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利落。”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平静得像在评价一场棋局的收官,“看来,北狄的刀,不只是萧府一把。陛下身边…也不甚干净。”
“哼!”赵翊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知是针对北狄的狠辣,还是沈妙此刻的平静。他踱步回到御案后,手指再次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牢牢锁在沈妙身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忌惮、审视,还有一丝终于确认其价值的冷酷光芒。
“沈妙,”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这把刀,你执得不错。这盘棋,朕许你继续下下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高公公。
高公公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过一个托盘。红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约两寸长的腰牌。非金非玉,而是用一整块上等的、纹理细密的沉香木雕琢而成。牌身被打磨得温润光滑,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银边,正面以极其精湛的阴刻技法,刻着一个铁画银钩的“御”字。那“御”字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却又被沉香木本身的温润古朴所中和。
“拿着它。”赵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今日起,御书房行走,宫禁之内,除朕旨意,无人可挡你。朕要你替朕,把这宫墙之内…藏着的那些蛇虫鼠蚁,给朕一只只…揪出来!”
沈妙的目光落在那枚沉香木腰牌上。温润的木色在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那个“御”字却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她伸出右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稳稳地握住了腰牌。沉甸甸的,带着木质的温凉,也带着千钧的杀伐与血腥。
一股浓郁、沉静、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木质香气,瞬间包裹了她的指尖,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殿内沉水香的气息,钻入她的鼻端,直抵肺腑。
“臣女,遵旨。”她握着腰牌,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声音依旧平静,却在这平静之下,仿佛有万钧雷霆在无声酝酿。
当她重新挺直背脊,握着那枚温润却又冰冷的腰牌走出御书房时,外面已是更深露重。沉沉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覆盖着重重宫阙。冰冷的夜风卷起她素色的衣袂,带来刺骨的寒意。
沈妙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停住脚步,回望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如同巨兽蛰伏的御书房。然后,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带着沉香木特有清冽气息的腰牌,举到眼前。
温润的木纹在宫灯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个阴刻的“御”字,笔画冷硬如铁。
她微微低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温凉的木质表面,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奇异、沉静、仿佛能穿透一切阴霾的木质幽香,带着一丝药感的苦涩回甘,再次充盈了她的感官,霸道地驱散了周遭夜风的凛冽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这香气,是护身符?还是更深的枷锁?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脚下的路,已被这枚腰牌和那萦绕不散的沉香气息,彻底铺就。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与更深的杀机,而她,沈妙,这把被皇帝亲手淬炼、也主动递出的刀,已然彻底出鞘。
夜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左肩深处那枚北狄狼牙箭镞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与手中腰牌温润的触感形成诡异的对比。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象征无上权柄的腰牌,五指收紧,将那份温润与冰冷一同死死攥入掌心,如同攥紧自己仅存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