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早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裴慎之被罢了少府监的官职,杜侍郎却升了尚书右仆射,金印紫绶,出入有持戟卫队开道。
陈砚站在西市的酒旗底下,望着那顶八抬大轿从街心而过,轿帘掀开一角,露出杜侍郎含笑的眼——和记忆里雪夜煮酒的那个人,轮廓分毫不差。
“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让我看看,”陈砚摸着怀里的人脉图,嘴角勾起冷笑,“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初心。”
夜深人静时,陈砚翻出床底的木匣。
那是他刚穿越时在枕头下发现的,里面除了半块碎玉,还有张“废弃庄园地契”。
他对着烛火细看,地契边缘突然映出一行极小的墨迹:“昭弟存念,杜衡题”。
烛光忽明忽暗,陈砚的手指在“昭”字上反复摩挲。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檐角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赵伯,”次日清晨他背着竹筐站在客栈门口,“我去终南山脚的纸扎铺买些竹篾,顾老爹说新到了批好料。”
赵伯挥了挥手,灶房飘来胡饼的香气:“早去早回,柳莺熬了你爱吃的杏仁粥。”
陈砚沿着青石板路往城南走,远处终南山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山脚下那个偏僻的村落里,有位扎纸姑娘正蹲在檐下,用哑语对着纸人比画:“今日...好像要来人。”
终南山脚的晨雾散得慢,陈砚背着竹筐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布鞋已经沾了半寸泥。
他望着山坳里几间灰扑扑的土屋,想起顾老爹说过“纸扎铺在老槐树底下”——此刻那棵老槐正被人群围得严实,粗粝的树皮上还挂着撕碎的黄纸,像被扯碎的招魂幡。
“哑巴!
你当这是长安城?“一道沙哑的骂声刺穿晨雾。
陈砚加快脚步,见七八个村民堵在两间破屋前,为首的青衫汉子正用脚尖踢翻地上的竹篾篓,扎了一半的纸马歪倒在泥里,“上个月王二家的娃发烧,你扎个纸人搁村口,说是替娃挡煞!
这会子娃烧退了,你倒成活神仙了?“
蹲在檐下的姑娘猛地抬头。
陈砚这才看清她——月白粗布衫洗得发白,发尾用根红绳随意扎着,眉峰像被墨笔轻扫过,眼底却蒙着层雾似的慌乱。
她手指绞着围裙角,对着人群急促比划:左手摊开,右手食指在掌心点了点,又摇了摇头。
“装什么聋哑!”青衫汉子突然揪住她的手腕,腕骨细得像根竹枝,“你爹死了半年,这铺子该归我!
孙癞子我可是替你守了三个月院,你倒想独吞?“他另一只手去扯门楣上的木牌,”顾记纸扎——老子今天就给你拆了!“
陈砚的竹筐“咚”地砸在地上。
他挤开人群时,袖口蹭到了路边的野刺玫,刺尖扎进皮肉也没察觉。
那姑娘被拽得踉跄,额角撞在门框上,陈砚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腰,就听见她喉咙里溢出极小的“唔”声,像被踩疼的小猫。
“这位大哥。”陈砚把人护在身后,盯着青衫汉子腰间的酒葫芦——上面刻着“醉仙楼”三个字,西市酒肆的标记,“顾姑娘若真是妖怪,你方才揪她手腕,怎的没被雷劈?”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笑声。
孙癞子的脸涨成猪肝色,扬起拳头要砸:“哪来的野小子——”
“我买她一盏纸灯。”陈砚从怀里摸出一贯钱,“要最贵的。”他转身看向姑娘,从袖中抽出半张草纸,蘸着路边泉水写:“你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