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抬头时,眼眶通红:“你找到了虎符。”他指向灯面边缘的暗红痕迹,“也撞见了不该看的——那驿站地宫里,埋着贞观元年失踪的临川公主的棺椁。”
陈砚如遭雷击。
前世?
不,这具身体的前世?
他想起西市老书肆里那本《贞观野史》,确实记载过临川公主随圣驾出巡后再未回宫,民间传说是被废为庶人。
可地宫...虎符...他突然抓住老者手腕:“您说‘满门覆灭’,是指谁的满门?”
“嘘——”老者突然竖起食指。
山脚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山径往上爬,不是人,倒像...成百上千只纸人在移动。
陈昭脸色骤变,枯手迅速按上陈砚心口:“有些记忆不该再唤醒。
你现在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符咒,塞进陈砚掌心,”遇危则燃,可保你一命。“
“您到底是谁?”陈砚攥紧符咒,那纸在掌心跳动,像活物。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老仆。”老者突然笑了,皱纹里的泪在灯光下闪,“当年你娘把你塞进米缸时,我替她关上了盖子。”
脚步声更近了。
陈昭转身冲进塔后暗门,衣角扫过供桌,那盏纸灯“啪”地摔在地上。
陈砚弯腰去捡,灯面裂开的瞬间,他看清了地图最下方的小字——“裴氏家奴监造”。
裴氏?西市最大的布商裴慎之,不就出自河东裴氏?
山风猛地灌进纸塔,陈砚打了个寒颤。
他捡起纸灯残片揣进怀里,转身往山下跑。
月光把树影撕成碎片铺在地上,他踩过那些斑驳的光影,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纸响——像是有人在撕纸,又像是无数纸人在拍手。
回到长安时天已大亮。
西市的早市正热闹,卖胡饼的老汉掀开蒸笼,白雾裹着麦香扑过来。
陈砚站在春风茶肆门口,望着顾瓷踮脚往门楣挂纸灯的身影——她今天穿了月白衫子,发间别着朵纸芙蓉,是他前日夸好看的样式。
“阿砚哥!”柳莺端着青瓷碗跑出来,碗里浮着两个糖心蛋,“苏姐姐说你彻夜未归,定要饿坏了。”她的羊角辫在晨风中晃,“顾姐姐天没亮就去纸坊了,说要赶在开张前扎完那盏凤凰灯。”
陈砚接过碗,指尖触到柳莺掌心的薄茧——这丫头总爱偷偷帮老仆劈柴。
他喉头发紧,想起昨夜陈昭说的“满门覆灭”,突然伸手揉乱她的辫子:“今天纸坊开张,不许哭鼻子。”
柳莺瞪圆眼睛:“谁要哭!
我、我要帮顾姐姐搬纸浆!“她捧着空碗跑走,蓝布裙角扫过青石板。
苏妩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团扇半掩着脸。
她的螺子黛眉微微蹙着,发间的珍珠步摇在晨光里泛着润光:“昨晚终南山的风,吹得人骨头都凉。”她没问他去了哪里,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顾瓷在纸坊等你。”
纸坊里飘着桑皮纸的清苦味。
顾瓷正蹲在炭盆前烤纸,见他进来,眼睛倏地亮了。
她比了个“等你”的手语,又指了指墙角的竹筐——里面堆着二十几支纸花,每支都是他提过的样式:海棠、栀子、红芍药。
陈砚喉咙发紧。
他蹲下来,捡起支纸海棠。
花瓣边缘还留着顾瓷的指甲印,细细的,像月牙。“这些...是你折的?”他比着生硬的手语问。
顾瓷点头,耳尖泛红。
她又比了个“好看”,指向他胸前——那里别着支纸茉莉,是她前日塞在他窗台上的。
纸坊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