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用这个擦拭。”沈妙的声音低柔恭敬，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指尖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柳氏心慌意乱，根本没看清递帕子的是谁，下意识地接过棉帕，胡乱地去擦拭那个被茶水溅湿的油纸包。就在她擦拭、心神完全被这意外和油纸包吸引的刹那，沈妙借着帮她整理散落桌上金簪的动作掩护，被宽大袖口遮盖的右手，以快得只能看到一抹残影的速度，将一样折叠得极小的、薄如蝉翼的纸片，精准无比地滑入了柳氏慌乱中暂时放在桌案边缘的手笼夹层深处！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柳氏擦干了油纸包，惊魂未定地将其重新塞回手笼深处时，沈妙已经退后半步，垂手肃立，仿佛刚才只是尽职地递了一块帕子。
混乱很快平息。柳氏在皇后和众人安抚的目光下坐了回去，只是脸色依旧难看，紧紧攥着那个湿漉漉的手笼，再也没了谈笑的兴致。沈妙退回阴影，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冰冷笑意。那枚淬毒的“种子”，已然埋下。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打破了静心苑的宁静。高公公亲自来了，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站在沈妙养伤的偏殿门外，隔着门帘低声道：
“沈姑娘，陛下召见。”
沈妙早已穿戴整齐，肩头的伤在秘药和意志的双重作用下，只剩下深沉的钝痛。她推门而出，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惶，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
“有劳公公。”她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赵翊没有坐在御案后，而是负手站在巨大的雕龙屏风前，明黄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御案上，摊开放着一份东西——一张折叠的纸，纸的质地粗糙，边缘还沾染着几滴深褐色的、干涸的污迹，看起来像是…血迹？纸上写满了扭曲古怪的字符，如同鬼画符。
沈妙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北狄密文。一种只在北狄王庭和极少数暗桩间流传的加密文字。前世，她在萧府最深的地牢里，见过类似的符号。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密信旁边，那封作为“罪证”一同呈上的、户部侍郎陈有年字字泣血、力证妻子清白的奏疏上。
“死了？”沈妙的声音在沉寂的书房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问得很直接，没有任何修饰，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件。
赵翊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着他深邃的五官，一半在光明中，一半沉在阴影里，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沈妙眼底，似乎要穿透那层平静的伪装，看到她灵魂最深处去。
“死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就在昨夜。陈有年府中上报，其妻柳氏，突发恶疾，药石无效，暴毙于卧房之内。”他的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张染血的密信，“在她枕下，发现了这个。”
沈妙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张写着北狄密文的染血纸张上，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轻微至极，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的、尘埃落定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