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入程烈霆府上,他只让裴行野动手去杀一个人。
却未告知裴行野具体因由,事关人命,裴行野虽在当下没有多问,但心中不免起疑。
这会儿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可是与桐州府军备亏空有关?当真是老师的手笔?”
房中默了片息没有声响。
像是那位李大人在斟酌,片刻后道,“裴公子既然猜到了,想来将军也没打算瞒你。”
他道,“秦大人所奏军备亏空确有其事,只是数目有异。今日所斩之人,本是边关亲历者——他曾随程将军密会流寇头领,亲眼见证将军将朝廷军械高价倒卖。如今东窗事发,顾大人已派人抹平桐州府的账目,这证人自然不能留了。”
话落,裴行野不禁大惊失色。
那李大人是程烈霆身边的老人,事涉程烈霆,许多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而今,程烈霆却将裴行野拖入这蹚浑水中……
他扣紧圈椅扶手,强忍着颤抖问,“李大人这般轻易脱出实情……可是程将军从未将我这个学生放在眼里?这是要裴府为国舅大人,垫背?”
“裴公子慎言,将军是信任你,才派你出手。何来,垫背一说?”
苏雪棠指尖发冷,再不敢多听半句,趁着夜色未褪匆匆回房。
她攥着被角细想方才对话。
程烈霆分明拿裴家当刀使,若事情败露,裴家便是现成的替罪羊。
裴行野随他出征燕山关,如今裴家势弱,在程烈霆眼里早与弃子无异。
更致命的是,那证人……确确实实是裴行野亲手了结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带着孩子在裴家等死。
她要逃。
今日,苏雪棠偷来几张银票,胡乱塞了几件衣裳,背着行囊盘缠,从角门溜出了裴府。
话落,宋昭宁与谢砚辞相视一眼。
苏雪棠忙跪着上前两步,“民女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字虚言。二位殿下……我知道的都说了,可能放民女一条生路?”
谢砚辞没有说话,端看宋昭宁的意思。
她捻着茶盏,将苏雪棠说的事过了一遍。
然后站起来对苏雪棠道,“你走不了了。”
女子霎时错愕,“殿下是要反悔?”
“不。”宋昭宁道,“若你说的是实情,你自想想,离开裴府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眼下城门已经下钥,自苏雪棠离开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
“裴行野此时必然犹如惊弓之鸟。”宋昭宁继续道,“裴府稍有风吹草动,他必疑你知晓内情而潜逃。毕竟你曾欺瞒在先,如今他岂会信你?即便今夜未随我来,你也休想踏出城门半步。”
苏雪棠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沉没在宋昭宁话间。
她卸了力,瘫在地上,捂着腹部喃喃,“孩子,娘对不起你……一步错,步步错啊。”
“若本宫说,你走不了,但能活。加上你的孩子,都能活。你可愿留下?”
宋昭宁居高临下睨她。
苏雪棠这人,入裴府前,一心攀附权贵。
怀胎后,则一心扑在腹中骨肉上。
她虽胆怯,却心细如发——曾撞破裴行野密事,又偶然窥见谢砚辞与宋昭宁私会。
且此女最擅审时度势,以弱示人。
如今既有软肋,便有能利用的地方。
话落,苏雪棠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怔愣一瞬,她问,“殿下为何愿意帮我?”
毕竟,两人委实没有什么交情不说。
她还曾借霍芷柔的势给宋昭宁使绊子,苏雪棠不相信她有那么好心。
宋昭宁勾着唇角,眼底是锐利的锋芒,答得坦诚,“不是帮你,我是利用你。只用回答本宫,愿意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