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的一周里,囡囡变得异常安静。
曾经那个叽叽喳喳、总爱追着玩偶跑的小女孩,如今整日缩在病床上,眼神警惕地盯着病房门口,稍有风吹草动就浑身紧绷。
每当护士来换药,她就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手臂上的绷带随着颤抖轻轻晃动,那道被陆沉划伤的伤口,成了横亘在她幼小心灵上的一道疤。
还好有聂淮远在,他每天换着法的逗她开心,用橘子皮折成小动物,给她讲英国城堡里的童话故事,给她回忆她妈妈年轻时在英国的意气风发,甚至偷偷在护士站借来颜料,将单调的白墙涂成童话森林。
起初囡囡只是躲在我的怀抱中埋着头,渐渐的,她开始敢用指尖轻轻触碰那些可爱的图案,也在听到聂淮远讲故事时抿嘴偷笑。
“囡囡,尝尝聂叔叔新学的樱花布丁?”
某天清晨,聂淮远端着精致的小瓷碗走进病房,碗里粉白相间的布丁颤巍巍地摇晃着,还点缀着几颗新鲜草莓。
囡囡盯着布丁看了许久,终于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当软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突然“咯咯”笑出了声。
这清脆的笑声让整个病房都亮了起来。
从那天起,聂淮远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魔法小礼物”——会发芽的迷你盆栽、会变色的水温计,甚至用棉签和彩纸做的小企鹅。
他耐心地教囡囡折纸,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肉乎乎的小手,一步一步叠出会扇动翅膀的蝴蝶。
出院前一晚,囡囡突然扯了扯聂淮远的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聂叔叔,英国……真的有会飞的扫帚吗?”
聂淮远蹲下身,温柔地擦掉她嘴角的布丁残渣:“当然有,还有会说话的猫头鹰,等你去了,聂叔叔带你一一去找。”
囡囡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扑进聂淮远怀里,细声说:“那……那我要和聂叔叔一起去英国,我要当会魔法的小公主。
还有妈妈,妈妈也要一起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聂淮远泛红的眼眶和囡囡重新绽放的笑颜,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
当晚,陆沉又一次出现在病房的走道,他趴在玻璃上,痴痴地看着囡囡的睡颜,月光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影子又长又孤单。
我握着会说话的兔子玩偶走向他时,鞋底与瓷砖摩擦的细微声响惊动了他。
陆沉猛地转身,西装下摆扫过墙角的消防栓,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他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却在看清我手中的物品时,又黯淡成灰。
“还给你。”
我将兔子塞进他僵硬的掌心,玩偶肚子上的开关硌得他指节发白。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病房里头的玩偶,囡囡只把玩过两次就扔在一边,我知道它是陆沉趁我们不注意放在囡囡床头的。
陆沉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递来的文件堵住了话头。
离婚协议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我的签名清晰地落在末尾,墨迹已干。
“陆沉,协议我已经签好了字。”
我的声音像被冻住的溪流,“从今天起,我们再无瓜葛。”
他颤抖着接过纸张,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哭腔:“苏晚,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如果你爱我,你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的提出想结婚的要求,而不是在我恪己守礼的时候爬上我的床,用名分进陆氏分一杯羹。”
“可是你如果不爱我的话,为什么会生下囡囡呢?
用来要挟我吗?”
我仰头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翻涌,记忆却不受控地回到五年前的雨夜——我从牛津大学SAID商学院毕业,野心勃勃,想要陪着陆沉在陆氏大展雄风,为他赢来那些被私生子分走的股份。
我与他携手打下了一场接着一场的商战后,我们高兴地都喝醉了,那晚陆沉也只是将我轻轻安置在酒店客房,替我掖好被角时,指尖在我发间停留了许久,带着醉意的声音低哑又温柔:“苏晚,等解决完董事会那群老古董,取消我和苏雪儿的婚约,我就向你求婚。”
他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脸颊,却最终只是在我额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而后摇晃着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房间。
可第二天醒来时,我们浑身赤裸的相拥,我正想和他说我不介意时,他捏着一沓名为“苏氏集团商业机密泄露报告”的文件,狠狠甩在我脸上。
纸张边缘划过脸颊的刺痛,远不及他眼中的寒意:“苏晚,你可真够狠的,步步为营,你真让我恶心!”
我浑身发冷,颤抖着捡起散落的文件。
所谓的“机密”不过是几张伪造的废纸,照片上我与陌生男人交谈的画面,分明是经过恶意剪辑。
“陆沉,这是陷害!”
我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用力甩开,后脑重重磕在床头。
他冷笑一声,利落地套上衬衫,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当初陆家养你,就是看你能给我当垫脚石,没想到养出条白眼狼。”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瞥了眼屏幕,语气瞬间温柔:“雪儿,我马上来接你。”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记忆突然闪回醉酒时,他醉醺醺地说要带我去看极光,说要把陆氏最大的会议室改成我的私人办公室。
原来这些承诺,都敌不过一张伪造的照片。
此刻在医院走廊,陆沉的双手掐住我的肩膀,声音沙哑:“是不是有人在算计我们?”
我冷笑一声,用力挣脱他的桎梏:“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五年了,你从未相信过我,一直把我当成不择手段的小人。”
病房里囡囡的咳嗽声传来,我不再理会陆沉,快步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声响,还有他刻意压低的怒吼:“我不会离婚!
苏晚,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而我只是紧紧抱住女儿,在心底告诉自己,无论过去如何,未来的路,我都要带着囡囡远离这个让我们伤痕累累的男人。
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们明天将去英国。
聂淮远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学校、住所,甚至连囡囡喜欢的小熊玩偶都准备了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