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冰壳被这无声的诘问寸寸击碎，只余下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决绝。她没有抬头，只是支撑在地上的双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用这尖锐的痛楚压下肩头更甚的剧痛。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侍立两侧、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内侍总管高公公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的动作。
她猛地直起上身！动作牵扯到左肩的伤，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栽倒，却被一股非人的意志死死钉在原地。她甚至没有去解繁琐的盘扣，右手抓住左肩的衣襟，狠狠向外一撕！
“嗤啦——”
粗劣的青灰色宫装布料应声而裂，从肩头直扯到胸口上方，露出里面同样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白色里衣。她没有丝毫停顿，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厉，再次用力撕开里衣！
一片狰狞的景象暴露在养心殿沉滞的空气和皇帝骤然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之下。
左肩窝处，一个深陷的、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暴露无遗。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极度不健康的暗红色，肿胀发亮，边缘隐隐泛着乌青，正中心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溃烂，黄白色的脓液与深红的血丝混合着，不断缓慢地渗出来。而在这片溃烂肿胀的血肉深处，赫然镶嵌着一小截异物的尖端！它被周围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组织液包裹着，但那独特的、带着倒刺的棱角，那冰冷幽暗、如同淬了毒汁般的金属光泽，以及那尖端刻意铸成的、模糊却极具辨识度的狰狞狼头轮廓……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赵翊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绝非大梁军中制式！那狼头的凶戾，透着一股塞外特有的野蛮与嗜血。
殿内死一样的寂静被这狰狞伤口的视觉冲击彻底打破。高公公的脸色瞬间煞白，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失态惊呼出声，只是那低垂的眼皮下，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沉水香的气息似乎也被这浓烈的血腥与溃烂的气味冲淡了。
沈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钻心的痛楚，额上冷汗如瀑，沿着她惨白如死的脸颊滚落。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她抬起脸，那双曾因鸩毒而黯淡、此刻却燃烧着地狱归来的幽焰般的眸子，直直地迎向御座之上那双深不可测、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此伤为证！”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如淬火的铁钉，狠狠钉入这金碧辉煌的殿堂，“鸩毒…箭毒…双管齐下，萧家…欲置我于死地！这枚狼头箭镞…此刻…还在我的骨中！陛下…可要…亲自验看…这北狄的‘信物’？”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全靠那最后一点复仇的执念支撑着。鲜血从撕裂的伤口处加速涌出，沿着她瘦削的锁骨蜿蜒流下，在她素色的里衣上迅速晕开大片刺目的猩红，又在冰冷的地砖上，聚成一小洼绝望的红。
赵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深嵌于溃烂血肉中的狼头箭镞上。那狰狞的轮廓，那幽冷的、带着异域凶戾的光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帝王心术最深处那根名为“北狄”的神经。他指节敲击御案的动作早已停止，那只手悬在半空，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