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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发表时间: 2025-06-12

清创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像一把沉重的锁,将里面所有的声响、血腥气和那双带着千钧重量的眼睛都隔绝开来。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恒定,却无法驱散林溪鼻腔里残留的那一丝新鲜血液的铁锈味,以及江焰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洗涤剂的、属于消防员的强烈气息。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尚未褪尽的惊悸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右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按压他伤口时,隔着无菌手套感受到的、肌肉绷紧的韧度和皮肤的温度。刚才在浓烟与红光中,他那条新旧伤痕狰狞叠加、鲜血淋漓的手臂,如同最残酷的图腾,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还有他最后那一声压抑的痛哼,和他凝视她时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复杂情绪——痛楚、愧疚、沉甸甸的……以及某种她不敢深究的、如同灰烬深处复燃的微弱光亮。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带着一种失序的钝痛。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那混乱的画面和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冰封的深渊。然而,那声失控的尖叫——“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提醒着她那一刻灵魂深处的惊惶与暴露无遗的恐惧。

“林主任?”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护士小张,她正推着治疗车,脸上带着担忧,“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林溪瞬间直起了身子,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又恢复了她一贯冷漠的表情。“后续医嘱已下达给陈医生。密切观察江队长伤口渗血情况和神经功能。破伤风抗毒素和抗生素按常规执行。有异常随时通知我。”

“好的,林主任。”小张连忙点头。

林溪不再停留,迈开脚步,白色医生袍的下摆划出利落的线条,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带着一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节奏,她迅速远离了清创室的门。

江焰被转移到了单人病房中,他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他的右臂伤口被厚厚的无菌敷料包裹着,麻药效力逐渐消退,深层的、带着灼烧感的钝痛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一波波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清晰的抽痛。

但这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底那片空旷的冰冷。

林溪最后那一眼——那深深凝望后决然转身、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扎进他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当高速旋转的锯片朝他而来时,那一刻她眼里的惊惧和无措是骗不了人的,她的心里有他!可当她戴上手套,拿起器械,站在无影灯下时,她又是那样一个绝对冷静、绝对专业、界限分明的“林医生”。那声撕心裂肺的“不——!”和她此刻的冰冷疏离,形成了最尖锐的矛盾,撕扯着他,也让他心底那点卑微的希冀在绝望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江队!”赵磊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急切,他刚去处理完演习收尾的事情,此刻才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一脸担忧的队员,“您怎么样?吓死我们了!那锯片……”他的目光落在江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臂上,声音哽住了。

“皮肉伤,没伤到筋骨。”江焰的声音嘶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牵动伤口而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

“还没伤筋动骨!流了那么多血!”赵磊看着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点,声音都拔高了,“林医生怎么说?严重吗?会不会影响……”

“不会。”江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缝合了,养养就好。林医生处理得很及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队员们担忧的脸,“演习结束了?后续都顺利吗?”

“结束了,都按计划完成了。总指挥还表扬了咱们队反应迅速,尤其……尤其您最后那一下,太险了!”另一个队员心有余悸地说,“要不是您反应快,那后果……”

后果不堪设想。江焰自己比谁都清楚。那条刚刚从毁灭性重伤中艰难恢复的手臂,承载着他重返火场的全部希望,差一点就……

“江队,”赵磊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困惑和探究,“刚才……林医生她……好像特别紧张?”他回想起浓烟中林溪那声变了调的尖叫和扑过来的身影,那绝不是一位见惯生死的外科医生面对演习“意外”的正常反应。

“是啊,是啊,队长,你没看到当时林医生那个反应,她看着那个锯片飞向队长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朝着队长飞奔过去了。”队员们也七嘴八舌的说道,一个比较年轻的队长狡黠地看着江焰,问道:“队长,我们,该不会很快就要叫林医生嫂子了吧?”

江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翻涌的情绪。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我和林医生……曾经是大学同学。”江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江焰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以及抹不开的悲伤。

赵磊看着江焰灰败的脸色和紧闭的嘴唇,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您没事就好。您先好好休息,队里的事有我们盯着呢。”

队员们看江焰的样子,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又关切地叮嘱了几句,才在江焰的催促下离开。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赵磊陪着。麻药彻底退去,伤口的疼痛变得尖锐而清晰,像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深处反复穿刺。江焰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锁,冷汗不断从鬓角滑落。

“江队,疼得厉害?”赵磊看着江焰忍耐的样子,忧心忡忡,“要不要叫护士上止痛泵?”

江焰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能忍。”身体的痛,能让他暂时忘却心里的痛。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透不进这间被消毒水气味和沉重情绪填满的病房。赵磊靠在陪护椅上打起了瞌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焰却毫无睡意。伤口的疼痛和脑海里翻腾的思绪如同两股绞索,将他紧紧缠绕。林溪最后那复杂的眼神,苏晴泣血的控诉……交替闪现,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反复播放着他亲手造成的悲剧。

“赵磊……”江焰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喉咙,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重量。

陪护椅上,赵磊一个激灵惊醒,猛地坐直身体,睡眼惺忪地抹了把脸:“江队?怎么了?伤口太疼了吗?忍不了我这就去叫护士!”他作势就要起身。

“别去。”江焰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阻止了他。他没有看赵磊,目光依旧空洞地锁定在天花板某片模糊的阴影里,仿佛那里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又或者只是无底的深渊。“不是伤口……是这里。”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按在了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赵磊的动作顿住了,他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看清了江焰此刻的状态——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失血后的灰败,额角和鬓发被冷汗浸湿,紧抿的嘴唇透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忍,而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掏走了灵魂。一股沉重的预感压上赵磊心头。

“你说,当年我和她分开后,她是不是真的……”江焰的声音艰涩无比,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她……在国外……是不是真的……过得很不好?像苏晴说的那样……生不如死?”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赵磊瞬间睡意全无,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黑暗中江焰那张写满痛苦的脸,沉默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过了好一会儿,赵磊才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队,”赵磊的声音也低沉下去,“你如果真的被这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堵得心口疼……你就跟我说说吧。你和林医生……你们俩之间,肯定不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那么简单。我看得出来,你们……你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鼓励和安抚,“说说吧,把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或许……能好受点?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

黑暗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卸下人在白日里精心构筑的防备。赵磊带着关切和理解的询问,像一把钥匙,轻轻捅开了江焰心底那道锈迹斑斑、沉重无比的门锁。积压了七年的秘密、痛苦和无处诉说的悔恨,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开始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江焰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沙漠中的砾石摩擦,“曾经的她,不是现在这样的。”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天花板,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的她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话也多,叽叽喳喳的,实验室里、图书馆里、食堂里……总能听到她清脆的声音,抱怨哪个老师太严,抱怨食堂阿姨手抖,分享她新发现的好吃的……她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像个小太阳,走到哪里,哪里就亮堂起来。”说到这里,他似乎看到了是那样鲜活、那样明媚的林溪。一想到那个时候的林溪,一蹦一跳地在他身边,嘴上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江焰就忍不住笑了。

江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遥远而温柔的追忆,在这冰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不真实。赵磊屏住呼吸,安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个鲜活的、充满朝气的林溪在江焰的描述中缓缓浮现。

“我们……”江焰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我们在一起了。就在大二下学期。是我追的她。林小溪那么漂亮,好多人喜欢她。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是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转瞬即逝。

“可是……”江焰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转折,“……那场实验室的火灾,改变了一切。”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右肩的位置,隔着病号服和厚厚的敷料,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旧疤的凸起。

“那天下午,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丙酮瓶打翻,火苗‘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蓝幽幽的,像鬼火,顺着流淌的酒精直扑旁边的强酸试剂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江焰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冲过去,一把就把她拽到了实验台下面……气浪掀翻了上面的烧杯,玻璃碎片混着火星像下雨一样砸下来……我背对着火,把她死死护在下面……”

他的叙述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浓烟滚滚、热浪灼人的午后。“我能闻到……衣服烧焦的味道……还有……肩膀上……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的左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泛白。

“后来……消防员和校医来了,火灭了。我坚持自己去医务室,没让她跟着。我怕她看见……”江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脆弱,“我怕她看见伤口会害怕,会难过。校医处理的时候,我才知道……烧得很深,皮肉都翻卷了……校医说,这疤……怕是消不掉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江焰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我回去找她的时候,故意把伤口裹得严严实实,还笑着跟她说,‘没事,小场面,就当提前消防演习了,男生留点疤才帅’……”江焰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我以为我瞒得很好……可是……我错了。”

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林溪那时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臂,指尖隔着纱布,轻轻触碰他包扎的位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像一汪随时会溢出的清泉。她小声且略带哽咽地问:“江焰,真的……不疼吗?”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她……她看出来了。”江焰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也是,她本身就是学医的,她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只是……没有戳穿我拙劣的谎言。后来,我偷偷发现……她总是趁我不注意,用那种……那种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的肩膀……但是,她在我面前永远是笑着的,还是一样叽叽喳喳……其实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偷偷抹眼泪……”

回忆的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江焰淹没。他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继续下去:

“就是从那时候起……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我看着她为我担心的样子,看着她偷偷掉眼泪……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赵磊……你知道吗?我看着她的眼泪,我脑子里……我脑子里全是……全是我妈的样子……”

江焰的声音彻底哽住了,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再次渗出大颗的冷汗。

“你知道的,我爸也是消防员。”江焰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在我十岁那年……一场化工厂大爆炸,他再也没能回来。”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我妈……她捧着遗像……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不哭,也不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然后……然后她就倒了下去……再醒来,我妈就像变了个人,整夜整夜睡不着,对着我爸的照片说话,哭……一直哭,哭到眼睛都快瞎了……身体也垮了……”

黑暗中,赵磊清晰地听到了江焰压抑的、破碎的吸气声,那是强忍泪水的哽咽。

“所以,当我看着林溪,看着她为我担心落泪的样子,我就……我就仿佛看到了我妈当年的影子……”江焰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消防员……是我以后打算选的路……因为那是我爸走过的路……我从小就崇拜我爸,我很小就知道我会选择这条路。可是……”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那沉重的两个字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喉咙。

“我害怕啊,我害怕林溪变成我妈那样,要么每天都在担心受怕,我出一次任务,她就担心一次,还是,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捧着我的……我的照片……哭瞎眼睛?”江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绝望,“我做不到!赵磊!我做不到!我宁愿她恨我!我宁愿她忘了我!我也不能……不能让她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我不能让她……变成下一个我妈!”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右臂伤口的疼痛也尖锐起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了,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之中。

“所以……你就……”赵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恍然,他终于明白了那看似决绝分手的背后,是怎样的挣扎和自以为是的“保护”。

“所以……我退缩了。”江焰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自厌,“我像个懦夫一样……只想逃开。我想着……只要我离她远远的,切断所有联系,时间久了……她总会好起来的。她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安稳的生活……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艰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后来……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林溪的爸爸……他找到了我。”

江焰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午后,那是他进入消防队的第一天。林父,那个在他印象中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人,此刻却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将他堵在消防局门口的路边。

“江焰,我知道你和小溪的事。”林父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但也要看清楚现实。”

“现实?”当时的江焰有些懵懂。

“现实就是你选择当一名消防员!”林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小溪会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意味着有朝一日她可能要直面你的死亡。你知道吗?小溪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不在了。那你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她妈妈是医生,而且是一名战地医生,所以,小溪从小耳濡目染,她一直想成为一名医生,她也正在成为一名医生的道路上。而我,在她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害怕,我怕她妈妈受伤,甚至,我怕……我怕有一天,我会听到噩耗。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她妈妈死了,我捧回了她的遗像。那一刻,我的心也死了。要不是我还有小溪要照顾,我可能也会随着她妈妈去了。”

林父的话语像冰冷的子弹,一颗颗精准地击中江焰心底最深的恐惧和动摇。林父清晰地告诉他,他可能会给林溪带来的后果,那就是无尽的担忧和恐惧。

“我是她父亲!她是我一直呵护在手心的女儿!”林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所以,我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如果你真的爱她,真的为她好,就离她远点!彻底断了!别让她因为你,一辈子活在恐惧的阴影里!否则……”林父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和冰冷,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江焰本就摇摇欲坠的决心。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江焰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着,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他把我心里……最不敢面对的恐惧……都血淋淋地撕开了。我……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他。他说的……都是对的。”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赵磊听得心头发紧,他终于明白了那场分手背后所有的推手——江焰童年丧父的阴影,对母亲崩溃的恐惧,对林溪未来的担忧,以及林父那沉重如山、不容置喙的反对。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年轻的江焰死死困住,逼着他做出了最决绝也最残忍的选择。

“所以……你就……”赵磊的声音干涩无比。

“所以……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后悔,也最懦弱的事。”江焰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化不开的悔恨,“我约她出来……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刺眼的阳光,看到了林溪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件浅蓝色裙子,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朝他跑来……

“……我看着她跑过来……看着她笑……看着她眼睛里的光……我……”江焰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我他妈就是个混蛋!我对她说……‘林溪,我们分手吧’……”

“她……她愣住了……”江焰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汹涌地滑过他苍白的脸颊,“她问我为什么……声音都在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不敢看她……我怕我一看她……我就说不下去了……我就……我就心软了……”

“我……我说……‘别问了,没意义’……”江焰重复着当年那句冰冷绝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心头上剜下来的肉,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刻骨的痛楚,“……然后……我就走了……头也不敢回……像个……像个逃兵……”

他再也说不下去,压抑了七年的痛苦、悔恨和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将他淹没。他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左手死死地攥着胸口的病号服,仿佛想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身体里挖出来,喉咙里发出破碎而绝望的呜咽声,像一头濒死的、孤独的野兽。

“我伤透了她……赵磊……我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泪水浸透了枕头,“苏晴骂得对……我就是个懦夫……自私鬼……我……我不配……我不配……”

赵磊僵坐在椅子上,看着黑暗中那个蜷缩着、痛哭失声、被悔恨彻底压垮的男人,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攫住了他。他从未想过,当年那场看似冷酷无情的分手背后,竟然埋藏着如此深沉的恐惧、挣扎和自以为是的“牺牲”。他明白了江焰的“懦弱”,也看到了这“懦弱”背后,那份沉重到几乎将他压垮的、扭曲的爱与责任。

他默默地站起身,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走到床边,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在江焰剧烈颤抖的肩背上。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陪伴,或许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给予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