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辉被周铭一连串的名词砸得有点懵。
他扶着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周铭，你小子给我说清楚！”
徐东辉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惊疑不定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怎么就敢断定是尤文氏肉瘤？”
“这可不是感冒发烧，随便开个药就行的！”
“恶性肿瘤，你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周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徐东辉的怀疑是正常的。
毕竟，他只是个实习生。
“徐老师，您听我分析。”
周铭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
“儿童常见的恶性肿瘤，比如横纹肌肉瘤，通常会伴有可触及的肿块，或者根据发生部位不同，有其他更明显的局部症状。”
“淋巴瘤的话，浅表淋巴结肿大、不明原因发热、盗汗、体重减轻这些会更典型。”
“但小欢欢，他最主要的表现是进行性的四肢乏力，协调性下降，脖子上的伤口反倒是其次。”
周铭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我问过他父母，孩子近期并没有明显的骨痛表现，这一点很重要。”
“很多骨肿瘤，比如骨肉瘤，疼痛会是早期非常显著的症状。”
“结合他神经系统受压迫的体征，我首先考虑的就是肿瘤占位压迫。”
“而尤文氏肉瘤，虽然在儿童恶性肿瘤里占比不高，但恶性程度极高，好发于骨骼，但也可能起源于软组织。”
“如果肿瘤长在脊柱或者颅底这些特殊位置，就非常容易早期出现神经压迫症状，比如小欢欢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
徐东辉听着周铭侃侃而谈，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这小子……
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一点也不像个刚接触临床的实习生。
那沉稳的语气，那笃定的眼神，那流畅自然的专业术语……
徐东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怎么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周铭，而是他们医院那位经验老到、气场两米八的陈东院长？
这小子身上，哪儿来的一股子行医三十年的老油条……啊不，老专家的气质？
“你的意思是，肿瘤可能长在脊柱或者颅底？”
徐东辉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的，徐老师。”
周铭点头。
“从目前的症状反推，肿瘤压迫神经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位置的尤文氏肉瘤，进展快，预后差，必须尽快明确诊断。”
徐东辉沉默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
“行！小子，算你有几分道理！”
他盯着周铭。
“不管是不是尤文氏肉瘤，神经系统受压迫是肯定的。”
“必须马上做检查！”
“增强核磁共振！立刻安排！
”徐东辉果断下命令。
“尤文氏肉瘤在MRI上会有特征性表现，一看便知！”
他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听诊器，大步往外走。
“走，去107病房！”
“跟家属那边，就说这是我的推测，你小子别瞎掺和。”
“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
“不过万一有什么出入，责任我来担！”
“你一个实习生，说出去的话人家未必信，别平白惹一身骚！”
周铭心中一暖。
徐老师这人，嘴巴是毒了点，但关键时刻，是真护犊子。
两人急匆匆赶到107病房。
小徐欢的父母正焦急地守在床边，看到徐东辉和周铭进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徐主任！周医生！”
男孩母亲声音都带着颤。
徐东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和。
“叔叔阿姨，孩子的情况，我们刚刚又详细讨论了一下，可能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他斟酌着用词。
“我们高度怀疑，小欢欢的身体里，可能长了点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压迫到了他的神经，所以才会出现没力气、走路不稳这些情况。”
“长了东西？！”
男孩母亲的脸瞬间煞白，身体晃了一下，被丈夫扶住。
“医生，您是说……肿瘤吗？”
男孩父亲的声音艰涩。
他们之前也隐隐觉得孩子不对劲，不仅总是说累，近期精神也不如以前好。
可夫妻俩工作都忙，总想着可问题不大，所以一直拖着没做系统检查。
没想到……
徐东辉点了点头，语气沉重但坚定。
“有这个可能。”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立刻给孩子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就是增强核磁共振，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个检查没有痛苦，还能把问题看得清清楚楚。”
“做！我们做！”
男孩父亲没有任何犹豫。
“只要能查清楚是什么病，怎么治都行！”
“对对对，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几分钟后，小徐欢被小心翼翼地推上了平车，送往MRI室。
冰冷的机器，嗡嗡的声响。
周铭和徐东辉站在控制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逐渐形成的影像。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当男孩脊柱和颅底区域的横断面、矢状面图像一点点清晰起来时，周铭的眉头猛地蹙紧。
他伸出手指，点在屏幕上一个异常信号区域。
“徐老师，您看这里！”
徐东辉凑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影像上，椎管内一个不规则的占位性病变清晰可见，边缘模糊，已经明显挤压了脊髓！
那异常的信号，那压迫的态势，那典型的影像学特征……
“妈的……”
徐东辉低声咒骂了一句，无奈地抬手摸了摸眉心。
果然是肿瘤！
而且，看这架势，十有八九就是周铭说的那玩意儿！
一天之内，一个肺癌中期，一个尤文氏肉瘤中期……
他这主任当的，真是“业绩斐然”啊！
徐东辉瞥了一眼身旁的周铭，心情复杂。
这小子，到底是运气逆天，总能撞上这种疑难杂症，还是真他娘的是个百年不遇的医学奇才？
“我去跟家属谈。”
徐东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种时候，主治医生必须站出来。
“徐老师。”
周铭却突然开口。
“让我去吧。”
徐东辉一愣。
“你？”
“嗯。”
周铭眼神坚定。
“是我最先怀疑的，也应该由我来告知他们。您在一旁帮我压阵就好。”
徐东辉看着周铭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也好。年轻人，是该多经历一些。”
“不过，这种事情，最考验沟通技巧，也最容易引发医患矛盾，你……有心理准备吗？”
“有。
”周铭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是医生的职责，他逃不掉，也不想逃。
推着小徐欢的病床从检查室出来，男孩的父母立刻围了上来。
“医生，怎么样？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他们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恐惧。
周铭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沉重。
他停下脚步，看着两位已经快要崩溃的父母，声音清晰而直接。
“叔叔，阿姨，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们在欢欢的椎管里面，发现了一个肿瘤。”
“肿瘤已经压迫到了他的脊髓，这就是他最近一直没力气、走路不稳的原因。”
“根据影像学上的表现，我们初步诊断是……尤文氏肉瘤。”
“情况非常危急，需要尽快手术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