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泛着淡红,像道未愈的伤口。
那是去年在碎叶川与突厥人厮杀时,被弯刀划开的痕迹,绿枝曾偷偷说,伤口深可见骨,足足养了三个月才见好转。
“合卺酒,共长醉。”
喜娘递来的玉杯里,两盏酒液在红烛下晃出细碎涟漪。
裴行俭的指尖覆上她的手背,虎口处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腕,带着经年握剑的凉硬。
酒液入喉的辛辣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让她想起三日前在西市看见的波斯商人,那些用香膏涂抹全身的异邦人,总让她觉得香气下藏着说不出的疏离。
更漏滴答,喜宴的喧哗渐渐退成背景。
当雕花拔步床的帷幔被丫鬟放下时,裴行俭正对着案头的兵书蹙眉,青铜剑斜靠在圈椅上,剑穗垂落的角度,恰好遮住他眉间那点朱砂痣。
“我在外间歇。”
他搁下狼毫,墨迹在《孙子兵法》的“虚实篇”上洇开个小团,“你……早些歇息。”
红烛泪砸在喜帕上,烫出焦黑的斑点。
绾绾望着他转身时,中衣下摆掠过的那道刀疤,忽然想起及笄那年,在后园看见的那只断翼燕——翅膀被顽童用剪刀剪去半片,却仍拼了命往檐角的窝里飞。
此刻的自己,是否也像那只伤燕,明知巢里早已没了可以栖息的暖枝,却不得不收拢被折的羽翼?
“裴郎。”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满室红妆,“那柄剑……剑?”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喉结轻轻滚动,“是家母让我带的。
她说……裴家的新妇,总得有些防身的物什。”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子声惊飞栖在檐角的寒鸦,也惊散了案头未合的兵书。
绾绾看见,在“兵贵神速”四字旁,不知何时多了道用朱砂画的、振翅的鹰,翅尖所指,正是龟兹城的方位。
帐中熏香渐浓,她解下鬓间的鎏金步摇,忽然触到发间藏着的、那片龟兹陶片。
残句上的梵文在烛影里明明灭灭,像极了裴行俭看她时,眼底偶尔闪过的、让她捉摸不透的光。
更漏三声,外间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
绾绾吹灭烛火,黑暗中,青铜剑的穗子在夜风里摇晃,发出细碎的响。
那声音混着远处的驼铃,恍惚间竟与慈恩寺的檐角铜铃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