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倚着门框,团扇半掩红唇,眼尾却绷得笔直。
她把茶盏推到陈砚手边,青瓷与木桌相碰的轻响里,陈砚摸到了自己心跳的节奏。
他深吸一口气,把裴慎之的信拍在桌上。
封蜡上的螭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裴家要动手了。”他的声音比想象中稳,“三天前商盟的人来纸坊订了三百个纸人武士,说是要给长安首富办冥婚——现在看来,那是引我们入套的饵。”
柳莺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碎片溅到顾瓷脚边。
顾瓷弯腰去捡,发间的纸芙蓉蹭过陈砚手背,那是她今早用染了胭脂的桑皮纸叠的,还带着体温。
她抬头时,眼底映着烛火,用哑语比画:“我们不怕。”
苏妩的团扇“刷”地展开,遮住半张脸。
扇面是她新画的并蒂莲,墨色未干:“我前日在平康坊听说,裴家往城西马场调了二十个护院,个个带着淬毒的短刀。”她指尖叩了叩信上的字,“纸塔之后是杀局——他们要在送货路上截人。”
陈砚摸出怀里的纸鹤,那是顾瓷用金箔纸叠的,翅膀上还留着她指甲的压痕。
他把纸鹤按在信上,纸角微微蜷起:“所以我们要给这局里掺点料。”他看向顾瓷,“阿瓷,你做的纸能不能烧出烟?
要浓,要散得快,最好带点香味——让人睁不开眼,却不呛嗓子。“
顾瓷的眼睛亮了。
她拽着陈砚的袖子往纸坊跑,灶台上堆着晒干的艾草、磨碎的香灰,还有半袋从西市药铺买来的干花粉。
她蘸着水在案板上写字:“烟纸要分层,桑皮纸裹香灰,草纸夹花粉。
烧的时候,香灰呛眼,花粉散味。“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算盘珠子都清楚。
柳莺踮脚看案板上的字,突然拍手:“我知道了!
就像去年上元节放的烟火星!“她扯着陈砚的衣角晃,”我去帮阿瓷磨香灰,我手劲大!“
苏妩的团扇在掌心转了个圈,流苏扫过陈砚后颈的疤:“我去查裴家货队的路线。”她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酉时三刻,城西老槐树底下,他们惯走那条荒道。”
三日后的午后,纸坊的独轮车吱呀碾过青石板。
陈砚推着车,车板上码着用油纸裹好的纸人武士,最底下压着二十个拳头大的纸包——那是顾瓷连夜赶制的“烟雾弹”。
柳莺跟在车边,举着竹枝赶麻雀,发辫上别着顾瓷新叠的纸蝴蝶,在风里一颠一颠。
转过西市角楼时,陈砚闻到了铁锈味。
他故意踉跄一步,车把撞在青石板上。
藏在车底的纸包“骨碌”滚出一个,滚到路边的土沟里。
不远处的槐树上,几片叶子轻轻晃动——那是苏妩约好的暗号。
“小哥,借个火?”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砚回头,看见两个裹着粗布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
他摸出火折子,手却“不小心”抖了抖,火折子掉进车板的缝隙里。
“哎呦!”柳莺尖叫一声,“纸人要着火了!”她扑到车上,手指在纸人堆里乱抓——那是在按陈砚教的,把最底下的纸包拽出来。
汉子们冲上来时,陈砚已经退到了土沟边。
他弯腰捡起那个滚出来的纸包,火折子擦过纸包的瞬间,刺鼻的白烟“轰”地炸开。
香灰迷了所有人的眼,干花粉的甜腥气呛得人直咳嗽。
柳莺拽着他的袖子往巷子里跑,顾瓷不知何时等在巷口,手里举着个竹篓,里面全是备用的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