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说完就咬住了后槽牙。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仿佛咽下的不是空气,而是掺着血的冰碴。
亲手把女儿往残忍的现实生活中逼,他怎么可能不心疼,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一辈子让女儿在童话故事里生活。
可他是父亲,不是魔法师。
梁修至今记得产房外那声啼哭划破黎明的时刻,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小人儿说“是个小公主”。
当时就有人拍着他肩膀笑:“老梁好福气啊,女儿只要宠着养就行啦。”
他们笑得轻松,仿佛就是多买几条漂亮裙子漂亮包包的事。
但他见过太多被“宠”着长大的女孩了:她们像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用限量包包当培养土,拿水晶鞋当浇水壶,最终被移植进另一个镀金花盆。
从此一生都仰仗别人的浇灌。
他不想要他的女儿变成那样,他要他的女儿有自己扎根的能力。他要她做自己人生的拍卖师——握着定价槌的那种。
所以他宁愿心狠一点。
他问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出的方案也是慢慢接触脱敏,要不然他不会这么逼的。
“现在的男孩子……确实参差不齐。”
他又继续说。
“但爸爸会帮你把那些不靠谱的都挡在外面。”
这是他一步一步筛出来的人选。
穗岁垂下眼睫,内心挣扎:“晚上再说吧,我一会有事。”
——
H大新校区东门路口。
一辆黑色奔驰S级缓缓停靠在梧桐树荫下。
“沈哥,你真不去啊?”闻钰弯腰对着车内说话,“都到校门口了,进去看一眼呗?”
车窗缓缓降下三分之一,沈确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阴影里。
他指尖夹着的烟升起一缕细白的烟,被空调出风口的气流搅散。
“去取东西。”
声音懒散,辨不出情绪。
闻钰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你骗鬼呢”的表情。
他斜倚着车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顶:“秦鹤那小子明明能给你送到学校,你非要来这亲自取。”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瞥了眼后视镜,“要不是他家住新校区附近——”
后半句话被沈确抬眸扫来的眼神卡在喉咙里。
“谁说是取娃娃?“他掐灭烟蒂,“走了。”
“咳咳咳……”
穗岁猛地捂住口鼻,却挡不住浓烟往气管里钻。尼古丁混着焦油的味道火辣辣地灼着喉咙,呛得她眼前浮起一层水雾。
她眯起泪眼瞪向烟雾深处,后槽牙咬得发酸。哪个没公德心的烟鬼,非挤在后台当人形烟囱?!
熏腊肉呢在这!?
后台本就闷热,人群挤挤挨挨,空气黏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再加上这呛人的烟雾,穗岁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安全门冲了出去。
晚风迎面拂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连空气都是甘甜的。
果然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她下意识想。
同样都是抽烟,一个自私到恨不得把整个后台变成毒气室。
而沈确连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都会让她站在逆风处。
不对。她思绪一滞。
怎么想起他了?
果然是这两天跟他接触太多了吧。
他摇了摇脑袋,不行,不能让男人占据她的大脑,她需要美丽的大自然来净化净化她的心灵。
距离宣讲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她索性倚着墙欣赏新校区的风景。
木质的长椅、泛着微波的人工湖,最后定格在天际线。
夕阳正以一种慵懒的姿态缓缓下沉,像颗熟透的芒果被夏日晒得发软,将云层染成甜蜜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