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跑过仪门时,守门的老周正打盹,被她撞得差点摔了茶碗。“苏典吏这是。。。”
“裴御史在签押房?”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梢滴下的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
老周刚点头,她已经冲进了后院。
签押房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
苏蘅抬手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翻书声。
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那块裹着汗巾的石碑残片,刻着“盐丁户李记”的地方被她用指甲划出两道浅痕,这是只有她和裴砚能看懂的标记。
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砚站在门内,玄色官服换了青衫,发冠松松系着,腕间还沾着墨渍。
他抬眼看见苏蘅滴水的鞋尖,眉峰一挑:“河堤。。。”
“稳住了。”苏蘅把汗巾包塞进他手里,“但我在河堤底下,发现了更要紧的东西。”
裴砚的手指刚碰到汗巾,就顿住了。
他望着苏蘅沾着泥点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包裹,忽然伸手把她拉进屋里。
门帘落下的瞬间,外面的雨声被隔成了模糊的背景,只余两人交叠的呼吸,混着墨香,在暖阁里漫开。
签押房的炭盆烧得正旺,苏蘅被裴砚拽进门时,肩头的雨水滴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嗤响。
她盯着裴砚松开的手腕,对方青衫袖口沾着的墨渍还未干透,是方才批公文时留下的,这让她想起今早他在河堤上看水势的模样:玄色官服被雨打湿贴在后背,却仍举着算盘噼啪拨算沙袋用量,活像块浸了水的端砚,沉得能压住行云。
“说。”裴砚解开她裹着汗巾的手,指腹刚触到石碑残片的棱角,眉峰便紧紧拧成一道线。
残片上“盐丁户”三个字被河水泡得发乌,“李记”二字的刻痕里还嵌着河泥,混着苏蘅用指甲划出的浅痕,像两条细蛇缠在石纹里。
苏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梢的水珠子顺着脖颈滚进衣领,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张大力带人加固河堤时,挖到半块界碑。
碑身埋在淤泥里,刻着’大靖二十三年,盐丁户李记田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裴砚松开汗巾的手指,对方指节因常年握笔而微微变形,此刻正无意识地叩着桌案,”更要紧的是,这碑的位置,和李大娘拿来的伪契上画的田界,偏了整整半里。“
裴砚的叩桌声突然停了。
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层冰:“你是说,二十三年前的官方界碑,和三年前刘大福伪造的田契对不上?”
“对。”苏蘅从袖中摸出叠皱巴巴的纸页,正是前几日李大娘哭着送来的伪契抄本。
她展开纸页,指着末尾的画押处:“刘大福的契上盖着’清河县户房‘的印,但我查过二十三年的田籍,那年盐丁户因替官府晒盐免了田赋,田界本就该划在河堤外三里。
可这碑埋在河堤下,说明当年实际分界。。。。。。“
“被人改了。”裴砚接过话头,指尖重重压在“李记”二字上,“能改界碑的,要么是当年立碑的典吏,要么是能接触田籍档案的人。”他突然倾身凑近苏蘅,后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雨水味:“你今早说河堤底的泥沙松,沙袋得掺稻草。
现在告诉我,这碑在泥里埋了多久?“
苏蘅被他逼近的气势激得喉头发紧。
她想起方才在河边用指甲刮石碑的情景,表层的泥一抠就掉,底下的石质却泛着青黑,是被河水常年浸泡的颜色:“至少十年。”她舔了舔发涩的唇,“十年前清河县换过一任典史,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