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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落烟柳,前世死对头为我痴狂全局

出其东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雪纷飞的边陲集市。独宜抱膝蜷缩着躺在隆冬雪地,任凭雨点般的棍子落在身上,依旧狠咬紧牙关不吭声。“臭娘们!还真是块硬骨头。”人牙子神情显得极其焦急,狠扭棍子越发用力抽打,瞥了眼旁边正昂着下巴等着回话的赵军爷,干脆薅起独宜的头发,高举棍子就要往她头上打。“我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手段硬!去不去!”人牙子凶狠逼迫。独宜气力全无,眸带泪光水汽氤氲,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沾着雪点与脏泥,嘴唇皲裂吊着薄皮,盯着要袭来的棍子,心中越发挣扎摇摆,生死抉择使得她眼尾渐红。不认命,就会被打死在此,身死道消不说,背负的血海深仇湮灭天地,再无人替她申冤昭雪!眼下认命,则是赵军爷将她送到塞外,供野蛮番邦人玩乐,维系短暂且虚无的两地安宁,让边塞冬季安宁。但至少.....

主角:独宜时守鹤   更新:2025-06-17 16: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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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独宜时守鹤的其他类型小说《沦落烟柳,前世死对头为我痴狂全局》,由网络作家“出其东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雪纷飞的边陲集市。独宜抱膝蜷缩着躺在隆冬雪地,任凭雨点般的棍子落在身上,依旧狠咬紧牙关不吭声。“臭娘们!还真是块硬骨头。”人牙子神情显得极其焦急,狠扭棍子越发用力抽打,瞥了眼旁边正昂着下巴等着回话的赵军爷,干脆薅起独宜的头发,高举棍子就要往她头上打。“我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手段硬!去不去!”人牙子凶狠逼迫。独宜气力全无,眸带泪光水汽氤氲,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沾着雪点与脏泥,嘴唇皲裂吊着薄皮,盯着要袭来的棍子,心中越发挣扎摇摆,生死抉择使得她眼尾渐红。不认命,就会被打死在此,身死道消不说,背负的血海深仇湮灭天地,再无人替她申冤昭雪!眼下认命,则是赵军爷将她送到塞外,供野蛮番邦人玩乐,维系短暂且虚无的两地安宁,让边塞冬季安宁。但至少.....

《沦落烟柳,前世死对头为我痴狂全局》精彩片段




大雪纷飞的边陲集市。

独宜抱膝蜷缩着躺在隆冬雪地,任凭雨点般的棍子落在身上,依旧狠咬紧牙关不吭声。

“臭娘们!还真是块硬骨头。”

人牙子神情显得极其焦急,狠扭棍子越发用力抽打,瞥了眼旁边正昂着下巴等着回话的赵军爷,干脆薅起独宜的头发,高举棍子就要往她头上打。

“我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手段硬!去不去!”人牙子凶狠逼迫。

独宜气力全无,眸带泪光水汽氤氲,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沾着雪点与脏泥,嘴唇皲裂吊着薄皮,盯着要袭来的棍子,心中越发挣扎摇摆,生死抉择使得她眼尾渐红。

不认命,就会被打死在此,身死道消不说,背负的血海深仇湮灭天地,再无人替她申冤昭雪!

眼下认命,则是赵军爷将她送到塞外,供野蛮番邦人玩乐,维系短暂且虚无的两地安宁,让边塞冬季安宁。

但至少......

还能活着。

活,才有翻盘日。

启唇开口认命之际,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先独宜而起。

“这个硬骨头,我要了。”

下巴被轻轻挑起,独宜眸上倒映出张男子俊脸。

“脏兮兮的小美人,跟爷走,爷怜惜你。”

男子衣着富贵,举止轻浮,言语轻佻,活脱脱纨绔模子。

脸颊下意识躲开,人牙子如见财神爷降世,棍子丢掉,摁住独宜,甩着袖将她脸颊囫囵个猛擦,巴结男子,“可是赶巧了!这可是小的这趟里最拔尖的货色!大公子掌掌眼。”

赵军爷见看中的鸭子恐要飞,当机立断走上前抓独宜,对着半路出现的男人张口:“时守鹤,你不去找你重金包下的花娘,野这里来做甚?我那差事你清楚多难,还差五个凑数,今夜就要交过去了,你行行好。”

时守鹤手上握在手的扇柄轻轻搭在赵军爷的手腕上,如鸿毛一般的重量,却仿佛压了个泰山在身,令赵军爷不敢妄动。

“哎哟哟,你凑你的数我也没阻你,我时家每年给大营捐了多少钱粮,这点薄面都不肯给?”

时家不仅是边陲最大的粮商头子,还是整个南地的首富商贾,时守鹤虽然成日不思进取、插科打诨、遛马逗鸟,但架不住他是时家的独生子。

因此,官、军两边对时守鹤都是捧着的。

见时守鹤似乎铁了心要人,赵军爷只能作罢收手,目光在独宜那张脏乱下也藏不住姣美容貌徘徊,决定最后再争一争。

这拔尖模样,若是送过去,或许一个抵三,还能少搭些姑娘进去。

“时大公子,这可是块又犟又硬的骨头,不似你那些娇软美人,与其磕着牙不若送我做个人情。”

时守鹤将独宜拽起来,以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略带犹豫:“不好啃吗?”有种若是真不好啃,他就不要了她的语气。

电光石火间,独宜抛下了所有廉耻,紧抓着时守鹤的手,扑通跪地卑微恳求:“求求公子怜惜,买我回去,当牛作马为奴为婢,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是玉臂千人躺,还是伺候一人,这个选择,独宜还是会选的。

时守鹤以扇抵自个下巴,上下打量仰眸乞求他的独宜,笑笑说:“听你说话,有官腔,京城人士?”

独宜如溺水抓住浮木,咳嗽着干瘪发声,“是,我、奴婢本是京城大家的家生婢子,和伺候的小姐同吃同喝,琴棋书画算账都会些,买我回去,绝不亏本!”

她这话,当然是假的。

她本是礼部尚书独女,父亲上书替打了败仗又有通敌之嫌的辛将军求情,圣上跟前颇为得宠的厉王,给父亲扣上谋逆同党的黑帽,触怒天颜,被抄家灭族。

生死存亡危难关头,贴身婢女与她互换身份,父亲学生祝词青帮她逃命,天不遂人愿,她却在逃命路上,被人牙子迷晕,卖到了千里之外的边陲。

时守鹤打量着哀求他的独宜半晌,想从那双眸子中看出别的东西来,但最终却只剩下沮丧叹息。

看来,的确只有他重活了。

若是独宜也重活一次,以她的脾性,必不会给他下跪,绝对会扑上来掐死他,先报了前世仇再说,这才会是她的作风。

时守鹤在这双哀求的目光中,眼底复杂情绪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皆是调侃,嘴角微勾,与她四目相对,“小美人叫什么?”

别怕,陪我演完这场卖人戏,往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独宜拽紧时守鹤衣袖,眼底浮现希冀光亮,一字一顿,“还请主子赐名!”

时守鹤目光寸寸在她脸上游走,最后仰头大笑。

“成!给钱,这人我时守鹤要了!”

听着这句话,独宜紧绷了两月的惶恐情绪骤然松弛,眼底顿时昏花模糊,再也无法坚持身形一歪。

时守鹤眼疾手快,在她倒地瞬间,将她稳抱入怀,耳边听到她腹中饥饿声,还有她细微的三个字。

“谢谢你。”

时守鹤脱下熊皮大氅,将独宜娇小的身躯包裹起来,抱进巷口外停靠的马车。

马车里,时守鹤用茶水打湿帕子,给独宜细细擦脸,动作轻柔如同擦拭易碎珍宝,握住她满是不明小裂口的指,上药膏的动作越发温柔。

手指拂过独宜苍白脸颊,时守鹤声音低低地,小小的天地,只余他的声音环绕。

“颜独宜,这辈子我救了你,你真的要给我当牛作马为奴为婢了。”

他吻了下握住的手,声音很轻又说了一句。

“穗穗,对不起,那份状纸,我没替你递到圣上面前。”

前世的时守鹤是在多年后才认识的颜独宜。

彼时的她是教坊司的花娘,而他则是厉王的爪牙利刃,他是她的恩客,也是她背后之人的政敌,他们最亲密,也最疏远。

最后,她孤注一掷,敲登闻鼓告厉王的御状,却没抵住那要她命的三十仗,死在了通往金銮殿的宫道上。

他拾起状纸,想要替她伸张正义,却被最信任的侍卫背后一刀毙命。

再度睁眼,他发现回到了边陲老家,他还是商贾时家的纨绔大公子,还没被厉王胁迫威逼,替他卖命做丧尽天良之事。

他闭目思索了一整晚,思索如何保住时家。

天明,他终于想通,想要破局,只能扳倒厉王,而足以扳倒厉王的证据,在独宜身上。

时守鹤侧眸看着昏睡的独宜,握住她的手放在脸边磨蹭。

今生我们不会再成为仇敌。

此时,马车停下,外面小厮开口。

“公子,到家了。”




时守鹤小心翼翼地抱着独宜下车,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雪地中,披着狐皮斗篷的母亲崔静。

崔静板着脸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她看着被儿子大氅裹得严实的姑娘,大半张脸都瞧不真切,不由得感到意外。

“你又闹哪出?”崔静皱着眉头问道。

“市集随手卖的。”时守鹤很直接,要把独宜光明正大带回家,这场戏就要天衣无缝演完,首当其冲要让崔静信自个就是意气用事。

时守鹤鼻尖冷哼眼底带着不悦,言语压着怒意,“那姓赵的狗想要,我偏偏就要他要不成。”

崔静当即头疼,举手想打又舍不得,只能戳儿子脸,语气恨铁不成钢,“我真是造孽,你这冤孽,你父亲走时,怎么交代你都忘了?莫要和军营的人起争执,莫要和那头有龃龉!你耳朵做什么去了!”

崔静并不完全相信时守鹤的说辞,她哼声反问,“你还会英雄救美了?你不是只会趁火打劫吗?”

“我乐意,我高兴,怎么,娘是要帮着那姓赵让我不舒坦?”时守鹤双手颠了颠,让独宜靠着自己怀中睡得舒服些,捏了个符合他作风的由头,“你不知道,上次那姓赵的抢我花娘,今日我就要抢回来,让他尝尝鸭子飞出嘴的憋屈!”

说罢,时守鹤抱着人朝府门去。

门口站着的管家要出声,时守鹤顿住脚步,找到发火处,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花钱买个丫鬟,你们都要说我两句了?”

管家顿时捂嘴,使劲摇头。

小祖宗,谁敢说你个不好啊。

只是,您是主子,怎么能抱着个买来的姑娘,走家里正门进去啊。

这不合规矩。

**

时守鹤将独宜抱到自个院子侧厢房安置下来,命人去请大夫,又交代丫鬟们好好照顾,这才放心离开。

殊不知,此刻的独宜正在梦中重历前世。

等她再睁开眼,已是重活一世的颜独宜。

前世,她被赵军爷买走,送给番邦人做消遣物,替颜家昭雪的执念让她苟延残喘,最终等到了寻她的父亲友人。

谁料,那个友人在骗取了她的信任,哄她说出了父亲学生的下落,将其一一绞杀后,又将她丢入教坊司。

她在教坊司忍辱不久,祝词青兜兜转转找到了她,承诺会替所有蒙受不白之冤的人鸣冤,希望她在教坊司做他的眼睛暗线。

她答应了,自此开始替祝词青在权贵中周旋,也因此认识了厉王的爪牙、祝词青最大的政敌时守鹤。

他们曾同床共枕,也分道扬镳过。

不料,祝词青背叛了她,拿着她手中的证据,投靠了杀他父亲之人,好在她经历过众多背叛,还留下了一手备用证据。

她放火逃出教坊司,要面见圣上,依律,敲登闻鼓须挨三十仗才可入内,却在挨了三十棍后,倒在了去往金銮殿的路上。

最后,手中证据被人抽走。

是时守鹤。

时守鹤拿走了她捏在手中的证据。

功亏一篑!

独宜瞪眸盯着床幔,捂着剧烈收缩的心口,撑身坐起,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一颗泪珠蓦地滚出眼眶。

居然重回人世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

打破独宜情绪的人,是个端着茶水,约莫十三四的小丫头。

独宜认得她,日后会成为时守鹤心腹丫头的穗叶。

穗叶脸带欣喜,给独宜拢了拢被褥,主动打开话匣,满脸天真烂漫,“姐姐别怕,我叫穗叶,这里是公子的院子,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来!”

独宜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说了声多谢,摸着肚子小声请求,“我多日未曾果腹,姑娘能给我些吃食吗?”

穗叶重重点头,说了个“等等”。

人一走,独宜靠着床头,露出些忧思模样。

今生和前世走向完全不同。

她没有被赵军爷买走,却是本该与此时的她毫无交集的时守鹤把她买走了。

莫非......时守鹤也重活了?

独宜紧握的杯盏,随着眉间打开的轻蹙,渐渐松开。

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家乃是此处地方一霸,能暂时留藏在此,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至于其他......

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弧度,和时守鹤打交道,她游刃有余。

穗叶抱着衣物着急忙慌进屋,“姑娘姑娘,太太和公子要你现在过去问话。”她露出苦色,“我说了你很不舒服,大公子说......”

“说什么?”独宜掀被起身,忍着身上的疼走到梳妆台,拿起梳子瞧着铜镜中的自个,心中已有打算。

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正好装可怜。

她露出笑看担忧的穗叶,轻声问:“大公子是不是说,说要么我去,要么他来?”

穗叶瞪眸捂嘴觉得这位漂亮姐姐好生厉害,忍不住唏嘘,“哇,大公子和你语气都一样!”

独宜抬手打开旁边首饰盒,指尖轻点而过,心道:那可不是,以前应酬多,让你那主子等等就去,踹门就进横眉竖眼吓不许她走的客人,抓着她就跑,真的很要她的命。

让时守鹤有点耐心,堪比剜他的肉。

独宜收拾飞快,真不是怕时守鹤闹腾,而是不想让崔静久等。

一路上穗叶嘴都合不上,鼓吹时家地位人脉,又夸时守鹤风姿绰约惹人喜欢。

最后笑嘻嘻说等老爷回来,知道时守鹤败家指不定要鸡飞狗跳。

话落,正好到崔静院子。

等候门外,独宜抬眸朝里看。

时守鹤躺着摇椅晃晃悠悠,朝嘴里扔葡萄,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德行,旁边的崔静气得戳他脑袋,伸手要揍他,到底是忍住,对着外面说了句进来。

崔静是个特风趣纯善的人,前世即便晓得教坊司的女子不是钱财能够买到,也是想方设法将她每月侍奉人的日子都买下了。

有时候还会大价钱请她去陪宴,让她在教坊司身价越发高,甚至有了选客权,后面知晓她和时守鹤道不同,依旧待她如一。

瞧进来的独宜,崔静被儿子气得糟乱的心顿抚平大半截。

抱回来没看清脸,本以为是个下九流的狐狸胚子撞上这小子发春|情,眼下定睛一瞧,哟,居然是个带着大家闺秀气质的姑娘。




独宜穿着浅青褙子,随意挽着个小髻,簪着支荷叶簪,耳边垂着两缕青丝拂面,纤弱如株青莲,清净高洁,五官玉琢精致高雅。

她垂眸屈膝,透着股子楚楚可怜,嗓音低低地,“见过太太。”又微转过方向,对着时守鹤行礼,言语多出两分感激,“见过大公子,多谢大公子救我于危难。”

时守鹤懒洋洋坐起,独宜有多娇艳动人他比谁都领教过,眼下就是太瘦了,怕是路上饿的太狠,好好喂喂肉就回来了。

他软骨头似地斜靠,切了声,说着符合他如今德行的话,“嘴上谢谢谁不会,高低磕几个头才有心意不是?”

独宜努力保持脸上柔和笑意,衣袖中的手指不露痕迹捏紧。

不久前跪求这人的卑微模样涌上脑海。

她活想给自个两巴掌。

独宜心中深吸口气,嘴角噙着笑意,走上前提起裙摆,作势屈膝,“公子在上——”

时守鹤捏着手里的葡萄正欲砸到独宜膝头制止,崔静却是更快的拉住独宜,制止她下跪的举动。

崔静微微一笑,拔下发髻上的海棠花簪落到独宜发髻上,顿时觉得她明艳了些。

“这人嘴没个正形状,日后你就知晓了,守鹤说你是京城人士,你好好给我说说呢,你瞧着落落大方,可不是寻常大户能养出来的,莫不是簪缨世族家的?”

时守鹤玩着手中葡萄,目光在独宜身上细细注视。

独宜自感受到那份审视,眸子骤然泛红,鼻子顿酸,做出她前世在时守鹤面前决计不会出现的弱态,语气满是苦楚。

“我姐姐是京城吏部侍郎小孙女的笔墨丫鬟,我也跟着伺候,那日姑娘出游,不慎遗落了朱钗,我去寻,就被拍花子了......”

崔静顿起怜悯,听着心里难受,抓着独宜的手哎哟哟地心疼,又想起什么,就问:“我怎么记得你嘴里的这位大小姐,时常打骂苛责下人,稍微不顺心还有打死的时候,若真的如你所言,理应派人寻你不是?”

“太太。”独宜吸了吸鼻子,任凭崔静给她摸泪珠儿,声音小小的,“下人不言主子,这是规矩,太太家救下了我,太太怜悯我,我愿意跟着太太左右。”

独宜泪珠儿啪嗒啪嗒罗,反攥崔静袖口,微微咬唇,啜泣声慢慢起来,“我无依无靠,说的好听算是伺候姑娘主子的笔墨丫头,可丢到外头,便是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不怕不哭,咱家可从未把家里人轰出去过的。”崔静听得心中泛酸,怎么俏丽的姑娘居然说丢就丢,简直是瞎子。

崔静目光在儿子脸上扫过,看向泪花花的独宜,问出最后的好奇,“对了,以前守鹤也去过京城,你们莫不是见过?”

“我怎么可能见过公子。”

“娘你胡说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时守鹤斜眼看投来玩味目光的崔静,浑身不舒坦,大着声气愤愤极了,“都说了,我就是看不惯那姓赵的,见什么见,她一深宅大院小小丫鬟,我一阔少爷,八竿子打不着!”

他起身,深觉此地不是久留处,清了清嗓,“我听管事妈妈说,后院还有个浆洗的缺,就让她去吧。”

“胡闹。”崔静瞪眸,抓着葡萄砸时守鹤,心疼的握住独宜双手,这手虽然有些小伤口,可也瞧得出是金贵长大的。

大户人家近身伺候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都贵气呢。

“得,您看着办,我约了人喝酒,走了。”扔下这句话,时守鹤背着手大步朝外。

下了台阶,时守鹤适才玩笑样荡然全无。

他记忆中的独宜,不会哭鼻子,不会卑躬屈膝,更不会动不动就给人下跪。

原来,真是只有他回来了。

也罢,暂时安置在母亲身边最好。

先让独宜觉得自己不会害她,再哄她把要的东西给出来。

哄独宜,他还是驾轻就熟的。

“公子。”

身后独宜声音响起。

时守鹤回身看款步而来的人,挑挑眉。

有事?

独宜双手抬起,笑着说:“公子的折扇,太太说您忘拿了。”

接过折扇,见独宜那双水灵灵的眸还望着他,时守鹤歪头,耳畔传来崔静的招呼。

“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名字都是主子定夺,既是你带回家的人,你来给名字,好好给,仔细你皮。”

折扇在指尖轻旋,“就叫......”时守鹤轻点独宜鼻尖,略带调笑,询问似地开口,“穗穗如何?”

独宜立刻低头掩藏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不自在,微微躬身,侧身让出路,回他的话:“谢公子赐名,公子路上小心。”

穗穗,是她闺中小字。

时守和绝对是故意而为。

再度抬起头,时守鹤已不见踪迹。

崔静招手让独宜过来,越看是越喜欢独宜这幅温顺模样,“咱们家得守鹤时,是个大丰收,他院子长久伺候的丫鬟都是穗字打头的呢。”

还说给她使唤,怕是过些时日,就要耍嘴皮子把人弄回身边。

“你可会看账本?”崔静问。

独宜点点头,“大概能看懂些,太深奥的就不能了。”问这个做什么?

崔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笑逐颜开,“可算是老天怜悯我了,这小子他爹去京城办事,让他做账,我老觉得这人账面不对,你去瞧瞧?”

独宜的惊骇蔓延五官。

崔静这没心眼,让个才进门的人看家中账本,这办事风格挺独一无二的。

“去就是,我们时家,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崔静突然叉腰,装出两分凶狠,“你要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太太可就要罚你去浆洗了。”

独宜思索着问,“那要是公子一点错都没有呢。”

崔静笑出声,觉得独宜怪可爱的,“那说明你也一点错都没有,对不对?”

崔静的陪嫁田妈妈叫了声穗穗,让独宜跟她走。

虽不知崔静具体意图,独宜瞧着满桌账本,除开两三本是有翻过痕迹,其余都能落灰尘了,可想而知崔静这当家主母做的多不靠谱。

“你虽然身体抱恙,到底是要让太太瞧见公子花的钱值当。”田妈妈板着脸,主子和蔼过了头,就得她这个心腹做恶人了,“需要什么就叫一声,有人在外头。”

说完田妈妈走的飞快,生怕独宜委屈巴巴看她,显得她是个穷凶极恶之辈。

独宜望着账簿,人倒是不需要的,查账对她而言是必会的东西,原本她的身份不落难,就该议亲找夫君了。

当家主母会的,她自然都信手拈来。




崔静看回来的田妈妈,满脸笑意。

“咱家刺头第一次带姑娘回家,我瞧着这姑娘步态仪容大方得体,模样难得就罢了,周身还藏着股极难寻的书卷气,不愧是伺候笔墨的,刚刚我问是不是在京城见过,两个人那一模一样的否认,我看那指不定是认识的。”

时守鹤三年前跟着时固源去过次京城,呆了月余,回来倒是没提什么,只说京城不是好地方,人都没味道,寡淡得很。

崔静喝着茶,“一会儿她看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去把公子叫回来。”

田妈妈蹙眉诧异,觉得不妥,“这怕是难,公子出去闹腾,咱们老爷去了他都不给面子。”

崔静抖了抖衣袖,抓着瓜子磕,觉得田妈妈小瞧独宜,“穗穗能让守鹤大大方方从正门带回来,那就要有走正门回来的本事不是?”

时守鹤看着混账气人,涉及时家事,决计不会打一星火马虎眼。

家里的仆从进出皆从侧面亦或者小门,只有代替主子出去接人的丫鬟,才有机会过下正门。

今日,时守鹤那可是昂首阔步,抱着人进的正府门。

这处风俗,男子能抱着进府正门的,只有正妻。

时守鹤肯定记在骨子的。

崔静越想越可乐,和田妈妈笑眯眯说:“也不知道老爷多久回来,我可得去给他去信说说这事,他怕是要乐得睡不着觉。”

田妈妈着实无奈。

***

独宜揉着脖子活络筋骨才发现已经入夜,边上已有人替她点了灯,她竟然没发现。

看的她眼睛疼,账本七七八八看的差不多了,独宜心中大概了然不少情况。

起身走出去,田妈妈已等着她,单刀直入传话给她,“太太说夜里有些冷,让你去给公子送件斗篷,顺便让公子早点回来。”

独宜有些懵。

“马车已预备好,快些去。”田妈妈沉着声气,“婆子我的话你都不听,是要太太来和你商量吗?”

独宜忙双手抱叠胸前做个礼,“妈妈息怒,我这就去找公子。”

边塞入夜天戳骨头的冷,风雪交杂眯人目,独宜下马车就忍不住肩头瑟缩,抱着斗篷朝着酒楼去。

酒楼门口,小厮招财见着家里马车来了,直接上前,对着独宜不耐烦,“公子不是叫人回去送话了,今夜不回去吗?”

独宜努力赔着笑脸,柔声说:“太太让我来给公子送夜里回去的御寒衣物的,既是太太嘱托,我自然要亲自送到公子跟前。”

“穗穗姐不知道我们公子脾气,他玩得正起劲,拿着太太名义去说他,你怕是哪里来的,就要回哪里去了。”

独宜是领教过招财这嘴,看着狗腿子,说话实在扎人心。

“既如此,劳烦招财小哥进去瞧瞧,公子若是有空能搭理我,我就进去。”独宜扭头对着车夫吩咐,“你先回去,晚些我和公子一道回来。”

马夫出门专门被叮嘱过独宜说什么照办,当即一抽马屁股消失夜色中。

招财翻白眼,抱着手哼哼,“这地方进门就要二两银子,你以为这样冷夜找冻,咱们公子就怜惜你了?”

独宜走到边上不起眼的屋檐,静静望着飞雪,做好冷风吹打算,“你是公子的人,我是太太的人,我们都是听吩咐做事的,你听你的吩咐拦人,我听我命令做事,各为其主,何必剑拔弩张。”

招财被呛了句好,气鼓鼓扭头进去。

边塞入夜静谧非常,独宜摸着怀里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皮毛,忍不住抱紧了些。

她又想起崔静说时守鹤以前去过京城。

这事,她没听前世插科打诨的时守鹤提过。

很有可能,崔静是觉得,她和时守鹤在京城见过有过交集,这才救她。

崔静能成为主母太太,肯定有两把刷子,所以,是在考验她。

把时守鹤带回去,当面说清账,这就是她入时家门的考题。

只是......

独宜被风吹得打了个小喷嚏,仰起头看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不停飞晃。

若能见着人,她大约有法子让时守鹤听话。

二两银子入门费是真要她命。

时守鹤,我真要冷死了,快点出来带我回去了。

***

暖和的屋内,杯酒言欢差不多的时守鹤,借着放水出门,顿时两个喷嚏而出,他摸着鼻子嘀咕,“一个想两个骂,我是得罪谁了?”

看招财半个身子朝外看,他啧了声,“不怕滚下去?百鬼夜行了,看得怎么欢?”

招财回头看时守鹤,咽着喉指着屋檐下半张脸,弱弱地说:“太太让穗穗来叫你回去,她狠得厉害,直接让马车走了,说要等公子,我以为她在底下站站就走,谁知......”任凭风雪扑面岿然不动!

时守鹤走到窗边朝外望了眼,瞧着小小一团的人,顿时皱眉。

真的是才被卖,傻得气人。

感觉主子气场不对,招财立刻说:“小的去叫穗穗姐进来。”

时守鹤已扭头朝着楼下走。

酒楼外屋檐下的独宜,已经彻底做好站到天明,和出来的时守鹤一起回去的打算。

耳边传来声响,独宜左右四顾,见熟悉人影走了出来,她叫了声公子,要上前,却发觉时守鹤脸色有些沉。

她立刻警戒不再上前,紧盯时守鹤阴沉沉的脸,想从他神情判断他为何不悦。

行酒令输了?摇骰子输了?投壶输了?

都输了,这人也不会怎么大反应。

走上前的时守鹤冷声问独宜,“谁教你这样逼人的?”。

独宜眉眼轻弯,望着他,坦白极了,“奴婢没钱,进不去。”

“你让马车走那阔气去哪里了?”时守鹤看她发上都是点点白雪,不知冻了多久,倘若是前世的独宜,早就杀进去嘴里吐刀子扎他心窝子了。

独宜受了这句说,面上越发恭敬,“公子既出来了,想必事情办完了,太太说老爷出去久了,他想念得很,想公子您多陪陪她,只是怕你嫌她老了,不能陪您吃酒投壶呢。”

时守鹤最喜欢崔静,与其告诉他崔静让他回家睡觉,不如说想这顽皮儿子有用。

“我哪里嫌我娘了?”时守鹤切齿,“少败坏我在我娘心中的好儿子样。”

“那咱们就快回去,别让太太久等。”独宜边说,边抖了抖怀里斗篷,给他披在肩头,“太太亲自做的呢,既然老爷不在,公子就应该多陪陪太太。”

时守鹤长得高,下意识微微躬身,方便独宜给他顺肩头,嘴里还是乌烟瘴气,“我是买了个丫鬟还是买了个娘?说教我头上来了?”




独宜只笑不言,给他系好带子,满意地点点头,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眸子微凝。

这是时守鹤不喜的酒,看来今日他在这里不是寻欢作乐,是真的在谈事。

“发什么愣?”时守鹤看她神情不对,弯腰和她平视,“想什么呢?”他是真没想到崔静会让独宜来寻她,还被招财拦截在门口做雪人。

独宜黑白分明的眸倒映出时守鹤那张俊脸,含笑说:“觉得公子长得好,一时之间看愣了。”

这话给时守鹤整得一个懵。

独宜轻笑出声,“想到什么说什么,公子别见笑。”觉得脖领没归整好,独宜再度抬手拨弄,劝他起来,“太太让您回去,总归是有事的,公子给我甩了脸色,对着太太就没脾气些。”

时守鹤要呛回去,瞥见她指尖的皲裂,目光浮动,鼻尖丢出一声轻哼。

边上的招财张大了嘴,就差眼珠子落地。

这姐姐何许人,又能近公子身,还能让公子的嘴闭上!

一声马叫打破安静。

独宜扭头,看被酒楼小厮牵着的两匹马,眨眨眼,回眸看时守鹤。

马车,马有了,车呢?

愣神中,时守鹤已翻身上马,边上招财咳嗽声,“穗穗姐同我一起——”

“过来。”时守鹤打断招财的好心,握着马鞭低头看走过来的独宜,“坐前面还是后面?”

独宜脱口而出:“后面。”前面对着吹,会很冷。

时守鹤显然不满意这句嫌弃话,拽着人落到怀中坐好,“走了!”他掀开斗篷将独宜笼入,压低声音,“不信我的马术,也对我娘手艺自信点。”

夜间无人,马儿奔跑更加肆意。

独宜被他拢在怀中,斗篷将她包裹,冷风拂面意外地不再刺骨,她仰起头,发现暗夜星星点点。

塞外繁星不是京城可见,恍惚间,她想起了前世时守鹤知晓她遭遇说的话。

——“我要知道你边塞,高低把你买回去,当牛作马伺候我,我就喜欢看你咬牙切齿还要恭恭敬敬对我的模样。”

缰绳一拉,时守鹤翻身下马,朝她伸手,见独宜还未回魂,干脆钩过她的腰,将她横抱落地。

“走了。”时守鹤握着她手腕,见她不动,“不嫌冷?”

独宜望着府门,略带苦笑,低声说:“我是下人,不能走正府门。”

“谁说的?”时守鹤不由分说攥着她朝前走,“谁说的你就一巴掌上去,我给你担着。”

**

崔静听着田妈妈说人真给请回来,眼睛都笑成缝,看入内的时守鹤忍不住调侃,“哟,我们家大公子舍得回来了?让我瞧瞧月亮是不是掉下来了。”

值夜的丫鬟给时守鹤递手炉,见时守鹤撇头微扬下巴,示意她现在不要,一会要,忙不迭塞到独宜手中。

余光看独宜摸着手炉,时守鹤才对着崔静抱怨,“母亲,我是真有事。”时守鹤坐都不想坐,那头还等着他的,“您叫我回来最好有事。”

崔静哼了一声,“我再问你一次,你的账目真的没错?”

时守鹤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本还存在两份耐心,也在此刻告罄,“您又看不懂,操心这些做什么?”

“是,我是看得云里雾里。”崔静看独宜,“我让穗穗帮我看了看。”

时守鹤脑瓜子嗡嗡响。

他就离开独宜一小会,独宜就让他娘双手奉上家里账本随她看了?

独宜捧着手炉走上前,平缓地说:“账本没什么错处,都是家里的银子,公子想来不会乱来。”再则时家也没缺过这人的银钱,“只是,公子这一月来,筹集了不少现银,大概有三百万两。”

崔静就觉得账本哪里不对,偏偏她就是看不出来,“你这小子是不是动手脚了。”三百万可不是小数目了!是要动家底了!

时守鹤看了眼独宜,又看崔静,深吸口气,“您忘了,父亲走时说,塞外的牛羊若是价格合适,就多买点,我觉得,倒不如那买块地,直接让这些人来养,咱们给点住处和工钱,牛羊都有了,养这些还是手熟的来。”

崔静眨眨眼,似被说服。

捧着手炉的独宜才不信。

三百万银子买地皮牛羊,那是镶了宝石黄金的地和羊吗?

时守鹤钱多可不傻。

“母亲问完了,我可就走。”时守鹤对着崔静合手一白,气独宜胳膊腿朝外拐,“不去好好窝着养伤,还到处显能耐了,嘴里说我是你大恩人,转眼就这样背刺我,你对我真好。”

独宜笑眯眯,“哪里,公子大恩,穗穗没齿难忘。”

时守鹤气得哼哼,转身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独宜和崔静,颇为无奈地说:“我真有事,你们安宁些成不成?”

她指着独宜,有些幽怨,“你做事也得配得上我买你回来的身价。”

独宜被他逗笑。

看人离开,独宜看向走过来的崔静。

崔静握住她的手,把自个手腕的镯子推到她手腕上,“这就是你的奖赏,这几日你就不必来跟着我,我让田妈妈好好给你说说家里的事,你要用心记住。”

独宜欣然接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吃饭喝药终于进了暖和被窝。

独宜合眸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忽而张开眸子。

穗叶、崔静、田妈妈今日都有提一个本应该回家,却耽搁行程的人。

时老爷,时源固。

能让时守鹤在酒楼喝着讨厌的酒水,筹集三百万白银的人,只能是他亲爹。

对,厉王贪污军饷的数额,就是三百万。

睡意荡然无存。

时守鹤若是要投靠厉王,抱着钱去就可以。

难不成,时守鹤买的不是她,是她手里能够给厉王威胁的证据。

他前世给厉王卖命,是另有隐情?

**

休养了一日的独宜,此刻正在院子听田妈妈说时家生意分布,难得午后有些小太阳,大家伙都在忙着收拾。

田妈妈说累了,说起来闲话,“这头冬日长,每年十月就开始冷,雪要下到来年开春去了,到时候塞外田野绿油油美得很。”

穗叶却是从外跑了来,一路叫着独宜,“穗穗姐,公子叫你去过去!”

闹嚷嚷的嗓子,其他做事的仆从都是愣了下。




田妈妈无奈轻斥穗叶,“你这丫头何时才能懂规矩,不是公子老偏袒你,老爷早把你轰厨房烧火了。”又对着好奇打量地下热闹,“都听什么热闹,还不做事。”

独宜递茶给穗叶,“公子可说找我何事?”

穗叶边喝茶边摇头,“公子气冲冲回来的,气头上呢,你看你是过去呢,还是找个由头给我,我给你拒了。”

独宜垂眸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穗叶居然就能做主时守鹤的主了。

独宜起身,对着田妈妈底身行礼,“田妈妈,既是公子传我,您稍等我片刻。”

结果独宜半路就遇到了时守鹤,瞧着风尘仆仆。

“穗叶,没你事,自个玩去。”

时守鹤丢下这话,直接拉着独宜走到角落,虽有太阳,冷风依旧刮,时守鹤侧身挡在风口,目光有些复杂,还是问出了口,“你既是京城人,可认识什么京城的人吗?”

独宜明显觉得守鹤很焦急,甚至是藏都藏不住的急躁,柔声细语地回话,“奴婢是京城人士,自然也认识些在别府做奴仆的人,不知公子有什么要问的。”

时守鹤紧紧盯着独宜。

他安排在城外的人,今日拦下了厉王的人,却比前世足足快了十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变化。

本想让独宜先感受时家对她无害且能护住她平安,再哄她帮衬,倒是好,直接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现在要马上做出决断,是直接点破独宜身份软硬兼施让她给了,还是......

“公子是想问京城事?”独宜早有所料,摸出个荷包递过去,跟他说:“我同刑部给事中家少爷的车夫小哥有些交情,您安排人拿着东西去寻他,应该能帮上公子的。”

独宜经过深思熟虑后,都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时家成为厉王的爪牙。

时守鹤摸着荷包指腹摩了摩,就知道是独宜前世不离身的玉坠。

而且,独宜嘴中的这位给事中家里的大公子,乃是祝词青好友,车夫是祝词青跛脚的远房表弟。

独宜看着荷包,语气颇为诚恳,“我力微薄,也不知能否帮上公子,但求将此物用完归还。”

时守鹤眼神愈发冷,笑着文:“怎么,你情郎送给你的?”

“这是我爹爹送给我的,出生就带着的。”独宜答话。

前世不过气他给祝词青使手段,因此故意说这是二人定情信物,惹得时守鹤阴阳怪气她足足半个月。

时守鹤脸上写着你骗狗。

独宜眼里写着狗骗你。

独宜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太太说,公子是有举人身份的。”

时守鹤嗯了一声。

“本朝除开科举入仕,也有举荐入官场的,眼下是冬月,公子可以斟酌,是去赌一把会试,还是后者,士农工商,与其依附别的官,不若自己当官。”

这是独宜给时守鹤想的出路。

时家现在就是边塞独大,其他地方都是靠钱打出来的名头,反正都是打,为何不自己去京城打。

“会试大约来不及了,走举荐的路子最妥当。”独宜斟酌说,“抱钱砸路,对旁人难,对公子很简单。”

时守鹤注视她,“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插手主子的事——”

“那公子就当我在发疯。”独宜打断他,垂首低身行了一礼,“若无事,奴婢就告退了。”

她转身,背后响起冷漠声音。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好好养你一身伤才,别耽误干活才是对得起主子。”

随着话音落下,独宜肩头故意轻微一抖。

见此,时守鹤脑海顿时浮现独宜哭唧唧的惶恐模样,当即头大,吐了口气,缓声说:“我是说,先把你的伤养好了才最要紧。”

千万别哭,他烦得慌。

独宜唇角弯弯,继续迈步超前。

还收拾不了你。

**

直到独宜转过拐角彻底消失,时守鹤目光方收回,寸寸用力捏紧掌中荷包。

救父亲脱困刻不容缓,但此物入京无疑是帮独宜传递藏身处消息。

京城都是坏种,独宜还天真相信,偏偏他又不能眼睁睁看她送命。

这辈子拿着手必胜明牌都让独宜跟着祝词青跑了,他不如死了算了。

直到招财来寻叫了声公子,时守鹤才回魂离开。

先把父亲弄回来才是关键,祝词青要找独宜,也得来边塞,这里,时家就是土霸王。

和他抢人,保管让祝词青静悄悄消失。

拐角处本应消失不见的独宜再度出现,她并未走,藏在暗处静悄悄目送离开的时守鹤。

时守鹤重感情,同父母关系极好,所以他必会送此物入京,迟疑缘故,无非是担忧暴露她的藏身处,引来祝词青。

好不容易留下来,她才不走。

回到崔静院子,独宜就见崔静正在找自个。

崔静本在午睡,听闻时守鹤闹着找独宜,生怕独宜被欺负了,“那混账可是欺负你了?”

独宜迎笑上前,任凭崔静抓着她打量,“谢太太记挂,公子不过是想询问我些京城的事。”

崔静这才放心,“问你什么了,可是家里真有事?”

独宜忙不迭安抚,“大夫说我的伤大好,到底身子虚弱,让我每日多动动,适才公子问了话,我就遛了圈,不承想比原先府宅还大,一时迷路。”

“咱们家这宅子,住了五代人了,每代都在扩建,我有时打马虎眼都认好路。”崔静转而轻叹,“也就从守鹤他父亲起,开始一脉单传起来,倒显得寂寥了。”

边上盯着下人做事的田妈妈顿插嘴,打趣起来,“日后咱们公子成亲,多多生几个,家里可不热闹,到时候太太还要躲清净呢。”

崔静怜惜地握住独宜的手,对着田妈妈说:“时家倘若是要传宗接代的,咱们主仆早被送出门了。”

独宜适时接话,半真心半讨巧,“都说太太和老爷举案齐眉,外面可羡慕了。”时守鹤最羡慕,以前说着爹娘恩爱日常,那嘴能半个时辰不合上,还次次不带重复。

“得了守鹤那不省心的,你瞧瞧,我这白发突突突地冒出来。”崔静摇摇头,拉着独宜跟着她走。




时家夫妇的主院,是个小三进的独立院子,独宜乖巧跟着崔静入了后院卧房,而后她被崔静摁住肩头落座,有些不明所以。

崔静是个想一出来一出的欢喜德行,时守鹤便是有样学样。

“你会得多,这些都帮我处置了吧。”崔静声音响起,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与你有缘,你必是神佛派来帮衬我的。”

独宜才惊觉桌案摆着三本东西,似乎是账簿,忙要起身推拒。

再让时守鹤晓得她看时家账本,怕是真的要防范她了。

再则数字庞大看得她脑瓜疼。

崔静却摁住她肩头,“穗穗,以后你对外,就说是我跟前的走动的人,家里谁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便是公子戏弄你,我也替你教训。”

独宜觉得不成,“太太,我也只会些皮毛,时家营生——”

崔静不听她推脱,“都是些家里账本,还有几处庄子的内务,我说你能查只管翻。”

崔静放在独宜肩头的手握成空拳,巴结似的锤了锤,“我看着这些就可劲想枕头,你替我看,关着门,你知我知。”

话说到此,再推拒就有可能得罪崔静,独宜只得认命拿过起账本,对上看崔静殷切的眼神,无奈的摇摇头。

独宜突然时守鹤还是挺靠谱的,至少事关银子总是亲力亲为的。

不过,家仆分三六九等,熬到主子贴身带着,那可不是轻而易举,她这就成了?

崔静打着哈欠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独宜拨算盘,脑袋一耷拉,瞌睡地枕着手臂,迷迷糊糊问,“你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独宜神情镇定,拨着小算盘,“京城的大家婢女睁眼闭眼都是规矩,太太若有机会瞧瞧就知晓。”

崔静真就睡过去了。

她就是觉得这个姑娘,肯定和自个儿子有点猫腻。

**

很快独宜就知道这份贴身荣耀需要多大的付出,她须得每日看账本帮着处理中馈事,让崔静更躺平的享受富太太的生活。

时守鹤则雷打不动晨昏定省,和崔静说两句俏皮话就匆匆离开,二人虽都能打个照面,只是一晃半月有余,她倒也没和时守鹤说上话。

“穗穗,太太叫你呢。”田妈妈看站在厨房发愣的独宜,“让你装个糕点吃食慢吞吞做什么?”

独宜忙应付着田妈妈,将三两下将东西放在食盒提起朝外走,“我瞧都没公子爱吃的,正想问问呢。”

她陪着崔静听了一早上管事说的几处庄子的账目,着实脑子昏沉沉,过了午饭就请辞回房打盹。

才睡下一刻不到功夫,田妈妈催着她起身来厨房拿吃食。

“太太又不是整日围着公子转悠。”田妈妈步伐急促,催着独宜快些。

独宜跟着田妈妈出了院子,在府邸转过几处后,就发觉是未曾来过的地方。

她借着养病多动为借口,已将时家摸得七七八八,唯独这处总有人巡逻看守。

她言谈询问过,是时源固的书房重地。

独宜眸子紧缩。

时源固回来了?

答案来的很快,入了院内,独宜回眸看两个小厮,两个带刀侍卫守着的门,看管如此森严,想来存放此处的东西,就是时家命脉所在。

空气中有闹腾声音响起,独宜就看站在屋檐下的崔静手指放在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放轻脚步过去。

“老爷这是在哭?”田妈妈低声问。

崔静一副看戏架势,“想多了,听着他儿子趁他不在惹出的祸端,气得抹眼泪。”

田妈妈当即提议,“那老身陪着太太去问问老爷随行的人吧,总得晓得老爷到底怎么耽误这么久的。”

崔静觉得有道理,田妈妈转而看独宜,“你且在这里候着,一会儿里头安生了就把吃食送进去,再来给太太传话。”

独宜点头。

光明正大听墙角的机会可不常有。

独宜朝内扫了眼,时守鹤依旧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时源固拍桌正骂着混账。

正是这偷瞄的一眼,里头的时守鹤明锐察觉到了独宜的出现,坐起身瞬间,时源固碎他天灵感的话也顷刻落下。

“咱们时家财大招人惦记,这次在京城,我接了厉王那头的拜帖,以后咱们家,也算有个说得出去的靠山了。”

时守鹤脑子炸开,目带薄怒,拂袖将茶盏抽翻在地,“我拼命捞你出来,你倒是觉得囚你的人对你好?”

时固源被儿子下脸,气得再度拍桌,着实不喜儿子顶撞口气,“谁让你这样给老子说话的?还真是老虎不在家,你这猴子做霸王了?”

时守鹤余光扫了眼外头,如坐针毡,心道不如给他心口一刀算了!

这让独宜听去了,怕是顷刻觉得他将她买回来,就是要将他做投名状送给厉王!

亲爹,真是亲爹才能干出来的事。

时固源冷着声气,沉默半晌,说:“咱们时家从不沾染京城那头,只是这遭你也瞧着了,有钱只能让鬼推磨,可不能让权让路。”

时守鹤冷笑着说:“那父亲可知道厉王为何早不招揽咱们,偏偏这时候来?”

时固源也冷笑,“自是非要我们钱力不可的时候,几个钱罢了,舍财免灾。”

“免灾还是被捆在那头做挡箭牌、替死鬼谁又知道?”时守鹤板着脸冷冷地说。他非常不认可时固源这步棋,心思都在外头听墙角的人身上,“京城事咱们不掺和,祖父死前,咱们父子可是发过毒誓的。”

颜独宜你万万给我听全了,我爹是为保命暂时答允,我是坚决抵制的。

说到死去的时老太爷,时固源不知想到什么,面露厉色,“谁家儿子做成你这样的!”

“谁家爹做成你这样?”时守鹤不客气,着实气恼,伸手想要喝茶降火气,再看被自个打翻的茶盏,向外面吼,“都死了,没瞧着我要被渴死了?”

前世就是因为时固源落到厉王手中,时家才不得不为之所用,结果重来一局,时固源自个走进去了。

抠头,真的很抠头。

外头听吩咐的管事觉得要此刻进去,自个就是出气筒,扫了眼软趴趴的独宜,“进去吧。”

独宜被直接推了进去。

父子二人瞧着进来的独宜,都是愣了。




既来之则安之,独宜平静地走上前,低身行礼还未开口,时固源指着她,瞪眸看时守鹤,“这就是你得罪赵头都要弄回来人?还没你娘好看呢,你发什么巅?吃错什么药?”

时守鹤被父亲陡然一转的话头弄得莫名,再看父亲起身走到独宜跟前,捏紧椅子扶手,眸子都要瞪出来,“你做什么!”你别吓着独宜了。

独宜几乎呼吸屏住,同时固源四目相对,见她好奇打量自个,下意识侧眸朝着时守鹤投去个“你还愣着做什么”的委屈目光。

时守鹤起身,可别把才虎口脱险的人吓着了,“父亲,你做什么,你有娘了!”

“你给我坐下。”时固源沉声,背着手退后两步,和独宜拉开些距离,上下不停打量独宜,“少那副我见犹怜的德行撩|拨我儿子,他是个瞧着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你能不能在这宅子走,那是我说了算。”

“你买她花了多少银子。”时固源问儿子。

时守鹤才不关心这些,“她能值几个钱。”时固源沉声说:“在我扇你耳巴子之前,说人话。”

“记不清了。”时守鹤如实说,“钱袋子都丢出去了。”

时固源心中一估摸,“那就是二百两不止了。”素日时守和随身银子,不会少于这个数目,他转而看独宜,“可写卖|身契了?”

独宜摇头。

“家里买入个如此金贵的人,怎么不立下字据?”时固源招呼管事的拿纸笔进来。

时守鹤深觉不妥,阻止起来,“爹,这没必要吧,左右几两银子的事。”

让独宜写卖|身契,他做不出来。

“咱们家最贵的丫头也不过五两银子,还是死契才给的高价。”时固源落座,点点跟前,和端着笔墨的管事说,“把纸笔给我,我来写。”

独宜抢在时守鹤前面开口,“是应该的,左右是时家收留了我,既是主仆,一纸文书明辨最好,以后有什么,也能有个说法。”

时守鹤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有什么说法?以后丢了银子买了身契就跟着祝词青走人?

白眼狼的东西,除开你爹娘,这世上就我对你巴心巴肝。

时固源开始询问独宜。

“哪里人士,可有亲眷,友人有几,如何流落,不要含糊,说清楚。”

“母亲问过了。”时守鹤虽然记恨独宜适才话里的意思,还是不争气地帮她说话,“爹,我买回来的人,我能不知道底子?”

独宜的身份要真被时固源抽丝剥茧出来,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你才多大,知道世间什么险恶。”时固源不客气。

独宜垂眸乖巧极了,“老爷说得极对,今日问清楚了,以后秉公办事。”

“人家都不稀罕你的心疼,你还上赶着去。”时固源拍拍自个脸,目带嫌弃看时守鹤,“丢人哟。”

时固源的盘问比崔静老辣厉害得多,时守鹤自个都听得额头冒汗,生怕独宜被绕进去说漏嘴。

原来独宜并非是在教坊司为了自保厉害起来,而是本身就很能耐。

也对,当朝礼部尚书的独女,哪里会差呢,若非落难,他穷其一生都摸不到独宜一片衣角。

最后,独宜捏着时固源纸张逐字逐句细看,确定自己的说辞天衣无缝,且这个数额,也是随时可以抽身的。

不愧是买卖世家的做事风格。

“来吧,签字画押。”

独宜落款完毕,时固源回身将卖|身契折起,“没事了,先出去吧。”

独宜走出去,便见崔静不知在外站了多久。

崔静甚至时固源做事手段的强硬,拉起她的手挂着自个手腕,“走吧,这父子两个怕是还有要紧事要说,我也正巧有事要办,你陪我去。”

时固源瞧着儿子不悦的脸,突然笑了,“怎么,你还真喜欢这姑娘?”

时守鹤不言。

先被独宜听到时家倒台厉王,再逼着她写了卖|身契,他们全家在独宜心中,恐怕都是敌人了,没准更想祝词青了。

“多大个事,有了这身契她还能跑了,二百两银子买回来,以后在卖出在买进,这身价不就高了?只有你放她走的份,她自个是万万走不掉的。”

时固源看儿子闷闷不乐,仰头叹气,“孩子哟,你要知道,咱们只是有钱,权贵之间真要我们死,我们——”

“那若是我也去做官呢?”时守鹤陡然开口。

时固源眸光一缩。

**

议论完事,时守鹤回到自己院子,已是一个时辰后,入内就见丫头小厮跪了一地,崔静正在厅中闭目养神。

他目光下意识去看独宜,询问她发生何事。

独宜别过脸,表示别看我。

时守鹤:......

他颔首带笑,“母亲怎么来我院子了?可是下人冲|撞了?”

崔静揉着眼侧,“你这院子闹哄哄的,吵得我头疼。”

站在旁边的田妈妈开口,“公子这院子的人要好好管管了,进来丫鬟还在门口吃着瓜果,这两个近身跟着你的趴着您屋里睡觉,小厮在后面赌钱,穗叶更是厉害,跑出去玩了。”

“穗叶孩子心性,母亲最是明白的,至于这些......”时守鹤斟酌语气,“儿子会好好管教的。”

崔静突然起身,盯着时守鹤,“既如此,以后穗穗就留着你这里,她替我看着你和这些人。”

独宜当即呆住。

时守鹤更是僵硬在原地。

扔下这句话,崔静便带着田妈妈大步离开。

直到跪在旁边的丫鬟自个起身,嘟哝抱怨,怔住的独宜和时守鹤才缓缓回神,对视一眼,又立刻错开目光。

心中所想皆是一致。

二愣子德行,不是这人干的。

跪在最前面的两个丫鬟边起身,嘴里边抱怨嘀咕。

“定然是公子有做什么让太太生气的,便来打骂我们了。”

“对呀,公子怎么也不让招财回来说一声,害得咱们无辜挨罚。”

独宜很难得蹙眉。

时守鹤怎么做主子的,居然任凭下人蹬鼻子上脸说话了。

时守鹤比独宜心里还乱,他着实敲不准崔静的意思,贸然把人弄出去怕是让独宜以后在家里艰难,可待在他身边,八成又要给他搞事。

时守鹤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让崔静好生照拂独宜,在那头不说同在颜家时候大小姐待遇,至少也是富养着的,根本没想过让他跟在自个身边劳碌命。

更别说,刚刚才让这人误会自己是为了投奔厉王才将她买回来,还逼她写卖|身契。

难得再想,时守鹤对着外面叫了声汤嬷嬷。

“这是穗穗,你好好安排,不要怠慢。”时守鹤又看独宜,“这是我的奶妈妈,有什么事只管找她,她做不了主,你来找我。”

“公子,奴婢插句嘴,咱们院子如今一等丫鬟没空缺呢。”

说话的是最先自个起身的丫鬟穗枝,她丝毫不顾忌在场的时守鹤,敌视的目光在独宜身上盘桓。




紧跟着另一个一等丫鬟穗芽跟着附和,“穗枝说的对,近身跟着您的就四个,穗叶玩心重,公子早吩咐了万事随她开心,汤嬷嬷年岁来要咱们尊重些,就我和穗枝姐姐任劳任怨,难不成公子要无故换了我们?”

独宜含笑主动开口,“二位姐姐稍安,太太也没说要我近身伺候公子,只是让我替她瞧瞧公子院子,或许过几日就叫我回去了。”

意思很明了,我若是暂时留着这里,就不是你们院子的丫鬟,你们最好对我客气些。

汤嬷嬷这时候终于开口,“眼下茶水间还缺个看炉火点心的,公子不爱在家里玩,算是闲差了。”

时守鹤询问,“茶水间那头,我没记错是三等丫鬟。”

“回公子,现在还有两个丫鬟也在,不会忙着穗穗。”汤嬷嬷答话。

汤嬷嬷看着时守鹤长起来,真的是不想要穗穗,即便崔静也走了,也敢把人轰出去,甚至还专门问了茶水间做事的人数,怕是不愿意这人受累的。

察觉时守鹤对待穗穗不同,汤嬷嬷主动说:“老身旁边还有个屋子,不算大,倒也能住人,穗穗姑娘可暂时住下。”

时守鹤勉强点点头,扫了眼已经自个起来的下人们,不轻不重呵斥,“我不过忙些,你们到时惹得母亲不痛快了。”

听着这句话,下人们都低下了头。

“再有下次,我可要发火了。”扔下这句,时守鹤朝外去,“一会儿书房送些吃食来。”

人都散去,独宜跟着汤嬷嬷,就被穗枝叫住。

“只有一等丫鬟是一个人一间屋子呢,嬷嬷这是忘了家规了不是?”

汤嬷嬷丝毫不惧怕穗枝盛气凌人的做派,甚至目光还有些苛责,“穗穗是太太送来的,自是和普通下人不同,有什么好争的,她是三等丫鬟你是管事的大丫鬟。”

穗枝不服,府中都传遍了,说公子抱着个人牙子那头买来的俏丽女子回来,每日接着晨昏定省就为着眼巴巴去看一眼。

她抱着手不依不饶,非要为难独宜,“到底是在咱们院子做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然不能坏了规矩,嬷嬷,穗叶那头可以再住一个人,不若......”

独宜当即说了个好,“穗枝姐姐说得对,不能坏了规矩。”能和穗叶一个屋子,也是掌握时守鹤举动的捷径,“穗枝姐姐可还有要指教的地方?”

汤嬷嬷语塞,看着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一个咄咄逼人恨不得把人轰出去,一个看似温顺一字一句也不落下风。

穗枝挑眉叫外头浆洗的婆子,“给穗穗拿身茶水间伺候的衣裳去,这不知道还以为是咱们院子的姨娘呢。”

独宜笑出声,她那点火气被这声姨娘成功挑起。

她沦落风月场是时运不济,成为丫鬟是两相抉择,姨娘这种身份,于她而言简直是嘲讽到了极致。

“原来穗枝姐姐也就这点出息,亏得这院子还没有姨娘,倘若有了,您怕不是要气死了去?”独宜摸着自个脸颊,“姐姐是嫉妒我的模样?那以后你日日瞧着,岂不是——”

“贱人!”穗枝厉声打断独宜未出口的话,“一个茶水丫鬟敢这样同我说话!来人,压下去关着!”

独宜见真有丫鬟过来,冷了脸,“我是太太送来的,要打要罚也是公子去询问太太,你们怕是还不配过问我。”

穗枝惯是在院子耀武扬威习惯,哪里被如此说过,见周围人被吓住,她当即上前要自己动手。

独宜早就察觉她的动作微微退后半步,害怕地朝着汤嬷嬷背后躲。

这一下好了,汤嬷嬷被狠狠推了把,直接摔到了地上。

还未走入书房的时守鹤,听着小厮磕磕巴巴说什么独宜和穗枝闹起来,汤嬷嬷还摔了,当即脑子一大。

等着到案发地时,汤嬷嬷正坐在屋檐横座下,穗枝被穗芽与穗叶抓着,独宜只是静静地站正角落不吭声。

瞧着,就如同被霸凌欺负一般。

时守鹤脸色更沉了。

独宜自是注意到过来的时守鹤,适才她就发现,她和穗枝争执起来,就有个小厮放下扫帚瞧着。

这个小厮她也认得,是时守鹤身边专门负责各处打听消息的眼睛。

她今日真忍气吞声让这两个一等丫鬟欺辱,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遇欺负,退让只会让人变本加厉。

“都疯了?吃饱了撑坏了?”时守鹤冷了声,“围着穗穗做什么?没见过太太那头的人吗?喜欢看是吗?需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穗枝噌地回头,恶人先告状,“公子,她、她——”

“她什么?她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惹你了?”时守鹤越过穗枝走到独宜跟前,确定她浑身上下都无碍,才问:“谁把你堵在这里欺负的?”

穗芽急忙辩解帮衬,“公子,是她不服穗枝,出言不逊,穗枝本想拉着她去旁边说教,她却拉着汤嬷嬷,不信您问!”

回来的穗叶急额头冒汗,话都说不好,“公子不是的,肯定不是的,穗穗柔柔弱弱怎么会打人呢!嬷嬷你说话啊!”

她虽然是才回来的,即便不知内情,可也坚信独宜不会和她起龌龊。

“你知道什么!”穗枝呵斥穗叶,“整日就知道玩!”

独宜抬起眸,颇为委屈地望着时守鹤。

她一个字都未说,时守鹤觉得比骂得他狗血淋头都心乱。

“嬷嬷,你说话啊。”穗叶着急。

汤嬷嬷犹豫不决,终于开口说:“穗枝让穗穗换身衣裳,穗穗与她起了争执。”

独宜侧眸盯着汤嬷嬷。

果然一丘之貉,好一个扬长避短的说法,牛鬼蛇神的院子。

时守鹤比谁都知晓独宜人不犯我不犯人的性子,她惯是嫌事多的懒人,能闲情逸致地玩着,绝对不会和你正面碰撞。

所以这件事,错的肯定不是她。

时守鹤对着穗枝冷斥,“她不愿就不换,她爱干什么就做什么,适才太太的话听不见?她是太太的眼睛,来替太太看这院子,你们到时好,我给你们体面,你们非要自个难堪。”

得了这话做靠山,独宜眼眸覆着水润,带着哭声颤音,看围着她的人。

“各位既不愿我待着这里,我便是回去告诉太太,何故排挤我?嬷嬷为何不肯说,是她讥讽我姨娘穿着,还说我是贱人?”

穗叶立刻说,“穗穗你不知道,穗叶是汤嬷嬷亲戚家的闺女呢!”

独宜心中暗骂一声恶心,还是露出副恍然明白的目光,“难怪嬷嬷不肯说实话......”他又看时守鹤,“难怪适才公子说,嬷嬷不能做主,去找您,原来您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时守鹤看不得独宜红眼睛,指着穗枝,“她骂你是吧?”

独宜垂眸不言,算是指认。




时守鹤深吸口气,指着穗枝发火,“从此刻起,穗穗在我这里有一点不痛快,只要太太叫我过去言有所指我院子又不对,我都算你头上。”姨娘?谁家姨娘是大家闺秀的!

“今日本想着放过你们,倒好的很,不听我的话,去听一个下人的话,欺负太太送来的人,在场的月列全部减半,何时穗穗回太太那头说了咱们院子有规矩,何时再恢复原本月列。”

“她穿的是太太给的,你们是在说太太看衣服的眼光,是姨娘眼光?太太是姨娘,那我是什么?”

独宜就见下人都挨着跪下。

穗叶吓得肩头颤颤,看站着无动于衷的独宜,伸手拽她。

姐姐啊,公子生气了,快点一起跪下保平安。

独宜当做不明白。

时守鹤看汤嬷嬷,“嬷嬷,穗穗在我这头,若是再被人如同刚刚那般对待,我可是要找你的麻烦。”

时守鹤他还有要紧事要处置,“都给我跪一刻钟再起来!”他又重复适才的话,“给我送些糕点茶水来。”

汤嬷嬷点站着的独宜,“公子让你送糕点茶水去。”

独宜伸手将穗叶拉起来,“我找不到路,劳烦妹妹带我去。”

穗叶胆小,不敢起来,疯狂摆手,“公子要我们罚跪呢,我不去,不去!”

“想来公子知道,是你帮我带路,是不会怪罪的。”穗穗将她拉起来,“走吧。”

茶水间没什么吃食,更确切地说,都被下人抓来吃得差不多了。

独宜环顾,找了时守鹤爱喝的茶出来飞快煮着。

穗叶从旁边回来,手里端着两碟子精致糕点。

“公子一年到头难得在院子,所以都是穗枝做老大,听她的就有好处,久而久之就算对她有反骨的,被她带人教训了,都不吭声了。”

“汤嬷嬷说她也不改,说什么远方侄女,其实就是她哥哥的闺女,送到这里来,不就是觉得要是以后公子身边要通房了,她能近水楼台了!”

独宜挑出重点问:“你的意思是,公子院子的吃食用度都被穗枝分了?”

“可不是,就说这糕点,最好的都被她拿走,还有些被管事的嬷嬷们拿着锁起来,等着入夜打牌九吃呢。”

居然还敢聚众赌钱,时守鹤这院子出事就是早晚的。

独宜收拾好端着盘子出去,穗叶跟着她背后说:“你来了正好,去太太跟前好好告状。”

独宜觉得事情不简单,“太太难道不知道吗?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大约是觉得公子都觉得没什么,她也不好说什么。”

穗叶气鼓鼓,觉得独宜好脾气,愤愤然,“吃着主家的,还要偷主家的,不是公子好心肠,谁家要这样的丫鬟,比主子都神气。”

“好了,这些话咱们关起门私下说说就好了。”独宜目带狡黠,“没准你家公子,还就喜欢人家呢?”

“怎么可能!”穗叶两手放在心口使劲摇晃,“穗穗,咱们家公子其实就是爱玩了点,身边可干净了,我们老太爷死的时候,公子可是发誓说要找个大家闺秀,万万不会找什么出身不干净的人家回来。”

三言五语中就到了书院,穗叶不再上前,“公子此前吩咐了,没有他的传唤,院子的人都不许进去。”

独宜露出好奇,“是以前没有,突然要求的?”

“是呢,大概一个月前。”穗叶耸肩,忽而垂下脑袋。

独宜就看个带刀侍卫出来引路带她进去。

入屋内,独宜瞧着满书架的账本、书册,颇为有些意外。

“这些都是一些关门也不影响家里生意的店铺账本。”

时守鹤声音响起。

独宜目光又落到旁边书架上,上面放着的都是科举必读的书籍,以及文人雅士爱吟诵诗册。

“祖父送我的。”时守鹤说。

独宜点点头,一副我明白,我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

边上的招财简直瞪圆了眼。

公子怎么一副和独宜交代的乖巧模样。

独宜端着茶点上前,时守鹤端坐着审视她,“今日事以后不要再发生。”

招财偷笑,原来是要把太太送来的人单独责骂。

时守鹤声音淡淡地,“太太将你叫回去之前,你是要和她们共事的,今后再有让你委屈的,你只管来找我,一会儿我让招财将在外头能找到我的地方拟个单子给你,你都背下来。”

“这虽是我院子,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回来也是在老爷和太太那头晃悠小坐,那处也有我的屋子,但今后我会没事就回家,今日事必不会再发生。”

“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招财呼吸都屏住,公子怎么一副认错的德行!

独宜规矩站着旁边,问他:“公子是要放任院子一直如此?”

“你看着办。”时守鹤说着又补充一句,“别弄出人命就好。”

他事情多的厉害,府邸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于他而言真的不重要,只是今后独宜要待在他院子,便是不能再这般放任。

“穗叶是个好的,她若是顽皮——”

独宜接过话头,“我懂,穗叶的事,公子做主,我不置喙。”

时守鹤顿从独宜口气中察觉脖子一凉,“我的意思是,她若有惹你恼怒的地方,你就告诉她,她必然不会再犯。”

独宜点头,余光扫过时守鹤桌案的东西,借着给他斟茶走近两份。

果然,是厉王身边忠犬的请帖。

至于内容......

时守鹤正愁怎么让误会的独宜再度把他当好人,机会说来就来。

“我爹在京城被人吓得好,不慎做了膝头狗汪汪叫才保住命,这此一时彼一次,回了边塞就是我家说的算,约见了我父亲,说的要和我父亲聊聊借钱给京城官员。”

这说是借,不过就是个名头,告诉要的数额,他们时家日后就负责送过去,至于最后怎么到厉王手中,他们家目前还不配知晓。

“那应该还有别的人也去吧。”独宜伸手去看请帖,招财立刻脱口:“别碰!”

时守鹤最烦别人碰他的东西。

独宜手顿时一缩,以为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朝着时守鹤身边退了半步。

她以前遇到突发情况,只要时守鹤在场,她总是下意识朝他身边靠。

时守鹤伸手护着独宜,看了眼请帖,又看招财,“吼什么!”

他起身打量独宜,确定她就只是单纯被招财一嗓子给惊着了,切齿抬起手一巴掌落到招财脑袋上,“叫什么叫!”

招财抱着脑袋委屈极了。

他怕穗穗碰了时守鹤霉头,又怕时守鹤对独宜言语厉色打太太的脸,这才不管不顾来了一嗓子。

倒是好,好心换来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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