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是“陈昭”。
陈砚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抖。
后颈的疤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皮下烧。
他想起终南山里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想起苏妩发烫的玉坠,想起梦里总见的、穿玄色官服的背影。
窗外的星辰灯还在晃,把“陈昭”两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他把信封贴在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真正的答案,或许就藏在安西的风沙里。
陈砚攥着牛皮信封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顾瓷挂的纸灯被风掀起一角,金粉星子的影子落在“陈昭”二字上,像有人拿细针一下下戳他后颈的旧疤——那道疤从穿越后就总在紧要关头发烫,此刻烫得他眼眶发酸。
“陈昭……”他轻声念这个名字,喉结滚动。
前世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终南山破庙那道玄色背影,苏妩玉坠里泛黄的旧绢,还有梦里总听见的驼铃声。
安西都护府,文书库——这六个字像钥匙,在他混沌的记忆里刮擦出火星。
可火星刚窜起就被浇灭。
他摸了摸怀里的《春秋左传》,那是白日里张县令塞给他的,纸页还带着墨香。
西市的月光太亮,亮得他想起福来客栈的破屋顶,想起柳莺端莲子羹时沾在袖口的糖渍,想起顾瓷扎纸人时被竹篾划破的指尖——这些鲜活的、温热的,都在提醒他:此刻的陈砚,是西市杂役,是春风茶肆的常客,是刚拿到县学旁听资格的穷书生。
“现在去安西?”他对着窗玻璃哈出白雾,倒影里的眼睛亮得灼人,“连出长安城的盘缠都凑不齐,更别说文书库那种重地……”
后颈的灼痛渐弱,他把信封压在枕头底下,摸到布囊里顾瓷送的平安符。
符咒是用粗麻线缝的,边角磨得毛糙,像被反复摸过千百遍。
“先考秀才。”他翻了个身,盯着梁上的蛛网,“有了功名,才有资格查旧案,才有底气站在安西都护府门前。”
次日县学开讲,陈砚天没亮就起了。
柳莺往他布包里塞了两个糖蒸酥酪,手指还沾着墨渍——这丫头最近跟着老仆学写字,说要帮他抄书。
“你坐最前排啊!”她踮脚替他理了理洗得发白的青衫,“张大人都说你能听《春秋》,王夫子不敢太过分的。”
陈砚没说话,摸了摸她手背的墨点。
县学的门在晨雾里开着,朱漆门环上还挂着露水。
他跨进去时,正撞见王守仁拎着铜铃进来。
老夫子的灰布衫熨得笔挺,见着他便把铜铃往桌上一磕:“杂役也配坐前堂?西墙角有个空位,去罢。”
西墙角果真有张矮桌,桌腿少了块木楔,陈砚一坐上去就吱呀乱响。
其他学子交头接耳,李文远攥着笔记挤过来:“我昨日抄了两份讲义,你看这个——”他指了指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王夫子藏私,只发《尚书》前半卷,后半卷我从县学书库借的。”
陈砚翻着笔记,指尖在“民惟邦本”四个字上顿住。
他想起西市卖胡饼的老张头,想起被官商压价的绢帛贩子,突然开口:“《尚书》说‘民惟邦本’,可若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本’要怎么立?”
课堂霎时安静。
王守仁的茶盏“咔”地磕在案上:“放肆!圣人经典岂容你胡解?”
“学生愚见。”陈砚站起来,青衫下摆扫过积灰的砖地,“去年西市大旱,百姓挖草根充饥时,县仓的米却在发霉。若‘民惟邦本’只是挂在嘴上,那和画饼充饥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