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燕琼玉缓缓开口:“老爷,今日不是有事要说?”
谢羲棠这才收回了思绪。
只一句话,就将谢斯时准备的所有说辞一一打了回去,谢斯时没有面色难堪,只是无奈又歉意地看了一眼谢羲棠。
对于这个女儿,他是愧疚的,可他又无可奈何。
谢家三子神色各有不同。
谢家长子从来都知礼明事,此时眼中平淡无波,没有半分惊讶,对于谢羲棠这位早就被视为弃子的妹妹,他更多的是忽视。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那位母亲。
谢家二女,盛极玉京的第一贵女,高傲的眸光里暗含着看戏,看向那位妹妹没有得意,没有恨意,没有嫉妒,就好像这位不配入她的眼,此时此刻,也不过是给她上演了一些打发时间的戏。
她便多给她一眼,若是尽了兴,说不定还会打赏一二。
而那位谢家幼子,谢锦淮却是明晃晃地不怀好意,极为挑衅地看了她一眼,满眼得意。
将这些收之眼底的谢斯时亦是无声地叹息着。
只是开口道:“春日宴将行,陛下召我等入宫,宣每位官员家子女皆可参宴。”
能随行亲见陛下,皇室,是何等的荣耀,满朝文武都是趋之若鹜的,都盼着自家子女能在陛下面前露脸,哪怕被皇后,或者太子,甚至是皇子在宴席上提一句,往后前程都是不可估量的。
但每年春日宴,每位官员家都是根据官阶,有规定的参与人数,随行的人或物都是严格到奴仆数目,马匹,车辆,甚至是所带物品。
今年却是破例,允可随行玉京官员带上所有家眷。
“那与这个废物有什么关系?”谢锦淮口气很不好,“爹,你不会要带她去吧?”
他抬手指着身侧无动于衷的少女,语气极为恶劣。
谢羲棠回眸,朝着他笑了笑,盯着指着的那只手,眼底闪烁过什么。
啊~真想将这只手剁了呢。
这么想着,满堂响起骨节折断的咔声,伴随着那嚣张少年的尖叫声。
满堂乱了起来,凳子滚了一地,谢锦淮捂着手倒在地上,盯着谢羲棠眼底都是杀意,身后的小厮慌乱扶着他。
“杀了她!贱人!你怎么敢!”
在场的家奴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谢羲棠,瞳孔震颤,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是疯了吗?
郡主娘娘和老爷还在呢,她竟敢直接动手?
谢斯时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斥责谁。
谢令瑜眼睛都亮了,居高临下望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浓了。
“愣着做什么?杀了她啊!”谢锦淮还在叫喊。
发发却是咋舌:“这谢锦淮失了智吗?还是中邪了?统统瞧着,这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事了。羲羲,你为什么不直接剁了他的手?”
身为羲羲的贴身系统,他自然知道自家宿主在想些什么。
谢羲棠摇头。
因为她善。
主家面前,小厮也被吓到了,他哪里敢动。
谢锦淮怒极,一把推开身边的小厮,一巴掌呼了上去。
“废物,都是废物!”
这场闹剧里众人神色各异,可坐在风波之中的谢羲棠却是神色淡淡,仿若折断亲弟手指之事不是她做的一样。
还有那一贯冷静自持的母亲,似乎即便两人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半分动容。
谢斯时看了过去,就看见燕琼玉无动于衷的神色,黯然神伤的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啧啧啧,这个家可真复杂,真乱啊。”
发发在白色山茶花和红色山茶花后面跳来跳去,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这场闹剧。
谢扶砚适时上前,将自己弟弟扶起来,让人将他扶下去,指挥人找府医来给他看。
“大哥!”
谢锦淮哪里会愿意息事宁人,他要那个贱人死!
“你若不想参加此次春猎,就尽管闹!”
谢扶砚声音都冷了几分,一句话就捏住了谢锦淮的命脉。
谢锦淮黑着脸闭了嘴,却恶狠狠地望着谢羲棠,似乎在说:你给我等着。
谢羲棠却是歪了歪头,微微挑眉笑了笑。
我就坐在这里,你又奈我何?
那模样给他气得就要当场动手,却触及自家母亲极具威严的一眼,瞬间垂下头,被小厮扶了下去。
发发嘴巴再次染上砒霜:“哦吼,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谢羲棠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你到底吃了多少梗啊。”
闹剧结束,谢扶砚居高临下望着跟前坐着的妹妹,面色暗了暗:“十一年的管教,于你,倒是聊胜于无。比起阿瑜,你是处处不如,她从不会让我们这般操心过!”
谢羲棠不语,谢羲棠只是一味的尝菜。
无他,桌子上菜太多了,那个小东西千求万求,只求她都替他尝尝,哪怕每道菜半口都可以。
谢羲棠实在受不了他磨,只得无奈地尝。
谢扶砚见她不回话,也不再多说,只是看向自家父亲:“父亲,春日宴不同其他,三妹从未参加过,也未曾细细教养,若是春猎之上做出今日之事,怕是会丢府中的名声,郡主府毕竟不是其他,还望父亲三思。”
说完,他便借口还有朝中之事未处理,告辞了。
谢斯时对上自家夫人的眸,只得赶紧解释:“并非我执意要带棠儿去,棠儿身体不好,宜在家修养,只是陛下单独找我谈话了,夸夫人朝花宴办得甚好,不知怎地提到了……棠儿,还赏赐了不少名贵药材,让我将人带去走走,我……我也不好推辞。”
谢羲棠再也压不住喉咙的痒意,猛烈咳嗽起来,那孱弱的身体颤抖着,似乎风一吹就要散了,就如身后花树簌簌作响,春风一吹,花瓣就碎了一地,漫天花雨纷飞。
谢斯时面色担忧,正要开口,就听见她事不关己地开口:“您说得不错,女儿身体很不好,怕是出不了门。”
燕琼玉早就收回了视线,端坐在上位,神色难辨。
“陛下金口玉言,是你说不想去就不去的?”
闻言,一侧的谢令瑜满眼笑意暗了暗。
燕琼玉起身,于嬷嬷赶紧上前伸手去扶。
“砚儿所言也没错,既然要去,便请宫中教养嬷嬷来教教规矩,莫要丢了郡主府的脸。”
说完没有给在座任何人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时骤然停住脚步。
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情绪:“砚儿还有一点没说错,你是处处都比不上瑜儿。”
声音不大不小,可屋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楚,心中对于那位谢三小姐一阵鄙夷。
谢羲棠夹菜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而后低眉笑了笑。
这样的话母亲极少对她说,可这十六年来种种,哪一个不是在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