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骂完一圈,犹不解气,目光最后落在廊下阴影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欧阳婷身上。
她的骂声突然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和鄙夷,反而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心、惋惜、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看着欧阳婷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冰封的脸,看着她置身事外般的冷漠,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那复杂的眼神化作一声重重的、带着无尽苍凉的叹息,没有骂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动作,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三姑…”欧阳玲带着哭腔,试图辩解,“不是您想的那样…是评估队他们…”
“评估队?!”三姑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嘲讽,“没有你们这些孽障在里面争得你死我活,外人能钻得了空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自己把家弄成了茅坑,就别怪别人往里扔石头!”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仿佛要把积攒了一路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
她不再看那些让她心寒的侄子侄女,而是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牛,挥舞着那把沾着泥点的笤帚,冲向了堂屋!
“三姑!您干什么?”欧阳明惊叫一声。
三姑充耳不闻。
她冲进堂屋,目标明确,直奔堂屋正中央那张蒙着灰尘、摆着早已干涸的香炉和褪色果盘的老式八仙桌!桌子靠墙的上方,挂着那幅蒙尘的“耕读传家”老匾额。
“念想?念想?!你们还知道念想?!”三姑一边挥舞着笤帚,狠狠抽打着八仙桌的桌腿和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她像是在抽打那些不孝子孙的灵魂。“一群忘本的东西!眼里只有钱!钱!钱!你们爹妈辛苦一辈子攒下的这点家业,这点念想,就是让你们这么糟践的?!啊?!”
她骂着,手里的动作不停。笤帚头扫过桌面上厚厚的灰尘,扫过那干瘪发黑的供果,最后,猛地探向桌子底下!
“哗啦——!”
一个蒙尘的、原本塞在桌子底下的藤编旧簸箕被她粗暴地拖了出来,里面的陈年杂物(几个干瘪的蒜头、几枚生锈的铁钉、一团发黑的麻绳)撒了一地。
三姑看也不看,笤帚头继续往里捅,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一边捅,一边继续痛骂,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嘶哑:
“我哥我嫂子…当年省吃俭用,一块砖一片瓦攒下这宅子…图什么?
图你们今天为了几个臭钱打破头?!图你们把祖宗的德性都丢进粪坑里?!你们对得起谁?!对得起这老宅里的一砖一瓦吗?!
对得起当年…当年…” 她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挥舞笤帚的动作也顿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明白她在找什么,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悲怆哽噎弄得有些无措。
只见三姑弯下腰,喘着粗气,笤帚头在桌子底下最深的角落里用力一勾,再猛地往外一拽!
“噗”的一声轻响。
一个叠得方方正正、却落满厚厚灰尘、颜色几乎无法分辨的旧布包被她勾了出来,掉在地上,扬起一小片尘雾。
那似乎…是一件旧衣服?或者一块包袱皮?
三姑喘着气,丢开笤帚,弯腰捡起那个布包。她粗糙的手指颤抖着,用力拍打着上面的积尘。
灰尘弥漫开来,在从门口斜射进来的微光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