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协张禾的其他类型小说《陛下若欲亲政,当问过孤之九子。刘协张禾全文》,由网络作家“日更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建安二十五年冬,许都。寒风如刀,刮过宫阙的飞檐斗拱,发出凄厉呜咽,卷起地上枯黄碎叶,打着旋儿撞在紧闭的朱漆殿门上。这风,似乎也吹透了厚实的宫墙,直钻进山阳公刘协的寝殿里。殿内炭盆烧得通红,发出噼啪轻响,却驱不散那股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阴冷,更压不下弥漫在空旷殿宇中、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刘协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斜倚在铺了锦茵的胡床上。他瘦得厉害,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衬得颧骨愈发嶙峋突兀,眼窝深陷如两口枯井,唯有一双眸子,在昏黄烛光下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又迅速被长久的疲惫与沉寂覆盖。他微微佝偻着背,呼吸又浅又促,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细微的嘶鸣。那件代表着他过往至高无上身份的明黄龙袍,此刻被随意地搭在胡床一侧的紫檀木...
《陛下若欲亲政,当问过孤之九子。刘协张禾全文》精彩片段
建安二十五年冬,许都。
寒风如刀,刮过宫阙的飞檐斗拱,发出凄厉呜咽,卷起地上枯黄碎叶,打着旋儿撞在紧闭的朱漆殿门上。
这风,似乎也吹透了厚实的宫墙,直钻进山阳公刘协的寝殿里。
殿内炭盆烧得通红,发出噼啪轻响,却驱不散那股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阴冷,更压不下弥漫在空旷殿宇中、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
刘协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斜倚在铺了锦茵的胡床上。
他瘦得厉害,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衬得颧骨愈发嶙峋突兀,眼窝深陷如两口枯井,唯有一双眸子,在昏黄烛光下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又迅速被长久的疲惫与沉寂覆盖。
他微微佝偻着背,呼吸又浅又促,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细微的嘶鸣。
那件代表着他过往至高无上身份的明黄龙袍,此刻被随意地搭在胡床一侧的紫檀木衣架上,在昏暗烛光里,金线绣制的五爪团龙黯淡无光,仿佛也随着主人一起沉入了暮年。
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寒气与殿内暖浊的空气瞬间交汇。
内侍监张禾弓着腰,脚步轻得像猫,无声地趋近,在胡床前几步远处停下,头垂得极低:“公爷,药……煎好了。
皇后娘娘亲自看着火候,这就送来。”
声音压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仿佛怕惊扰了这位被岁月和命运双重碾磨的前朝天子。
刘协眼皮微抬,目光掠过张禾花白的鬓角,又投向殿外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庭院,没有应声。
殿内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微响和他自己浑浊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殿门再次被推开,冷风涌入。
伏皇后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只热气氤氲的青玉药盏。
她穿着素净的深青色宫装,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银钗,面容清减,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愁绪和深深的疲惫,但看向刘协的眼神,却始终蕴着一种磐石般的温柔与专注。
她走到胡床边,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伸手试了试药盏的温度,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递到刘协唇边。
“陛下……”她习惯性地唤出了旧称,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药温刚好,趁
热喝了吧。”
那一声“陛下”,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刘协麻木的心底深处,带来一阵尖锐却转瞬即逝的刺痛。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药盏,目光再次落在那件陈旧的龙袍上。
那抹黯淡的明黄,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力量,无声地召唤着他,将他拖回那个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又刻骨铭心的时刻——就在曹操咽气后的第三天。
* * *那天清晨的阳光,似乎格外慷慨,将许都宫阙的琉璃瓦映照得一片辉煌,连空气都带着一种久违的、轻盈的暖意。
曹操的灵柩早已移出宫禁,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也随着他的死亡一同消散了。
刘协独自一人,踏入了阔别多年的、属于天子的内寝殿。
殿内空旷,陈设依旧,却蒙着薄薄一层细尘,在斜射入殿的光柱里无声浮动,弥漫着一种被长久遗忘的孤寂气息。
阳光穿过高窗,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刘协一步一步踩在上面,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连带着那颗被压抑了二十余载的心,也抑制不住地剧烈搏动起来,仿佛要挣脱那无形的樊笼。
他走到殿中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悬挂着一件崭新的、用最上等云锦织就、以金线密密绣出九龙翔天图案的明黄龙袍。
袍服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泽,龙目以明珠点缀,威严凛然。
这是尚衣监在他被尊为“山阳公”前,按天子常服规制赶制出来的,却从未有机会真正披在他的身上。
刘协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那光滑冰凉的锦缎,触碰到盘绕其上的、凸起的金线龙纹。
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却在他指尖点燃了灼热的火焰,一路烧灼到心口。
二十多年了!
从懵懂孩童被董卓粗暴地架上御座,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到被李傕、郭汜当作争夺的筹码,在刀光血影里颠沛流离;再到被曹操“迎奉”至许都,名为天子,实为囚徒。
他见过董卓的骄横跋扈,经历过西凉军乱兵的刀锋擦颈,更在曹操那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野心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每一个日夜。
每一次试图触碰权力的边缘,换来的都是更深的禁锢和更刻骨的恐惧。
如今,那个压在他
头顶整整一代人的庞大阴影,那个能令整个朝堂噤若寒蝉、令四方诸侯俯首的枭雄,终于化作了邺城郊外高陵的一抔黄土!
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解脱感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刘协。
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仿佛长久束缚四肢的沉重镣铐骤然崩裂。
他猛地张开双臂,将那件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新龙袍紧紧拥入怀中,将脸深深埋进那冰凉光滑的锦缎里。
鼻尖萦绕着新织物的气息和淡淡的熏香,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这迟来的自由滋味吸进肺腑深处。
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起,几乎要破体而出。
亲政!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滚烫的字眼,像星辰般闪耀。
属于他刘协的时代,似乎真的要降临了!
他要一扫积弊,中兴汉室,让这满目疮痍的山河重现光武时的荣光!
巨大的激动让他浑身血液奔涌,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抱着龙袍,在原地急促地踱了几步,如同一个终于寻回失落珍宝的孩子。
他需要立刻穿上它,立刻!
仿佛只有这身象征权力的袍服加身,才能确证那压顶的泰山真的已经崩塌。
他急切地抖开龙袍,动作因为亢奋而显得有些笨拙。
就在他将龙袍翻转过来,准备披上肩头的一刹那,指尖在龙袍内侧、靠近衣带束腰的位置,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不是锦缎的柔滑,也不是金线的坚硬凸起,而是一种……纸张特有的、带着韧性的薄脆感。
刘协的动作骤然僵住。
那狂喜的浪潮瞬间退去,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白。
心跳如擂鼓,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他屏住呼吸,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宽大的衣带内侧缝隙。
指尖很快触碰到了那个异物——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异常整齐的纸条。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墨香和某种特殊香料(那是曹操书房里常年弥漫的、独一无二的冷冽气息)的味道,随着纸条的抽出,幽幽地钻入刘协的鼻腔。
这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气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手指不再抖动,将
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墨迹浓黑如夜,笔画刚硬如刀,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正是曹操那独一无二、锋芒毕露的手书:“陛下若欲亲政,当问过孤之九子。”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霹雳在刘协的颅顶炸开!
眼前的一切——辉煌的殿宇、崭新的龙袍、窗外明媚的阳光——瞬间扭曲、模糊、褪色,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吞噬。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殿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手中的龙袍滑落在地,那璀璨的明黄瞬间沾染了尘埃。
纸条却像烙铁一样死死攥在他汗湿冰冷的手心。
曹操!
那个已经躺进棺材里的人!
他冰冷的意志,竟能穿透厚重的棺椁,跨越生死的界限,在这新生的希望时刻,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九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宇、曹林、曹衮、曹峻、曹矩……曹操那九个或勇武、或阴鸷、或文采风流、或深藏不露的儿子们!
他临终前,在病榻上召见他们,刘协也曾隔着屏风远远望过一眼。
彼时,曹操似乎已油尽灯枯,喘息艰难,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只是用枯槁的手指,一一划过跪在榻前的儿子们的头顶,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托付江山的沉重。
而他的儿子们,个个垂首肃立,面色悲戚凝重。
然而,就在曹操手指最终无力垂落、阖上双眼的刹那,刘协分明看到,离他最近的曹丕,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酷肖其父、却更显阴沉的脸庞上,悲戚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攫取一切的灼热与冷酷,那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飞快地在刘协脸上刮过,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猫戏老鼠般的嘲弄。
紧接着,曹彰、曹植……其余诸子,目光亦纷纷抬起,或锐利如鹰,或沉静如渊,或闪动着野心的火焰,无一例外,都冷冷地聚焦在屏风后那个身着天子衮服、却形同虚设的身影上。
那九道目光,冰冷、粘稠、带着赤裸裸的权力欲望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九条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刘协的脖颈,勒得他几乎窒息。
那一刻的寒意,比此刻殿外的隆冬朔风,更刺骨百
倍!
<原来……那不是结束!
那冰冷目光的交织,正是曹操这最后一道“旨意”的无声宣告!
一个早已布置好的、由他九个儿子共同看守的囚笼!
他刘协,从未真正挣脱过那只铁腕的掌控,哪怕那只手的主人已经化作了枯骨!
亲政?
中兴?
多么可笑而不自量力的幻梦!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翻腾的血气硬生生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巨大的绝望如同沉重的磨盘,将他残存的那点可怜的希冀和力气,彻底碾得粉碎。
* * *“……陛下?”
伏皇后带着担忧的轻柔呼唤,将刘协从冰冷刺骨的回忆深渊里猛地拽回。
他浑身剧烈一颤,如同刚从冰水中捞起,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视线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伏皇后端着药盏、写满焦虑的清瘦面庞,以及药盏上方袅袅升起的、带着浓重苦涩气息的白雾。
他下意识地低头,摊开那只一直紧握成拳、藏在貂裘下的左手。
掌心已被汗水浸透,那张薄薄的纸条,被他攥得皱成一团,边缘甚至被指甲掐出了破口。
纸条上那九个字——“陛下若欲亲政,当问过孤之九子”——如同九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眼前疯狂扭动、狞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神经。
问过九子?
如何问?
用什么问?
是用他这具早已被恐惧和药石掏空的残躯?
还是用这山阳公府中,寥寥无几、连自身都难保的老弱仆役?
抑或是用那早已被曹氏爪牙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的所谓“山阳国”?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边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仿佛看到窗外沉沉夜色中,那九双眼睛正透过窗棂缝隙,冷冷地、讥诮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无处不在!
他们一直在!
曹操死了,但他的阴影,以另一种更强大、更年轻、更无所顾忌的方式,笼罩着他,直至将他彻底吞噬!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刘协喉咙深处挤出。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是颤抖,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一把抓起伏皇后手中的青玉药盏!
“陛下!”
伏皇后失声惊呼,药盏滚烫,她下意
识地想护住,却已来不及。
刘协看也未看那深褐色的药汁,右手两根手指死死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像丢弃世间最污秽、最致命的毒物一般,决绝地、狠狠地将它按进了滚烫的药汤之中!
滋——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响起。
浓稠滚烫的药液瞬间包裹了纸条。
那浓黑如夜的墨迹,那刚硬如刀的笔锋,在药汤的侵蚀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扭曲、晕染、分解!
字迹的边缘像投入水中的墨滴,丝丝缕缕地化开,黑色的墨痕在深褐色的药汤里迅速扩散,如同投入清水中的一滴浓墨,瞬间晕染开一片不祥的污浊。
那象征着他最后一丝挣扎的纸条,在滚烫的药力下迅速变软、发黄、边缘卷曲破碎,最终化为几片沉浮的、难以辨识的碎屑,彻底消融在那碗象征着他苟延残喘的苦药之中。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又在刘协眼中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残酷的仪式感,宣告着他亲手埋葬了自己最后一点徒劳的妄念。
刘协死死盯着药盏中那团迅速扩散、最终与药汤混为一体的污浊,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捏着纸条的手指颓然松开。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殆尽的炭火,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最后的警觉,射向寝殿紧闭的窗棂!
就在这一刻!
窗外那片被庭院宫灯映照得朦朦胧胧的夜色里,紧贴着窗纸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几道原本模糊不清的、如同树影摇曳般的深重黑影,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动树影!
它们轮廓清晰,线条刚硬,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属于人体的姿态!
一道、两道、三道……整整九道!
如同鬼魅,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九头凶兽!
它们悄无声息地贴在窗外,仿佛已经与那冰冷的窗纸融为一体,不知已窥伺了多久!
刘协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膛!
就是他们!
就是那九双眼睛的主人!
他们果然在!
一直就在!
在看着他可笑的狂喜,在看着他绝望的挣扎,在看着他亲手将最后一点反抗的痕迹,浸入这碗续命的苦药里!
就在刘协的目光穿透窗纸、与那九道黑影“对
视”的刹那,那九道紧贴窗棂的影子,极其诡异地,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预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抹去,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悄然平复,倏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只剩下庭院中几株枯树在寒风中摇摆的疏影,以及远处宫灯投下的、微微晃动的昏黄光晕。
方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九道黑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绝望恐惧中滋生的幻影。
但刘协知道,那不是幻影!
那是比刀锋更冰冷的警告,比枷锁更沉重的现实!
“嗬……嗬……”刘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而空洞的喘息,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青玉药盏脱手坠落。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寝殿里骤然炸响!
滚烫的药汁混合着瓷片碎渣,连同那张字条最后化成的污浊,四溅开来,泼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褐色、散发着浓重苦涩气味的狼藉污渍。
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刘协裸露的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伏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煞白,惊呼一声:“陛下!”
她顾不得地上的狼藉和滚烫,慌忙扑上前,用衣袖徒劳地去擦拭刘协手背上被烫红的地方,又试图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动作慌乱而充满了恐惧,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
刘协却猛地挥开了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他像一截彻底失去支撑的朽木,颓然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回冰冷的胡床上。
身体撞击床板的闷响,让伏皇后心头又是一颤。
他不再看地上那片刺目的狼藉,也不再看窗外那空无一物的夜色。
他的目光,失焦地、空洞地投向了殿宇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角落,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沉入那无边的虚无之中。
胸腔里翻江倒海,那股压抑了许久的腥甜再也无法遏制。
“噗——”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血点溅落在身前华贵的貂裘上,也溅落在伏皇后素净的宫装裙裾上,迅速晕染开一片片刺目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暗红。
“陛下!!”
伏皇后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凄厉而绝望,带着撕
心裂肺的惊恐,“快传太医!
传太医啊!!”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颤抖的手去擦拭刘协唇边的血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张禾连滚爬爬地冲向殿门,嘶哑着嗓子朝外狂喊:“太医!
快传太医!
公爷……公爷不好了!”
守在殿外的几个老迈内侍也惊慌失措地涌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血和面如金纸的刘协,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在这片因帝王吐血而引发的、充满了恐惧和慌乱的喧嚣之中,刘协本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任由伏皇后慌乱地擦拭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那繁复的藻井彩绘,那些象征着祥瑞的飞天神女、盘绕的螭龙,在摇曳的烛光下扭曲变形,如同嘲弄的鬼脸。
剧烈的咳嗽牵扯着五脏六腑,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攒刺,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绞痛。
但他心中那曾熊熊燃烧、又被彻底浇灭的火焰,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藻井上移开,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糊着厚厚高丽纸的窗棂。
窗纸上,只有庭院里那几株枯树被风吹动的、光秃秃的枝桠投影,在昏黄的宫灯光晕下,如同鬼爪般摇曳不定。
九道黑影……消失了。
或者说,他们从未离开,只是潜入了更深的黑暗,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曹操的意志,早已融入了他九个儿子的骨血之中,化作了这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的囚笼。
他刘协,终究只是一只被豢养在金丝笼中的、供人观赏的雀鸟,连挣扎的资格都早已被剥夺干净。
“嗬……”又是一声带着血沫的、微弱的气息从喉间溢出。
刘协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是对伏皇后徒劳的呼唤?
是对这无可更改的命运?
还是对那个曾怀抱中兴幻梦的、愚蠢的自己?
一股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疲惫和寒意,如同无边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消失。
视线开始模糊、旋转,殿内惊慌的人影、伏皇后哭泣的脸庞、地上刺目的血污和药渍……
都渐渐褪色、扭曲,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唯有窗外那枯枝在风中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无数亡魂在黑暗中齐声哀嚎,又像是那九双眼睛的主人,在无声地冷笑。
* * *意识在冰冷粘稠的深渊里沉沉浮浮,不知过了多久。
剧烈的咳嗽和脏腑的绞痛似乎暂时平息了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仿佛整个人都被浸在万载玄冰之中。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着喉咙和气管。
刘协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寝殿内不知何时已点起了更多的烛火,将殿宇照得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盘踞在角落里的阴冷。
伏皇后红肿着眼睛,守在他的胡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被泪水浸透又干涸的丝帕。
几名须发皆白、穿着青色官袍的太医正围在稍远处低声商议,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殿内弥漫着比之前更浓重数倍的药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属于濒死之人的衰败气息。
他看到伏皇后焦急地望向太医,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问:“如何?”
为首的太医,是曾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御医令,他缓缓摇了摇头,动作沉重无比,对着伏皇后深深一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摇头的动作,那无声的唇语,像两柄冰冷的重锤,狠狠砸在刘协的心上。
最后一丝侥幸的微光也熄灭了。
伏皇后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咬住了下唇才没有哭出声。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刘协,正对上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陛下……”她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刘协冰凉枯槁的手,那手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仿佛握着的是一块寒冰。
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刘协的手背上,滚烫,却无法温暖那彻骨的冰冷。
“陛下,您感觉如何?
太医……太医说……”她哽咽着,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刘协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如同秋风吹过枯叶。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放弃。
别说了。
朕……知道
了。
他不再看伏皇后绝望的脸庞,目光缓缓移开,失焦地投向寝殿空旷的穹顶。
视线开始飘忽、模糊,烛火的光晕在他眼中晕开成一片片朦胧的光斑。
就在这时,那片朦胧的光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浮现了出来。
最初是极其模糊的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摇曳不定。
渐渐地,轮廓变得清晰、凝实。
他看到了高祖刘邦!
那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的雄主,高踞于未央宫巍峨的帝座之上,冕旒垂珠,看不清面容,唯有一股开天辟地般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威严如狱,仿佛整个苍穹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那身影是如此巨大,几乎要撑破这寝殿的穹顶,带着煌煌天威,俯视着渺小的他。
刘协感到一阵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紧接着,是武帝刘彻!
他站在未央宫高台,背对着刘协,身披玄甲,手按腰间长剑的剑柄,目光如炬,穿透殿宇的阻隔,投向那广袤无垠的北方草原。
猎猎狂风吹动他猩红的披风,仿佛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呼啸声隐隐传来。
那是一个开疆拓土、勒石燕然的时代,一个属于征服者的背影,充满了无匹的霸气和骄傲。
然后,是光武皇帝刘秀!
他骑在神骏的白马之上,正从一片燃烧着战火与硝烟的废墟中策马奔出。
他的脸上带着征尘,铠甲上沾染着血迹,眼神却明亮而坚定,充满了百折不挠的坚韧和再造乾坤的沛然生机。
他身后,仿佛有无数追随者的呐喊,有昆阳大战的雷火,有重建社稷的曙光……一个接一个,大汉历代先帝的虚影,如同走马灯般在刘协模糊的视野中交替闪现。
有文景的宽仁,有昭宣的中兴,甚至……他看到了那个同样在权臣阴影下郁郁而终的汉质帝刘缵!
那个被跋扈将军梁冀毒杀在玉堂前殿的幼小身影,脸上带着和他此刻一般无二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不甘!
这些身影,或高大如神祇,或威严如山岳,或坚毅如磐石,或悲戚如秋蝉。
他们环绕着他,俯视着他,目光各异——有失望的叹息,有冰冷的审视,有不解的疑惑,有沉重的惋惜……无数道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笼罩其中。
历代先帝的功业、荣光、挣扎与遗恨,如同浩瀚星河般沉重的历史,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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