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她孤身在外,若是被程烈霆的人知道,还不知又要下了什么套等着裴府。
“夫人,少爷!”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京兆尹派人来传话,说是在西郊乱葬岗……”
他咽了咽唾沫,“找到了苏姨娘的尸身。”
裴夫人怔住。
裴行野眼前一黑,喉间涌上腥甜。
他稳了稳心神,才一路去了京兆尹府。
尸体面部已经辨认不出容貌,死因是失足坠崖身亡……
但衣衫、包袱都是苏雪棠的,甚至还有那三百两银票。
连脖子后的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裴行野瘫跪在地上。
裴家处理好苏雪棠的“后事”,裴夫人已经冷静下来。
她对裴行野道,“儿啊,苏氏一尸两命,到底是她和孩子福薄。眼下你得朝前头看,寻个机会说几句软话,把长乐哄回来。这么大棵摇钱树,你可不能拱手让给旁人!”
裴行野垂下通红的双眼,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
公主府。
宋昭宁倚在美人榻上问道,“裴家信了?”
桃枝正在一旁斟茶,“裴二公子亲自去领的尸,那具女尸穿着苏雪棠的衣裳,带着出逃时的三百两银票,连脖子后那颗红痣都仿得一模一样。由不得他不信。”
她将茶盏推到主子跟前。
宋昭宁嗤笑一声,“裴府如今情形如何?”
估计已经一团糟了吧。
不用问,她都能想到如今裴家鸡飞狗跳的局面。
桃枝压低嗓音道,“裴二公子死咬着是裴夫人容不下苏雪棠,才逼死了她。现下,母子二人关系僵着。连裴老爷也没半分法子。府里头,乱着呢。”
宋昭宁喝了一口果茶。
有时候,委实看不懂裴行野这人。
先前还提心吊胆怕苏雪棠发现他的秘密,如今人死了,反倒捶胸顿足地在府里闹腾。
这般作态,也不知是真心哀恸,还是做给旁人看的戏码。
罢了,总归与她无关。
窗外骤雨忽如断线的珠帘,砸在瓦上噼啪作响。
倒是洗去了初秋的几分闷热。
宋昭宁复又问道,“苏雪棠这几日如何?”
“谢太子将人安置在陈宅。”桃枝道,“更是派人做了新户籍,如今她是城南陈记绸缎庄的寡妇,怀着遗腹子。人瞧着安分不少。”
丫鬟抿嘴一笑,“那宅子离裴府就隔两条街,偏生裴家人从不去那一片。”
“奴婢倒是看不懂了。那苏雪棠从前对裴二公子是死心塌地的,一心想着做裴家主母。如今怎的……说逃便逃。半分留恋都没有。”
宋昭宁轻轻打着团扇,“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她合上双眼,“她啊,从未真正爱过裴行野——那点柔情蜜意,不过是攀附裴家的手段。如今这棵大树将倾,她自然要早做打算。只是腹中骨肉终究是她的血脉,为母之心,倒让她难得生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盘算。”
“桃枝,叫人告诉她,安分守己便罢,若敢再横生事端,看本宫如何治她。”
丫鬟应了一声,主屋安静下来。
暴雨砸在瓦片上,如同万千珍珠倾泻。
宋昭宁闭目躺在榻上,听着雨帘冲刷檐角的声响,潮湿的水汽裹着泥土腥气漫进窗棂。
她呼吸渐缓,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下来——这雨声竟比安神香更叫人宁静。
但她知道,这片宁静只是暂时的。
桐州府掀起的惊涛,怕是转眼就要拍碎京都的城门。
七月底,桐州府,知府衙门。
一人立在案前,一身旧官袍洗得泛白。指节粗粝似武将,批阅文书时却透着文吏的精细,眉心一道竖纹是常年蹙眉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