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石像。夹在指间刚点燃的香烟，烟灰簌簌掉落，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只有那惨白的、剧烈抽搐的嘴角，和额角瞬间迸出的、如同蚯蚓般扭曲跳动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死死地盯着欧阳婷，那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混合着恐惧、怨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想吼，想质问，想扑上去撕碎她那张冰冷的脸，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堂屋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欧阳辉那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内窥镜屏幕上无声展示的、主梁内部那象征着腐朽与毁灭的、千疮百孔的画面。
张伟的目光在欧阳婷和欧阳辉之间来回逡巡，精明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兴趣和探究。
他敏锐地嗅到了这简单两个字背后隐藏的巨大秘密，那秘密显然比这被蛀空的房梁本身，更具“价值”。
廊檐外，推土机依旧在不远处不知疲倦地轰鸣着，那声音沉闷而固执，如同命运敲响的丧钟。
主梁的朽坏，不仅蛀空了老宅的筋骨，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彻底搅浑了这个家族表面维持的、早已脆弱不堪的平静水面。水面之下，是更深的淤泥和更狰狞的暗礁。
而“学费”二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正在缓缓开启通往那黑暗深渊的大门。
堂屋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是被后院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打破的。
那声音像是用生锈的锯条在薄铁皮上来回拉扯，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破坏感，瞬间将所有人从“学费”二字带来的巨大震惊和隐秘恐惧中强行拖拽出来。
张伟像是没看见欧阳辉那惨白如鬼的脸色和欧阳婷眼中深不见底的冰冷，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甚至加深了几分。
他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见血的撕扯和那个惊悚的谜团从未发生：“行了！堂屋结构问题已经记录在案。
走，去后院看看！重点排查违章搭建部分！”
“违章搭建”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在了某些人绷紧的神经上。
一群人，心思各异，脚步沉重地穿过阴暗的穿堂，走向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为破败杂乱。角落堆着陈年的瓦罐、断裂的农具和几捆早已腐朽的柴禾。几垄原本种着时令小菜的菜畦如今荒草丛生。
而最显眼的，就是靠西墙根突兀矗立着的那座鸽子棚。
那棚子是用废弃的角铁、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几块破旧的石棉瓦和花花绿绿的塑料布胡乱搭建起来的，歪歪扭扭，像一个巨大的、生了病的蘑菇。
棚顶上落满了灰白色的鸽粪，斑驳陆离。
铁丝网多处破损，几个破洞被硬纸板和胶带勉强糊住，在风中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禽类粪便、羽毛和潮湿霉变的刺鼻气味。
张伟捏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毫不掩饰他的嫌恶。
他绕着鸽子棚走了一圈，手里的平板电脑不停地拍照，闪光灯在阴暗的后院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对着一个拿着卷尺的评估员努努嘴：“量！精确尺寸！拍清楚结构和用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