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微微散发着复印机温热的余温。
3车间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油脂,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浓烈的机油味混杂着棉絮粉尘,粘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巨大的织布机不知疲倦地咆哮着,钢铁骨架在高速运转中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脚下发麻。
细小的棉絮在惨白的日光灯管下无声飞舞,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肮脏雪。
吴胖子背着手,腆着那标志性的、几乎要把蓝色工装扣子崩开的啤酒肚,站在车间中央的公告栏前。
他身边站着精心打扮过的吴莉莉,一身崭新的、明显不合车间环境的粉红色运动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烦。
她新做的亮片指甲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刺眼的光。
公告栏上,一张簇新的、打印精美的任命通知刚贴上去,浆糊还没干透。
吴胖子伸出胡萝卜般粗短、指甲缝里嵌着黑垢的手指,用力在那张纸上戳了戳,发出“笃笃”的闷响。
他清了清嗓子,油腻腻的声音试图盖过机器的轰鸣,却显得有些滑稽:“咳!
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听我说两句!”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最后满意地落在身边的侄女身上,“厂领导经过慎重研究,决定!
质检车间主任这个重要的岗位,由吴莉莉同志来担任!
年轻人,有文化,有冲劲!
大家要积极配合她的工作,有没有问题?”
车间里死寂一片。
只有织布机在不知疲倦地嘶吼,单调而压抑。
工人们或低头盯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套,或茫然地看着轰鸣的机器,没人应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窒息感。
吴莉莉嘴角撇了撇,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仿佛在嫌弃这群人的不识抬举。
我的位置在角落,质检台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反射着头顶刺眼的光。
吴胖子的话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但我没看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公告栏那张簇新的任命通知下方——那里,覆盖着一张半旧的、早已被忽视的车间月度物料损耗公示单。
公示单的边角,用透明胶带潦草地粘着,胶带边缘已经卷翘发黑,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胃部发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