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疏云陈桓贞的其他类型小说《和离后美男太多,不知该选哪个好沈疏云陈桓贞完结文》,由网络作家“不如相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人间好时节。沈疏云正是出生在这样好的时候,院里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蜂飞蝶舞,好不热闹。“大奶奶,酒菜已备齐了,我去前院请大爷过来吧。”今日正是沈疏云的生辰,恰逢陈桓贞休沐,夫妻俩说好了,中午要一起吃饭,为沈疏云庆生。“嗯,去吧,婆母那边的饭菜都送过去了吧?”丫鬟兰心笑着道:“大奶奶放心,都安排好了。”不多时,陈桓贞从前院过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茶白色长袍下摆因他走得太快飞扬起来,颀长的身姿浸没在浓稠的春光里,笑得比园中一树海棠还要明媚。沈疏云这时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的夫君大步走来,心中无限欢喜,她的桓贞哥哥生了这样好的容貌,与她青梅竹马,到现在夫妻五载,她仍旧没有看够他的风采。“阿云,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看看可...
《和离后美男太多,不知该选哪个好沈疏云陈桓贞完结文》精彩片段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人间好时节。
沈疏云正是出生在这样好的时候,院里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蜂飞蝶舞,好不热闹。
“大奶奶,酒菜已备齐了,我去前院请大爷过来吧。”
今日正是沈疏云的生辰,恰逢陈桓贞休沐,夫妻俩说好了,中午要一起吃饭,为沈疏云庆生。
“嗯,去吧,婆母那边的饭菜都送过去了吧?”
丫鬟兰心笑着道:“大奶奶放心,都安排好了。”
不多时,陈桓贞从前院过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茶白色长袍下摆因他走得太快飞扬起来,颀长的身姿浸没在浓稠的春光里,笑得比园中一树海棠还要明媚。
沈疏云这时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的夫君大步走来,心中无限欢喜,她的桓贞哥哥生了这样好的容貌,与她青梅竹马,到现在夫妻五载,她仍旧没有看够他的风采。
“阿云,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看看可喜欢?”
陈桓贞笑着从身后伸出手,缓缓张开,掌心落着一枚海棠花簪。
“呀,这不是我画的画吗?做得真好看。”
沈疏云一眼便瞧出这支簪子样式很像前些日子她画的一副海棠花,没想到陈桓贞这般有心,拿了那幅画请人打了一支海棠簪。
“你画的好,师傅才能做得好看,来,我给你插上。”
陈桓贞牵着沈疏云的手入了内室,对着镜子为沈疏云插上簪子,看看镜中人明丽姣妍的一张脸,由衷赞了一句:“阿云,你真好看。”
夫妻俩携手入了酒席,陈桓贞提起酒壶要给沈疏云斟酒,沈疏云却摆摆手:“罢了,我在喝着药呢,大夫说了,忌酒水。夫君自己喝吧。”
陈桓贞叹息了一声,摸了摸沈疏云的脸:“阿云,辛苦你了。”
沈疏云想起一早喝的苦药汤子,仍觉得舌根发苦,但她脸上还是漾着甜甜的笑:“没关系,只要咱们能有个孩子,我吃再多苦也是愿意的。”
他们这般相配,又是这般恩爱,若没有个孩子,岂不是遗憾。
沈疏云这样想着,虽也馋酒,却不肯坏了药效,只倒了茶陪陈桓贞一起喝。
许是因为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陈桓贞喝了两杯就没再喝了,陪着沈疏云吃完午饭,他面上有些为难,嗫嚅着道:“阿云,今日你生辰,原本说好陪你出去赏花的,只是同僚一早打发了人来请我,说是家中有喜,邀我过去喝一杯……”
沈疏云听了心中难免失落,却仍笑着安慰道:“夫君且去忙,你才入了翰林院不久,正是该与同僚好好结交一番,赏花,待下次就是了。”
京城浮云寺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期最美的时候,一年不过就那几天,等下回陈桓贞休沐,想来早已落花遍地。
来京城四年了,前几年陈桓贞忙着读书科考,中间夹了父亲的丧期,每次都没有看成浮云寺的海棠花,今年难得有时间,却不料仍旧没成行。
陈桓贞瞧出沈疏云眼眸中的遗憾,心里也不好受,抿着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带着歉意走了。
陈桓贞小时候学骑马时出了点意外,险些被马踩踏,后来虽学会了骑马,但是一直不大喜欢,出门习惯了坐马车。
陈家的青帏马车从朝云巷踢踢踏踏的慢行,一路往南,到了槐花巷一处宅院,他下车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溜溜达达走了,陈桓贞则拍了拍门。
“贞郎!贞郎!你来了!”
大门刚开,杨鸣莺拎着裙子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陈桓贞怀里,双手紧紧抱着陈桓贞的腰,声音黏糊糊的:“贞郎,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陈桓贞瞥了一眼一旁瞪着眼睛看的婆子,沉声道:“关上门,烧些热水来。”
吩咐完婆子,陈桓贞弯腰将杨鸣莺打横抱起,大步往后头的屋舍走去。
这栋宅子并不大,前后两进,自打杨鸣莺住进来后,陈桓贞让人赁了两个人,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着杨鸣莺。
那婆子应声去烧水,瞥见杨鸣莺被陈桓贞抱在怀里还不老实,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那声音,啧啧……
“狗男女……”
婆子暗暗低声骂了一句,面上却不敢表露,自去厨下烧水。
屋里的陈设自然比不得家里清雅,陈桓贞也不在这上头留意,他抱着杨鸣莺到了内室,急不可耐的去扯杨鸣莺身上的衣裳。
杨鸣莺任他撕扯,反正衣裳坏了,贞郎自然买了更好的给她。她任陈桓贞动作着,心里其实有些不懂,眼前郎君看着是芝兰玉树模样,男女之事上偏偏有些急色,毛毛躁躁的。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横在榻上,陈桓贞喘息着指了指……,杨鸣莺乖乖过去,低下头去。
自打到了翰林院任职,年轻的同僚们私下喝酒饮茶,难免会说到男女之事,个个面上看着都是清风朗月的君子,说起这事来一样的口无遮拦。
陈桓贞听在心里,每每开口想要沈疏云按他们说的那样去做,却又开不了口。
两人几岁便认识,十来岁生了情愫,夫妻五载,陈桓贞仍没办法对沈疏云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的阿云这样的冰清玉洁,那样的事情提出来,岂不是亵渎了她。
陈桓贞不敢跟沈疏云提,他心里又一直痒痒的,无意中瞧见杨鸣莺后,小姑娘一个媚眼便叫他失了魂,把她弄来养在外头,隔两日便要来“亵渎”一番。
杨鸣莺不过是个沽酒女,生得体格风骚,原就该做这样的事,男人不都是这样,只要阿云不知道,那他仍是阿云的贞哥哥。
一时云歇雨住,杨鸣莺不着寸缕的贴在陈桓贞的胸口,食指指腹轻轻揉着陈桓贞的喉结,声音比一开始的粘腻又多了几分娇怯:“贞郎,你陪我去看浮云寺的海棠花,好不好?”
陈桓贞的手抚过杨鸣莺的曲线,轻蹙着眉心:“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好瞧的。”
杨鸣莺撅着嘴,似是有些不高兴,旋即她眼珠子一转,趴到陈桓贞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说完咬着唇吃吃笑着,眼波流转,活色生香。
陈桓贞刚刚歇了的火被她一下子燃起来,声音喑哑:“当真?”
杨鸣莺勾住他的脖子:“自然是真的,贞郎不想试试吗?”
……
事毕后,陈桓贞想着不能言而无信,遂带着杨鸣莺去了浮云寺赏花。
他想着,京城这么多人,他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翰林,与他来往的也不过就那几家人,没有那么巧就能被遇上。
只是,日与风月亲,焉得素衣洁,总要留下些痕迹。
浮云寺的海棠花开得茂盛,一片片绯红花朵堆成云,沿路的青石板上,零落的花瓣早已被如织的游人踩成泥。
陈桓贞一边陪着杨鸣莺在人群里穿行,一边四下张望着,生怕遇见熟人。
他谨慎了好一会,遇见都是陌生的脸庞,才渐渐放松下来,与杨鸣莺说说笑笑一起赏花。
海棠花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便是藏经阁,因最近来赏花的人群太密,浮云寺已经关闭了藏经阁,不对外开放。
锦衣卫同知王平昶的夫人周茵这时正在藏经阁的二楼,她已有七个月身孕,又念着浮云寺的海棠花,王平昶与浮云寺的慧法方丈交好,借了藏经阁二楼让她隔空赏花。
“咦,夫人,那个不是陈大人吗?”
丫鬟流芳陪周茵站在窗口赏花,她眼睛尖,瞧见陈桓贞就叫了出来。
周茵顺着流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恰那人转了身,只看到背影,高高瘦瘦的,倒是有些像陈桓贞。
“不能吧?兴许只是人有相像。”
周茵有些迟疑,她与沈疏云交往四五年,知道沈疏云与陈桓贞感情极好,沈疏云温柔贴心,陈桓贞体贴入微,周茵多次赞过,再没有比陈桓贞更细致的男人,这样的人,怎会抛下沈疏云携美同游?
“真是他!我刚才看得可清楚呢。”
流芳一贯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确信那个白衣男子就是陈桓贞。
周茵沉默着,一直看着那个高瘦的身影,待他转过脸来,周茵瞧见熟悉的面容,忽有些难受,替沈疏云不值。
周茵的叔父周恪是太医院的院判,沈疏云与陈桓贞多年未育,她一直在周恪那里请脉,调理方子不知喝了多少,那药汤周茵尝过一口,苦得难以下咽。
流芳瞧着周茵情绪低落下来,不由暗悔,不该嘴快喊出来,弄得夫人心情都不好了,她现在怀着孕,二爷可紧张着呢。
“呵呵,兴许陈大人只是遇到熟人一起说两句话罢了,不一定就是那种关系……”
流芳试图找补一二,周茵却看到陈桓贞身旁那个红衣女子,抬手拂去陈桓贞鬓边一片落英,这样亲昵的姿势,说他俩只是熟人,那真是太熟了,应该已经熟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哼!”
周茵冷哼了一声,转过脸来,没了赏花的兴致,怏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夫人,你要告诉沈太太吗?”
周茵叹了一口气,该不该告诉沈疏云呢?她有些纠结,若是说了,以她对沈疏云的了解,她必然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原不原谅陈桓贞,这事都如鲠在喉,再没有眼前平静幸福的小日子。
可若是不说,一想到沈疏云在家伺候陈桓贞性格孤拐的母亲,整日喝着苦药汤,陈桓贞却在外寻欢作乐,周茵心里就替沈疏云不值,凭什么呢?
这时王平昶拾阶而上,边走边道:“茵茵,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周茵嗯了一声,王平昶瞧见她面色不好,有些紧张:“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周茵摇摇头,叹息着把陈桓贞的事情说了一下,她有些怅然道:“我原以为世间若还有恩爱夫妻,也就她们夫妻俩了,没想到陈桓贞竟做出这样的事。”
王平昶也有些意外,两家时常来往,他也觉得那对夫妻的确恩爱,堪为典范,没料到陈桓贞那小白脸竟也是个道貌岸然的。
“其实也不意外,你那好姐妹嫁入陈家五年了,至今无子,想来陈桓贞也是为子嗣计吧。”
周茵闻言瞪了王平昶一眼:“阿云不是正在调理身子吗?再说了,他真想要,跟阿云说了,纳个妾回家生孩子,难道阿云不许?偷偷在外头拈花惹草算什么,真有了,谁知道是不是他的。”
王平昶见她气得脸色涨红了,赶紧赔着小心:“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这事是陈桓贞的错。不过,茵茵,你最好保持沉默,别把这事捅到姐妹面前。”
周茵蹙眉:“为何?”
王平昶无奈道:“你可能觉得是为了她,她可不一定领情,别弄到最后姐妹都没得做。”
“不会的,阿云不是这种人。”周茵喃喃道。
周茵跟着王平昶下了楼家去,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始终没下定决心,到底该不该跟沈疏云说。
天色转暗,陈桓贞送了杨鸣莺回了槐花巷的私宅,摸了摸杨鸣莺的脸:“乖,过两天来看你。”
杨鸣莺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陈桓贞的下巴,拉着他的腰带依依不舍:“贞郎,早些来看我,每天都想你呢。”
陈桓贞别了杨鸣莺,上了马车,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并没留下什么痕迹,那海棠虽美却无香,应该不会被阿云发现什么。
一路回到朝云巷陈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各处已经点灯,陈家人少,院子总是静悄悄的,今日也不例外。
陈桓贞先去看了母亲,他母亲马氏常年礼佛,这时候应该刚从小佛堂回屋去。
问候完母亲,陈桓贞回了正院,沈疏云早命人准备了醒酒汤,见陈桓贞面色如常,身上也并没什么酒气,不由问道:“夫君不是去贺喜的吗?席间没有饮酒?”
陈桓贞轻咳一声:“想到阿云为了调理身子喝不了酒,我当下也没了饮酒的兴致,打算往后与你一同忌酒,等咱们有了孩儿,我再饮酒庆贺。”
沈疏云笑起来:“没关系的,你饮你的。”
入夜,陈桓贞沐浴,沈疏云像往常一样帮他更衣,沈疏云的手解他衣带的时候,陈桓贞的身子僵了一瞬,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杨鸣莺应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桓贞入了浴桶,靠着桶壁坐下来,沈疏云帮他拆头发,他的发丝里夹了一片海棠花瓣。他们住的这间院里也种了一株海棠,沈疏云一开始没注意,拿起来准备扔到一旁,却觉得这花瓣颜色与院中的那株似有不同,院中的偏白,这片偏红。
这时节,京中许多地方海棠花开,想来应是路上不知哪里沾的,沈疏云很快将这事扔到脑后。
“夫君,婆母今日又催了……”
夜深了,沈疏云贴上陈桓贞的后背,手搭在他身上,有些羞涩的呢喃了一句。
陈桓贞今日与杨鸣莺酣战两回,此刻两腿酸软,实在应付不来,他含糊着说:“别管她……今日累了……好阿云,明日的,好吗?”
沈疏云有些失落,想着太医给她算的日子,这几日正是受孕的好时候,有心再与陈桓贞说说,陈桓贞已经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声。
沈疏云只得作罢,想到今日婆母的敲打,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沈疏云似是已经抛却了昨夜的失落,仍旧微笑着起来伺候着陈桓贞更衣上值。
陈桓贞走后,沈疏云又像往常那样去了婆母马氏的院子。
马氏性格孤拐,对着沈疏云从来没个笑脸,沈疏云早已习惯,按照惯例伺候婆母吃饭。
马氏昨夜没睡好,心情有些烦躁,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斜了沈疏云一眼:“昨夜祖宗托梦,质问我怎么给老大娶的媳妇,这个年纪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日日在佛前苦求,连个孙子都抱不上,你也不说想想办法。”
沈疏云面上不动,柔声道:“娘,孩子都是要等缘分的,兴许再等等就有了。”
她知道婆母的意思,无非是给陈桓贞安排个妾室,可是两人婚前就约定好了的,此生内院只得她一人。
今年过年时,沈疏云看着万家灯火,对长久喝那些苦药汤子也有些厌倦了,试探着问过陈桓贞,要不要纳个妾,陈桓贞拒绝了。
“阿云,咱们说好了的,怎么能变卦呢。你知道的,我自幼厌恶父亲的妾室,与庶出的兄弟也不大和睦,怎么肯步父亲的后尘。”
这番话她也委婉跟婆母说过,婆母却不大相信:“哼,哪有男子不爱新鲜姐儿……”
婆母虽修佛,嘴巴却不肯避讳,说话粗俗难听。婆母出身低,当年嫁给公公是因为有恩于陈家老太爷,公公一贯不怎么搭理婆母,如今外任为官,说是怜惜婆母身子不好,只带了孙姨娘和她生的两个孩子。
沈疏云可怜婆母孤寂,只道她是想有孙儿承欢膝下,一向对她多有容忍。
待婆母去了小佛堂念经,沈疏云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院门,兰心拎着一小壶药汁进了屋,漆黑的水,莹白的烟,丝丝缕缕难闻的气息飘过来,沈疏云还没喝嘴里就一阵发苦。
好在这苦并没有白吃,天色刚擦黑,陈桓贞快步进了院子,笑嘻嘻捧着一个油纸包:“阿云,快来吃芙蓉糕,刚刚出炉的。”
沈疏云吃着香甜松软的芙蓉糕,一直萦绕在嘴里的那股苦意被驱散了,笑着问:“这个时辰芳记应该早关门了吧,你怎么买到的?”
陈桓贞挑眉笑道:“早上去上值的时候路过那里,跟掌柜的商量了,请他帮我留着的,一直在蒸笼里热着呢。”
他们自幼在明州地界长了七八年,吃惯了明州的口味,京中油腻黏口的糕点实在吃不来,还是更喜欢明州那种松软的,古朴的糕点。
“贞哥哥真好……”
沈疏云想起两人幼时瞒着家人,一同凑钱去买糕点,脸上不禁笑起来,又像小时候那样叫起了“贞哥哥”。
陈桓贞心中熨帖,低头亲了亲沈疏云的额。
春光易老,转眼便到了清明时节,淫雨霏霏,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细细密密的雨幕。
这日沈疏云去探望周茵,许是因为肚子大了,周茵有些慌乱,沈疏云总觉得今日周茵常常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回程路上,沈疏云路过春华楼,这家做的是明州菜,东坡肉和佛跳墙都是招牌,陈桓贞十分喜欢,沈疏云就叫停了马车,去大堂叫了两个菜,准备带回家。
这两道都是功夫菜,需要一点时间,沈疏云便坐在大堂等着,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的雨。
不知这雨会不会变大,夫君今晨带了雨伞,倒是不怕雨淋,只是衣裳有些单薄,是不是该安排人带了衣裳去迎他……
沈疏云正想着,忽听到有人问:“这位太太,我能坐这里吗?”
沈疏云抬眸望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鬓发被水汽浸湿,乌油油的贴着头皮,眼睛是单眼皮,但是生得很大,搭配她小巧圆润的嘴唇,别有一股娇俏的风姿。她穿着石榴红的裙子,下摆被雨水沾湿了,洇成一片深红色。
“哦,可以的。”
沈疏云很快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坐她对面的,正是杨鸣莺。
杨鸣莺早想看看陈桓贞的妻长得什么样子,只可惜她住在高门大院里,很少出门。
这日丫鬟翠喜在陈家门前转悠,瞧见沈疏云上了马车外出,忙不迭地跑回去告诉杨鸣莺。杨鸣莺一路跟着,庆幸陈家的马车停在了春华楼门口,她倒是有机会见见陈桓贞的妻。
是个美人,清清冷冷的,像是一树梨花,美则美矣,不够热烈与浓艳。
杨鸣莺咬着下唇,有些明白陈桓贞为何那般急色了,他的妻似仙子一般,不敢亵渎,可不得来折腾她吗?
杨鸣莺这样想着,没有吃醋,反倒涌上一股自得,都是寻常男女,男女情事原本就是人间之乐,她不愿意享,她杨鸣莺可乐意的很。
沈疏云察觉到对面的小姑娘有意无意在打量她,她蹙眉望回去,那小姑娘也没有避开目光,冲她莞尔一笑。
“你,认识我?”
沈疏云总觉得小姑娘的目光有些怪,随口问了句。
小姑娘笑嘻嘻道:“不认得,就是觉得姐姐生得好看,多看了两眼。”
沈疏云笑了笑。
这时伙计拎了一个食盒过来,小心递给了兰心:“姐姐,菜都好了,您记得回来把食盒给我们送回来。”
兰心应了一声,沈疏云站起身来,跟着兰心一起坐车回府。
杨鸣莺的目光一直盯着沈疏云的背影,直到她上了车,才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乖乖,这位奶奶生得怎么这么好看,像仙女一样……”
翠喜等沈疏云走了,才敢大喘气,在杨鸣莺耳边轻声感慨了一句。
杨鸣莺听了这话有些不快,白了翠喜一眼,翠喜回过味来,忙找补:“姑娘也好看,就是与那位奶奶不一样,反正都好看。”
杨鸣莺哼了一声,论容貌她自知不是沈疏云的对手,可论情趣,沈疏云自然也比不上她。
她一直跟着爹爹卖酒,从小不知听过多少市井艳事,那些买酒的汉子有几个好的,荤话不知说过几箩筐,床笫间那些狂狼淫语,与陈桓贞是无上的刺激,与杨鸣莺不过是寻常话语。
她与陈桓贞在一起时虽还是处子,可之前也与几个少年挨挨擦擦,只未入巷罢了。
杨鸣莺出了春华楼,冒雨去布庄买了几尺轻纱,天气渐热,做一身轻薄的纱衣,玉体朦胧,更添兴致,她总要把自己的长处展现出来,否则怎么留住那俊俏的郎。
沈疏云回了家,望着天色吩咐兰心拿了一件陈桓贞的衣裳,正要叫人送去翰林院,忽又叫住了人,她想亲自去送一次。
马车一路穿过雨帘到了翰林院,沈疏云撑着伞走到门前,宽大的屋檐遮住了雨,她带着兰心站在一侧的角落里,低声询问守门的侍卫什么时辰了。
往日沈疏云也来翰林院找过陈桓贞,侍卫认得她,笑着回道:“沈太太,申时过半了,快到下衙的时辰了。”
没多久,雨势渐小,衙门里的钟声响起,陆陆续续有人撑伞出来。
陈桓贞与同僚方子期一起同行,他们是同科进士,又一起入了翰林,平日里来往密切。
“夫君……”
陈桓贞走到门口,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到沈疏云静静站在大门一旁的角落里,唇角含笑,怀中抱着一件衣裳。
“阿云,你怎么来了?”
陈桓贞惊喜的叫了一声,赶紧迎了上去。
“下晌雨大了,你今日穿得单薄,我怕你冷着了。”
沈疏云说着把衣裳展开,顺手披在陈桓贞的身上。陈桓贞心中感动,很想摸一摸沈疏云的手,看看她冷不冷,只是身后已经响起了同僚们的嬉笑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嫂夫人真是贴心,真是羡煞旁人。”
方子期比陈桓贞小了一岁,还未婚配,见他们夫妻和睦,由衷赞了一句。
“微雨,对不住,我要带阿云家去了,下回再与你一起去书店。”
陈桓贞举着伞与沈疏云同行,夫妻俩上了马车一同回家。
方子期一直站在廊下,看着陈家的马车走远了,正要撑伞走进雨中,身旁的侍卫笑道:“方大人,羡慕别人不如自己成亲,你这样好的人才,姑娘还不是任你挑?”
方子期笑了笑,与侍卫说笑了两句,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马车里,陈桓贞握着沈疏云的手,小声问:“冷不冷啊?刚刚就想摸摸你的手,人多,没好意思。”
沈疏云抿嘴笑着,轻轻摇摇头:“不冷的。 ”
陈桓贞抚了抚她的头发,他个子高些,低头便瞧见她颈间微露出一点锁骨,有些心疼:“阿云,你又瘦了。”
夜里,陈桓贞想了想,许久不曾同沈疏云欢爱,沐浴过后便抱着沈疏云要行云雨之事。
只是这些天他隔三岔五就要去槐花香私会杨鸣莺,身子早已被掏空,努力了半天竟没起来,不由尴尬起来。
沈疏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委婉问道:“可是近来压力太大了?”
陈桓贞有些颓唐的躺了下去,喘息着说:“对不起,阿云,最近翰林院要修大典,实在忙了些,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公事,倒是苦了你了。”
沈疏云松了口气,伏上陈桓贞的胸口,安慰道:“没关系的,等你忙完这阵子,与我一同出去游玩,放松放松心情就好了。”
陈桓贞揽着沈疏云的肩头,亲了亲她的发,很快沉沉睡去。
这日周茵派了人过来,说是老家来人,带了些土产过来,请沈疏云过去挑一挑。
沈疏云有些奇怪,若是家中有多的土产,打发人送过来就是了,怎么还要她上门去取呢?她想了想,周茵临近产期,应该是太紧张了,想要她过去陪着说说话。
王家兄弟三人,老太爷还在,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住着,房舍稍显紧张了些。周茵与王平昶住的汇兰苑在王家三进院子的东侧,穿过一排青竹,转个弯就看到了垂花门。
“阿云……”
周茵面色有些憔悴,见到沈疏云挤出一个笑来。
“茵茵,你这是怎么了?”
沈疏云赶紧上前扶着周茵,周茵趴在沈疏云怀里低泣起来,含含糊糊哭诉着:“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了,二爷还没说什么,婆婆……婆婆却说我身子重了,早该给二爷纳妾。难道二爷房里那两个通房我撵了不成,明明有人伺候,她偏还要塞人,就是见不得我过几天轻省的日子……”
王家兄弟三人都已成亲,另有三个小姑子,一家子人住一起,难免会有摩擦,周茵平时里过得也不容易。
沈疏云轻抚着周茵的后背,柔声安慰:“她再说,你只管推到你们二爷身上去就是了,或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听不到。我们家老太太不也是这样,我只管听,随她说什么,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周茵抽噎着:“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里到底不平。她也是从媳妇做到婆婆的,难道不知道媳妇的难处。想想女人真可悲,大着肚子,吃不下,睡不好,生产时随时都会一尸两命,这时候还得考虑夫君的那玩意,好像一日离了女人就活不了了……”
周茵气狠了,说话便有些露骨,沈疏云掐了掐周茵腮上的肉,揶揄道:“是他离不得你,还是你离不得他啊?”
周茵红了脸,轻捶了一下沈疏云,嗔道:“我们如今正年轻,这时候不黏糊一些,难道等老了再黏糊?那时候纵是有心,只怕无力了。”
沈疏云轻笑着,露出唇边小小梨涡。周茵与她说了会话,心情好了许多,只是面对沈疏云,难免想起浮云寺那一幕,心情又低落下去了。
“若是你家陈二纳了妾,你怎么办?”周茵试探着问道。
沈疏云想了想,脸上笑意淡去,有些无奈:“还能怎么办,自然是风光大办。天要下雨,挡不住的。”
周茵黯然,两人纵然感情好,可几年无子嗣,陈桓贞又是长子,沈疏云身上压力肯定很大,纳妾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
“你想得开就好,若是有了人,放在眼前,总比养在外头好。”
周茵低声说了一句,眼神游移,不敢看沈疏云的脸色。
沈疏云蹙眉,她一贯敏感,盯着周茵看了两眼,故作玩笑的说道:“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倒要介绍给陈桓贞?”
周茵憋了这些日子,早就忍不住了,闻言也就不再藏着,直接说道:“阿云,陈桓贞外头有了人。”
沈疏云乍听到这话,还以为周茵是同她开玩笑,待对上周茵的双眸,瞧见她眸中的疼惜,心突得抽痛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她轻声问了一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周韵便道:“三月底,我去浮云寺赏海棠花,遇见他与一个小姑娘在一处,举止亲昵,看样子,两人好了有一阵子了。”
沈疏云想起她生辰那日,陈桓贞午后出去,天黑了才回来,发间一瓣海棠花,绯红鲜嫩。
“可是我生辰那日?”她声音有些哑,眸中已经忍不住模糊起来。
“正是!我那日派了人送了礼物给你,接着就去了浮云寺……”
沈疏云脑中嗡嗡响着,只看到周茵的嘴巴在动,她在说什么却听不到了。
“阿云,你放心,我这辈子都把你放在心尖上,只疼你一人……”
几年前陈桓贞到沈家提亲时,他背着人对她许下的这个承诺,原来时效是这样短。
“阿云,阿云……”
周茵急切地呼唤着,情绪激动起来,忽觉得肚子发紧,赶紧捂住了肚子。
沈疏云回过神来,赶紧轻抚着周茵的后背,她的心碎成粉末,声音却还稳着:“茵茵,别急,没事的……”
周茵深呼吸了几口,缓过劲来,眼中含泪:“阿云,你别难受,说真的,男人还不就那么回事,就算她进了府,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
沈疏云含笑点点头:“对,你说得对,我不难受。你好好歇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沈疏云稳稳地走着,周茵看着她的背影却总觉得与往日不同,她心里突突跳着,不知自己是不是做了蠢事,不该将这事告诉沈疏云。
“大奶奶,前面到春华楼了,今日要买东坡肉和佛跳墙吗?”
兰心瞧出沈疏云今日有些奇怪,一直怔怔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出言想要转移她地注意力。
沈疏云轻轻摇头,冷声道:“不必了。”
马车一路回到陈家,沈疏云歪在榻上想心事,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又有些喘不上气,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大奶奶,药汤好了。”
菊影端了大半碗乌黑的药汤进来,这是沈疏云调理的药,早晚各一碗,喝完过半个时辰才能吃饭,只是喝了这个药,再好的饭食也没了胃口。
沈疏云嗤笑一声,她喝这个做什么呢,她摆了摆手,声音有些飘忽:“端去倒了吧,往后都不用熬了。”
菊影有些着急,放下药碗摸了一个荷包出来:“大奶奶,这药可不能断啊,断了就没效力了。我今日买了新的蜜饯,您喝了药,吃了这个甜甜嘴。”
沈疏云接过菊影手中的荷包,捏了一块杏干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看着那药汤的热气渐渐升起,慢慢消散,她起来端了那碗,连汤带碗扔到了门外。
“哗……”
一声脆响,瓷碗碎了一地,药汤子肆意流淌,浸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
“大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菊影惊诧,她伺候沈疏云六七年了,从来没见过沈疏云发脾气,摔东西砸碗这种更不可能,没想到今日沈疏云不声不响就把药碗给摔了。
“没事,跟你无关,让人把碎瓷扫干净吧。”
摔了那药碗,沈疏云心里好受些了,刚刚那股哽在喉头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阿娘说得对,人非草木,哪有没脾气的,想发就发,不必一直忍着。从前阿娘总是说她演的太过,演着演着自己也当真了,真觉得自己是温顺柔软的小白兔。
沈疏云轻笑着,因为陈桓贞是霁月光风,她自然得是清风朗月,不然怎么好相配。
“阿云,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陈桓贞的声音响起,脚步轻快的进了屋,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
“你从前不是说喜欢狮子猫吗,我托人寻了好久,这才弄到了一只……”
陈桓贞笑着说着,凑近沈疏云,把怀里的小猫往她怀里塞。
他一过来,身上那股子清冽的气息就跟着扑过来,往日觉得清新的气味,今日不知怎的腻味的很,沈疏云喉头又堵了起来,有些呼吸不畅。
陈桓贞见沈疏云面色不对,紧张道:“阿云,怎么了?”
他伸手去抚沈疏云的后背,掌心贴上沈疏云脊梁的一瞬,沈疏云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
陈桓贞先是一愣,很快笑起来,声音轻快:“阿云,你别是有喜了吧?”
沈疏云冷笑一声:“自我月事结束以来,你我还未曾同房过,怀的什么?”
陈桓贞有些不好意思,坐到沈疏云身旁,拉着她的手抚摸小猫的脊背,又凑近了沈疏云耳语:“阿云别恼我,今夜一定行的。”
这几日陈桓贞忍着没去槐花巷,想着今夜与沈疏云行夫妻之事,两人许久未曾云雨,他也有些想念她的温顺。
沈疏云面无表情,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会演。
“我现在不喜欢猫了。”
沈疏云低低说了一句,把小猫塞回了陈桓贞手里,起身往门外走去。
陈桓贞有些不解,从前她很喜欢的,说狮子猫漂亮乖顺,很会讨人欢心,这种猫很难得,他寻了好久才找到,她怎么会不喜欢了呢?
“兰心,过来。”
陈桓贞叫了兰心进来,低声询问:“大奶奶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看她心情不大好。”
兰心道:“今日就是去王家看了看王二奶奶,大奶奶跟王二奶奶在里间说了一会话,说了什么我们没听到,从王家出来,大奶奶瞧着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陈桓贞哦了一声,王平昶的娘子即将临产,只怕阿云是看到好友大肚子,引起了伤心事,今夜好好抚慰抚慰她就是了。
“你把这小猫抱下去好好养着,回头叫大奶奶给它起个名字。”
夜里,陈桓贞把自己洗的很干净,休息了几日果然有效果,他躺下去,贴上沈疏云的后背。
沈疏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坐起来,往里挪了挪,冷眼看着陈桓贞。
陈桓贞看她的眼神,心里开始打鼓,强笑着上前,伸手想去拉沈疏云:“阿云,你看,今晚行了。”
沈疏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看陈桓贞的那处,再看看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忽然觉得没意思,他不装了,她也不想装了。
“你要把这根从别人身体里拿出来的脏东西,放到我的身体里?”
陈桓贞愣住,脸色沉下来,刚才好不容易逗弄起来的地方也萎靡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沈疏云攥紧拳头,往后挪了挪,贴到墙了才止住,冰凉坚硬的墙撑住了她。
“阿云,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陈桓贞低声说着,往前挪了挪,想要拉沈疏云入怀。
“别过来,别碰我!”
沈疏云声量并不高,但语气很强硬,陈桓贞蹙眉,他从来没有见过阿云这样子。
她的眼神冰冷,看他像在看什么脏东西,双手护在胸前,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陈桓贞见过她的娇俏,她的天真,她的乖巧,她的聪颖……唯独没有见过阿云如今的样子。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有些苦涩:“阿云,别这样……”
他说着,手掌已经握上了沈疏云的手腕,他虽清瘦,到底是男子,用力便把沈疏云拉到了自己怀里。
沈疏云挣扎着,像是疯了的小兽,完全没有章法,只是拼命的抵抗陈桓贞的拥抱。
陈桓贞胸口被她肘击,痛得松开手,眉头皱在一起,伸手撑着胸口痛处。
沈疏云脱离陈桓贞的怀抱,跳下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一头顺滑的发丝,因刚刚的挣扎凌乱起来,白皙的脸也因为用力染了些绯红。
陈桓贞看着她这样子,竟忘了胸口的疼,原来阿云还有这一面,疯狂的活色生香。
“阿云,我不碰你,我们说说话,好吗?”
陈桓贞主动往角落里坐着,让出大半张床榻,祈求的看向沈疏云。
沈疏云沉默了一会,坐到了陈桓贞的对角线上,冷眼看他如何狡辩。
“阿云,可是谁跟你说了闲话?咱们自幼相识,你该懂我的。”
陈桓贞一脸的真诚,有一瞬,沈疏云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
“需要别人提起吗?陈桓贞,你也说了,你我自幼相识,夫妻五载,枕边人的变化,难道我感受不到?”
沈疏云语带嘲讽,陈桓贞蹙眉不语,他自认做得很好,不许杨鸣莺用任何带香味的东西,防止沾了她的气息回家,每日正常上下值,只有中午休息的时候快马去槐花巷纾解一番,平日对沈疏云的温柔小意一点也没落下,她不该疑他的。
“阿云,你真的想多了……”陈桓贞喃喃说着,眼神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沈疏云简直想要为他拍掌叫好,她轻嗤一声,淡淡道:“陈桓贞,咱们夫妻五载,自上个月到现在,你我一次云雨都没有。你说你压力大,我其实并不大信,可念着咱们自幼一起长大,我强迫自己信了,你是演着演着,自己当真了吗?你的身体,你了解,我也了解!”
他们不是没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新婚燕尔,自然也是日夜不歇,哪怕过了三四年,也断断不可能一个月都没有一次,陈桓贞是个只有二十三岁的年轻男子。
陈桓贞抱来的那只狮子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蹲在床边,昂着头喵呜喵呜叫着,似乎在问他们吵什么。
陈桓贞垂下头,声音有些无力:“阿云,我真是压力太大了,你看,我刚刚不是行了吗?”
沈疏云指着床下的小猫:“畜生都这样,外头野食吃饱了,回家自然没有胃口,陈桓贞,别自欺欺人了。”
陈桓贞见她把自己比作畜生,心里也起了火,冷声喝道:“阿云!注意你的言辞!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怎么能口出污言秽语!”
沈疏云看着陈桓贞笑起来,只是那笑带着一股子嘲弄和凄凉:“陈桓贞,怎么你做得,我说不得?”
陈桓贞见她眼眸中的嘲弄心火愈盛,扑过去将沈疏云压在身下,两下就撕扯掉她身上的睡袍。
“你想要就直说!不要激我!”
沈疏云没想到陈桓贞会这样对她,腾起双腿踢打他,始终不肯就范。她一贯乖巧可人,从未有过这样子的疯狂。
陈桓贞只有一双手,控制了她的胳膊就管不住腿,自己没得逞,还累得气喘吁吁。
两人争执间,陈桓贞不妨被沈疏云一脚踢到了要害的地方,他猛地松开沈疏云,弯腰蜷成一团呻吟起来。
沈疏云见他脸都白了,也有些害怕,她喜欢看杂书,记得在一本杂书里看到过,男子那处十分脆弱,若是受到重创,轻则从此不能人道,重则疼痛而亡。
她嫌陈桓贞脏了,可也不想自己成为杀人凶手,有些紧张的问:“你没事吧?”
陈桓贞那里被沈疏云撞得生疼,不过还能忍受,他心里清楚应该没大事。
“疼……疼死了……阿云,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照顾……我娘……”
陈桓贞断断续续说着,气息微弱,好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沈疏云有些发慌,又气又急:“你死了,我得给你偿命,去哪里照顾你娘?”
陈桓贞白着一张脸,眼角落下泪来,呜呜咽咽念叨着:“不会,你就说我是急病死的。阿云,我真想念明州官衙,那时候咱们住在隔壁,你想我了就大喊一声‘贞哥哥’,我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找你。阿云,你再叫我一声‘贞哥哥’吧,我死也瞑目了……”
沈疏云见陈桓贞都哭出来了,不由更加慌了,难道那处就这么脆弱,她也没有太用力啊,只是想叫他松开自己而已。
可那声“贞哥哥”,她是再也叫不出口了,她沉默着,想起旧日情意,终究是红了眼眶。
“陈桓贞,你若死了,我给你偿命就是了。”
陈桓贞见她不肯叫,心里也失落,幼年相识,十来岁生了情愫,他早就认定了这辈子只有沈疏云这一个妻,与杨鸣莺在一起,不过是寻一些刺激罢了。
这时见沈疏云眼眶里含着泪,他心里也悔起来,不该为了杨鸣莺冷落了与阿云的房事,她虽温柔体贴,却也细致入微,早晚能察觉到的。
“阿云,对不起,叫你伤心了,罚我下辈子还做你夫君。”
陈桓贞说着抬手想拭去沈疏云脸颊上一滴泪,沈疏云却往后退了一退,他的手落了空。
沈疏云见他面色缓和下来,没有刚刚那样白了,知道应该没啥大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阿云,我心里只有你……”
陈桓贞流着泪,他生得好看,连哭起来也是好看的,沈疏云却生不起心疼,只觉得他好陌生。
那一夜,陈桓贞到底没能拗得过沈疏云,他忍着痛起身,去了书房睡小床。
陈桓贞走后,兰心走进来,看见沈疏云呆呆地坐在床上,衣裳被撕坏了,头发也凌乱着,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可需要梳洗一下?”
兰心刚刚听到屋里这夫妻二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但是两人一人压着声音,她没听清到底在吵什么。
沈疏云很累,身心都很累,她摆摆手:“不用了,我不想洗,我换件衣裳就睡了。”
兰心吹了灯出去,轻轻带上门,沈疏云躺了一会,繁杂的思绪到底没对抗住困意,慢慢进入梦乡。
陈桓贞这一夜却没睡好,书房的床不如内室的舒适,他心里又有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不知道除了房事减少外,还有哪里出了纰漏,不过两个月,沈疏云就瞧出了差别。
该怎么弥补呢?
杨鸣莺刚刚上手没多久,她热情如火,娇媚入骨,那种感觉陈桓贞从前没有过,叫他一下子放手,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陈桓贞想起过年时沈疏云问起要不要纳妾,轻轻叹息一声,早知道后面会遇见杨鸣莺,那时候就不把话说死了,如今再反悔,就有些难看了。
他要杨鸣莺,自然不纯粹是为了那点子欢愉,他都二十三了,一个孩子都没有,这不也是为子嗣考虑吗。
陈桓贞想着想着,又想起小时候住在府衙后头,房屋逼仄,母亲和孙姨娘针锋相对,后院很少有安宁的一日,若是真把杨鸣莺接回府,到时候院里也变得乌烟瘴气,又该如何是好。
他愁得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换好官服进了内室,见沈疏云睡得安然,心中宽慰了些。
她这些日子早晚一碗苦汤,人比从前消瘦了许多,青丝衬着一张莹白的小脸,弱柳扶风一般。
陈桓贞看得心头软软,睡着的阿云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他忍不住俯下身,轻轻亲了亲沈疏云的脸颊。
“到了时辰也别叫她,让她多睡会,今日不去伺候母亲吃饭了,母亲若是问起,就说我交待的。”
陈桓贞交待了兰心一声,转身又看了两眼沈疏云,这才出门往衙署去。
这一日他心不在焉,方子期瞧出他有些不对劲,碰了一下他:“哎,彦正,发什么呆呢,书都拿倒了。”
陈桓贞回过神来,低头去看,书并没有拿倒,他锤了方子期一下:“不好好做事,过来烦我做什么。”
“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陈桓贞叹息着,想了想道:“昨日与内人有了些龃龉,不知该怎么讨她欢心。”
方子期哦了一声,凉凉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嫂嫂那般品貌,你还舍得惹她生气,若换了我,娘子说东我不往西,娘子说上天,我不入地……”
陈桓贞白了他一眼:“罢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连妻室都没有,哪里懂得怎么哄人。”
方子期有些不服气,正要再说什么,来了一个侍卫,大声道:“陈大人,有人送了东西给你。”
陈桓贞见那侍卫手里拿着的东西用丝帕包着,不由心头一松,猜测是沈疏云送来的,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桓贞接过来,正要打开,见方子期探头过来看,忙又掩上了,瞪了方子期一眼:“非礼勿视!”
方子期是故意逗他的,哈哈笑着,转身走了。
陈桓贞这才小心打开丝帕,看到里面那物他猛地睁大眼睛,很快又将丝帕盖上了,一颗心砰砰跳着,耳根处开始发红。
好个杨鸣莺,真个胆大,竟把那日两人的姿势捏成了泥人,也不知是谁的手艺,惟妙惟肖,陈桓贞耳畔似乎响起了那日的水声。
到了午休的时辰,方子期正要叫了陈桓贞一起吃饭,陈桓贞已经匆匆出了翰林院的大门,看样子是往南去的。
“奇怪,他家不是住东边吗?”
方子期嘀咕了一声,很快被其他同僚拉着一起去吃饭了。
槐花巷陈桓贞的私宅,一番云雨过后,陈桓贞累的喘不过气,腿也抖了起来,软倒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杨鸣莺似是餍足了,声音娇媚勾人:“累了吧,下次换我……”
她说着贴上陈桓贞的胸口,陈桓贞推了一把,蹙眉道:“不是不让你用香吗?哪里来的这味道?”
刚刚情浓时分,陈桓贞注意不到细节,这会闲下来,才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杨鸣莺委屈的撅着嘴:“没有用香啊,就是头油有一点点味道。”
陈桓贞有些心烦,喘息平稳后很快离开了那间宅子,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疑心自己身上沾了杨鸣莺的头油香。若是换了衣裳,只怕阿云更要疑心他了。
下值以后,陈桓贞没有马上回家,站在风口上吹了好半天风,又拉着小厮阿亮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阿亮再三保证了没有任何味道,陈桓贞这才长舒一口气。
路上遇到阿婆在路边叫卖新鲜的樱桃,个头不大,颜色却红,下头用绿叶衬着,更显得水灵。
陈桓贞买了一篮子樱桃,有些忐忑回了家。
沈疏云似乎忘却了昨夜的疯狂,脸上神色平淡,看见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转身进了屋。
“阿云,我路上遇到阿婆卖樱桃,你瞧,多新鲜。我尝了,跟明州后衙栽的那棵树结的果子一个味,你也尝尝。”
当年在明州后衙,两家隔着一一堵墙,墙根处种着一棵樱桃树,他们俩那时候年纪小,经常爬到树上玩,那树上结的果子,还没红透了,就进了两只馋猫的嘴里。
沈疏云没应声,瞥了陈桓贞一眼,继续收拾着柜面上的首饰。
陈桓贞见她把平日里不用的钗环抖拿出来整理,心里慌了,强笑着:“阿云,这些首饰都旧了,收起来作甚,明日让人去炸一炸,成色又出来了。”
沈疏云没理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完首饰,指了指窗下书案上的一张纸。
“去签字吧。”
陈桓贞走过去,书案上摆着两张纸,写着一样的字,最上头赫然写着“和离书”。
他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疏云,声音发颤:‘阿云,你要……同我和离?为什么?’
沈疏云已经不想像昨夜那样与他对抗,太累了,也很难看。
她平静说道:“陈桓贞,你我缘分已尽,一别两宽,大家都好。”
陈桓贞气息乱起来,一把抓过那两张纸撕了个粉碎,怒喝道:“我不许!”
沈疏云静静的看着陈桓贞起伏的胸膛,她与他,相识十七载,成亲五载,人生最天真和最青春,都与这人共度。
她原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过了,不料她二十一岁这年,他卸了伪装,变得陌生起来,从前那些甜蜜再想起来,竟不觉得甜蜜,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有昨夜的锥心之痛最真实。
原来再强烈的情感,经过了时间,都会变淡。幸福是,痛苦也是。
“陈桓贞,不要闹了,你我相识十七载,你知道的,我这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颊上也没有泪滴,若不是眸中流露出凄婉,陈桓贞都要怀疑,她只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
“阿云,不要走,我离不开你……”
陈桓贞红着眼,慢慢挪到沈疏云身旁,揽过她的肩,把她搂在怀里,默默的掉眼泪。
沈疏云闭着眼睛,她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确实是乱的,十几年的情意,哪里是能说割舍便割舍的呢。
可沈疏云没办法,她再也没办法同陈桓贞同床共枕,一想到他曾与另一个人身体碰撞,她就没办法再碰他。
原以为只是不能行男女之事,原来拥抱也会恶心,她不由自主地会想起,这个怀里是不是抱过别的人。
她心酸之时,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袭来,激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马上僵直了身子,大力的推开陈桓贞。
“呃……”
沈疏云弯腰干呕了两声,喉间一阵酸涩,呛得她眼底泛出泪来,她呕完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轻微抖动着。
“陈桓贞,滚出去!”
沈疏云已经没办法与陈桓贞在一间屋里共处,空气都似乎变得污浊,她只能屏住呼吸。
暮春的夜微温,沈疏云的眼神却寒凉,冷得陈桓贞心头一阵发寒,变了脸色。
他低头又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应该没有味道了啊?怎么阿云突然就变了神态?
“阿云……我…… 我……”
陈桓贞结结巴巴,却说不出什么,他茫然无措的看着被呛出眼泪的沈疏云,难道这事对她竟是这样的难以接受吗?
“滚……”
沈疏云挣扎着又低吼了一声,眸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陈桓贞的心里。
“好,我出去,阿云,你别激动……”
陈桓贞慢慢退出了屋子,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见兰心几人躲在一处站着,个个噤若寒蝉,他冷了脸。
“我与大奶奶的事,不要让母亲知道。”
兰心猛点头,陈桓贞又道:“准备水,我要沐浴。”
天色暗下来,陈桓贞在浴桶里静坐着,直到水都凉了,他才起身穿衣。
穿衣时盯着下身平静的某处,他深深叹息,从前竟不知,自己也是个没用的,欲念起来时,竟控制不住自己,叫阿云伤了心。
“阿云,我……我洗干净了……”
陈桓贞进了屋,见沈疏云已经拉了床帐子,他不敢去掀开,站在床边小声的说着。
“阿云,我能进去吗?”
沈疏云听到“我能进去吗”这个字,再联想到他身上的异香,又是一阵恶心,闭眼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滚!”
陈桓贞得到这样的答复,并没有转身离开,他静静的站在床边,期盼着沈疏云回心转意,撩开床帐子拉他上床。
小猫又钻了屋里来,咬着陈桓贞的裤脚拉扯着,似乎要把他拉出去,陈桓贞抬起小腿用力甩了一下,小猫撑不住掉下来,发出喵呜喵呜的低鸣。
他转头看向床帐里面,沈疏云并没有任何动静,他又站了一会,还是叹息着抱起小猫,怏怏回了书房去睡。
第二日,沈疏云起来就开始梳理嫁妆单子。
父母亲只有她一个独女,陪嫁丰厚, 父亲过世后,娘亲又把剩下的家产分了好多给她,她在京城有一栋三进的院子,是从前外祖父文家的旧宅。另有两家店铺,在明州和越州更是有好多田产,和离后,她的生活也是不愁的。
父亲去世后,她曾多次去信要母亲来京城住,母女之间也有个照应,母亲却始终不肯,她说已经习惯了江南的气候,离不得那里的山水和烟雨。
和离后,她想包下一条船,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一路南下,直到越州,与娘亲团圆才好。
“兰心,让胡掌柜的打听打听,我手上的两间铺子可有人想接手,另外……”
她本想把那间宅子也卖了,想想还是算了,那是外祖一家的旧宅,卖了可惜了。何况和离后,处理铺子也需要时间,总得有个地方住。
“安排人去把文家那栋宅子打扫一下。”
陈家,她一日都不想待了。
“大奶奶,王大奶奶派人来请您去春华楼一聚。”
沈疏云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对镜看了看,似乎与前几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也不想叫周茵看出来什么,省得周茵愧疚起来。
“阿云,快来,点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这时节莼菜刚上市,难得京中也有,快来尝尝。”
周茵今日容光焕发,一扫那日的萎靡,一脸笑意的说着话。
“ 今日怎么这么开心,你婆婆要塞人的事情解决了?”
周茵嘿嘿笑着,拉着沈疏云坐下,附耳小声道:“我们二爷去找了老夫人,说他没那么急色,娘子临盆他纳妾,说出去都被人戳脊梁骨。”
沈疏云也为姐妹开心,拍了拍她的手:“这样最好,你做媳妇的不好反抗,还是你们二爷出面合适。”
周茵嗯了一声,招呼沈疏云吃菜:“都是好吃的,我借口请你,二爷才许我出门走动,吃完这一段,我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待产了……”
桌上都是明州菜,道道都是从前的心头爱,沈疏云却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
“阿云,你与陈桓贞说开了吗?他愿意把那姑娘接进府里来吗?”
沈疏云故作轻松道:“接不接进府那是陈桓贞的事,反正我要与他和离的,他是娶是纳,随他心意。”
周茵大惊,一把拉住沈疏云的手,声音急切:“阿云!不要任性,你父亲已经不在了……”
沈疏云明白周茵的意思,她父亲没了,身后便无靠山,可陈桓贞不同,他进士及第入了翰林,又这般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陈桓贞的父亲外任为官,官声不错,说不准还要高升。
离开陈家,沈疏云只有手里的嫁妆,若没有那层身份,守护家业会艰难许多。
“茵茵,我知道会难一些,可不试试,我也不甘心。父亲虽不在了,他是为了救灾而亡,朝廷追封他为布政使司,又赐了谥号‘忠英’,他的余荫会保佑我,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也想我过些顺心的日子。”
说起父亲,沈疏云红了眼眶,若父亲还在,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她归家的。
周茵此刻有些后悔,不该多嘴说了那些话,她担心的看着沈疏云,想了想还是劝道:“阿云,其实男子有妾室也寻常,你看王平昶,虽还没纳妾,可不也有两个通房吗?这次他拒了老太太的提议 ,下一次可保不准,总有一天会纳妾的。你过年的时候,不还主动提起了,要给陈桓贞纳妾吗?”
沈疏云拿起果盘里的银叉子,将尖的那一头朝上,声音有些感伤:“茵茵,你看,这个叉子很尖,你知道它插进肉里会很疼,可你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当它真的插进肉里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不是忍不忍的事,而是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个?”
周茵闻言若有所思,是啊,既然知道会痛,为何要被扎一下呢?
“我那时候问他,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试探,看看他是否动摇了,若那时候他动摇了,或许都不用等到现在,我已经提了和离。”
“他可以有其他女人,在我之前,在我之后,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同时有我和别人,真的很恶心,很恶心……”
沈疏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不可闻,泪滴一颗颗的掉落。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掉了几滴泪后就平静下来。
“茵茵,谢谢你,谢谢你挑破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怪你的。陈桓贞不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夫君,但你是我一辈子的姐妹。”
周茵此时正是后悔的时候,她明知道沈疏云看着温婉,实则刚硬,不该将那事挑破,一个和离的年轻女子,未来的路必定不好走。
见沈疏云说了这番话,周茵撇了撇嘴想哭,忍不住去抱沈疏云,她身子笨重了,动作有些缓慢,沈疏云忙站起来,主动抱着周茵,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茵茵,千万别多想,我心里真是感激你的,你若不跟我说,才是不拿我当姐妹。”
姐妹两人说了一会话,周茵也吃饱了,沈疏云就扶着她下楼。
走到一楼大堂的时候,沈疏云无意的一瞥,又看到了上次那个小姑娘,她今日穿了茜红的石榴裙,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不时看两眼沈疏云。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沈疏云没有放在心上,第二次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容不得她不多想。
两人目光交汇的片刻,小姑娘没有躲,反倒笑起来,挑了挑眉。
沈疏云立时便明白了,这便是陈桓贞养在外面的那个姑娘。
周茵这时也顺着沈疏云的目光看了过去,她上次只看到杨鸣莺的侧面,况且她只顾着确认陈桓贞了,他身边的姑娘是谁并不重要,所以并没认出来杨鸣莺就是浮云寺赏花的小姑娘。
“阿云,认识的?”
周茵问了一声,沈疏云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上下打量了杨鸣莺两眼,目光落在她山峦起伏的地方。
原来如此,陈桓贞,也不过就是个俗人而已。
沈疏云收回目光,扶着周茵出门坐车。
杨鸣莺脸上笑意维持不住,刚才沈疏云眸中的话语她读懂了,不过就是在嘲弄她以色侍人。可她杨鸣莺,除了这点子色,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争呢?
她咬着牙,追出去,见那位大着肚子的太太上了马车,与沈疏云挥手作别了,才凑近了喊沈疏云:“大奶奶……”
沈疏云没有转身,一直站在廊下看着周茵的马车走远了,才慢慢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大奶奶!我有话想说!”
杨鸣莺追过去,声音比刚刚急切了两分。
兰心正在撩车帘,准备扶沈疏云上马车,见有个姑娘追过来,连喊了两声大奶奶都不理,心知是有缘由的。
她想起这几日大爷和大奶奶之间的状况,多多少少猜到几分,狠狠瞪了杨鸣莺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贱人!”
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对于市井长大的杨鸣莺来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她见沈疏云根本不搭理她,索性就在马车外头说起话来。
“大奶奶,我所求不多,不过是想要进府而已,你五年无子,不该耽误大人的子嗣大事。”
隔着一层布帘而已,杨鸣莺不信沈疏云听不到。
沈疏云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她撩开车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杨鸣莺,有些佩服这女孩豁得出去的勇气,又可怜她的浅薄。
“你找错人了,你想进府,应该去求你的陈大人,而不是找我。”
“可大人说了,您不许他纳妾,他才只能把我养在外面。大奶奶,若是我有了孩子,陈家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
杨鸣莺急切说着,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沈疏云还没说话,兰心已经气得不行,指着杨鸣莺的鼻子骂道:“下贱娼妇,想进门也不看看你的斤两。爷们哄你的话你也当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我们爷想要纳妾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非得是你这种还没进门就先上床的?”
兰心气极,声音也大了起来,这时候春华楼宾客满座,许多人已经往门口这边来看热闹。
沈疏云放下车帘,低声吩咐了一句:“走吧。”
“哼!”
兰心剜了杨鸣莺一眼,跳上车辕坐好,马夫很快甩鞭催马前行。
杨鸣莺站在远处,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围观的食客见没了热闹,也都纷纷散去。
春华楼二楼,云阳伯世子,陈桓贞的表弟魏蘅探出半截身子往外瞧,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刚才那丫头,是表嫂身旁的吧?”
小厮五福点点头:“没错,是陈大奶奶身边的姐姐,叫兰心,上回我去送东西,兰心姐姐还赏了我桂花糕吃呢。”
魏蘅闻言若有所思,表哥倒是好手段,有表嫂那样玉一般的人儿尤嫌不足,竟又招惹了个泼辣的,看来后院要起火了。
陈桓贞下衙后没急着回家,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后才走,方子期刚从大学士的书房里出来,见陈桓贞还没走,不由惊讶道:“彦正,你怎么还没走?”
“正准备走呢。”
方子期瞧着陈桓贞的面容,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还没跟嫂夫人和好呢?”
陈桓贞点点头,无奈叹息。
“到底因为什么事啊?我看你近几日都在发愁,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陈桓贞这几日憋得厉害,见四下无人,就拉着方子期诉起苦来。
“微雨,你知道的,我成亲五年了,至今没有子嗣,我又是家里的老大,爹娘整日催……”
话说到这里,方子期 已经明白了,原来是陈桓贞想纳妾了。
“正月里我偶然遇见一个姑娘,帮她解决了一点小麻烦,她就认定我,非要以身相许,我也不好辜负她,便把她养在外头……”
方子期蹙眉,听到这里打断陈桓贞的话:“彦正,你想纳妾传宗接代,无可厚非,与嫂夫人好好商议就是。你把人养在外头是什么意思呢?私养外室,若是被都察院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桓贞语塞,好半天才嗫嚅着:“我……我答应过阿云,不纳妾的。”
方子期摇摇头:“你当初答应她的时候,必然也是真心的,时过境迁,你改变了心意,也该据实相告,不该隐瞒起来。”
陈桓贞烦恼的撑着额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子期想了想问道:“所以,嫂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
陈桓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按理来说我做得周密,她应该不会察觉的,但是她又言之凿凿,且现在避我如蛇蝎,也不肯与我说话,我想哄她都没办法。”
方子期拍了拍陈桓贞,郑重说道:“彦正,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真的很难得,你还是要把话说清楚,省得嫂夫人猜忌,更伤感情。如果我是你,我会与外室断了,与夫人商议抬个妾传宗接代。”
陈桓贞闻言却没有说什么,他与杨鸣莺,正是新鲜的时候,她虽狂浪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处子,他把她抛了,她往后该怎么办呢?
不过方子期说的其他地方是有道理的,他得跟阿云好好沟通,阿云应该能理解他的苦衷。
陈桓贞一路想着如何措辞,待回到家觉得家里气氛与前几日又不同了。
进了正院,他先看到了菊影,菊影一贯老实,每次看到他都要退后几步低头恭敬行礼,今日不知为何没有动,只敷衍的叫了一声大爷,旋即白了陈桓贞一眼跑开了。
兰心更是过分,不仅没有打招呼,还狠狠瞪了陈桓贞一眼,摔了帘子进屋去了,那珠帘被她用力甩过,差点砸到陈桓贞的脸上。
陈桓贞心头火起,撩开珠帘进去,朝沈疏云喝道:“你的丫鬟怎么回事?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疏云不知在写什么,兰心在旁替她磨墨,听到陈桓贞的话,兰心委屈的吧哒吧哒掉眼泪,泪滴都落进了砚台里。
沈疏云轻轻拍了拍兰心,低声道:“没事,你出去吧。”
兰心出去后,陈桓贞走过去,见沈疏云又写了一封和离书,不由变了脸色。
“阿云,你做什么又写这个?我说了,我死也不和离!”
沈疏云平静的看着陈桓贞的怒容,“兰心她们今日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陈桓贞,你若想过些安静日子,就签了和离书。”
陈桓贞怒道:“休想!你没了父亲,娘又远在越州,你非要和离做什么?!你一个妇人怎么支撑门庭?阿云,咱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难到你连一点小错都不允许我有吗?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是温柔的,大方的,聪慧的,怎么如今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呢。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我陈桓贞纳妾还是养了外室,谁都越不过你去,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
沈疏云简直要被这话气笑,反问道:“陈桓贞,你觉得那只是一点小错?若我在外与别的男人勾搭呢?”
陈桓贞双拳攥紧,好半天憋出一句:“我是男子,你是女子。”
“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男女不同吗?那为何荣庆长公主可以养男宠?那些貌美的男子还要自荐枕席?不过是因为长公主手上有权。你对我也是一样,因为你觉得我困囿内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所以你可以招惹別的女人,而我只能守身如玉。对吗?”
沈疏云说完,直视着陈桓贞的双眸,不容他闪避开,又一次问:“是不是?”
陈桓贞愣愣看着沈疏云清冷而倔强的脸庞,他对她是最熟悉的,可这时候又觉得是陌生的,原来阿云这样会说话,竟叫他反驳不了。
沈疏云冷笑着,凉凉的说道:“陈桓贞,你的小姑娘,已经等不得了,今日在春华楼堵我,门前闹了一出自请进门。你也清楚,此事传扬开了,与你名声有损,外室视同‘有妻更娶妻’,《大兖律》上可说了,重婚徒一年。”
陈桓贞听到这里,慌了神,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他没想到杨鸣莺敢去找沈疏云,她明明只是个市井小丫头,早被他哄住了。
“阿云,你听我说,我,我与她不过是露水情缘……”
沈疏云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已经失去与他继续沟通的力气点了点桌子:“签字吧。”
陈桓贞呼哧呼哧喘着气,却始终站着不动,站了一会突然往外冲去。
这次陈桓贞没有叫马车,气呼呼上了一匹马,快速往城南飞驰。
“贞郎!”
杨鸣莺没想到天都黑了,陈桓贞还能过来,惊喜的跳下床,去迎接陈桓贞的怀抱。
没想到,她没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接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贱人!谁让你去找我的妻!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桓贞咬牙切齿骂着,打完杨鸣莺的手微微轻颤着。
杨鸣莺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贞郎,我……我有了身孕,总不能把孩子养在外头,呜呜……”
陈桓贞大怒之后大惊,愣了一会,抓住杨鸣莺的胳膊:“当真?”
杨鸣莺点点头,眼里的泪滴大颗大颗的掉落。
陈桓贞转怒为喜,一把抱起杨鸣莺,摸了摸她仍平坦的腹部,压低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杨鸣莺脸上仍旧火辣辣的疼,她却不敢抱怨,乖巧的缩在陈桓贞怀里。
“昨日才知道的。贞郎,我好欢喜,能有你的孩子,我好欢喜,你欢喜吗?”
欢喜吗?
陈桓贞问自己,大概是欢喜的吧,这一夜,陈桓贞没有回陈家,歇在了城南槐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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