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的木窗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苏妩手中的信纸被月光浸得发蓝,“陈昭”二字像两粒烧红的炭,烙得陈砚眼底生疼。
他望着苏妩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想说“我不认识”,可心脏却像被人攥住般抽痛——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记忆里晃,穿玄色直裰,腰间挂着玉牌,正把一卷书拍在他肩头说:“砚哥儿,这长安的泥潭,总得有人趟。”
“阿砚?”苏妩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她卸了妆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白,发间还沾着几缕拆髻时散落的银丝,“这信是今早醉月楼的杂役在门房捡的,说有个穿青布衫的人塞进来就跑了。”
陈砚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他接过信纸,发现边角沾着星点泥渍,像是被人揣在怀里跑了很远的路。
信里除了点出善堂是冰山一角,还夹着半枚青铜虎符残片,纹路与他在史书中见过的唐代军符有几分相似。
“得把证据分散。”他突然开口,指节叩了叩桌上那叠染血的借据,“周县丞能查到善堂的账册,说明有人盯着我。
若主本被抢......“
苏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从妆匣里取出个檀木盒,盒底铺着层玫瑰花瓣,“这是我攒的体己钱,藏在楼里最安全的暗格里。”她把借据小心塞进去,花瓣的甜香混着血渍的铁锈味,“我让龟奴守着楼梯,谁上来都得过他三关。”
陈砚起身要走,苏妩却扯住他衣袖。
她的指甲泛着珊瑚色的光泽,轻轻掐进他手腕:“你要去见李参军?”见他点头,又补了句,“他在灭高昌时替程将军管过粮草,最恨克扣军饷的。”
西市的更鼓敲过三更,福来客栈的门灯还亮着。
赵伯正蹲在灶前添柴,锅里炖着白菜豆腐,香气裹着柴火味漫出来。
见陈砚掀帘进来,他赶紧擦了擦手:“小砚啊,你要的陶瓮我找着了,就埋在后院老槐树下——”
“伯,我要托你保管东西。”陈砚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了三层的账册副本,“这是善堂和周县丞的往来账目,若我三天没回来......”
“胡扯!”赵伯的手突然抖了,陶瓮“哐当”砸在地上,“上回你被泼皮围殴,我拿扫帚替你挡砖;上个月你在茶肆说书,我给你熬润喉的梨汤。
你当我是老废物?“他抹了把脸,把账册塞进怀里,”我明儿就去土地庙,把东西供在香案底下,土地公替咱们看着。“
柳莺的茶肆离客栈不过半条街。
陈砚推开门时,她正踮脚擦关公像,发辫上的绢花随着动作晃啊晃。“阿砚哥哥!”她转身时撞翻了茶盏,热茶水溅在脚面上也不觉得疼,“我煮了桂花醪糟,你尝尝——”
“莺儿。”陈砚按住她的手,把最后一份账册主本塞进她怀里,“这个你收着,藏在关公像的底座里。
要是有人问,你就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柳莺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把账册贴在胸口,绢花蹭得鼻尖痒痒的:“是不是又要打架了?
上回你被人砸破头,我给你敷药时手都抖......“她突然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我听你的,谁来都不给。“
第二日卯时三刻,陈砚站在参军府门前。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被他摸得发烫,直到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找谁?”
“烦请通传,灭高昌时替程将军递过军报的陈砚求见。”
门房的眼睛立刻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