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烫。
粉笔灰突然迷了眼睛。
揉眼的瞬间,我望见二十年前的初夏踮脚在黑板画画,蓝裙子校服短了一寸,后颈的伤疤还渗着血丝。
现在那道疤被高领毛衣遮着,却在她转身时从领口探出半截,像条沉睡的蚕。
“所以亲子鉴定书......”我的声音卡在拆迁队的电钻声里。
她突然抓住我握粉笔的手,在斑驳的琴谱旁画下休止符。
这个动作让我们的影子重叠在当年刻身高线的位置,隔着玻璃,我望见对面废墟上飘着半张志愿表复印件。
粉笔灰落在她睫毛上时,我想起初三那架生锈钢琴的血渍。
她的拇指按着我腕间月牙形旧疤,体温穿透毛衣灼烧皮肤。
当拆迁队的探照灯扫过教室,我突然看清琴谱涂鸦旁用铅笔写的“28-3”——被二十年的板擦抹得只剩残影。
“当年我在这里等过你。”
她指着第三排靠窗的课桌,桌面刻着歪扭的猫头鹰。
我摸到钱包里发脆的琴谱残片,边缘刚好与她口袋里那份拼成完整乐谱。
风掀开黑板右下角的旧报纸,露出我们毕业那年拍合照时的双面胶痕迹。
画牵手小人时,粉笔在黑板发出类似指甲抓挠的声响。
我描到第二个小人的眼睛时,她突然把额头抵在我肩胛骨,位置精准如当年那个暴雨天。
拆迁队的哨声刺破黄昏,震落讲台上某届学生遗落的铁皮铅笔盒。
最后一笔连上两人指尖时,整块黑板突然松动脱落。
在轰然坠地的粉尘里,我看见1998年的玻璃珠从裂缝滚出,2004年的水泥碎块从裤袋滑落,2014年的信纸残片在风中翻卷。
她蹲下去捡拾的动作与十五岁那年的身影重叠,马尾辫上的银丝在探照灯下变成蒲公英的绒毛。
当我们的手同时碰到那颗蒙尘的玻璃珠,拆迁队的照明灯突然故障。
在骤然的黑暗里,我听见她口袋里传来清脆的碰撞声——是生锈的钢琴键,是志愿表的碎纸,是二十三年所有未落地的雨滴,此刻终于坠成圆满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