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马卓李大户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80:卖我去挖矿?问问我的猎枪 番外》,由网络作家“嘤嘤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七月的秦岭,早已是烈日炎炎。1980年的毛树根公社,一整年都是鸡飞狗跳。一间四壁透风的土墙房里,马卓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几人的吵闹。“马家的,你男人输了钱,把丫头抵给老子了。正好李大户家想找个童养媳,你丫头就不错。赶紧让开,老子手可重,别逼我动粗!”“还有你那个傻大胆的儿子,你男人也输给老子了。正好卖到北面去,那边开矿要的是壮劳力!”男人的粗嗓门从院外飘了进来,紧接就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个挨千刀的,自己跑得没影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憨驴儿和妞妞都是我的命根子,谁都抢不走!”听到院外母女俩哭声阵阵,马卓艰难的睁开了眼。一打眼便被这个破落的屋子给惊住了。他犹记得,自己在边境线上追击毒贩,失足坠了崖,怎么一睁眼到了这...
《重生80:卖我去挖矿?问问我的猎枪 番外》精彩片段
七月的秦岭,早已是烈日炎炎。
1980年的毛树根公社,一整年都是鸡飞狗跳。
一间四壁透风的土墙房里,马卓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几人的吵闹。
“马家的,你男人输了钱,把丫头抵给老子了。正好李大户家想找个童养媳,你丫头就不错。赶紧让开,老子手可重,别逼我动粗!”
“还有你那个傻大胆的儿子,你男人也输给老子了。正好卖到北面去,那边开矿要的是壮劳力!”
男人的粗嗓门从院外飘了进来,紧接就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个挨千刀的,自己跑得没影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憨驴儿和妞妞都是我的命 根子,谁都抢不走!”
听到院外母女俩哭声阵阵,马卓艰难的睁开了眼。
一打眼便被这个破落的屋子给惊住了。
他犹记得,自己在边境线上追击毒贩,失足坠了崖,怎么一睁眼到了这种地方?
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一周破落的房间,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勉强定了定心神,从记忆的最角落里捡到了一块早已斑驳的碎片。
他忽然想起来,这貌似是自己的家,那个阴暗而又破碎的家。
他记得自己从小脑袋不太灵光,有人说是生下来摔了头,也有人说是父亲的原因。
父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盲流,屁本事没有,狂嫖滥赌样样行。
瞧见女学生好看,就给人敲晕了扛回了家。事后怀了孩子,人家才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
婚后,依旧嗜酒滥赌,输了钱就回家揍婆娘,所以导致马卓成了傻子。
在马卓前十六年断断续续的记忆中,那个废物老爹就没干过一件人事。
否则一个有两个大劳力的四口之家,怎么着也过得和和美美的,至于欠一屁股债,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离家北上,也断了跟家里的联系,一直到莫名其妙开了窍,才知道自己离开家是为了躲债。
原本带着妹妹一起,却在半道上遇到了人贩子,挨了闷棍抢走了妹妹,自此下落不明。
后来回到老家,母亲早在送走他们兄妹的早晨上了吊。
上门讨债的人为了泄愤,就把母亲扒光了串在杠子上晾了三天,然后心安理的霸占了马家的田地。
马卓想要报仇,仇人却早就南下经商不见了踪影。
直到入伍前,他仍在托人打听那家人的去向,只可惜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这件事成了马卓前半生的执念,只可惜没能等到下半生。
确认眼前的一切都切实存在,马卓的心狂跳不止。
他曾多少次都想回到这个时候,拯救这个破碎阴暗的家。
现在,终于实现了。
他满心欢喜的冲出了家门。
屋外,一个斑秃的中年男人正和张显菊撕扯着一个头发黄黄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娃。
女娃被一人拽着一个胳膊,疼得吱哇乱叫,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臭娘们,再不松手,老子就不客气了!”
男人拽了两下发现拽不动,有些不敢用力了,担心把胳膊拽掉卖不上价。
张显菊见机一把将丫头搂在自己的怀里,一边给丫头擦眼泪,一边问她有没有伤到。
至于男人的话,她就当放屁。
男人气得牙根痒,撸起袖子就要发作。
“草 你娘的,不动点真格的,你当老子是泥捏的?”
他一撩后腰,掏出一把一尺长的柴刀,用力的挥了几下,发出呜呜的声响。
张显菊吓得惊慌失色,赶紧把丫头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男人,“你想做什么?王大富,我告诉你,砍人可是犯法的!”
王大富狞笑着靠了过去,“别以为就你读过书,我也读过。我还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就是县老爷来了,我也有理!”
“乖乖把丫头和那个傻小子交出来,不然今天你可得掉几块肉!”
看着王大富手里厚重的柴刀,张显菊心都在打颤。
可为了孩子,她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吼道:“不给,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弄死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王大富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这话一出弄得他有些下不来台,红着眼呛道:“好,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他高举着柴刀,猛地朝张显菊砍了下去。
可刚举到半空,一个人影就在身前一晃,手腕被钳住。
回过神,面前就站着一个黝黑的大个子。
要说马家傻子也邪门,家里穷得叮当响,却喝水都长肉。
看着像个塔山似的马卓,轻而易举的夺过刀,憨头憨脑的样子,王大富心里有些发虚。
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傻子,你,你把刀放下!可不敢胡来,咱有话好商量!”
马卓不说话,始终讷讷的盯着他,只是眼神中无意间透出来的狠劲儿,把王大富吓得有些慌神。
他朝马卓身后的喊了一嗓子,“臭娘们,管管你家的憨……”
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刀把。眼里全是星星,满嘴的牙都松了。
王大富懵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马卓。回过神,才觉着后怕,捂着脸就往后缩。
“狗 日的,敢打老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王大富满嘴的血沫子,对着马卓放狠话,见马卓又把刀举了起来,扭过头就没命的逃,眨眼不见了人影。
“憨驴儿,你怎么能拿刀砍人哦?”
张显菊也被吓坏了,一把抢过马卓手里的柴刀,很是嫌弃的丢在了地上。
见四下无人,生拉硬拽的将儿子和闺女带进了屋,落了门栓。
一屁股坐下来,又开始唉声叹息,眼泪糊了一大把。
咒骂了一阵马老爹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又害怕王大富带人来找后账。
她拉着马卓进了里屋,从墙缝里抠出一个塑料袋,又打开几层碎布。
“憨驴儿,这些年娘攒下的积蓄全都在这儿了。你拿上,带着你妹妹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王大富的小舅子是公社的联防队长,咱们惹不起。”
“你出去的时候,别被人看到了,公社的人都势利,说不准谁就告诉了王大富。要是被王大富抓住了,你和你妹妹就遭殃了。”
张显菊一边絮叨,一边拿针线把那几张粮票缝在马卓的衣服里衬,然后又收捡兄妹俩的衣服。
看着她颤颤巍巍的样子,马卓记忆深处的一处光点忽然和现实重合。
当年临走前的那一晚,母亲也是这么絮叨。
可惜的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一走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想到这里,马卓不由得眼眶一红,往前挪了几步,抱住了张显菊的肩膀。
“娘,我不走了!”
“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张显菊抖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满眼的惊讶。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马卓握住张显菊的手,挤出一张笑脸。
“娘,我从树上摔下来之后,睡了一觉突然就开窍了。”
张显菊闻言泪如泉涌,在马卓的身上摸摸捏捏,一个劲儿的说老天保佑。
她摩挲着马卓的脸,给他擦掉泪水。
“你既然好了,娘就彻底放心了。娘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你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娘就是死了,也心安了!”
一番话,听得马卓愁肠百结。
他紧了紧张显菊的手,一脸坚定的说道:“不,娘,我不走!我会让你和妹妹过上好日子的。以后,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出了里屋,见妹妹抽哒哒的躲在门后,顿时一阵心疼。
蹲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哽咽:“妞妞,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跟哥哥说,想吃什么,哥哥现在就去给你弄来!”
一直以来,马卓都是少言寡语,但潜意识里很在乎妹妹。
妞妞现在也不过才五六岁,并没有太过察觉到哥哥的变化,只听见那句“哥哥去给你弄来”,顿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我想吃糖!”
小马灵欣喜的声音忽然变得消沉。
“可是,咱家没钱,我还是不吃了!”
马卓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好好瞧了瞧眼前的黄毛丫头。印象中,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天真烂漫却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轻轻揉了揉马灵的脑袋瓜,笑着说:“没关系,哥哥会挣钱,以后妞妞想吃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安抚好妹妹的情绪,马卓大踏步出了家门。
眼下重中之重,就是先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至于老混蛋欠下的那些赌债,他还没精力去理会。
出了村子一路奔向公社,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供销社,用手里为数不多的粮票换了点米面,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
一路上,陈卓目不斜视,故地重游心多忧也不是在这种时候。
进了村,张显菊正抱着妞妞在村口东张西望。
瞧见了马卓扛着米面回来,交换了一声就跑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了?上哪儿弄来这么些粮食?”
马卓担了担肩头的面粉,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妞妞。
“我去了一趟供销社。”
张显菊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拿我给你的钱买的?那些钱是让你留在路上用的,你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
见马卓不说话,只是一味的给妹妹嘴里塞糖果,张显菊很想发火。
可是儿子好不容易开了窍,又狠不下心来责骂他。
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偷偷抹起了眼泪。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你也尝尝,甜的!”
马卓给母亲嘴里塞了一颗糖果,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都不好看了!”
听到儿子这么说,张显菊心尖尖都颤了一下,嘴里的甜意猛地一下窜到了心里。
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羞红了脸。
意识到不对,又一巴掌拍在了马卓的胳膊上,骂道:“你把钱都花了,路上用什么?”
马卓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都说了,我不会走的。至于钱,你就别担心了,我有办法。”
看着儿子把丫头扛在肩上,兄妹俩嬉笑打闹着往家跑,张显菊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很久没有看到兄妹俩这么高兴了。
回了家,马卓一头扎进了厨房,妞妞嚷嚷着要给哥哥帮忙,兄妹俩围着灶台有说有笑。
张显菊担心两个孩子会弄撒了粮食,进了屋才发现,马卓干得有条不紊,哪里像是一个刚开窍的孩子,简直比她都要熟练。
这不禁让张显菊产生了错觉,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换人了?
讷讷的看了好一阵,等到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出现在眼前,张显菊这才回了神。
只是一口,就热泪盈眶。
看着儿子给妹妹吹凉面条,张显菊觉得,哪怕这样的日子只有一天,也心满意足了。
吃完了饭,马卓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拿起了柴刀对母亲说:“娘,我进山转转,你们把门关好,谁叫门都不要开,等着我回来。”
不等张显菊应声,马卓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早在回来的路上马卓就琢磨好了,这年头市场经济还没有彻底开放,想要挣钱就只能捞偏门。
可那样的话,就要承担一定程度的风险。
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了,定然不能再让母亲妹妹担心。
再者走那些门路,和那个混账老爹有什么两样?
他可不想在跟那混蛋沾上半点关系。
为今之计,自然是靠山吃山。
这年头还没有禁猎,守着偌大的秦岭,岂有饿肚子的道理?
隔着老远就听到山里的鸟叫,这让马卓有些兴奋。
进了山,他脱掉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又从裤子上抽出了皮筋。
他想制作一把弹簧弓,这是现有条件下他能想到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了。
以前在边境没了补给,跟几个战友就是靠着打猎过活,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下午,马卓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数了数,总共五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一只不大不小的豪猪。
眼看天就要暗下来了,马卓心里记挂着家里,担心王大富带人打上门,就匆匆往回家赶。
临走前,他用掏干了野鸡的肚子,用下水做了几个陷阱,期待明天能套住大家伙。
趁着还没 入夜,马卓紧赶慢赶回了家。
见院外静悄悄的,门前自己刻意散落的稻草也没有踩踏的痕迹,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娘,我回来了!”
隔着院门马卓喊了一嗓子,生怕自己开门的动静吓着她们。这些年来,母亲早就被那个混蛋折磨成了惊弓之鸟,可不敢再给她压力了。
刚进院子,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黑洞洞的屋子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见到马卓,妞妞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真的是哥哥!”
说着狂奔而来,到了近前却好奇的看向了马卓肩头的野味。
“呀!是野鸡,还有野兔,阿欢她爹以前就打过几只。”
“哥哥,这些都是你打回来的吗?”
妞妞满眼都是星星。
马卓笑着揉了揉她头,“对,哥哥特意打回来给妞妞补身体的。一会儿妞妞要多吃点!”
妞妞顿时笑逐颜开,看着马卓的眼神透着无比的崇拜。
“妞妞是小孩子,只吃一点点就好了。哥哥是大人了,才是要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还有娘,娘也要多吃!”
听到这话,马卓鼻头一酸,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拍了拍妞妞的小脸。
“从今以后,妞妞不会再饿肚子了,哥哥每天都会给你打好多好多的野味回来。”
兄妹俩正说笑,张显菊也走了出来,见马卓肩上扛着的东西,也吓了一跳。
“你进山打猎去了?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了?娘怎么从来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帮着马卓卸东西。
“这些用不着学,山里的野味多,闭着眼都能逮几只!”
听他说得轻巧,张显菊也没有过分追问。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问多了反而不好。
回屋做饭,又是马卓亲自下厨,不大会儿功夫就煮了满满一锅的肉,馋得妞妞直流口水。
吃罢晚饭,把妞妞哄睡着,马卓端着马扎坐到了母亲身边。
为了消除母亲的忧虑,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娘,我打算把剩下的几只野兔和豪猪拿去县城卖了。我看山里面野物挺多的,够我打一阵子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家里的债还清,到时候我再攒一些,给咱家起个大房子。”
张显菊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儿子有志气是好事,可山里是那么好进的吗?
那可是拿命在搏!
她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开窍,可不想再失去他了!
她一把抓住马卓的手腕,不等她说话,却又听马卓闻言安慰道:“娘,你就把心放肚子了,我有分寸,不会做傻事的。”
山里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几乎天一黑就要睡觉。
可马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至今还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中。
听着窗外的虫鸣鸟叫,没来由的忽然想起了王大富那个狗东西。
当年就是他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狗东西居然没遭天谴,反倒越来越有钱,老天真是不开眼。
听说是他小舅子带他发了财。
当初马卓回家寻亲的时候,听村民说起过。
当时村里来了一个探险队,公社安排联防队给他们带路。
那个探险队一进山就开始挖一种野草,说是要带回去研究。
王大富的小舅子也跟着挖了一筐,在县城卖了不少钱。
从此以后,王大富一家就彻底发达了。
想起这件事,马卓顿时有了主意。
现在距离探险队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眼下自己缺钱缺得厉害,不先下手为强还等什么?
耳听得母亲和妹妹悠长的呼吸声,马卓翻身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家门。
离开家他朝着后山一路狂奔。
当初回乡的时候,遇到过几个正在挖草药的乡亲,大概记得那草药的模样和生长的位置。
据说那东西叫黄精,后山这一片的黄精更是极品,号称鸡头黄金。新鲜的都要卖三块五一斤,还有价无市。
这玩意儿几乎就是秦岭的特产,随随便便就能弄个百十公斤。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卓满身透汗的钻出了林子。
他伸长了脖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咧着嘴大笑起来。
这次没有白跑,不仅挖了一百斤黄精,还在陷阱里弄死了一头四五十斤的野猪崽。
在河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趁着没人瞧见,便扛着东西朝着县城的方向一路小跑。
四十里的路程,马卓走走停停,用了四个多小时。
80年正值改开浪潮,秦岭边上的这些小县城也逐渐出现了小规模的个体户。
不过,想要买肉买粮或者大件还是要凭票去供销社购买,并不是特别方便。
马卓在村子里长了十六年,因为是傻子的缘故,父母从没带他出过远门。
对于县城的布局,他几乎是一头雾水。
瞧了一眼即将收摊的早市,他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哟,小兄弟,这野猪挺肥啊,费了不少力气吧!”
路过一个早点摊,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人突然叫出了马卓。
马卓见他有些面熟,半晌才想起来这小子是个衙内,在县城里开了第一家高档酒楼,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瞌睡来了有枕头,马卓正愁找不到买主,没曾想在这里撞见了。
他连忙笑着回道:“没费多大力气,就是运气好!这位老板,你要是想要,看着给个价,权当交朋友了!”
闻听此言,青年人眼前一亮。
他见马卓不过十六七的样子,一身的穷苦打扮,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年纪身份不衬,倒是来了点兴趣。
“野猪肉的行情大家伙儿也都知道,顶了天一块三,还得是上好的肉。你想卖多少?”
这就是试探心思了。
马卓想都没想就说:“老板你也说了上好的肉才能卖的起那个价,我这脸皮带骨还有下水,要是按一块三走你肯定吃亏了。”
“这样吧,取个整,一块钱一斤,零头也饶了,权当感谢你帮衬!”
一席话,听得青年人满心欢喜。
倒不是为了那几个小钱,而是马卓这活泛的脑子和说话的态度,让他大为赞赏。
没想到,泥腿子的苦哈哈也有这般经商的头脑。
人家退了三步,自己也不能小气,青年人大手一挥,“就冲你这句话,就按市场价走,以后有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
见人三分捧,说话也是门艺术。马卓并不觉得恭维对方会显得自己很低贱,做生意嘛,自然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揣着整整六十块出了饭店,马卓又扛着一大袋黄精去了药铺。
这年头多是抓药的,卖药的很罕见。
马卓对药材了解甚少,只是当年在边境线上跟一个老兵学过一些药理。
他着急回家,也没有跟掌柜讨价还价。一百斤的黄精,最后以三块钱成交。
忙活一整天,总共挣了三百六十块钱。
这点钱在马卓看来算不得什么,可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笔巨款。
出了药店,他直接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找了个投机倒把的小子买了些粮油布票,然后匆匆去了供销社。
花了三十块,带走了两身新衣裳和一些瓶瓶罐罐,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家赶。
走到半道上,就觉得眼皮一阵狂跳,貌似有事情要发生。
想着自己一大早不见人影,母亲和妹妹肯定会很担心,便加快了些步伐。
眼看快到公社的镇子上了,迎面走来一群勾肩搭背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其中就有王大富和他的小舅子李成明。
马卓心里想着母亲和妹妹,不想和他们起摩擦,本想绕道走。
没曾想,王大富眼尖把他认了出来。
“小子,给老子站住!昨天把老子牙都打掉了好几颗,现在被老子撞上了,看你往哪儿跑!”
李成明愣了一下,转头问王大富,“姐夫,昨天打你的就是这个傻小子?”
说着,两人就到了近前。
王大富掂了掂马卓肩头的网兜,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带着满嘴的酒气骂道:“他妈的,不是说没钱吗?没钱还买这么多东西?敢耍老子!”
李成明也瞧见了网兜里的东西,不说那些瓶瓶罐罐,光是两件被包起来的新衣服,少说也得值十几二十块。
自己在联防队干到一年到头,也挣不到这么些。
他看得眼馋,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喂,小子,我现在怀疑你盗窃,把东西交给我,跟我们走一趟!”
联防队就是负责协助派出所管理治安的,李成明确实有资格这么说。
不过马卓很清楚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故意将网兜在手里绕了一个圈,瞥了他一眼,道:“你哪只眼看见我偷东西了?诽谤诬陷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这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愣了。
以往联防队想欺负谁可都是手拿把掐,一声令下就吓得服服帖帖的,还从未见过这么镇定的。
尤其是王大富,简直认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马卓可是他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平时闷屁都放不出来个响,说话也都磕巴,怎么今天说话这么利索,还这么有条理?
简直见鬼了!
李成明也听姐夫窜过公社的闲话,马家几乎是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一脸惊愕的看向王大富,“姐夫,不说他是个傻子吗?怎么就……”
王大富摇摇头,拉着李成明到了一边,低声道:“怪了,这小子邪性啊,以前该不会是在装傻吧?”
李成明一时也品不出味道,但想着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咬咬牙说:“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看这小子网兜里的东西都不便宜,说不定身上还有。咱们把他劫了,去城里玩儿玩儿。反正他老爹也欠你钱不是?”
见王大富还有犹豫,李成明一拍他的胸口,“行了,我不会跟姐说的!”
两人一拍即合,回过头王大富便对马卓说道:“傻小子,你爹欠我钱,现在人跑了,这钱就得你来还。一共是三十,不,五十块,赶紧把钱交出来!”
听着他坐地起价的话,马卓只觉得有些好笑。
那混账老爹确实欠了他赌债不假,可那些钱怎么输的马卓后来也听人说起过。
知道今天这事儿难以善了,索性他直接把话摊开来说。
“王大富,你找人灌醉我爹,又做局让他输得倾家荡产,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大富面皮僵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以前真的是在装傻。
他搞不清楚马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现在人多势众,并没把他一个娃娃放在眼里。
索性,他的语气也横了几分。
“你知道又怎样?白纸黑字写明了,这个账你赖不掉!”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赫然有马卓父亲的私章和手印。
马卓一把就夺了过去,三两下就撕得粉碎,抬手就扬在了王大富的脸上。
“我就是不还,你能拿我怎么办?”
马卓可没心情陪他玩斗嘴的游戏,他没把王大富弄死,就已经很克制了。
他撞开拦在身前一人的肩膀,就挤了出去。
王大富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李成明脸色也黑得如同锅底。
他冲着马卓的背影叫嚷道:“站住,给老子站住!”
马卓压根不搭理,自顾自的往前走。
李成明火了,放眼整个公社,还没见过比自己横的人物。
马卓这毛头小子,也敢跟自己甩脸,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妈的,老子叫你站住,你没听见?”
他吐掉嘴里的烟,快步上前伸手猛地一拽马卓肩上的网兜,刺啦一声拽开了一个大口子。
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马卓强忍着怒气,盯着李成明,“你想怎样?”
李成明把手一伸,无赖道:“给钱,不给钱今天就把你废了。至于你妹妹,我姐夫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的。你娘嘛,哼哼,长得不错又有文化,送到城里做皮肉生意应该不错。”
马卓一听就怒了,母亲和妹妹是他的逆鳞,决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们一根头发。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一拳就砸向了李成明。
速度之快,李成明压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砸在了地上。
李成明捂着鼻子躺着哎哟叫唤,一旁的三人瞬间懵了。
他们没想到,自己这方人多势众,马卓还敢动手。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往死里打!”
王大富赶紧过去搀起小舅子,冲着另外两人大喊。
两人立马就冲了过去,跟马卓扭打在一起。
虽说现在这具身体还有些稚嫩,但经验十足。
两个只知道横行乡里的混混,根本不是马卓的一合之敌。
不过三两下,两人就倒在地上痛苦哀号。
这一幕,吓坏了王大富。
他以前只觉得这傻小子力气大,却没曾想他竟然这么能打。
见马卓朝着自己走来,王大富脸色一僵,扔下自己的小舅子转身就走。
可没走几步,就被马卓拦住了去路。
王大富咽了咽口水,强挤出一张笑脸,说道:“大侄子,不至于,不至于。”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又道:“来,消消火!”
“都是当叔的不好,怎么能跟你一个孩子计较呢?我也是昏了头了!”
马卓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现在越看王大富这张脸越恶心,索性一巴掌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打得王大富眼冒金星,原地打了几个转栽倒在地。
“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我娘和妹妹的主意,小心你的狗命!”
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捡起地上的的佐料,在网兜上打了个结,然后就要往家走。
王大富一边吐着血沫子,一边攥紧了拳头。看着马卓的背影,恨不得拿石头砸死那臭小子。
正想着怎么搞偷袭,却见马卓忽然调转了方向。
他吓得立马成了鹌鹑,赶紧将刚才的心思收了起来。
“你,你还想做什么?”
马卓一把将其提溜起来,没等他说话,就见王大富连连摆手。
“别打别打,钱我不要了成了吧!”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谁家十六岁的娃娃能一下干翻四个成年人?
这太不可思议了!
马卓拍了拍他还有些发肿的腮帮子,示意他睁眼。
“听说你家有一杆猎枪,卖给我!”
一听是为了这事儿,王大富心里稍定,咧着嘴道:“什么卖不卖的,你喜欢拿走就是!”
马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我能跟你一样吗?”
等马卓擒着王大富往他家走后,地上的三人才慢慢悠悠的爬起来。
“李哥,那小子太邪性了,他妈的几个人都近不了身!”
李成明捂着不断淌血的鼻子,擦了一把疼出来的汗水,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
“妈的,老子常年玩儿鹰,今天却被鹰啄了眼!”
“这口气要是不出,以后咱们哥们几个还怎么在公社混?”
转瞬,他就有了主意,冲另外两人吩咐道:“回去,多叫几个弟兄,带上家伙晚上摸到他家里,干翻那小子!”
“他妈的,到嘴的肉,还能让它飞咯?”
从王大富家里出来已经日头偏西,马卓再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的往家赶。
远远的瞧见村口的位置,母亲正抱着妹妹深长的脖子往外看。
到了近前,马卓又被母亲好一顿训斥,见他无恙这才问起他网兜里的东西。
马卓打着哈哈跟着母亲回了家,等关上房门,这才掏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自己留了三十块备用。
“娘,这些钱你拿着,这些年挨家挨户欠的钱咱们都给还了,至于他欠的赌债,咱们一律不管!”
看着手里一大叠的钞票,张显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天都喘不上起来。
她哆嗦着身子死死抓住马卓的胳膊,眼泪簌簌而落。
“憨驴儿,你老实跟娘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弄了这么多钱?可不敢学你爹赌钱啊,要是这样娘可就活不成了!”
见马卓摇头,张显菊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松钱全都掉在了地上。
“你这死娃,该不会去偷去抢了吧!那抓到可是要吃牢饭的!去,赶紧给人还回去!”
张显菊三两下把钱拢到一堆,一股脑儿塞进马卓的怀里。
马卓无奈的笑了笑,把母亲扶在凳子上坐下,这才解释道:“我昨晚进山打了头野猪……”
“你别蒙娘,就算是好几百斤的野猪,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马卓摆摆手,“娘,你听我把话说完!野猪是不值这么多钱,但是我在山里还发现了一种药材,一斤就能卖三块,我足足挖了一百斤!”
张显菊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草药能卖得起这个价?
还有,自己的傻儿子就算开窍了,怎么可能会认识草药?
见母亲还是不肯相信,马卓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说道:“这样吧,明天一早你跟我去一趟城里,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见儿子把话说得如此真切,张显菊其实已经信了三分,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跟着走一趟。
说完了正事,马卓就从网兜里将瓶瓶罐罐都拿了出来,好多都是以前只听说过没见过的调料,张显菊都看花了眼。
当见到那一条碎花裙的时候,张显菊更是眼都直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做梦都想要一条裙子,可碍于世风保守,家里又穷只能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
后来嫁到了马家,日子过得越来越苦,更加没能力没心思去琢磨裙子的事。
马卓也是无意中知道了母亲的小心思,上辈子母亲过得那般凄苦,死后还被人游街,他不想母亲有任何遗憾。
“娘,你喜欢吗?”
张显菊捧着花裙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马卓紧了紧母亲的肩膀,替她擦拭着泪水,“以后,你和妞妞会有穿不完的新衣裳,咱家还会有大房子。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日头逐渐偏西,吃完了晚饭,马卓陪着妹妹嬉闹了一会儿,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出了门。
回来时,怕母亲担心,他刻意把猎枪藏了起来。
正琢磨着今晚要不要往深处走走,争取能打到更大的家伙,耳旁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侧耳听了一阵,发现约莫七八个,全都是冲自己这方向来的。
马卓嘴角一扬,立马有了主意,旋即加快了脚步。
这次,他要让这些人好好长长记性!
借着几支劣质火把跳跃的光芒和一两束在当时算得上稀罕物的手电筒光柱,约莫七八来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合围过来。
为首的正是李成明。
他脸上残留的淤青尚未完全消退。
此刻被火光映照着,显得更狰狞了点。
恨呐!啥时候吃过这种亏!
还是在个毛头小子身上!
这口恶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都他妈给老子动作轻点!”
李成明压低了嗓子,恶狠狠地对手下吩咐:“今天不把那小杂 种废了,老子就不姓李!他娘的,敢跟老子动手,活腻歪了!”
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凑近了些,谄媚笑道:“李哥放心,这次咱们人多家伙也齐,你看我还带了这家伙!”
他晃了晃手里一把锈迹斑斑,却也分量十足的砍柴斧。
“保证让那小子爬不起来!”
“还有他弄回来的那三百多块钱,也得给咱们哥几个分分!”
“他娘肯定也藏起来了,一会儿冲进去好好搜搜!”
“对对!听说他那妹子也长得水灵了,虽然瘦点,但养养……”
“闭嘴!那妹子才五六岁你就想这个!你特么比我还畜生!”
李成明瞪了那人一眼。
“先办正事!听我口令,一会儿咱们直接一脚踹开他那烂门,进屋就砸!拿到什么都算你们的,就是那钱得大伙一起分!”
那边马卓早就回到外间。
拿起靠在墙角的柴刀别在腰后,又解下一小捆白天打猎备用的结实麻绳缠在手臂上。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杆从王大富家拿来的老旧猎枪上。
他掂量了一下,检查了弹仓。
里面只有两发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土制猎鹿弹。
聊胜于无,但此刻,它最大的作用是威慑。
“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就在外面李成明准备下令撞门,气氛紧张到极点的一刹那!
哐当!
一声响,不是来自大门,而是来自屋子后墙下方一个平时用破木板挡住的通风口!
紧接着,一个黑影敏捷地从中钻出,头也不回地朝着漆黑的后山方向狂奔而去。
“在那儿!他从后面跑了!”
眼尖的人立刻大喊。
“妈的,还想跑?”
李成明又惊又怒,以为马卓是怕了想逃,当即大手一挥:“追!给老子追上他们!别让他们跑进深山里去!”
这次来,抢东西是其次,重点还是报复马卓。
等把这小子弄个半死,就不信他娘不乖乖把钱拿出来!
一声令下,七八多个人立刻呼啦啦地放弃撞门,朝着黑影消失方向狂奔而去。
进入山林,马卓如鱼得水。
这里的地形,白天打猎时他都已了然于胸。
前世练就的山地作战技巧,让他哪怕是在黑路子里也能辨明路径。
避开枯枝与碎石,行动更是迅捷无声。
相反,李成明那伙人平日里横行乡里,哪里走过这么难行的夜路?
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队形也开始散乱。
马卓始终与追兵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既让他们看到希望,觉得再加把劲就能追上,又绝不让他们真正靠近。
“哎呦!”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举着火把的汉子脚下一绊。
一声惨叫。
火把脱手飞出!
后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脚步顿时一滞。
“你踏马怎么回事?”李成明怒吼道。
“不……不知道,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那汉子疼得五官都挤成一朵菊 花!
混乱中,又是一声短促的痛呼从队伍侧后方传来。
“啊,哪个王八蛋打我的头!”
又一个汉子抱着脑袋疼的的在地上打滚。
周围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马卓!是不是你踏马在那装神弄鬼?”
李成明举着手电四处乱照,但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没人?难不成是鬼?
村里人大多迷信,而且山上也有不少坟地。
这会子又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攻击他们,恐慌迅速就开始蔓延!
这片熟悉的后山,此刻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噬人的怪兽!
黑暗中,马卓露出一丝冷笑。
随即消失在树后,他继续利用地形和黑暗进行骚扰!
追兵的队伍被不断地拉长、分割。
好几个人已经因为受伤或恐惧而掉队,要么直接半路偷偷逃跑回家。
本来李明成就没答应分给他们多少钱。
这明显要麻烦危险很多!
不划算!
李成明气得骂娘,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剩下的五六人继续追。
不报复回来,他绝对不罢休!
马卓计算着距离。
他引导着李成明等人,逐渐靠近了他选定的终点!
一处早年废弃的小型矿坑边缘。
矿坑入口被茂密的杂草和灌木掩盖,旁边就是一道陡峭的深沟。
沟壁湿 滑,长满苔藓,下面黑不见底。
白天打猎时,他就留意到这里极其危险,尤其是夜晚,稍不注意就可能失足。
在靠近矿坑入口约莫十米的地方,马卓的身影好像在一个转角后彻底消失了。
“他肯定躲起来了!就在前面!”
李成明眼睛发红,举着手电就往前冲:“给老子搜!”
就在他们急于冲过那片看似平坦的草地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山林中炸开!
是猎枪的轰鸣!
李成明和他手下那几个本就心神不宁的混混,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就是向前猛冲以躲避子弹。
他们脚下那片地面,却瞬间塌陷!
“啊!卧槽!”
“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李成明只觉得脚下一空,紧接着天旋地转!
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也如同下饺子一般,一个个失足滚落!
几秒钟后,混乱渐渐平息。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深沟的边缘,正是马卓。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老猎枪枪口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
下方,沟底和矿坑斜坡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
李成明好像被摔断了腿,正抱着小腿直哼哼。
其他人也是或伤或残,狼狈不堪。
噗通噗通掉下来那几下,再加上那一声吓破胆的枪响,坑底下这帮泼皮无赖,脑子嗡的一声,全蒙了!
李成明是第一个缓过劲儿来的。
他只觉得左腿那儿钻心地疼,疼得他冷汗唰就下来了,后背的汗衫子湿了一大片!
再借着天上那点不顶用的月光,还有远处火把头那点红光,眯着眼往坑边上一瞅。
那个黑乎乎戳在那儿的人影,他认出来了!
火气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子!
“马卓!你个狗 日的小瘪犊子!是你!肯定是你个短命鬼搞的鬼!”
“有种放老子上去!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坑底下立马跟滚油锅里撒了把盐似的,炸了!
“操!是那傻子阴咱们!”
“狗 日的马卓,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快拉俺们上去!听见没!不然等老子出去了,让你全家都没好日子过!”
王大富也摔得晕头转向,脸上被碎石头剌了好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想起昨天被马卓那小子一枪托干掉的大门牙,新仇旧恨搅和在一块儿,火往上撞,也跟着破口大骂:“马卓!你个小畜生,赶紧把老子们拉上去!听见没!”
坑边上,马卓就那么蹲着,手里还攥着那杆猎枪。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坑里这帮东西,一言不发。
有个摔得轻点的混子,仗着自己还有点猴样儿,悄没声地挪到坑壁看着坡缓点儿的地方,手扒拉着,脚使劲蹬着,就想往上爬。
刚爬了不到一人高,心里刚有点美滋气儿,还没等咧嘴笑呢。
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带着“呼呼”的风声就砸下来了!
“咔嚓!”
不偏不倚,正砸在那孙子的手腕子上!
“啊——嗷!”
一声杀猪似的惨叫,那小子跟个破布口袋似的,骨碌碌又滚回了坑底,抱着手腕,疼得满地打滚嗷嗷叫唤。
这一下,像是大冬天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坑底所有人那点儿想偷偷爬出去的心思,全给浇灭了!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马卓这小子不光把他们哄进坑里,压根就没想让他们囫囵个儿出去!
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身上摔破的口子火辣辣地疼,腿脚也钻心地痛,谁也不知道这坑到底多深,更猜不透马卓这小子下一步要干啥。
“马……马卓兄弟……”
那个先前被敲掉牙、这会儿脑袋又磕破了的汉子,带着哭腔开了口:“我们……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这些糊涂蛋一般见识,求求您,拉我们上去吧……”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撑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开始求饶。
“是啊,马卓兄弟,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惹了您。”
“都怪李哥,不对,都怪李成明和王大富这俩老东西撺掇的,不关我们事啊!”
“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您放我们上去,我们保证,再也不找您老麻烦了!”
王大富也立马换了副嘴脸,使劲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卓哥……刚才是叔昏了头,跟你闹着玩呢,你快想想辙,拉叔一把……”
李成明咬着牙,把那口气强咽下去,也放软了调门:“马卓,今天这事,算我们栽了。你把我们弄上去,以前你爹欠下的赌债,一笔勾销!我们保证再也不提一个字!你看咋样?”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旁边两个还能动弹的使了个眼色。
娘的,等上去了,一起上,弄死这小王八蛋!
可他们这点小九九,哪里瞒得过马卓?他心里跟明 镜似的。
坑底下的人见马卓半天不出声,心里越来越没底。
有人开始小声呜咽,有人指天画地发誓,说出去了就洗心革面,再也不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坑边上的马卓忽然动了。
他慢吞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探头往坑底下瞅了瞅,脸上露出那种假得不能再假的惊讶表情。
“哎哟喂!”
“我说底下咋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李队长、王叔你们啊!你们这是干啥呢?开篝火晚会呐?大晚上的,咋都掉这大坑里来了?”
“这天黑路滑的,走路咋不看着点儿呢?瞧瞧,都摔着了吧?啧啧,瞅瞅这摔的,多疼啊!多危险呐!”
这一通话,差点没把坑底的李成明他们给活活气死!
啥叫不小心?
我们他妈是怎么掉下来的,你个小兔崽子心里没点B数吗?
要不是被你那破枪吓得往前蹿,能踩空掉下来?
可这会儿人在坑底,命攥在人家手里,就是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脸上还得陪着笑脸,顺着他话头往下说。
“是啊是啊,马卓兄弟,我们眼神不好,没看清路,就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我们实在爬不上去了。麻烦兄弟你搭把手,拉我们一把,这大恩大德,我们一定记在心里!”
“对对对!不小心!”
王大富也赶紧凑上来:“卓哥,救救我们吧!以后有啥事,只要你招呼一声,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马卓摸了摸下巴。
“这坑是有点深哈,我一个人也拽不动这么多人。再说咧……”
他目光在坑底下这帮人身上挨个溜了一圈。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跟病秧子似的,又是摔伤,又是挨冻,还饿着肚子,浑身上下软得跟面条似的,就算我把绳子给你们扔下去,你们怕是也抓不住,更别说往上爬了。”
坑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马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狗屁药。
就在大伙儿都犯迷糊的时候,马卓似乎突然就有了注意。
“有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你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力气!要是能弄点啥好东西,吃了立马浑身有劲儿,那不就能自己爬上来了吗?”
“比方说……要是有根上了年份的老山参补补气血,那效果,杠杠的!嘿,你们说巧不巧?”
马卓说着,就把手伸进了自己那破旧的口袋里掏摸起来。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盯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跟捧着个啥宝贝疙瘩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几根干了吧唧、灰不溜秋,看着跟山里挖的普通树根子差不多的玩意儿。
不多不少,正好七根!
每一根大概有大人手指头那么粗,颜色发暗,农村人的一看就知道,这他娘的就是晒干的桔梗!
“看看这是啥!人参!知道不?正儿八经的百年老山参!是我白天钻老林子,差点让野猪给拱了,费了老鼻子劲才挖到的宝贝!一共就这七根!”
他把那几根干瘪的桔梗根举到月光底下,好像那玩意儿真能发光一样,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啧啧,瞧瞧这品相,这年头!这要是拿到县城里那些大药铺子去卖,一根,少说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又麻利地翻了个面:“一百块!还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多少城里当官的、有钱的大老板想买都找不到门路呢!”
坑底下的人彻底傻了眼,一个个张着嘴,能塞进个鸭蛋。
百年人参?一百块一根?
这马卓是不是掉坑里把脑子摔坏了?说胡话呢?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马卓笑眯眯地开了口:“算你们赶上了!我今儿个心情好,便宜卖给你们!一根就收你们五十块钱!咋样?够意思了吧!”
“你们一人买上一根,吃了保管立马生龙活虎,浑身是劲儿,保准自己就能从这坑里爬出来!”
坑底,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马卓。
过了好一阵,王大富第一个憋不住了,气得浑身哆嗦,指着马卓就破口大骂:
“我买你娘的腿!马卓!你他妈还要不要B脸?你拿几根烂树根子糊弄鬼呢?那玩意儿山上挖一背篓都没人要,晒干了当柴火都嫌烧得快!还他妈百年人参?还五十块钱一根?你他妈的心是黑的吧!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你!”
马卓有点不乐意地撇撇嘴,慢悠悠地把那几根“人参”往回收了收。
“王大富。”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是看你们可怜巴巴的,才忍痛割爱,把我好不容易挖到的宝贝拿出来救你们的急。你不识货就闭上你的臭嘴。”
“再说了,我逼你买了吗?没有吧?买不买全凭自愿。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你要是觉得不值,那完全可以不买嘛。”
他像是跟自己唠嗑似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坑底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地嘀咕道:
“算了,既然没人识货,那我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刚才好像瞅见个黑瞎子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好像……是往这边溜达过来了……”
“熊……熊瞎子?!”
马卓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坑底下所有人都炸了毛!
秦岭山里有熊瞎子,那可是真真正正要命的玩意儿!
这对于靠山吃山的毛树根公社这一片的庄稼汉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怕!
白天碰上都得脱层皮,更别说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他们还都像下饺子似的窝在这深坑里,个个带伤,连 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
一下子,所有人都哑巴了,坑底连 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只能听到彼此呼哧呼哧的粗气儿,还有自个儿那“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夜风一吹,旁边的树影子晃来晃去,在他们眼里,看着都像是趴着的熊瞎子!
风吹过树叶子那沙沙声,听着都像是那畜生踩着落叶,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刷一下,冷汗把贴身的破褂子都打湿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子嗖地一下直冲脑门顶!
要是马卓这小王八蛋真走了,要是那头熊瞎子真的摸过来了……
那他们这七八个人,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坑里,不就成了瓮里的鳖,等着挨宰吗?连个跑都跑不了!
被那畜生一巴掌拍死,活活给撕了吃了……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炸,腿肚子转筋!
跟被熊瞎子拍死吃掉比起来,五十块钱算个屁啊!
别说五十块了,就算是一百块,只要能保住这条小命,也得认栽啊!
“马兄弟!”
一个胳膊摔断了的汉子再也绷不住了,脸上硬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买!我买一根!不不,是求您老发慈悲,卖我一根‘百年人参’!”
他挣扎着想从怀里掏钱,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身上除了几毛钱零票子,哪带那么多钱啊!
他带着哭腔道:“可是马兄弟,我身上没带够钱,能不能先……先赊着?明天!明天一大早,我第一个给您送家去!求求您了!行行好吧!”
坑边上的马卓,脸上立马笑得跟朵菊 花似的。
“哎呀,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嘛!”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咱们还是得写个字据,省得以后扯皮,伤了和气,你说对不?”
在坑底所有人眼珠子快瞪出来的注视下,马卓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沓裁得整整齐齐的黄糙纸,还有一支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磨秃了笔尖的铅笔头!
他甚至还跟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红彤彤的印泥!
“!!!”
坑底下的人,包括李成明和王大富在内,全都看傻眼了!
好家伙!
这小子他妈的全都算计好了!
从把他们引到这陷阱边上,到用枪吓唬他们掉下来,再到拿出烂树根子当人参卖,甚至连写欠条用的纸笔印泥都他妈准备得妥妥帖帖!
这哪里还是那个憨头憨脑、任人欺负的马家傻小子?
这分明就是个心思比针尖还细、算计死人不偿命的魔鬼!
一股透心凉的寒气再次从脚底板子窜上来,这次不是因为怕熊瞎子,而是怕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子!
看着人畜无害,心肠比墨水都黑!手段真他娘的又狠又绝!
“来,大哥,你报个名,住哪个生产队的,我给你写上。”
马卓蹲下身,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还真就在那黄糙纸上划拉起来:“欠条写清楚了啊,欠马卓‘百年人参’钱,伍拾圆整,约定明天晌午前还清。嗯,来,按个手印儿就妥了。”
那个断了胳膊的汉子哪还敢有半句废话,赶紧报上自己的名字和队里地址,然后用那只好手,哆哆嗦嗦地在马卓递下来的纸上,按了个鲜红的手指头印。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怕熊瞎子的恐惧,再加上对马卓这深不可测、黑心肠手段的害怕,两头一夹,啥也顾不上了。
“马兄弟,我也买!我也写欠条!”
“还有我!我也买!”
“卓哥,算我一个!我也买!”
一时间,坑底下哀求声、报名字声乱成一团。
马卓却一点不慌,稳稳当当地蹲在那儿,一个一个地写欠条,让对方按手印,那动作,熟练得跟供销社柜台里卖紧俏货的似的。
很快,除了李成明和王大富,其他五个倒霉蛋都已经买到了他们的救命人参,手里捏着那根干了吧唧的桔梗根,脸上表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跟吃了苍蝇似的。
现在,坑底就剩下李成明和王大富俩人,大眼瞪小眼。
王大富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五十块钱买根烂树根,这比拿刀子在他身上剜肉还让他难受!
李成明更是脸黑得像锅底灰。
他好歹也是个联防队长,平日里在村里也是横着走的主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
被一个以前谁都能踹两脚的傻子耍得团团转!
还被敲竹杠敲得这么狠!
“咳……”
王大富最终还是扛不住了,腆着个老脸,冲马卓笑道:“那个,卓哥,你也给叔来一根呗?五十就五十……”
李成明也咬了咬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马卓,算我一个。”
谁知道,马卓却慢悠悠地把手里剩下的那两根“人参”揣回了口袋。
“真不好意思啊,李队长,王叔。”
他摊了摊手:“刚才光顾着写欠条了,忘了数了,这挖到的‘百年人参’总共就七根,他们五个人买了,正好就没了。这最后两根啊,瞅着就比那几根壮实,我还寻思着,留着自己回家炖老母鸡好好补补身子呢。”
他还咂咂嘴:“啧啧,这玩意儿,老补了,吃了保准一膀子力气……”
“别啊!卓哥!”
王大富急了,差点没蹦起来:“你再摸摸?你那口袋那么大,说不定兜里还有呢?或者你匀给我们一根也行啊!”
李成明也顾不上啥面子了:“马卓!你不能这样!我们……”
他想说我们好歹是你长辈,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顶个屁用。
他只能放低姿态,几乎是哀求道:“马卓兄弟,你就行行好,发发慈悲,把那两根卖给我们吧!价钱,价钱都好商量!”
马卓故意摸着下巴,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看在你们俩这么诚心诚意想买的份上,我就吃点亏,把我准备自己吃的那两根尖货让给你们吧。”
他伸出手指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不过嘛,我跟你们说清楚,这两根可是我特意留下来的最好的,年头更长,劲儿更大!这价钱嘛,自然也要比刚才那几根,稍微贵上那么一点点。”
“我也不多要你们的。”
他眼珠子一转,“六十块钱一根!怎么样?这可是跳楼大甩卖的价了!再低我可真舍不得卖了!”
“六……六十?!”
王大富眼珠子瞪得溜圆,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刚才五十他都嫌贵得要死,现在直接涨到六十!
这他妈比抢劫的还狠!
六十块钱,买一根毛都不值的烂桔梗根?
城里正式工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
李成明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堵得慌,感觉喉咙口都有点发甜,快要吐血了。
他这会儿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跟马卓这小子斗?他现在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子。
这小子不光心狠手辣,脑子还他娘的转得飞快!阴得很!
先保住命,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对,这小子已经不是能轻易报复的主儿了!以后还是离他远点,躲着走才是正经!
“好!六十就六十!”
李成明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写欠条吧!”
王大富一看李成明都认栽了,自己再犟下去也没啥鸟用,只能哭丧着一张老脸,跟死了爹娘似的,点点头:“写,写吧……”
马卓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刷刷两下写好两张六十块的欠条,让两人按了手印,小心翼翼地折好,跟前面那五张一起,妥善地收进了怀里。
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根“极品人参”,看都没多看一眼,随手就扔进了坑里。
“给,一人一根,拿好了!”
就在李成明和王大富他们以为,这下总算可以一手欠条,一手交货,然后等着马卓放绳子拉他们上去的时候。
马卓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看着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把人参给我吃了!”
“啥?”王大富捏着那根干了吧唧、硬得跟石头蛋子似的桔梗根,傻眼了:“吃……吃这个?”
他一脸为难,几乎要哭出来:“卓哥,这玩意儿,它干得剌嗓子,硬得能崩掉牙,这咋吃啊?要不我们拿回去泡泡水再……”
“放屁!”
马卓一副为他们好的样子:“这可是大补的百年人参!就是要干嚼!才能把里头的精华全都吸收到!不吃下去,药劲儿怎么发挥?药劲儿不发挥,你们哪来的力气爬上来?”
“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赶紧吃!别磨磨蹭蹭的!”
王大富还想梗着脖子犟,却被旁边脸色煞白的李成明一把死死拽住。
李成明喉结滚动,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那眼神死死盯着土坑边缘、如同换了个人似的马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他不是傻子,马卓这逼着他们吃“人参”的用意,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明摆着!
吃下去!
对,只有亲口吃下去,这该死的、硬邦邦的桔梗根,才能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到时候,就算他们侥幸爬出去,跑到公社去告状,说马卓这小王八蛋用假货坑人钱财,证据呢?
呵呵,证据早就在他们自个儿的五脏庙里,消化得连渣都不剩了!
死无对证!
这小子……好他娘的狠的心!好他娘的毒的计!
这一刻,李成明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恐惧,那是一种冰冷刺骨,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悚然感。
眼前的马卓,哪里还是那个任他们搓扁揉圆、骂不还口的闷葫芦“憨驴儿”?
分明是一头刚从沉睡中醒来、露出獠牙的恶狼!
自己今天,算是栽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踢到钢板了!
再跟他硬顶下去……
李成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马卓那平静语气下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小子,怕是真的敢下死手!他做得出来!
“吃!”
李成明牙关猛地一咬,心头一横,再无半分犹豫。
他一把抓起地上那根沾满泥土、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桔梗根,像是吞炭一般,狠狠塞进了自己嘴里。
“唔!”
干硬的根 茎带着泥沙,硌得他牙床钻心地疼,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夹杂着浓重的土腥气,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鼻腔,熏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玩意儿又干又柴,刮得嗓子眼火辣辣地疼,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腮帮子鼓起,像头老牛似的,用力咀嚼起来,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其他人见李成明这带头大哥都怂了,哪里还敢再撑着?
一个个哭丧着脸,认命般地捡起地上的桔梗根,闭着眼睛往嘴里塞。
一时间,土坑底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令人作呕的咀嚼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实在憋不住的干呕。
那场面,说不出的怪诞和屈辱。
马卓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坑边,肩上还扛着那条粗粝的麻绳,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坑底这狼狈不堪的一幕。
这是他们欠他娘,欠他妹妹的!今天这顿“加餐”,不过是先收点利息罢了!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直到确认最后一块“百年老参”都被他们连嚼带咽地吞进了肚子里,连点渣滓都没吐出来。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解下肩上的麻绳,将一端牢牢绑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树上,试了试牢固度,然后将另一端抛进了坑里。
绳索晃晃悠悠地垂落,在众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轻轻摇摆。
“上来吧。”
马卓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坑底的人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腿软手抖,争先恐后地抓住绳索往上爬。
重见天日,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们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然而,当他们狼狈地爬出土坑,看到不远处抱臂而立、肩上还斜挎着那把吓人猎枪的马卓时,刚刚升起的一点逃出生天的庆幸,瞬间又被浇灭了大半。
马卓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毫不掩饰的……蔑视。
王大富喘着粗气,看着马卓那副欠揍的模样,又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疼的脸颊,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像野草般滋生。
他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抢回欠条,再把这小王八蛋踹进坑里活埋了!
他刚要有所动作,肩膀却被李成明死死按住了。
“你他娘的干啥?”
王大富扭头,眼里凶光毕露。
李成明脸色铁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个屁!老子腿快断了,走不动道!背老子回去!”
王大富一愣,随即明白了李成明的意思。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马卓现在就是个疯子,手里还有枪,硬碰硬讨不到好!
他恨恨地瞪了马卓一眼,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弯下腰,背起几乎瘫软的李成明。
一群人,有的瘸着腿,有的捂着脸,有的还忍不住干呕,如同丧家之犬,相互搀扶着,灰溜溜地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马卓脸上的肌肉才微微松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李成明,倒还有点意思,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勉强算个人物。
可惜,惹错了人。
他伸手进口袋,摸出那七张沉甸甸的欠条,一共三百一十五块。
这是他辛辛苦苦,用汗水甚至可能用血换来的“第一桶金”,承载着他改变命运的希望。
明天,要是这些人敢赖账……他不介意亲自登门,好好跟他们聊聊。
……
夜里头在山里闹出的这番动静,马卓回到家,愣是半个字都没跟张显菊和妞妞提。
有些事,自己扛着就好。
压抑了大半辈子的憋屈和怨愤,如今像是被他用一把锋利的凿子,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一缕微光。
在坑边折腾了大半宿,等他悄无声息地摸回家时,东边的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马卓寻思着不能空手回去,又惦记着白天进山时瞅见的几处可能长着好东西的地方,索性就着这蒙蒙亮的光线,再次一头扎进了后山深处。
运气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玄妙。
就在昨天挖到黄精那片山坳附近,一只看起来傻头傻脑、落了单的小野猪,不知怎么就一头撞进了他先前随手布下的一个简易套索里。
看样子是挣扎了半宿,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了动静,躺在那儿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马卓掂量了一下,嘿,这小家伙,少说也得有个六七十斤重!
“老天爷也开眼了!”
马卓心里一乐,这简直是送上门的买卖!又是几十块钱稳稳进账!
他手脚麻利地用带来的绳子将野猪捆扎结实,试了试重量,咬牙往肩上一扛,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无比。
他又顺路绕到几处记忆中可能长着药材的隐蔽角落,仔细搜寻了一番。
这次运气依旧不赖,不光又挖了些品相不错的鸡头黄精,还让他辨认出几株藤蔓缠绕、块根肥厚的玩意儿,扒开泥土一看,可不就是何首乌嘛!虽然年份尚浅,但也是能换钱的好东西。
一股脑儿全给刨了出来,塞进背篓。
等他扛着哼哧哼哧还在轻微挣扎的野猪,背着塞得鼓鼓囊囊、散发着泥土和草药清香的背篓,一身泥水汗水、悄无声息地溜达回村里时,村头的公鸡已经开始扯着嗓子打鸣了。
他先把野猪和草药藏到院子角落的柴草堆后面,用破席子盖好,又快速地把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简单洗了把脸,这才轻手轻脚地摸进屋。
往炕上一躺,只觉得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脑袋一沾到那硬邦邦的枕头,几乎是瞬间就沉入了深沉的梦乡。
……
第二天,日头刚懒洋洋地爬上东边的山梁,几缕金灿灿的阳光就迫不及待地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屋里弥漫的细微灰尘。
张显菊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怎么睡踏实。
心里头装着事儿,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
昨儿个儿子猛地拿回来那沓厚厚的、崭新的票子,她晚上躲在被窝里,就着微弱的月光数了一遍又一遍,指尖都快磨出茧子了,可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炕沿上,手里下意识地捏着一块准备给妞妞做新衣裳的旧布料,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要跟儿子去县城,她既盼着儿子说的是真的,那些钱真是他凭本事挣来的,又怕……怕万一他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那往后的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妞妞倒是醒得挺早。
小孩子觉少,更何况心里头还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惦记着要去城里呢!
城里啊!那是她从村里去过县城的大人唾沫横飞的吹嘘中,听过无数次的神奇地方!
据说有好多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糖果点心,还有不用马拉就能跑得飞快的、硬邦邦的铁壳子车!
小丫头骨碌一下从炕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在炕上兴奋地扭了两下小屁股,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光线,压低了声音,奶声奶气地问:“娘,咱们啥时候去城里呀?哥哥咋还不起床哩?”
张显菊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指了指儿子睡觉的里间:“小声点儿,妞妞乖,让你哥多睡会儿。
他昨天肯定累坏了。”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下了炕,自己吭哧吭哧地穿好那身打着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发白的旧衣裳。
她按捺不住好奇,踮着脚尖,凑到里屋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瞅。
只见哥哥马卓睡得正沉,侧躺着,呼吸匀称而悠长,眉头舒展,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平静。
跟平时那个闷声不响、有时候眼神瞅着还有点愣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哥哥!哥哥!”
妞妞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喊了两嗓子。
马卓睡得太沉,一点动静都没有。
妞妞胆子大了点,又往前凑了凑,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头,像小鸡啄米似的,轻轻捅了捅马卓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哥哥,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咱们还要去城里呢!”
这下,马卓终于有了反应。
他眉头微微蹙了蹙,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眼神里还有些许迷蒙,像笼着一层薄雾。
当看清是自家妹妹那张瘦巴巴、却亮晶晶的小脸蛋几乎贴在自己面前时,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撑起有些酸痛的身子坐起来,抬手揉了揉妞妞的头发:“咋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妞妞被揉得咯咯直笑,小身子得意地一挺:“不睡啦!要去城里!娘都起来好半天啦!”
马卓扭头看向外间,果然看到母亲已经端坐在炕沿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针线纳着鞋底,但那姿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里屋。
他心里明白母亲的担忧和疑虑,但眼下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行,那咱们这就准备准备。”
他利落下炕,到院子里用冰凉的井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冰水激得他精神一振。
然后,他走到柴草堆旁,把昨晚上藏好的野猪和那一背篓草药给拖了出来。
当张显菊看到那头被捆得结结实实、虽然死了但依旧显得肥壮的小野猪时,又是一声低呼,眼睛都瞪圆了。
再看看旁边那一大背篓黑乎乎、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草根树皮,她心里头的疑虑顿时去了七八分,但那份担忧,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又是你弄回来的?”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嗯,昨晚回来路上顺手套着的。”
马卓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堆硬货弄到县城去。
靠两条腿走四十里崎岖山路,还得扛着这近百斤的重物,别说带着娘和妹妹,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也得累个半死。
他目光落在母亲脚上那双纳了又纳、鞋底都快磨平了的千层底布鞋上,又看看妞妞那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小身板,心里瞬间打定了主意。
不能让她们娘俩再跟着自己受这份罪了。
“娘,妞妞,你们先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去趟村东头。”
“去村东头干啥?”
“我去借个车,咱们坐车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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