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一点。
她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光照在张文怀里的布包上,露出半截靛蓝粗布,那是刘大福手下常穿的短打。
“走。”她把匕首别在腰间,又往袖中塞了个石灰包,“破庙后面有棵老槐树,树洞能藏人。”
赵小梅拽住她衣角:“我也去,”
“你留下看契纸。”苏蘅蹲下来,替她把散了的发辫重新扎好,“这屋里的每片纸,都比我的命金贵。”
月光爬上西墙时,苏蘅正猫在破庙后的老槐树上。
她能听见庙内传来酒坛碰撞的响,还有疤脸沙哑的声音:“吴典吏说,只要咱们咬死了没见过柒拾贰号契,等裴御史查完漕运走了,这事儿就翻篇儿,”
风吹动树叶子,漏下几点月光在苏蘅脸上。
她摸了摸袖中的石灰包,又往树杈里缩了缩。
庙门内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可她的注意力已经飘到了更远处,裴御史的官船该到州城了吧?
等他看过张文送去的底册,看过她藏在房梁暗格里的《大靖田契考》,看过这满屋子的谎言。。。
她勾了勾嘴角,把后背贴紧粗糙的树皮。
今夜的风里有槐花香,混着庙内飘来的酒气,倒像是某种预兆。
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轻颤,一片槐叶打着旋儿落在苏蘅发间。
庙内疤脸的话音裹着酒气飘上来:“等天一亮,把那半张破契塞灶膛里,再让老张头喝碗药汤,”她后槽牙猛地一咬,袖中石灰包被攥得发皱。
这些人要毁的不只是契纸,更是要把知情人老张头灭口。
“苏典吏?”张文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
他仰头望着树影里的青布身影,手背还沾着翻墙时蹭的泥。
苏蘅顺着树干滑下,落地时膝盖微微发疼,方才在树杈上蹲得太久,血脉都有些不畅。
她把石灰包塞进张文手里,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薄茧:“他们要灭口老张头,还要烧剩下的契纸。”
张文的喉结动了动,月光下能看见他眼底的血丝:“那咱们现在。。。。。。”
“回县衙。”苏蘅扯了扯被树刺勾破的衣袖,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得让王典史带人截在天亮前。”她摸出怀里的换契记录,纸角被体温焐得发软,这是今夜的筹码。
县衙后堂的烛火还亮着。
王典史正伏案批着漕运文书,听见门响抬头时,笔锋在“吴”字上拖出道墨痕。“苏典吏?”他扫过她沾着草屑的发顶,又瞥见张文怀里鼓鼓的布包,“可是有新动静?”
苏蘅把换契记录拍在案上,指腹点着“虫蛀销毁”那行字:“刘大福买通典吏换了契纸,现在他的手下要烧柒拾贰号旧契,还要毒杀老张头灭口。”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若等天亮,证据和人证都没了。”
王典史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捏得笔杆咔咔响。
他突然站起来,官靴踢得木凳向后滑出半尺:“调三班衙役,带铁锁和火折子。”他扯过挂在墙上的佩刀,刀鞘撞在案角发出闷响,“苏典吏,你带张文领前队,我随后就到。”
破庙的门在三更天被踹开时,疤脸正往酒坛里撒药粉。
他抬头的瞬间,月光裹着苏蘅的身影撞进来,她手里举着火折子,火光照得眉眼冷硬如刀。“都不许动!”张文的喝声跟着炸响,二十多个衙役举着水火棍从庙后绕出来,把破庙围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