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陈淑珍今儿个特意换了件虽旧但干净的衣裳,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期盼。
这是要去接东升,她男人贾东升,那个一去三年杳无音信的男人。
刚走到门口,还没等她迈出大门,一道尖利刻薄的嗓音就跟利箭似的射了过来。
“站住!你个丧门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是不是又想出去勾搭哪个野男人去?”
贾张氏双手叉腰,三角眼死死地瞪着淑珍,唾沫星子横飞。
陈淑珍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我去接东升。”
“接东升?哼!”
贾张氏嗤笑一声,肥胖的身躯往前挪了两步,几乎要撞到淑珍脸上。
“他贾东升回来又能怎么着?”
“活你不干谁干?难不成回来就能翻了天?”
“我告诉你,他是我贾张氏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你个赔钱货还想拿他来拿捏我?美得你!”
贾张氏越说越来劲,嗓门也拔高了八度,引得院里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都支起了耳朵。
“再说他进去那三年,那是去享福了还是怎么着?”
“那是去劳改!是去赎罪!”
“那他回来,也照样得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不然就给我滚蛋!”
贾张氏唾沫横飞,一番话骂得是又急又快,仿佛要把这三年的怨气都撒在陈淑珍身上。
陈淑珍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贾张氏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妈,东升他不是劳改!”
“他为什么进去,您心里比谁都明白!”
“嘿!你个小贱蹄子,你这是在质疑我?质疑公家啊?!”
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更加尖利。
“公家还能冤枉了他不成?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男人在里面丢人现眼,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横!”
“我男人我心里有数!”陈淑珍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他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那个好大哥贾东旭,他能遭这份罪吗?!”
这话一出,旁边一直假装纳鞋底,实则竖着耳朵听热闹的秦淮茹坐不住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款款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假笑,语气却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淑珍妹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院里这么多人听着呢!”
“东旭可是东升的亲大哥,也是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呢?”
“再说了,你一个外人,跑到我们贾家来,还想怎么样?”
“还想……以下犯上,欺负我们东旭不成?”
“外人?”
陈淑珍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猛地转向秦淮茹,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秦淮茹,你倒是说说,谁是外人?”
“这些年,我给你们贾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干了多少活?”
“我吃的比你秦淮茹少,干的活比你秦淮茹多!”
“你扪心自问,我哪点像外人了?”
“我看,你秦淮茹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才是那个一心向着娘家,只顾着自己和棒梗的外人!”
秦淮茹被陈淑珍这番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平日里那点小聪明此刻完全不够用。
对于别人能是“白莲花式”的可怜攻击,可对面是陈淑珍,“魔法攻击”自然失效……
现在也只能期期艾艾地看向贾张氏。
贾张氏见东旭儿媳妇吃了瘪,更是怒不可遏,她上前一步,一把推开陈淑珍。
虽然没推动,但也表达了她的态度。
她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里满是鄙夷和恶毒。
“哼,陈淑珍,你也配跟淮茹比?”
“淮茹是我们东旭明媒正娶的媳妇,还给我们老贾家生了带把的孙子!”
“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东升回来要不要你还两说……”
贾张氏顿了顿,阴恻恻地凑近淑珍,压低了声音。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等着,等东升回来,看我不好好跟他说说。”
“你在他不在家的这几年,是怎么在外面搞破鞋,不守妇道的!”
“我看他还怎么要你这个破烂货!”
“我没有!”
陈淑珍被这恶毒的污蔑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几乎是嘶吼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贾张氏,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然而,她的辩解在贾张氏那张刻薄的嘴脸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淑珍的身上。
贾张氏见淑珍那副又气又急的模样,脸上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她上前一步,用那肥硕的手指几乎戳到淑珍的鼻尖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告诉你,陈淑珍!”
“东升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是我儿子!”
“你说,他是信我这个当亲妈的,还是信你这个外人?啊?”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陈淑珍的心上。
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啊,贾东升是贾张氏的亲儿子,血浓于水,自己呢?
自己算什么?
一个无依无靠,被婆婆百般刁难的媳妇,在贾东升心里,自己真的能比得过他那个偏心眼、狠心肠的亲妈吗?
一瞬间,无边的绝望和冰冷席卷了淑珍的全身……
让她手脚发凉,连反驳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贾张氏看着淑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甚是得意。
那张布满横肉的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烂菊花。
她清了清嗓子,又换上一副假惺惺的腔调。
“淑珍啊,看在你伺候我们老贾家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以后老老实实的,继续给家里干活,伺候好我,伺候好东旭一家子。”
“以前那些不着调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也不跟东升瞎咧咧,怎么样?”
“我这老婆子,心还是向着你们小辈的。”
“还是为你好滴!!!!”
这哪里是和解,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奴役!
让她继续当牛做马,然后对她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既往不咎?
陈淑珍慢慢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倔强的火苗。
她想起东升临走前拉着她的手,说过的那些体己话,想起这三年来自己日夜的期盼和坚守。
不!
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不能让贾张氏得逞!
“不!”
陈淑珍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干!我没做过对不起东升的事,我更不会再任由你们搓磨!”
“反了你了!你个赔钱玩意还敢跟我犟嘴!”
贾张氏没想到淑珍竟然敢拒绝,平日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居然敢当面顶撞她!
她那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怒火中烧,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
一个饿虎扑食般冲上去,一把就薅住了淑珍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哎哟!”
陈淑珍痛呼一声,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我让你不干!我让你犟嘴!”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还敢跟我耍横!”
“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狐媚子脸!”
贾张氏一边扯着淑珍的头发,一边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扇向淑珍的脸颊,嘴里更是污言秽语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
秦淮茹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却假惺惺地上前拉偏架。
“妈,妈您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话是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轻飘飘的,根本没想真心拉开。
院子里的其他人有的看不下去皱起了眉头,有的则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陈淑珍被贾张氏扯得东倒西歪,头发散乱,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就在这混乱不堪,贾张氏作威作福到了顶点的时候。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道高大而略显消瘦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虽然穿着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的衣裳。
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风霜之气。
屋檐下的光线逐渐清晰了他的面容,正是三年未归的贾东升!
贾东升一进院子,来到热闹的中院。
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院子中央这不堪的一幕——自己的母亲贾张氏正像个泼妇一样,死死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嘴里还骂骂咧咧。
而被她欺凌的,正是自己的妻子陈淑珍!
淑珍那苍白的脸颊,散乱的头发,和眼角倔强未落的泪光……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腾”地一下从贾东升的胸腔直冲头顶!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一声怒喝都没有,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冲上前去。
对着还在撒泼的贾张氏那肥硕的后腰,贾东升抬起穿着旧布鞋的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嘭——!”一声闷响。
贾张氏哪里料到背后会突然有人袭击,更没想到来人会是她日夜咒骂“早死在外面”的二儿子。
她那一百好几十斤的身体,被贾东升这含怒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人就像个破麻袋一样,“嗷”的一声惨叫!
直接就倒飞了出去。
“噗通!”
一声重重摔在了两三米外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