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简澄看见周叙白站在公交站台，手里拿着本《基础物理》，却望着马路对面的肿瘤医院。她走近时，他刚好合上书本，封面磨损的地方露出就诊卡的一角。“你等车？”她的声音发紧。他点点头，目光依然望着医院方向：“嗯，去图书馆。”公交车来了，他上车前，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给她：“这个……给你。”是片用铅皮剪成的蓝风信子花瓣，边缘刻着细小的光谱线。简澄捏着花瓣，看着他上车的背影，校服外套在风中鼓荡，像只试图振翅的蝶。
晚上回家，简澄把铅皮花瓣放进铅盒，和光谱仪模型、蓝色钢笔放在一起。盒底的“t1/2”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像个无声的钟摆。她打开电脑，新建文档写光谱分析报告，光标在“结论”处闪烁很久，最后打下：“即使棱镜存在误差，元素特征谱线依然可辨。”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在天文社的玻璃窗上，像首断断续续的序曲。她知道，周叙白就像那束穿过棱镜的光，在她的生命里散成光谱，哪怕棱镜早已碎裂，那些颜色也早已刻进视网膜，成为永不褪色的印记。
手机收到陆骁的消息，只有一句话：“他明天要去北京做穿刺活检。”简澄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原来他说的“去图书馆”是谎言，原来他塞给她铅皮花瓣时，指尖的冰凉是因为刚从医院出来。铅盒在桌上轻轻晃动，像一颗正在减速的心脏。她想起他在观测日志里写的“光谱断裂时，元素并未消失”，可她宁愿那些元素从未存在过，宁愿那束光从未穿过她的棱镜，这样就不会留下满目的裂痕，和永远无法校准的偏差。
第二天，简澄在周叙白的课桌里发现了那本《基础物理》，书里夹着张纸条：“棱镜误差补偿公式在天文台日志最后一页，谢谢你帮我记录光谱。”纸条上的字迹比平时更潦草，“谱”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被雨水打湿的尾音。化学课上，老师宣布周叙白暂时休学，全班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雨丝敲打着玻璃，把光谱仪模型的影子映在他的空位上，像块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
简澄看着那个空位，想起他手腕上的银手链，想起他塞给她的铅皮花瓣，想起他说“光谱是元素的指纹”时的眼神。她知道，从今天起，棱镜的误差将永远无法校准，那些散落在生命里的光谱，将成为无法拼凑的碎片。而她的暗恋，也将随着他的离开，变成一场漫长的校准实验，在每个做光谱分析的课堂上，在每片飘落的蓝风信子花瓣里，反复测量那道0.02nm的偏差，直到自己也变成棱镜上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痕，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反射着那束早已断裂的光。
周叙白的观测日志摊在桌上，最后一页写着棱镜误差补偿公式，旁边用钢笔画着完整的光谱，每道颜色都标注着波长值。在光谱的末端，他写了句话：“当棱镜碎裂时，光会穿过所有缝隙，在另一个平面形成新的衍射图案。”她站在望远镜前，对准他常看的天区，目镜里只有深邃的黑暗。但她知道，在那片黑暗中，有无数道光束正在穿越棱镜的裂痕，那是周叙白留给她的未校准光谱，虽然每道颜色都带着误差，却依然在她的视网膜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