵精准地将那修复拓展的经脉网络与外界磅礴精纯的灵机进行最本质的锚定与共鸣!
如同在夙晏旻这株初生的幼苗与神仙渡这片沃土之间,搭建起无数肉眼不可见、却又真实存在、坚不可摧的精魄桥梁!
嗡——!
当三者截然不同却浑然天成的力量同时作用于夙晏旻小小的身躯,一股柔和却沛然无比的力量漩涡在竹舍中央成型!
三尊之力叠加,引动整片神仙渡边缘的乙木灵气狂涌而来,却又被三尊之力精准束缚锤炼,化作纯粹剔透的青色玉液,无声无息地渗入夙晏旻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新生的脉络!
这青色玉液是真正的大道精粹!
不再仅仅是修复,更是以无上手段为其洗髓伐脉!
重铸根基!
夙晏旻的身体在三尊浩瀚又精准的力量共同洗礼下微微震颤!
他脆弱的经脉如同久旱的河床被甘霖彻底浸润贯通!
枯竭的根基如同被注入天地间最原始旺盛的草木精魄,迅速恢复生机!
沉疴尽去!
困扰他新生岁月的先天亏耗、荒原风暴遗留的震伤、诅咒爆发的内部撕裂、所有根基层面的残旧暗伤,都在三尊合力、引动神仙渡本源气机的洗礼下被彻底荡涤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贯通百脉的通畅,是骨髓深处自然滋生的温润暖意,是血液流动间的汩汩活力!
他脸上那抹温润玉光,不再漂浮于表,而是如同自内而外散发出的神采!
根基重塑!
不是天赋的强行拔高,而是将其体内原本应有的、却被重重创伤扼杀的“璞玉”状态,在神仙渡无尽精粹和三位无上尊者手段下彻底复原!
这就是仙渡道基!
万劫难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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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忘了一切的一切。
我好像战死了。
为护苍生而死。
枯骨遗骸却被世人用镇魂钉镇压。
枯败的草梗扎进眼窝的裂隙,视野里只有浑浊的天,像一块沉甸甸的、浸透了污血的破布,沉沉地压下来。
破碎的胸腔里再也没有一丝气流涌动,曾经奔涌着足以移山填海伟力的经脉,此刻不过是淤泥里冻僵的死蛇。
冷。
疼。
刺穿骨髓的冷,冻住了最后一点未熄的神魂。
这感觉很怪。
身体早已在最后的冲击中分崩离析,脏腑尽碎,骨骼寸断,连那副曾顶天立地的脊柱都断成了十七八截,散落在这片曾经奋力守护过的焦黑大地上。
感知却古怪地弥留着,如同幽灵徘徊在自己千疮百孔的遗骸上方。
清晰地感觉……
那冰冷、沉重、带着强烈恶念的东西,正被人用巨大的锤子,狠狠敲进自己的残躯。
一钉,又一钉。
那是镇魂钉。
专为镇压滔天邪祟、不灭凶魂而生。
‘嗬……’
意识里似乎响过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呻吟。
是讽刺?
还是麻木?
我不知道。
每一颗钉子楔入那失去抵抗的骨骼,都像是在冰封的意识湖面上砸下一座冰山。
没有血肉撕裂的剧痛,只有纯粹灵魂层面的震荡。
一种不容置疑的剥夺与禁锢之力,带着世间最极致的恶意,穿透骨隙,刺入最核心的那一点真灵残光。
像要将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都死死钉入这卑微的尘土里。
想起来了……
似乎……
耗尽最后一点本源,点燃了神躯与神魂,才堪堪堵住那个吞噬了无数生灵的……‘裂渊’?
是叫这个名字吧?
记不清了。
为了……
身后的……
苍生?
为了那些蝼蚁般的……
人?
多么……
荒谬。
冰冷的泥水混合着碎石,顺着断裂的颈骨灌入口鼻的腔隙。
远处……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欢呼?
在高喊?
喊着……‘诛灭魔头’?
‘永镇邪祟’?
是了。
唾沫,枯草,泥浆……争先恐后地填满空洞的眼眶。
镇魂钉封住的骸骨上,被践踏着,唾弃着,视作不祥。
‘殉道……’
残念里翻滚着这个词,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冰上,只激起一片嘶哑的、无声的冷笑。
为众生而死,竟成了众生口中的魔?
连最后一点残魂,都要被这世间的恶意所化的钉子,钉死在屈辱的尘土里,永世不得超脱。
真冷啊。
意识……
终于在这无穷无尽的冷和那刺穿灵魂的钉意下,彻底涣散开去。
这感觉……
我好像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