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晚裴砚卿的其他类型小说《恶毒太皇太后被亲孙毒杀后重生摆烂了沈晚裴砚卿全文》,由网络作家“朱赤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皇祖母,您当真要她死吗?”少年帝王的声音裹着嘶哑的恨意砸下来。沈晚猛然睁眼,喉间残留的鸩酒灼烧感尚未消散,却见裴砚卿赤红着双目瞪向她——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此刻正用十年前稚嫩的脸,质问着与前世如出一辙的诛心之言。而她,竟重生了。敛了敛情绪,沈晚沉声问道:“哀家如何就让她死了?”裴砚卿双目发红,指着床上躺着的人道:“昨日下午,朕不过说了一句从来垂帘听政的都是皇太后,今日一早母后便‘失足落水’,到现在都未清醒!”“皇祖母!”裴砚卿低吼道,“您不愿放权,拒绝就是了,何苦害母后一条命呢!”“不是哀家。”沈晚淡声说道。同时,她举步往床边走去。她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了。昭元五年的秋天,裴砚卿第一次试探她是否愿意放权。自五年前,十岁的裴砚卿登基后...
《恶毒太皇太后被亲孙毒杀后重生摆烂了沈晚裴砚卿全文》精彩片段
“皇祖母,您当真要她死吗?”
少年帝王的声音裹着嘶哑的恨意砸下来。
沈晚猛然睁眼,喉间残留的鸩酒灼烧感尚未消散,却见裴砚卿赤红着双目瞪向她——
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此刻正用十年前稚嫩的脸,质问着与前世如出一辙的诛心之言。
而她,竟重生了。
敛了敛情绪,沈晚沉声问道:“哀家如何就让她死了?”
裴砚卿双目发红,指着床上躺着的人道:“昨日下午,朕不过说了一句从来垂帘听政的都是皇太后,今日一早母后便‘失足落水’,到现在都未清醒!”
“皇祖母!”裴砚卿低吼道,“您不愿放权,拒绝就是了,何苦害母后一条命呢!”
“不是哀家。”沈晚淡声说道。
同时,她举步往床边走去。
她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了。
昭元五年的秋天,裴砚卿第一次试探她是否愿意放权。
自五年前,十岁的裴砚卿登基后,便是沈晚一直垂帘听政,扶持幼帝。
她扪心自问,绝没要想揽权的心思,却不知为何会被人误会至深。
“太后怎么样?”坐在床边,沈晚蹙眉看着面色苍白的太后周氏。
太医还没回答,裴砚卿已经冲过来说道:“母后会没事的,你很失望吧!”
“皇帝!”沈晚提高声音,“哀家教过你许多次了,不要意气用事!”
“你若非说是哀家害了太后,便拿出证据来,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在这里喊叫!”
裴砚卿面色一下子涨红,口不择言道:“朕自然还是个孩子!朕若长大,就可以亲政了!”
“不过父皇他才亲政两年便突然暴毙,朕当真怀疑,皇祖母会让朕有亲政的那天吗!”
少年帝王气的眼圈都红了,完全没有十年后轻描淡写请她喝下鸩酒时的深沉。
沈晚垂眸看他片刻,忽然道:“拿来。”
“什么?”裴砚卿不解。
“请换皇太后垂帘听政的联名奏折,拿来。”沈晚说着,已经摸出随身带着的朱笔。
她政事繁忙,便是走路、吃饭、休息时,都可能在批折子。
真是愚蠢啊,到头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裴砚卿惊愕道:“你......你怎么知道!”
但很快,这孩子脸上的惊愕转为了然,继而愤愤不平从贴身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奏折。
打开一看,其中内容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不过,上一世沈晚觉得太后软弱糊涂,怕是不能掌权,便驳回了。
这一次嘛......
沈晚凝视朱笔悬停的刹那,前世鸩酒的灼喉感突然翻涌。
她看见裴砚卿袖口玄色龙纹——与记忆里递来毒酒的那只手的纹样分毫不差。
“准。”
笔锋划破奏折时,少年帝王瞳孔骤缩。他不可置信地摩挲墨迹,又惊愕的抬头去看沈晚:“皇祖母......”
沈晚懒得与他多说,听太医战战兢兢禀报太后无大碍后,便转身离开了慈安宫。
回宫的路上,沈晚的贴身婢女还一直在替她愤愤不平:“当初明明是太后娘娘说自己不行,各种推脱,才让主子去听政的,怎么今日又成主子的不是了?”
“不必说这些了。”沈晚轻轻笑了一声,“这下哀家也可以舒坦的睡个懒觉了。”
“就是,天天三更就要起,主子这般辛苦......”
沈晚点头,又道:“回去让赵福全好好查查,皇后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闵月低头应下。
“还有......让刘院判今晚进宫守着太后。”沈晚眸光微闪,又叮嘱道,“再将哀家宫里的千年人参拿去慈安宫,就说是哀家不放心。”
上一世周太后说是“无事”,但半夜高烧,也险些去了半条命,昏迷三日才得醒来。
第二天裴砚卿大怒,不相信沈晚,非要自己查,查来查去却什么都没查出,周氏一直都是个“失足落水”。
因为皇宫的掌权者一直都是沈晚,如此结果倒让那孩子更怀疑自己。
这次,沈晚就要救下周太后,让她自己与她儿子说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她。
进到慈宁宫,一眼看见那熟悉的地方,沈晚不由自主的又抚上了脖颈。
鸩酒的味道,实在难喝的紧。
上一世,就在这慈宁宫的主殿,裴砚卿亲手递过鸩酒给她,口中说的却是:“孙儿谢皇祖母,十五年的教诲。”
彼时,她的二儿子裴玉瑾正站在一旁,用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看着这一幕,口中还道:“母后是辛苦了,如此,也能好好休息。”
“皇上已是仁慈,只赐毒酒,全了母后体面。”这般冷嘲热讽的,是她的长女裴玉棠。
还有她的三子裴玉昌,二女裴玉薇,所有孩子都围在她身边,迫不及待的想让她死。
“一群......不孝子......”沈晚咬着牙看着他们,声音颤抖。
裴玉昌却“哈”的一声:“是我们不孝吗?母后,若不是你执意不肯放权,皇上又怎会稳不住朝堂,造成今日局面?”
“我又怎会连战场都去不了,一身报复无处施展,被那北狄欺到头上!”
“还有阿棠,她与那状元真心相爱,你为何非得拆散?”
“薇薇也不过是想为大盛尽一份力,愿意去和亲,你又为何不能成全?”
裴玉昌越说越怒,“尤其是二哥!二哥对皇上一片衷心,却被你挑拨的险些反目成仇!母后啊母后,你这一生,当真做的极好啊!”
“恭送太皇太后上路!”裴玉瑾扬声说道。
这群孩子全都恨毒的看着沈晚,异口同声催促:“恭送太皇太后上路!”
沈晚还要说什么,裴玉昌却已经捏住她的下颌,直接将毒酒灌了下去......
北狄忌惮她这个太皇太后,要听到她薨逝的消息才肯退兵。
而她的这群好儿孙,各个公报私仇,迫不及待就要送她上路!
明明能赢的,却是裴玉瑾勾结外帮,和裴砚卿的犹豫和软弱......
正陷在回忆中,沈晚却被一阵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母后!你为何要让李郎去漠北!”
她睁开眼睛,不必回头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李郎是新科状元,母后不留在京中却要他去个边陲之地做什么同知,我不同意!”
裴玉棠哭着扯住沈晚袖子闹道,“女儿就要嫁给他,就要嫁给他!”
沈晚看着自己这个长女。
她先得了三个儿子,才得一女,自然如珠似宝的疼着,却也养成了裴玉棠这天真不知事的性子。
那李越之瞧着便油头粉面,上京赶考还带着两个通房,身世可疑不说,鹿鸣宴上更是直接勾搭公主......
这般的人,嫁过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死过一次,沈晚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行改变只会影响自己的福报。
她便点头应道:“好,哀家这就让人收回懿旨。”
“什么?”裴玉棠不妨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晚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却又被她急急追上:“那然后呢?母后给我和李郎赐婚吗?”
“哀家已经不过问朝事,你去找太后,或者皇上。”沈晚不紧不慢答道。
裴玉棠却满脸狐疑:“当真?母后你竟舍得放权?昨日你才因为皇上与二哥交往过密训斥了他......”
沈晚脚步一顿,心中却漫过一层恨意。
她的二儿子裴玉瑾啊......
那是个野心勃勃的,自从她长子裴玉珏薨逝之后,裴玉瑾便一直想将裴砚卿取而代之。
他曾找过沈晚试探,被拒后还不死心,几次被沈晚发现苗头。
她只能强硬惮压,又怕裴砚卿被他哄骗了去,便不许两人来往太多。
如此,却也成了她不愿放权,害怕幼帝与朝臣有来往的证据?
想起上一世自己临死前,裴玉瑾那愉快的模样,沈晚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哀家错了。”
“母后今日这般好说话?”裴玉棠怀疑的眯起眼睛。
但看沈晚除了对她有些爱答不理,其余似乎也与平常没有不同。
“我得去与二哥说说,母后变了!”她也不闹沈晚了,转身就往外跑去。
这下,连闵月都察觉到沈晚的不对了。
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主子,您不会......连三殿下想上战场的要求都会答应吧?”
沈晚一怔,继而笑起:“为何不可?”
这一世她才懒得管他们,就让他们一个个去作死,自食苦果便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沈晚才刚要用晚膳,便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母后!”
裴玉昌大步跨入殿内,一身戎装未卸,显然是刚从演武场回来。
他眉宇间带着压抑的怒意,直直盯着沈晚:“儿臣请母后收回成命!”
沈晚抬眸看他,淡淡道:“哀家今日收回的懿旨不少,你说的是哪一道?”
裴玉昌咬牙:“自然是调李越之去漠北的旨意!”
沈晚轻笑一声:“哦?你倒是关心你姐姐的婚事。”
裴玉昌面色一僵,随即冷声道:“儿臣不关心她的婚事,但李越之是儿臣看好的兵部侍郎,你贸然调度,以后兵部空缺无人填补,儿臣的军需调度便无人配合!”
沈晚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李越之不仅得到了裴玉棠的芳心,甚至连裴玉昌也将其引为至交。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哀家已经不管朝政了,此事你该去问太后,或者皇上。”
裴玉昌一怔,随即怒极反笑:“母后今日倒是推得干净!可儿臣不信,兵部的人事调动,若无您的首肯,谁敢动?”
沈晚放下茶盏,眸光微冷:“哀家说了,不管了。”
裴玉昌死死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半晌,他忽然嗤笑一声:“母后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皇上的话吓到了?还是说......您终于意识到,您再不放权,迟早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沈晚指尖一顿,缓缓抬眸看他。
众叛亲离?
上辈子她可不就是众叛亲离?
她忽的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哀家放不放权,与你何干?你既想上战场,哀家准了便是。”
裴玉昌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轻易松口。
“当真?”
“自然。”沈晚淡淡道,“北境战事吃紧,你明日便可启程。”
裴玉昌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又压下,不解道:“母后为何突然......”
“怎么?哀家准了,你反倒不信了?”沈晚似笑非笑,“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去?”
裴玉昌脸色一沉:“儿臣自然想去!”
“那便去吧。”沈晚挥了挥手,似是不耐烦再与他多言。
裴玉昌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闵月忧心忡忡地上前:“主子,您当真要让三殿下上战场?北狄凶悍,万一......”
沈晚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他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
深夜,慈安宫。
原本好好的周太后半夜忽然起热,烧的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还好刘院判早就守在一旁,见状连忙施以银针。
又有早就准备好的冷水和熬好的药汤,等裴砚卿匆匆赶来时,周太后的高热已经褪了下去。
“母后!”裴砚卿看着周太后依旧发白的唇瓣,忍不住咬紧牙,“别让朕知道是谁害了母后......”
“皇上放心,太后娘娘此番虽然凶险,好在处理及时,天亮应该就能醒了。”刘院判满脸疲色,拱手回禀。
裴砚卿看了他一眼。
不必多问,他知道刘院判是沈晚的人,自然便也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多谢皇祖母关心。”他僵硬开口。
刘院判笑了笑,又道:“皇上,参汤熬好了,太后娘娘如今元气虚弱,正适合大补。”
语毕,已经有药童端了碗过来。
裴砚卿让开地方,瞧着李嬷嬷上前去给周太后喂药。
“这是......皇祖母收藏的那颗老参?”闻着浓郁的参汤味道,裴砚卿哑声开口。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闭了闭眼睛,脸上表情却依旧漠然。
晨光微熹时,周太后终于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见裴砚卿红着眼眶守在床边。
“皇上......”她虚弱地唤了一声。
裴砚卿连忙握住她的手:“母后,您终于醒了!”
周太后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殿内,见刘院判和几名太医都在,又见桌上摆着的那株没用完的千年人参,微微一怔:“这是......”
刘院判连忙道:“回太后,这是太皇太后特意命人送来的,说是担心您的身子。”
周太后眸光微闪,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太皇太后有心了。”
裴砚卿闻言,面色复杂:“母后,您当真觉得,皇祖母会关心您?”
周太后抬眸看他,缓缓道:“皇上,哀家落水一事,与她无关。”
裴砚卿一怔:“母后为何如此笃定?”
周太后苦笑一声:“因为......推哀家下水的人,是哀家身边的人,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太皇太后!”
“什么?!”裴砚卿震惊。
周太后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文嬷嬷被人收买了,哀家在水里时还听到她与人回话,说只要哀家一死,皇上与太皇太后必定反目......”
裴砚卿面色骤变:“是谁?!”
周太后摇头:“哀家不知,但绝非太皇太后。”
裴砚卿攥紧拳头,咬着牙想了半晌,却道:“母后,皇祖母已经答应放权,许母后垂帘听政......”
“这是好机会!”周太后一把抓住裴砚卿的手,余光撇着退出几步远的刘院判,低声说道,“皇儿,这次,咱们定要将权利收回!”
——
朝堂之上。
沈晚破天荒地没有垂帘听政,而是直接坐在了龙椅下首的凤座上。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太皇太后今日是何意。
裴砚卿也有些意外,侧目看向沈晚:“皇祖母?”
沈晚淡淡道:“今日起,哀家不再听政,朝中诸事,由皇上与太后决断。”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母后病情未愈,皇祖母还是先请坐回去吧。”裴玉瑾还记得要扮演一个孝顺的孙子,对着沈晚行礼道。
沈晚只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勾起他的火气。
想起周太后与他说的话,裴玉瑾站在殿下,眸光微闪:“皇祖母这是要彻底放权了?”
沈晚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裴砚卿抿唇,心中复杂,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信步迈上皇座,沉声道:“众卿有事启奏。”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太皇太后,皇上,北狄近日频繁骚扰边境,三殿下请命出征,臣等议定,可准其率五万精兵北上御敌。”
裴砚卿看向沈晚:“皇祖母以为如何?”
沈晚淡淡道:“皇上决定便是。”
裴砚卿沉吟片刻,点头道:“准。”
裴玉瑾忽然轻笑一声:“三弟倒是心急,不过北狄凶悍,他若败了,岂不是损我大盛威名?”
沈晚眸光一冷,却未开口。
裴砚卿皱眉:“二皇叔此言差矣,三皇叔勇武,未必会败。”
裴玉瑾似笑非笑:“皇上对三弟倒是信心十足。”
沈晚终于开口,语气平静:“秦王若是不放心,不如亲自去督战?”
裴玉瑾笑容一僵:“母后说笑了,儿臣文弱,哪懂战事?”
沈晚冷笑:“既不懂,便闭嘴。皇上已做决断,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
裴玉瑾面色一沉,终究没再说什么。
其余众臣倒也安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一日都未拿出来再议。
下朝后,沈晚刚回到慈宁宫,便见裴玉棠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母后!您为何要让三哥去北境?!”
沈晚抬眸:“他自己请命的,与哀家何干?”
裴玉棠咬牙:“可您明明可以拦下他!”
沈晚淡淡道:“哀家为何要拦?”
“你不怕他......”裴玉棠一噎,随即红了眼眶:“母后,您变了!您从前绝不会这般冷漠!”
沈晚静静看着她,忽的笑了一声:“是啊,哀家变了。”
“所以,你们也该学会,自己承担后果了。”
裴玉棠咬着牙狠狠看着她:“母后,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母后!女儿愿意与北狄和亲,不要三哥去拼命!”裴玉薇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快步走进来。
沈晚看着自己最愚蠢的这个女儿,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
也是她的错,当初生完裴玉棠没多久,便又怀上了裴玉薇。
后来裴玉薇才出生,永昌帝驾崩,当时的裴玉珏也就十三岁。
沈晚一边扶持儿子,一边稳定朝政,自然没有过多心力去照顾这两个女儿,倒让她们一个个都长成如今模样!
但上一世,她已经竭尽所能重新是教导二人,但却没有一丝收获。
敛目笑了笑,沈晚开口说道:“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哀家老了,现在是管不了事儿了。”
“母后这意思,是答应我去和亲了?”裴玉薇惊喜喊道。
“随你。”沈晚叹气般的说道。
裴玉棠蹙眉:“薇薇你疯了不成?那北狄,野蛮人一般,你嫁给他们做什么?”
“姐姐满心都是那李郎君,又哪里懂得家国天下的道理!你我都是万人供奉的公主,原本就该为百姓着想!”
裴玉薇很是大气凛然道,“若只是牺牲我一人的婚姻,却能让战士和百姓都得以喘息,那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咔嚓”,沈晚握着的茶盏被她硬生生捏碎。
她实在忍耐不住:“只有无能的朝廷,才会想着用嫁公主的法子换一时安稳。”
“一时摇尾乞怜换来的和平,不能算是真正的和平!”
沈晚看向自己的幼女:“你想嫁谁是你的自由,莫要打着为了百姓的旗号,没得让外族嘲笑我大盛懦弱,连自己的公主都护不住!”
说罢,她直接起身进了内殿,留下两个吵嚷的女儿在前面。
“主子莫要生气,永安公主也是一片纯然心性。”闵月见她撑着额角,便过来帮她按摩脑袋,一边劝道。
裴玉薇封号永安,现在应是永安大长公主,裴玉棠是昭阳大长公主。
只是这名号实在是长,加上裴玉珏和裴砚卿也都没有女儿,现在宫中还是习惯称呼她二人为公主。
沈晚也只是笑了笑:“罢了,随她们去吧。”
她只是一时还改不了上一世的习惯,总忍不住想教导子女。
裴玉昌北上的事情很快定了下来,而三日后,周太后来慈宁宫求见,话里话外也在试探沈晚的态度。
“母后,儿媳哪里有那本事垂帘听政......还是母后吧?”周太后说着,小心的觑着沈晚的神色。
沈晚淡笑一声:“你儿子觉得你可以,你却偏要驳了他面子?”
“不是......儿媳这些年跟在母后身边也学了很多,但自觉差母后太远......”周氏绞着帕子,低着头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沈晚最烦她这般,当年只觉得周氏祖父和父亲都是清流名臣,谁能想到周氏却是这般性子。
她抬起手喝茶,懒得搭理。
周氏得不到她的回应,又拿眼悄悄看她:“那,儿媳就试试?若哪里做的不好,还望母后指点一二?”
沈晚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就见周氏满意的起身,行礼后离去了。
“奴婢从前真未看出,太后竟是这般......”闵月给沈晚续上茶水,表情复杂。
沈晚笑了笑,上一世周氏被她压的老老实实的,这回稍一放松,便要出幺蛾子。
“赵福全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沈晚问道。
闵月摇摇头:“还未有进展。”
“让他快些。”沈晚蹙了蹙眉,心中划过一丝不对劲。
而很快,周氏却给她带来更大的“惊喜”。
“她将自己那娘家表弟安排到了户部,负责此次大军北上的军需?”
沈晚得知消息,简直不敢置信,“那人不是还在牢里关着呢?”
“昨日......皇上便寻了个由头,将人......放出来了......”户部尚书韩琦不敢抬头去看沈晚的表情。
沈晚有些记不清了:“他是因为什么被哀家关进去的?”
之所以记得此事,还是上一世周太后落水高烧,昏迷才醒,便哭着为她那表弟求情,被沈晚驳回后许久不愿见她。
闵月小声回答:“是......赌博欠钱不还,后奔跑时当街纵马,险些踩死一个孩子。”
“......”沈晚撑着额头,实在不能不管。
十万大军出行,一日所需便是不小的数目,何况这便要预备至少三个月的军需。
她可以不管权,但不能让那对母子就这般将大盛的国库都霍霍了去。
“你来,哀家与你说......”沈晚招手,让老尚书离近一些,小声叮嘱了几句。
——
自从周太后垂帘听政之后,沈晚便连早朝也不来了,政事更是全权放手。
现在朝中为裴玉昌筹备着大军北上的事情,裴砚卿瞧了几日,见沈晚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不由便松了口气。
“母后,卫舅舅今日似乎没有进宫?”裴砚卿坐在慈安宫中,顺手拿起一个桃子吃。
周太后脸上已经不见前几日落水的憔悴,一双眉尾画的几乎要飞入云鬓,整个人意气风发:“他没来,说是在清点军需呢。”
“大军出行不是小事,母后一定与卫舅舅说好,千万莫要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裴砚卿不放心的又叮嘱几句。
周太后摆摆手:“哀家晓得,而且,这是咱们母子做的第一件大事,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有了这话,裴砚卿便放心下来,和周太后对视着笑了一下。
“对了,卿儿,你的婚事,哀家也有了想法......”
周太后真是第一次这般舒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更觉得珍惜,“快些定下大婚,便不必再担心被慈宁宫夺了权!”
裴砚卿也点点头,认真听起周太后的人选来。
——
“母后今日倒是悠闲。”
暗含嘲讽的男声响起,沈晚眼皮都没抬一下:“哀家没和你说,无事不要来慈宁宫?”
“儿臣参见母后,儿臣此来,自然是有事的。”
裴玉瑾眼皮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又露出一个他惯常的和煦笑来,“母后,下个月三弟就要出征了。”
“喔。”沈晚漫不经意的应了一声。
裴玉瑾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沈晚便又抬头看他,眼神催促,似乎在问他到底什么事。
“母后......”裴玉瑾犹豫着,却还是开口说道,“儿臣觉得,此次事情有些不妥......”
这次他学乖了,不必沈晚再问,他就细细说起。
原来那李越之不必去漠北之后,不知怎么,哄的裴玉昌直接将人从翰林院调到了兵部做书令史,负责此次北上的士兵统筹。
“那李越之从前只是个普通百姓,祖上也没有为官的,哪里接触过这些?儿臣今日去看,他实在是做不来,将个文书搞的乱七八糟......”
裴玉瑾絮絮说了半晌,没有得到沈晚的任何回应,“母后?”
“哦?说完了?说完就走吧。”沈晚冷淡开口。
裴玉瑾一怔:“母后......不管管吗?”
“哀家现在只是个慈宁宫的老妇,管什么?”沈晚冷笑一声。
她掌着朝政的时候,一个个不愿意被她管;她放权了,却又都来质问她为何不管?
真是可笑。
裴玉瑾额头上青筋直跳:“母后难道就不是大盛的太皇太后了?这般对待外敌的时候,母后非得放权,难道就不担心那北狄攻城略地?”
“说的好!那你也要记住,你是大盛的皇族,以后,也要以大盛的利益为先!”
沈晚看着这个二儿子。
上一世,就是他打开国门,引了北狄入关,来逼她交权。
如今,却又这般信誓旦旦来训斥她?
“退下吧。”沈晚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裴玉瑾咬着牙,但见沈晚确实一点也不在意,便也只能告退。
等他背影都不见时,沈晚才睁开眼睛:“闵月,哀家的信送出去了吗?”
“回主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到沈将军手中了。”闵月笑道。
沈晚点点头,又哼笑一声:“一个狐狸似的却黑心眼,一个白长一身力气不长脑子,竟然是哀家的儿子。”
闵月帮她续上热茶,倒是说起另一件事:“主子,赵福全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嗯?”沈晚抬眼。
“那日太后娘娘并未接到任何消息,说是要来给主子请安,便出了慈安宫,之后半路不知为何,转去了太液池那儿......”
周太后的行踪,甚至所说的话,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最近慈安宫一个姓文的嬷嬷被打发了,赵福全查着,这个应是因为今岁时她偷窃了太后几件首饰变卖。”
“因她是伺候太后娘娘的老人了,太后娘娘之前便将事情压了下来,如今也只是遣送她出宫而已。”闵月又道。
沈晚蹙紧眉:“这般说来,倒是真的意外?”
“如今看来,似乎就是这般......”闵月也满心不解。
沈晚召来赵福全,又细问了半晌,心中却还有些疑惑。
上一世她未插手,裴砚卿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难道,当真只是失足落水?
那也太巧了些。
“哀家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留心此事,暗中先查着。”沈晚谨慎的吩咐。
顿了一下,她又道,“再派个人,跟在那李越之身边。”
“李越之?”赵福全有些惊讶。
沈晚冷笑一声:“对。”
上一世,她将人送去漠北做官,结果不到半年李越之就跑了。
说是失踪,但几年后,他的人曾在北狄瞧见过一个长的很像李越之的商贾......
再看这一世,才多久,李越之就哄的裴玉昌将自己按在了兵部。
这人,绝对有问题。
赵福全领命而去,闵月上前笑道:“主子虽说不去前朝了,却也不比从前清闲。”
“哀家一生,唯一无愧的,便是大盛。”
沈晚闭上眼睛,轻轻吐气。
闵月垂眸,小声说道:“那,昭阳公主的婚事......”
“她既已经求了皇上的赐婚旨意,便随她去,到时候,哀家该给她的嫁妆,一分也不会少。”沈晚略略叹了口气。
反正上一世沈晚精心挑选,为裴玉棠换了两个驸马她都不喜。
最后更是不肯再嫁,还在府中养了几个面首......
这一次,便随她去吧。
沈晚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七日后。
慈宁宫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晃,沈晚盯着案几上北境送来的密信,指尖在“军粮”二字上重重一划。
“主子,赵福全查到些东西。”
闵月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那李越之昨日深夜偷偷见了周太后表弟卫琮,两人在兵部库房密谈半个时辰,卫琮走时怀里揣了本册子。”
沈晚略有些薄怒:“哀家倒要看看,他们敢在军需上动多少手脚。”
她又低头细看那密信——这是她二弟沈止戈从北境加急送来的,夹在军报中,直接送进了慈宁宫。
信中直言边境斥候已发现北狄大军异动,而朝廷此次送至的军粮竟掺杂了三成霉米,箭簇更是粗制滥造。
算算时间,那是十五日前筹备的军粮。
她不过才放权,军需便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传哀家口谕。”沈晚忽然起身,“让韩琦明日以户部清账为由,扣下所有未启运的军需。”
闵月一惊:“可皇上那边......”
“就说哀家梦到先帝托梦,说军中有蛀虫。”
沈晚勾起唇角,“皇帝不是最孝顺他父皇了么?他敢不听,哀家便让先帝去梦中寻他!”
翌日,兵部衙门。
裴玉昌一脚踹翻案几,指着韩琦怒骂:“老匹夫!你敢误我军机?!”
韩琦不卑不亢:“三殿下息怒,户部按例核查,查完便可放行......”
“放屁!”裴玉昌一把揪住他衣领,“北狄先锋已至雁门关,你此刻扣我军需,是要害死数万将士?!”
“三弟,莫要这般。”裴玉瑾施施然走来,按住裴玉昌青筋暴起的手,“韩尚书也是奉命行事。”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皇宫方向,“毕竟......慈宁宫最忌旁人动她的钱袋子。”
裴玉昌瞳孔骤缩:“是母后?!”
与此同时,慈安宫内。
周太后正对着铜镜试戴底下人新奉上的凤钗,忽听外头一阵骚动。
裴砚卿铁青着脸闯进来:“母后!卫琮贪墨军饷的证据被人贴到了登闻鼓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哐当——”凤钗砸在地上,周太后声音发颤:“不、不可能......”
裴砚卿甩下一叠账册:“霉米以次充好,箭簇用竹片代替铁刃——这就是母后说的‘万无一失’?!”
他眼底猩红,“北境若因此大败,朕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周太后踉跄后退,突然抓住裴砚卿衣袖:“是太皇太后!定是她陷害琮儿!”
裴砚卿一滞。
“皇儿,哀家昨日才见过琮儿,他还将账册什么的,都与哀家看了。”
周太后越说,慌乱之情却逐渐平复,“唯一一点不妥,是军需中用的陈米,但这般,又吃不死人,还能省些银子,皇儿,你舅舅他当真没做什么呀!”
裴砚卿蹙着眉思索片刻,到底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周太后抚了抚胸口,连忙叫人:“快,将卫琮召进宫来!哀家有事问他!”
这一整日,不管外面如何闹腾,沈晚都紧闭慈宁宫的大门,谁也不见。
是夜,赵福全一身夜行装,回来与她禀报刚查到的事情:“李越之溜出城往北去了,咱们的人正跟着。”
“果然。”她嗤笑一声,“北狄的探子,也就这点儿深沉,稍微一戳便坐不住了?”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推开。
裴玉昌一身甲胄大步走进来,剑尖直指沈晚:“母后为何断我大军生路?!”
沈晚抬眼看他。
这个曾灌她鸩酒的儿子,此刻眼中尽是少年人的愤怒与不解:“儿臣当真没想到,母后竟心狠手辣至此!”
她忽然觉得可笑——上一世她为他筹谋周全,换来的是一句“母后误我”;这一世放手不管,倒成了她心狠手辣?
“哀家若真想害你......”她缓步上前,竟迎着剑锋而去,“你现在就在北狄的战场上,不知被捅了几剑了!”
剑尖颤抖着后退半寸。
沈晚突然暴喝:“既然想上战场,便滚去雁门关!你二舅舅已在路上接应——若再被个细作耍得团团转,就别说是哀家的儿子!”
裴玉昌如遭雷击:“细作?谁?我手下不可能......”
“主子!”闵月慌忙进来回禀,“昭阳公主带着李越之留下的信物闯宫,说要替夫申冤!”
沈晚闭了闭眼。
看啊,她的孩子们,永远在敌人刀尖抵喉时,才肯听她一句真话。
“李越之?”裴玉昌此时也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沈晚,“母后,此事定然有误,李越之他不可能是奸细!”
“赵福全!”沈晚示意,“与你们三殿下好好细说一番,顺便也让大长公主听听明白!”
赵福全低头应道:“是!”
正好,裴玉棠大步走进来。
她手中捏着一个小包袱,满脸义愤填膺,但才站定,便被赵福全的话甩了一脸。
再看那一条一条、李越之与人夜晚会面的证据,裴玉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裴玉棠却一个字也不肯听!
她抱着那包袱喊道:“李郎就是被冤枉的!前日晚上他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去见那姓卫的!”
“愚蠢至极。”沈晚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他现在已经逃往北疆,怎么?你也跟去瞧瞧?”
“我不信!定是母后派人将他遣走的!便是母后不喜欢他,也不必做出这般事情!”裴玉棠哭着喊道。
沈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玉昌却忽然暴怒。
他一把抓过赵福全手中的证据,劈头盖脸全砸在裴玉棠脸上:“别犯蠢了!一个男人而已,你喜欢什么样的没有?”
他回身,对着沈晚一拱手,虎目含泪:“母后看不起儿臣,私下查儿臣的人也就算了,改日......儿臣定做出一番成就,让母后刮目相看!”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出了慈宁宫。
沈晚闭了闭眼睛。
“可是李郎是独一无二的,我就喜欢他,我、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就要嫁给他!”
裴玉棠大喊道。
沈晚猛的睁开眼睛,目光如箭:“你说什么?!”
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在慈宁宫飘荡。
情信,同心结,还有男人送的一朵花,一根草编的戒指......
这些被裴玉棠带来的、所谓的证据,直看的沈晚额头青筋直跳。
“李郎......爱我如此,又怎么可能,是个奸细呢?”裴玉棠一手抚着肚子,一边期期艾艾说道,“母后定是想被底下人诓骗了!”
她倒是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说沈晚的不是。
沈晚被气笑出声:“这些东西加起来值一两银子?他爱你?就是这么爱你的?”
“母后!真心是这世间最为难得之物,母后竟与银钱价值相关联,不觉得可笑吗!”裴玉棠恼道。
她嘀嘀咕咕着,又把刚刚拿出来的“证据”一件件收回去,“母后大约许久没有过爱人,已经忘记了情爱的滋味......”
沈晚深深吐出一口气。
“母后,女儿真的已经有了身孕,李郎是还不知晓,若不然,他拼死也会留下的,母后!”
裴玉棠见沈晚不答,又哭求道,“母后便成全了我吧!”
正说着,赵福全目不斜视的走进来,躬身在沈晚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沈晚轻轻颔首,又看一眼裴玉棠:“你就想要那李越之?”
“是!母后,求母后赐婚......”裴玉棠还在做梦。
沈晚轻笑一声:“赐婚,不行。”
眼看裴玉棠眉毛就要竖起来,沈晚接着说道,“但是,人,哀家可以赏赐给你。”
“什么?”裴玉棠一下没听明白沈晚的意思。
下一刻,她却见自己心爱的男子一身脏污的被人推搡进来。
在瞧见李越之的脸时,裴玉棠一怔,继而大惊失色:“李郎,你、你的脸......”
李越之略有些狼狈的躲避着裴玉棠的目光,但他稍微一动便牵扯到脚踝的疼痛,这让他“嘶”的一声,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母后!你为何让人在李郎左脸刺字?!”裴玉棠回过神来,大吼着质问道,“李郎玉面无双,怎可这般毁伤!”
“哦,不是哀家,哀家的人寻到他的时候,他便这般了。”沈晚淡淡说着谎话,“大约是拐走他的人做的吧。”
裴玉棠一噎,连蜷缩在地上的李越之都忍不住看向沈晚。
却又在赵福全凶恶的目光中低下头去,不敢吱声。
“人,哀家给你寻回来了。你愿意要,便拖回府里去;至于孩子,哀家可以让刘院判给你用最好的药,保证伤身最小。”
沈晚继续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
裴玉棠一下捂住小腹:“不!我要这个孩子!”
她尖声喊着,“这是我和李郎爱情的结晶!”
说话时,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李越之,却又在看到对方半边脸的刺青时又连忙躲闪了目光,还下意识的皱了下眉。
“随你。”沈晚摆手。
事已至此,生不生便随裴玉棠去,一个孩子而已,她们家还养得起。
裴玉棠咬着唇,还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在沈晚一句“哀家累了”的赶客话语中,让人背着李越之离开了。
“闹腾这大半夜......”沈晚叹了口气,起身往寝殿去,“明日不管何事,都不要扰了哀家睡觉。”
“主子......”赵福全却是满脸欲言又止。
“说。”沈晚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为什么事情有情绪波动了。
赵福全吞吞吐吐开口:“三殿下已经启程,往北疆去了。”
“那很好。”沈晚颔首。
“......奴才刚刚得知,永安公主扮做普通兵士......悄悄跟着大军,也出京去了。”赵福全把头深深低下去,“请主子的意,奴才是否要将公主带回?”
因为之前沈晚吩咐过,只盯着这些人就好,不必管他们做什么,这般裴玉薇悄悄出宫时也并未被人拦下。
沈晚嗤笑一声,还是那句:“随她去。”
简直疯了,北狄人有什么好嫁的,一群蛮子。
腹诽着,沈晚躺在床上:“皇上还是信任卫琮?”
“是......”赵福全轻声答道,“太后娘娘说那些证据都是假的,叫了卫琮进宫,当面向皇上回禀,皇上很满意。”
“别让卫琮碰国库了,找人建议皇上,转卫琮做内藏库使。”沈晚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内藏库使只有一个指责,便是帮着帝后管理私库,这个四品职位,非皇上心腹不得担任。
裴砚卿既然还要相信卫琮,便拿自己的银子让他管,莫要碰国库了。
闵月还有些愤愤不平:“之前也不知从军需上贪了多少银子......”
沈晚摆摆手,事情已经过去,不说那些了。
等两人出了寝殿,沈晚翻了个身,也没让子女们的破事影响自己的心情,很快睡了过去。
北疆的事情暂时安稳下来,裴砚卿和周太后忙着安稳朝堂,也没空再来慈宁宫。
沈晚难得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便听说她那二儿子又不安分了。
“哦?他建议皇上给昭阳赐婚?”沈晚拿着茶盏,轻轻挑眉,“有意思。”
闵月低声说着小宫女们听到的消息:“是,按二殿下的说法,现在昭阳公主身边没个可心人,建议皇上选个信得过的,也是帮着公主照看公主府。”
沈晚哼笑一声,觉得裴玉瑾这心眼儿是真多。
裴砚卿才几岁?能有几个信任的人?选来选去,倒是要将裴玉瑾的人当做自己的心腹了。
而眼看着过完年便是新一年的科举,裴玉瑾从现在便开始布局,这称帝之心真是不死啊。
“主子还管吗?”闵月问道。
沈晚摇摇头,还是那句:“随他们去。”
只要不动摇大盛国本,这些逆子想怎么作她都不会再管。
“娘娘,安郡王来给您请安了。”有宫女在门口禀报。
沈晚抬起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她笑道:“让他进来。”
这是她膝下唯一一个长成的庶子,裴玉明。
倒也不是沈晚不容人,实在是永昌帝那时候只想要嫡子,在沈晚连生三子之后才开始多多宠幸后宫。
也有不少孩子降生,但平安活到现在的,只剩一个裴玉明。
“参加母后,母后一切可都安好?”
裴玉明进来便行礼,规矩之中还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关心,“最近天气越发冷了,儿臣幸得一件白狐皮子,想送给母后做衣裳。”
“哀家这里什么都有,倒是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那些好东西不妨留着,送给哪家姑娘也好呀。”
沈晚笑道。
这裴玉明最是孝顺乖巧。
上一世沈晚让他娶谁他娶谁,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婚后琴瑟和鸣早早给她生了孙子不说,做事也麻利周全,很得沈晚喜爱。
但大约也是因此,裴玉明很不得裴砚卿喜欢,后来裴砚卿亲政,便几乎架空了他所有的职责,让他做了个闲散郡王。
“哀家还想着,等你成婚,这爵位也该提一提了。”沈晚想起什么,又笑着说道。
原以为裴玉明怎么也得高兴一下,却没想他只是有些惊讶,继而拱手道:“无功不受禄,母后慈爱,儿臣却不该。”
沈晚看了他几眼,又笑开:“也罢,哀家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向你母妃请个安,让她得空来哀家这里坐坐。”
也该商议一下裴玉明的婚事了。
上一世裴玉明娶的是彭首辅家中庶女,那彭氏性格温婉,又有些腼腆,每次见到沈晚的时候都会脸红,到了大场合也很少说话。
但这次吗......
她记得,彭家还有个嫡女未议定婚事呢。
裴玉明也明白沈晚是想与她母妃议自己的亲事,脸色微微发红,乖巧行礼后便退下了。
“要奴婢说,安郡王确实是最像主子的。”小宫女佩兰小小声说道。
闵月马上斥道:“主子面前,也敢随便胡说!”
“无妨,你倒是说说,为何?”沈晚好奇的看着佩兰。
佩兰年纪小,才来沈晚身边两年,活泼性子也没被拘着,这会儿看了看沈晚的脸色,当真敢开口了:“奴婢听说,安郡王因为身子不好,从三岁到十岁,都跟在主子身边的。”
“但是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都只在主子身边待到三岁便搬去前朝了。”
“这般算来,安郡王其实是在主子身边时间最长的,瞧着性格也像主子,很是沉稳呢。”
佩兰说完,又挠挠头,行礼道,“奴婢越矩了,求主子责罚。”
“你既知道不该说,还说这般多!”闵月低声训斥。
沈晚却若有所思的看向宫门口,随后笑道:“无妨,闲谈么。只是,瑾儿难道不够沉稳?”
“奴婢也说不好,总感觉是有些不同的。”佩兰认真答道,“不过这些年,坚持每月初一来问主子请安的,只有安郡王。”
闵月又对着她瞪眼睛,小宫女不明所以的挠挠脸,又巴巴看向沈晚。
沈晚只笑笑,叹道:“是啊,只有他。”
她掌权的时候,那些儿孙都觉得每日上朝都能见到她,请安便也逐渐罢了;等她没了权利在手中,便更无人来请安。
上一世,坚持到她死的,也就一个安郡王了。
殿中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柔太妃求见。
她走的极快,原就不太好的身子这会儿已经有些微微出汗,脸色绯红的对着沈晚行礼,“参见太皇太后。”
“娘娘,臣妾得了信儿,马上就来了。”柔太妃有些不好意思。
沈晚笑道:“是哀家的错,今日见到明儿,才想起他马上就要二十了。”
“也是臣妾一直纠结,总觉得孩子还小,尚不到成亲的时候。”柔妃马上说道。
沈晚知她着急,便也不耽误,直接说道:“哀家瞧着,彭家女很是不错。”
柔妃一愣,讷讷重复:“彭、彭家?”
“冬至宫宴上,哀家远远瞧了一眼,算得上温婉修理,与明儿也相配。”沈晚笑起。
“彭、彭首辅家中的......三女?”柔妃小声问道。
庶女行三,但沈晚笑着摇摇头:“二女待字闺中,何必先寻妹妹?”
“咣当”,柔太妃手中的茶盏落在了桌子上。
倒也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首辅之女,尤其是嫡女,所代表的意义不只是一个女子。
周太后便是出自当时的首辅之家,而沈晚给自己两个小儿子选的,却都是小官之女。
“明儿他......他......”柔太妃抖着唇,很想说裴玉明他不配啊!
但她又不敢说,只能诺诺应下:“一切、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明儿是当今皇上的亲皇叔,娶谁都使得。而且哀家也想了,他与瑾儿都是亲兄弟,分个彼此也没有必要,趁着大婚,便晋为安王吧。”沈晚又扔下一个大雷。
柔太妃惊愕的整个人都迷糊了,甚至连自己是怎么离开慈宁宫的都不知道。
慈宁宫的几个宫人倒是不觉得奇怪,只相信沈晚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而沈晚,也确实有些想法的。
她唤了孙富全来,让他专门派了个人去盯着裴玉明:“将他的一言一行,尽量详细的报给哀家。”
赵福全弯腰应是。
“对了,上次哀家与你二人说的事情如何了?”沈晚瞧着赵福全和闵月,忽然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赵福全开口说道:“主子让奴才在外头寻个院子已经找到,也寻了两个细致人儿在里面照顾孩子。”
“不过,主子,无家可归的多是女孩,便是男孩,也都有些个残疾......”
赵福全嗫嚅着说道。
沈晚却道:“那个不急,先慢慢养着,将院子都准备好便是了。”
毕竟等刚过完年,便是整整连续五日的雪灾,到时候逃亡的卖儿卖女的人不要太多。
上一世的经历提醒沈晚,她手中必须得有自己的人,有自己的一张网才好。
“母后!我不要皇上给我赐婚,母后!”
尖利的女声响起,还未见着人,沈晚便觉得有些头疼:“她怎么又来了。”
“母后在这宫中好不悠闲,可知外面都要乱了套了!”
裴玉棠一头冲进来,眼睛通红的看着沈晚。
她身后,裴玉瑾有些无奈的跟着走了进来,躬身行礼,然后道:“母后也劝劝阿棠吧,整日守着个奸细,算什么过日子?”
“还是应该好好嫁个人——”
“一个三十岁的鳏夫,你管这叫好好嫁人?”裴玉棠嘴唇颤抖个不停,直接打断裴玉瑾的话,“二哥,你会让梦蝶嫁给这样的男人吗?”
裴梦蝶是裴玉瑾的长女,今年才三岁,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
听得这话,裴玉瑾面皮都抽动了一瞬,又连忙说道:“那位冯大人虽然年岁比你大一些,但他是之前的状元,满腹才华......”
“母后您管管呐!皇上和二哥,非得逼着我嫁给那么一个老男人!”裴玉棠哭喊道。
裴玉瑾也叹了口气,对着沈晚拱手道:“母后也劝劝阿棠吧,这都十八了,还不赶紧嫁人,那肚子......哎!”
两个人各有各的理,一时争论不下,却是终于想起要找沈晚来做判断了。
“哀家也不知道。”沈晚却觉得好笑,只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对儿女。
裴玉瑾微微皱眉:“母后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位还是您三年前亲点的状元!”
“哀家老了,记性不好。”沈晚继续摇头。
“母后就干脆与皇上说,莫要管我的婚事了!”裴玉棠满心不悦,直接要求道。
沈晚又摇头:“哀家现在,哪里管得了皇上呢?”
“母后!您就这般看着女儿被他们糟践?”裴玉棠突然扑到沈晚膝前,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沈晚的裙裾,“那冯大人前头死了三任妻子!”
裴玉瑾嗤笑一声:“坊间传言也能当真?冯大人不过是命硬些......”
“不过是命硬?”裴玉棠猛地扭头,发间金步摇狠狠甩在裴玉瑾手背上,“二哥怎么不把梦蝶许给他?或许再拖十五年,那老东西也该入土了!”
“放肆!”裴玉瑾额角青筋暴起,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沈晚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两人同时僵住。
裴玉瑾的手悬在半空,裴玉棠的眼泪凝在腮边,殿内只余更漏滴答声。
“打啊。”沈晚忽然轻笑,“怎么不打了?”
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被裴玉棠抓皱的衣料,玄色织金凤纹的袖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们都长大了,哀家现在管不了你们,你们也莫要总来烦哀家!”
“那儿臣便不打扰母后了。”裴玉瑾抿紧唇,僵硬的行完礼,就要拉着妹妹离开。
但裴玉棠却一把甩开了他。
若无沈晚做主,等裴砚卿当真下旨赐婚,她便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母后......”她悲悲戚戚,哭的好不可怜。
却没等来任何回应。
抿紧唇,裴玉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沈晚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忽然想起幼时发烧,母后彻夜不眠为她换冰帕子的模样。
那时她咳一声,母后的眉头会皱成小小的川字,哪像现在......
“母后当真不管了?”她声音发颤,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沈晚拨弄着鎏金手炉,连眼皮都没抬:“哀家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好!好得很!”裴玉棠猛地拽下腰间玉佩砸在地上,羊脂玉碎成几瓣,恰如她此刻四分五裂的心,“往后我便是被作践死,也绝不踏进慈宁宫半步!”
裴玉瑾一把拽住要冲出去的妹妹,对着沈晚勉强行礼:“儿臣告退。”
宫门在身后重重合拢时,裴玉棠终于崩溃大哭。
她胡乱抹着眼泪,却不知道殿内沈晚盯着碎玉的眼神——那玉是他们父皇赐给每个孩子的生辰礼,内侧刻着“永享天伦“四字。
“二哥你看!母后她......”
“嘘。”裴玉瑾突然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疾步穿过游廊。
直到确认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你还没明白?母后这是故意要我们兄妹离心!”
裴玉棠红肿的眼睛瞪大:“什么?”
“你想想。”裴玉瑾指尖在她掌心轻划,像儿时教她认字那般,“母后若真放权,为何要查李越之?为何要扣军需?为何偏偏这时候给老四议亲?”
“她管老四的婚事,却任由你的婚事被皇上操持,又对着你我的争执摆出不闻不问的模样,那不就是在等着......”
寒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裴玉棠打了个激灵。
她想起今早路过兵部时,看见几个面生的侍卫——那些人腰间挂的,彷佛就是慈宁宫的令牌。
对呀!沈晚明明就不是真的放了权!
“可母后刚才......”
“做戏罢了。”裴玉瑾冷笑,“母后最擅长的就是欲擒故纵。她等着你我跪着求她,再看你我崩溃,无奈,才肯出手。”
他忽然贴近裴玉棠耳边,“阿棠,你想不想......将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裴玉棠呼吸一滞:“二哥这是何意?”
“不必听从母亲,也不必听从侄儿,一切,都只听你自己的......”
裴玉棠眼睫翕动,慢慢抬眸去看裴玉瑾。
“等腊八宫宴。”裴玉瑾往她袖中塞了张字条,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带上你府里那个李郎,二哥请你看场好戏。”
殿中,闵月才将那碎掉的玉环一点点收好放起来,又抬眼看沈晚,笑着转移话题:“今岁的腊八宴,终于不必在慈宁宫了。”
“是,往年也辛苦你了。”沈晚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闵月摇摇头:“奴婢才不辛苦,累的是主子。”
沈晚眸光微动,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上一世,哪怕她放权了,但因皇后年轻压不住人,多数宫宴还是在她这里操办。
白白劳累一辈子,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从前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哪里像现在,她只需要到时间了去慈安宫就行。
若她不想去,也可随意找个借口,不去便不去了。
原本沈晚是没将腊八宴当回事的,但赵福全回禀来个消息后,她便改变了主意。
年纪大了,生活太波澜不惊的也没意思,戏,还是要看一看的。
腊月初八,宫宴。
慈安宫花厅里炭火烧的极旺,倒是难得的热闹。
周太后坐在后殿,悄悄看着前面的盛况,一张脸兴奋的带了些绯色:“都准备好了吧?”
“是,娘娘,都来咱们慈安宫了。”李嬷嬷音调都有些变了,显然也激动的很。
“娘娘晚些出去,才能压得住阵呢。”小宫女连翘也跟着说道。
其余几个宫人都察觉到了周太后的情绪,七嘴八舌的或是恭维或是出主意,气氛越发热烈。
周太后面上表情不显,簪在发间的凤钗却越发灼灼生辉,扬起的弧度也比往日高昂一些。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卫琮拿着酒壶,大喇喇的闯进来,“都在寻你呢,姐姐怎么还不出去?”
“都在寻,哀家?”周太后来不及训斥卫琮,就被他话语中的意思吸引了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起到了。
“娘娘,太皇太后都到了,咱们也该出去了吧?”
方才还笑语盈盈哄着周太后的宫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周太后闻言,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手中的锦帕,却强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急什么,总要等皇上先到才是。”
她刻意将“皇上”二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殿门处瞟。
“太后娘娘,皇上已经进殿了。”慈安宫总管张忠快步进来禀报,刻意略过了太皇太后也在场的事实。
他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这位太后最恨的就是被人压过一头。
周太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却在踏出殿门的瞬间僵住了笑容。
她看见裴砚卿竟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晚身后,那姿态活像个随侍的太监!
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硬是挤出一抹笑:“臣妾参见母后。”
“起来吧。”沈晚随意抬了抬手,目光扫过殿内陈设,径直走向右侧首位。
落座时,她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银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满殿金碧辉煌中,唯独这个位置摆着与她喜好相符的银筷,这般刻意的安排,倒像是专门等着看她笑话。
裴砚卿见状,额角顿时沁出细汗:“皇祖母,还请上座......”
“不必。”沈晚漫不经心地打断,“哀家坐这儿挺好。”
她故意将银筷碰出清脆的声响,满意地看到年轻皇帝瞬间涨红的脸。
周太后此刻却已端着雍容华贵的姿态登上了高台。
她特意往龙椅旁挪了半步,几乎与皇帝并肩而立,满头珠翠在宫灯下晃出刺目的光。
“皇上说得是,”她突然插话,声音因亢奋而略有些尖细,“今日既是家宴,诸位爱卿......”
话未说完就被裴砚卿一个眼神制止。
年轻的皇帝举杯的手微微发颤,强作镇定道:“民间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独自坐在下方的太皇太后,喉结滚动了一下,“今年诸事顺遂,大家也可安心歇息,好生过个年......”
周太后在一旁急得直绞帕子。
她原想在百官面前彰显自己与皇帝母子情深的场面,此刻却像个多余的摆设。
眼见时机将过,她突然抬高声音:“上歌舞!”
这一嗓子惊得乐师们慌忙奏响丝竹,也引得沈晚意味深长地抬眼望来。
大约觉得失了面子,周太后表现越发积极起来。
她时不时举杯,与相熟的夫人语笑嫣嫣聊着,像是整个宫宴场地都被她控制了一般。
裴砚卿似乎有些插不上话,但场上还有一个人,几乎与周太后一般活跃。
“秦王殿下,臣敬您!”卫琮很是豪放的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裴玉瑾眸光闪烁,含着笑意也举杯喝了一口。
随后,他状似不经意的拿起一旁酒壶,亲自给卫琮倒酒:“自古以来能做内仓库使的,都是皇上最信任之人,卫大人实在令人羡慕。”
卫琮哈哈一笑,在裴玉瑾再次举杯的时候,毫不设防又一口饮尽杯中酒。
喝完,裴玉瑾便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出去走走,卫琮便又换了个人去一起喝。
出门前,裴玉瑾递给裴玉棠一个眼神,收到对方略有些紧张的点头之后,他才含笑着离开。
沈晚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
她轻啧一声,觉得这个儿子当真是不作死不甘心啊。
只可惜,他实在低估了卫琮的蠢。
闵月弯腰倒酒,低声道:“东西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二殿下手里了。”
“嗯。”沈晚噙住一抹笑,看了看还在与人说笑的周太后。
很快,喝了一圈的卫琮脚步踉跄的到了沈晚旁边。
而一直在注意卫琮动向的裴玉棠此时忽然站起身来。
她动作太大,一下子将座椅都带倒了去,而原本坐在她身边的李越之,也被她大力拉起来:“卫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她和她造出的声音吸引,之后,又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卫琮。
卫琮已经有些醉了,只口中含糊的应了一声,便抬起朦胧的双眼看向裴玉棠。
裴玉棠尖声喊道:“母后就不管管他么?凭什么当初是他带着李郎一起做了坏事,现在只李郎被罚,他却还能做劳什子内藏库使!”
李越之被她紧紧抓着,推搡之间露出被头发遮盖的半边脸来。
瞧见那刺青,不少人都皱了皱眉,随后都看向卫琮。
也有不少人,隐蔽的去看沈晚和周太后。
原本喜笑颜颜的周太后此时敛起了表情,而沈晚只是抬了抬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卫琮之前贪污的证据,不少人都看到了,为何母后不处置他?莫不是,母后也成了那般看背景处置的人?”裴玉棠心中打鼓,却强撑着喊道。
沈晚轻笑一声,周太后眉头紧皱,才要开口,却听卫琮怒斥道:“放肆!”
所有人都是一怔。
裴玉棠也愣了,看着卫琮,似乎没想到他竟敢这般与自己说话。
卫琮歪扭着走了一步,醉醺醺的开口,眼中全是鄙夷:“我、我乃当朝国舅!那李越之算什么?”
“治我的罪?哈!”卫琮说着,转身一步上去,就站在了周太后身边。
裴砚卿一皱眉,高德忠便连忙上前提醒卫琮:“卫大人,您的座位在那边......”
话没说完,他便被卫琮推了一个踉跄。
“放、放肆,你们都放肆!”卫琮自己也险些站不住,扶着桌案喷着酒气道,“本官乃太后亲弟,自然该坐上位!”
殿内霎时一静。
沈晚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闵月立刻会意,上前温声道:“卫大人醉了,奴婢扶您去醒醒酒。”
“滚开!“卫琮突然暴起,竟一脚踹翻了周太后的案几。
杯盘砸碎声中,他指着沈晚狞笑:“老妖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我姐姐落水!”
“琮儿!”周太后猛地站起,脸色煞白。
沈晚却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口,目光扫过裴砚卿铁青的脸:“哀家竟不知,内藏库使还能在宫宴上带刀?”
众人这才发现,卫琮挣扎间散开了衣襟,而那中衣腰间赫然别着把镶宝石的短刀!
按律,除御前侍卫外,任何人不得携兵器入宫宴——这是开国之初便定下的铁律。
“皇上!”周太后急得去扯裴砚卿的袖子,“琮儿只是喝多了......”
裴砚卿甩开她的手,厉声道:“来人!卸了他的刀!将人押下去!”
四名侍卫冲上前,却见卫琮突然拔刀出鞘,醉醺醺地挥舞着:“谁敢动我!我是皇上的舅舅,是国舅!”
刀锋划过,竟不小心伤了前来拉他的周太后。
“护驾!”高德忠马上后退一步护住裴砚卿,大声呼喊着侍卫进来。
场面顿时大乱,女眷们的尖叫声中,沈晚依然端坐如松,只微微侧首对赵福全道:“去查查,谁放他带刀进来的。”
“是周太后身边的文嬷嬷。”赵福全压低声音,“那嬷嬷被赶出宫后,一直在卫府当差。”
沈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此时侍卫已制住卫琮,将他脸朝下按在地上。周太后哭喊着扑过去:“放开他!你们这些奴才敢动国舅?!”
“母后!”裴砚卿终于忍无可忍,“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指着瘫软如泥的卫琮:“此人藐视宫规、污蔑太皇太后,按律当斩!”
周太后浑身一抖,突然转向沈晚跪下:“母后开恩!琮儿只是醉酒糊涂......”
沈晚不置可否,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众目睽睽之下,裴砚卿一咬牙:“带下去,先关起来!”
“我是......国舅!国舅!”卫琮还在喊着。
周太后急急追了几步,但来押人的侍卫却完全不理会她的喊叫。
“皇上!”周太后回身,踉跄着扑到桌案前。
金线绣凤的裙裾被自己踩住,险些绊倒,缀着硕大东珠的鞋子更是沾满了被卫琮打翻的食物。
她一把抓住裴砚卿的衣袖,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掐进龙纹刺绣里:“琮儿是被人陷害的!”
裴砚卿低头看着母亲散乱的鬓发——那支象征太后尊荣的九凤衔珠步摇歪斜挂着,珠串缠进发丝,随着她剧烈的喘息不停晃动。
“母后,这种事情如何陷害?”少年帝王声音发涩。
他又压低了声音,尽让眼前人听见,“来之前,朕刚收到一个账本,记着卫舅舅做的所,有,好,事!”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周太后瞳孔骤缩。
“什么账本?不可能!”她猛地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卫琮,“琮儿你说——”
卫琮正拼命挣扎,闻言突然僵住。
他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听到某些词还记得回话:“姐姐放心,那账本我藏的好好的,谁也、谁也找不到,找不到......”
话未说完,他又打了个酒嗝,随后笑起来,“还有银子、都放一起,放一起了......”
满殿哗然。
沈晚轻轻“啧“了一声,指尖在鎏金扶手上点了点。
裴砚卿立则猛的转过头去,目光炯炯的看向众臣:“户部尚书呢?”
“皇上!皇上!”周太后感觉不妙,连忙哭求。
裴砚卿却不理她,又扭头问高德忠:“朕的库房......”
“我没有!”卫琮突然暴起,竟挣脱侍卫桎梏。
他跌跌撞撞扑到周太后脚边,嬉笑的抬起头,“我什么都没干,是他们、他们给我银子,哈哈哈,他们都送给我!”
周太后一脚踹在他肩上:“闭嘴!”
卫琮被踹得仰倒,腰间玉佩“啪”地碎裂,露出内里中空的夹层——几粒黢黑的曼陀罗籽滚落在地。
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有意思。“沈晚笑起来。
她示意赵福全拾一粒给自己,又在指尖捻了捻,“北狄特产的迷魂散,入酒则令人狂性大发。”
她抬眼看向门口,刚刚出去的裴玉瑾正巧回来:“秦王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物?”
裴玉瑾一愣,随后笑起:“母后说笑了,儿臣怎会识得这个?”
他笑的自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沈晚便也只是笑了笑:“哦?是么。”
周太后突然尖笑出声。
她一把扯下歪斜的步摇掷在地上,金玉碎裂声中,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直指沈晚:“太皇太后好手段!故意让琮儿当众出丑——”
“是哀家让他贪墨军饷?”沈晚打断她,“还是哀家教他用竹片充作箭簇?”
她站起身,缓步上前,玄色裙裾扫过卫琮惊恐的脸,“太后不如问问你这好弟弟,旁人给他送银子?那是不是还是北狄商人,也给过他,嗯?”
被小太监用冷水泼了一脸的卫琮此时仿佛清醒了些,听到沈晚这问话,便下意识的浑身一颤:“你怎么会知......”
话未说完,周太后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卫琮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却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姐姐怕什么?皇上是你亲儿子......”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看!皇上早就准了我管军需!”
绢布展开,洋洋洒洒几句话下,赫然盖着玉玺,但墨迹明显是后来添上的“准奏”二字。
裴砚卿猛然一惊:“朕从未......”
“皇上忘了?“卫琮得意地抖着黄绢,“上月您喝醉时,我说要讨个恩典,您答应了呀?”
“卫琮!”裴砚卿不敢置信,大吼出声,“来人,还不将他押下去!大理寺的人呢?给朕好好审问,他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周太后眼前一黑。
她终于明白为何沈晚今日格外安静——这老妇早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们姐弟往下跳!
“皇儿!”她抓住裴砚卿的手臂,声音发颤,“琮儿是糊涂着呢,那些话当不得真......”
裴砚卿甩开她的手,少年天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母后,您还要儿臣保他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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