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宇热门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安的船陈宇热门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夜的第七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六岁在码头扛盐包时,我发现了大唐漕运的秘密。返程的官船竟空舱航行,白白浪费天价运费。我用三年积蓄租下五艘破船,专接返程货。价格只有官家三成,商户们挤破了我的门槛。当朝宰相拍桌怒骂我“乱国之贼”时,我的船队已占了大唐航运的半壁江山。金銮殿上,天子看着我的万言漕运策惊喜不已。“陈卿此法,可省国库岁支三百万贯!”婉儿的指尖划过我紫袍玉带:“当年你说要改漕运,我只当是梦话。”她不知道,我所有的梦,起点都是破庙里她递给我的那碗薄粥。雨水裹着深秋的寒意,冰冷刺骨,劈头盖脸地砸向通济渠东岸的码头。青石板早被踩得泥泞不堪,混着从船上卸下的盐粒,形成一层滑腻、硌脚的污浊泥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气、河水淡淡的土腥味,还有被雨水浸泡过的陈旧木头散发...
《长安的船陈宇热门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十六岁在码头扛盐包时,我发现了大唐漕运的秘密。
返程的官船竟空舱航行,白白浪费天价运费。
我用三年积蓄租下五艘破船,专接返程货。
价格只有官家三成,商户们挤破了我的门槛。
当朝宰相拍桌怒骂我“乱国之贼”时,我的船队已占了大唐航运的半壁江山。
金銮殿上,天子看着我的万言漕运策惊喜不已。
“陈卿此法,可省国库岁支三百万贯!”
婉儿的指尖划过我紫袍玉带:“当年你说要改漕运,我只当是梦话。”
她不知道,我所有的梦,起点都是破庙里她递给我的那碗薄粥。
雨水裹着深秋的寒意,冰冷刺骨,劈头盖脸地砸向通济渠东岸的码头。
青石板早被踩得泥泞不堪,混着从船上卸下的盐粒,形成一层滑腻、硌脚的污浊泥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气、河水淡淡的土腥味,还有被雨水浸泡过的陈旧木头散发出的霉味,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底层劳作的沉重气息。
“快!
快!
磨蹭什么!
等着船沉吗?”
监工王癞子的破锣嗓子穿透哗哗雨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扛包苦力的神经。
他披着件油布蓑衣,粗短的手指攥着一条油光水滑的皮鞭,鞭梢不耐烦地晃动着,目光鹰隼般扫过忙碌的人群。
陈宇瘦削的肩膀上,沉重的盐包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粗粝的麻袋纹路透过单薄、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的破旧麻衣,狠狠摩擦着他肩头稚嫩的皮肉。
每一次迈步,脚下都像是踩在涂了油的圆石上,泥浆从破烂草鞋的缝隙里钻进来,冰冷黏腻。
他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唯有那双年轻的眼睛,在湿透的额发下,死死盯着前方船与岸之间那块摇晃的跳板,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刚踏上跳板,脚下猛地一滑!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右膝重重磕在湿滑的木板上,剧痛钻心。
肩上的盐包像有了生命般猛地向前一冲,带着他整个人向前扑倒。
“噗通!”
沉闷的声响被雨声掩盖了大半。
陈宇整个人扑倒在泥水里,盐包压在背上,咸涩的泥浆猛地呛进他的口鼻。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废物!”
冰冷的怒骂和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同时降临。
陈宇只觉得后背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
烫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楚瞬间炸开,穿透湿透的麻衣,直抵皮肉。
是王癞子的鞭子!
“小兔崽子!
找死是不是?
耽误了爷的工,扒了你的皮!”
王癞子又狠踹了他一脚,靴底的泥全蹭在他腰侧。
剧痛和屈辱让陈宇眼前发黑,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压在身上的盐包,泥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王癞子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麻脸,望向渠中。
雨幕朦胧中,几艘吃水极浅的大船正缓缓驶离码头,逆流西去。
那是官家运送租庸调米粮入京的漕船,船身巨大,桅杆高耸,此刻却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船头甚至微微翘起,像几片巨大的落叶被水流推着走。
与它们擦肩而过的,是那些满载着沉重货物、吃水线压得极低、正艰难靠岸的商船,形成刺眼的对比。
“空船……”陈宇心头猛地一跳,像被冰冷的锥子刺了一下。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荒谬的灼热感,瞬间压过了背上的鞭痛。
返程!
从长安满载贡赋粮食而来,卸货之后,竟要空着巨大的船舱,耗费人力物力,逆流数百里返回扬州、苏杭这些富庶的产地?
那一路的纤夫、船工、损耗……全是白花花的钱!
像水一样泼进了这浑浊的通济渠里!
“看什么看?
还不滚起来干活!”
王癞子又是一声暴喝,鞭子作势又要抽下。
陈宇猛地吸了口气,混杂着泥腥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
他用手撑着泥泞的地面,指甲深深抠进泥里,摇晃着站起来,重新扛起那袋沉重的盐。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一步一步,重新踏上那条湿滑的跳板。
只是这一次,他眼角的余光,再也没离开过那些轻飘飘返航的官船。
那一道鞭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深深地烙印在陈宇年轻而瘦削的脊背上。
疼痛是火辣而持久的,每一次肩扛重物,每一次汗水浸透粗麻衣,摩擦着伤口,都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
这痛,成了他心头那点荒谬灼热的念头最清晰的注脚——空船!
那些巨大的、耗费无数民脂民膏打造的官船,竟空着肚子,逆流数百里!
这念头像一颗被雨水浸泡过的种子,在陈宇的心底深处悄然膨胀、发芽,
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他开始刻意留意。
卸完沉重的盐包、米袋,疲惫得骨头都像要散架时,他会倚在码头堆积如山的货堆阴影里,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卸空后准备返航的官船。
看着它们笨拙地调头,看着巨大的船舱在浑浊的水面上投下空荡荡的阴影,看着船工们懒散地收起缆绳,看着纤夫们赤裸的脊背再次绷紧,喊着低沉苍凉的号子,将空无一物的庞然大物拉离码头,逆流西去。
“啧啧,又走了……”旁边一个老扛夫抹了把脸上的汗,顺着陈宇的目光望过去,摇着头,“官家的排场呗,空着也得拉回去。
那船,那纤夫,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
可谁管呢?
横竖是国库的钱,是咱们这些草民的命。”
老扛夫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陈宇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湖。
国库的钱?
草民的命?
他想起码头上那些因为扛不动包被鞭子抽得满地打滚的半大孩子,想起寒冬腊月里冻僵在船舱角落的纤夫尸体被草席一卷丢进河里……这些画面和那些轻飘飘的空船重叠在一起,一种混杂着愤怒和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在他胸中翻涌。
他不再满足于旁观。
利用工歇的短暂间隙,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喧嚣嘈杂的码头人群中穿梭。
他凑近那些等待装货、愁眉苦脸的南方商贾,竖起耳朵,捕捉他们低声的抱怨和咒骂。
“……这趟运丝回去,走官船?
呸!
运费比老子一半的货值还高!
刮地皮呢这是!”
一个操着吴侬软语、衣着还算体面的商人对着同伴愤愤不平。
“官船?
那是给官老爷运金珠宝贝的!
咱们这点货,塞牙缝都不够,还指望它运回去?”
另一个瘦削的商人接口,满脸无奈,“只能等碰运气,看有没有北上的私船捎带,那也得看人脸色,价钱嘛……嘿,一样咬人!”
“听说洛阳那边新开了个陆路车马行,价钱倒是公道些,可这路上盗匪……唉,提心吊胆,折损也大……”陈宇默默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一个清晰的轮廓在他脑中逐渐成型:南货北运,官船运费高昂,商户负担沉重。
而官船返程,舱位闲置,白白耗费巨大成本!
这中间,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一边是商户求之若渴的廉价运力,
一边是官家视而不见的巨大浪费。
这鸿沟,就是钱!
是机会!
是足以改变他蝼蚁般命运的可能!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宇眼前灰暗的雨幕。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扛包。
每一袋压弯脊梁的盐,每一枚沾满汗水和泥污的铜钱,都染上了新的意义。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却锐利得像在泥水里淘洗过的刀锋,专注地计算着每一个铜板。
啃着硬得硌牙、带着霉味的杂粮饼子时,他在算;夜里蜷缩在四面透风的窝棚草堆上,听着同屋苦力震天的鼾声和老鼠的窸窣声时,他在算;被监工鞭打,背上旧伤叠着新伤时,那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他脑子里的算盘拨得更加清晰。
三年。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通济渠的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
码头上的苦力换了一茬又一茬。
陈宇也变了。
少年的青涩几乎褪尽,肩膀在重压下变得宽阔结实,脸上刻下了风霜和坚忍的痕迹。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火焰。
当他把最后几个积攒了不知多久、边缘都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钱袋,掂量着那沉甸甸、几乎让他手心发烫的分量时,一种混杂着巨大惶恐和孤注一掷的激动席卷了他。
三年的血汗,三年的鞭痕与饥饿,都凝结在这小小的一袋里。
他紧紧攥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攥着自己全部的性命和未来。
第二天,陈宇没有出现在扛包的人群里。
他换上了仅有的、还算完整的一套粗布衣服,洗了把脸,将那包沉甸甸的铜钱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通济渠西岸那片更加破败、混乱的角落——专门停泊老旧、废弃船只的“烂船坞”。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朽木味、桐油味和河底淤泥的腐败气息。
浑浊的渠水拍打着岸边堆积的垃圾。
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破船歪歪扭扭地挤在浅滩和简易木栈桥边,有的船身倾斜,露出水线以下长满滑腻青苔的船板;有的桅杆折断,凄凉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有的船舱洞开,像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残骸。
陈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沿着泥泞的岸边走着,目光扫过一艘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船。
船主们多是些眼神浑浊、被河风刻薄了面容的
老船工或潦倒的船商,懒洋洋地缩在船篷下或岸边的破席子上,看到陈宇这个面生的年轻人,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嘲弄。
“租船?
就你?”
一个豁着门牙的老船主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娃娃,这里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你那点钱,够买几颗船钉?”
陈宇没有理会那轻蔑,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老丈,我租船,跑短途返程货。
您只管开价,船,我看过再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小片稍微齐整些的船堆上。
那里泊着五艘船。
船型不大,是常见的平底内河驳船样式,船板灰黑,不少地方开裂变形,用粗糙的木条和铁钉歪歪扭扭地修补过,桐油涂抹得深浅不一,像打满了难看的补丁。
桅杆低矮,船帆破旧不堪,打着厚厚的补丁。
但它们至少还浮在水面上,没有明显的倾覆迹象。
豁牙老船主姓孙,是这几条破船的主人。
他浑浊的眼睛在陈宇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又掂量了一下陈宇递过去的那包铜钱的分量,撇了撇嘴,伸出三根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头。
“三年?
老丈,您这价,够买半条新船了。”
陈宇的心猛地一抽,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您这几条船,说句不中听的,跑一趟能平安回来,就是河神爷开恩了。
一口价,一年半的租钱,我包您这三年的桐油、麻丝和日常小修补。
您老省心,我也赌个运气。
若船真沉了,算我的,押金赔给您。”
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反复掂量。
老孙头眯着眼,盯着陈宇看了半晌,像是在评估一件稀奇货物。
码头上的风带着水腥气,吹动陈宇额前微湿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双沉静而执拗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像那些只知扛包卖力气的苦力,里面有种让老孙头有点拿不准的东西。
“啧……小崽子,倒是牙尖嘴利。”
老孙头咂咂嘴,最终,布满老茧的手掌在油腻的裤腿上蹭了蹭,伸了出来,“一年半就一年半!
押金再加两成!
船交给你,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
先说好,大修的钱,老子可不管!”
陈宇的手,同样粗糙布满老茧,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冰冷,粗糙,带着河泥的滑腻感。
三年积蓄的
重量,在这一握之间,彻底离他而去,换来了五条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船的钥匙。
<“成交!”
“陈记返程船运”——一块用烧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写在褪色旧木板上的招牌,被陈宇亲手钉在了通济渠东岸码头最不起眼的角落,紧挨着一堆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渔网。
这块招牌简陋、粗鄙,甚至带着点穷酸的滑稽,混杂在码头林立的、或气派或古旧的商号旗幡中,像一颗不起眼的、沾满污泥的石子。
陈宇站在招牌下,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五艘破船。
昨夜一场小雨,甲板上积着浑浊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空。
船身那些丑陋的补丁在阴天的光线下更加显眼。
船工?
他环顾四周,只有几个和他一样、刚从苦力行当里挣扎出来的年轻面孔,眼神里带着茫然和对未来的忐忑,局促地站在泥水里。
这些人,是他用比扛包稍高的工钱,硬拉来的。
他们不懂什么漕运,只知道跟着这个眼神沉静、肯先付一半工钱的年轻东家,或许能多吃一口饭。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五艘破船,几个懵懂的伙计,一块炭写的招牌,还有……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陈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他走到岸边,对着那些在卸货区忙碌的、来自南方的商贾,运足了力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的喧嚣:“返程船!
扬州!
苏州!
杭州!
空舱位!
装货就走!
运费——只要官船三成!”
声音落下,周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个正指挥伙计搬运丝绸箱的南方商人动作顿住了,怀疑地转过头。
扛包的苦力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官船三成?
这价钱低得简直像在吆喝卖烂菜叶子!
“小兄弟,你这船……”一个穿着绸衫、蓄着山羊胡的商人走近几步,挑剔地打量着那几艘在浑浊渠水中微微摇晃的破船,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能行吗?
这要是走到半道散了架,我那几箱新茶找谁赔去?”
“就是,官船虽贵,好歹稳当,有官府押着。”
另一个胖商人接口道,摇着头,“你这……太悬了。”
质疑声像冰冷的河水,泼在陈宇脸上。
他没有争辩,只是指着那块炭写的招牌,语气
斩钉截铁:“陈记!
船在这儿,人也在这儿!
运费,先付一半,货到验收无误,再付另一半!
若船沉货损,我陈宇砸锅卖铁,照价赔!”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商人,“诸位老板,官船返程也是空跑!
我不过是借个顺路。
省下的,是实打实的钱!
够不够胆赌一把?”
“赌一把”三个字,像投入油锅的水滴。
商人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官船运费高昂,盘剥苛重,早已是心头大患。
眼前这破船虽然寒碜,但这价钱……实在诱人得让人心头发颤。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山羊胡商人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好!
小兄弟,冲你这股子硬气!
我信你一回!
我有三箱上等湖笔,要运回湖州!
运费……就按你说的!”
他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喜色,“老天,这比官船……省了足足七成!”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堤坝瞬间被冲垮。
“我!
我有一批江宁的云锦!
运苏州!”
“小兄弟,留个舱位!
我的药材!
运杭州!”
“还有我的漆器……”商户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鱼群,瞬间涌了过来,将陈宇和他那块简陋的招牌围得水泄不通。
粗算盘打得飞快,手指沾着唾沫点着铜钱和银角子。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催促伙计搬货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码头上卸下来的南方货物,甚至来不及入库,就被心急的货主直接指挥着,搬上了那五艘摇摇晃晃的破船。
船身吃水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陈宇站在混乱的中心,指挥着同样手忙脚乱的新伙计们点货、收钱、登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后背挺得笔直,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的炭火。
他看着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丝绸、瓷器、茶叶,被小心翼翼地搬上自己的破船,听着铜钱落入钱箱那令人心安的叮当声,感受着脚下甲板因承载了货物而变得稳重踏实的微颤。
这破船,这吱呀作响的船板,第一次承载起了沉甸甸的希望。
通济渠浑浊的水流,似乎也涌动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力量。
“陈记返程船”这五个炭写的字,像一阵野火燎原的风,短短数月,便从通济渠东岸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烧遍了长安东西二市,甚至沿着运河
一路烧到了洛阳、扬州。
低廉到令人咋舌的运费,如同一个巨大的磁石,将那些被官船盘剥得苦不堪言的南北商户牢牢吸住。
陈宇的五艘破船,很快就不够用了。
码头边,属于陈记船运的泊位不断扩大。
一艘艘或老旧、或新购、或租赁来的大小船只陆续加入,桅杆上挂起了统一制式的、深青色的“陈”字旗。
那面旗子在运河的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无声的战书。
船队规模在膨胀,陈宇肩上的担子也以惊人的速度沉重起来。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盯紧自己几条破船的“小陈东家”。
账目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复杂的货物种类、不同的目的地、船工的工钱米粮、船只的维修保养、沿途的税卡打点……千头万绪,日夜萦绕在他脑中。
他常常通宵达旦,就着码头货栈里一盏昏暗的油灯,翻看着越来越厚的账册,上面是他自己摸索着记下的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数字。
眉头紧锁,指节因为用力捏着笔杆而泛白。
“东家,这月的桐油钱……”账房老周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张单子。
长安城,大明宫紫宸殿内,金兽香炉吞吐着清雅的瑞脑烟,却压不住殿中那股无形的紧绷。
当朝宰相李林甫,身着紫袍,玉带环腰,那张素来深沉莫测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
他立于御阶之下,宽大的袍袖微微颤抖,手中紧攥着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陛下!
臣要弹劾一人!
此人姓陈名宇,本为扬州码头一介贱役,仗着几分狡黠,罔顾国法,私设船运!
其‘返程船’之策,名为便利商贾,实则是动摇国本之祸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殿中垂首肃立的衮衮诸公,最终定格在御座之上年轻的天子李隆基身上。
“漕运,乃国之命脉!
自太宗皇帝立下规制,官船官运,天经地义!
此獠以区区市井贱商之术,蛊惑人心,强夺官船之利!
其船队所过之处,沿途税卡形同虚设,纤夫船工生计凋敝!
长此以往,官船无货可运,漕司官吏形同虚设,朝廷威严何在?
漕运纲纪何在?
此乃**乱国之贼**!
臣请陛下,即刻下旨,查封其船队,锁拿此人入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乱
国之贼”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
李林甫一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将陈宇描绘成一个贪婪无度、扰乱秩序、动摇国本的巨蠹。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瑞脑的香气也变得滞涩沉重。
御座上的李隆基,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目光沉静,越过慷慨激昂的李林甫,投向殿门的方向。
就在这肃杀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之时,殿外传来宦官清越的通传:“江淮转运使司度支郎陈宇,奉旨觐见——!”
殿内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那缓缓开启的厚重殿门。
一个身影,沐浴着殿外涌入的天光,稳步踏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
来人正是陈宇。
他不再是通济渠东岸泥泞中挣扎的盐包苦力,亦非“烂船坞”里与老船头讨价还价的孤勇少年。
一身崭新的深青色官袍,腰间束着象征六品官员的银带,悬着一方小小的鱼袋。
官袍的质地挺括,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常年水上奔波的风霜刻在他的眉宇间,沉淀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内敛。
他的步伐从容,不疾不徐,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清晰而坚定的声响。
面对满殿朱紫重臣审视、质疑甚至敌意的目光,他面色平静,眼神清澈而专注,如同航行在熟悉水域的船长,只看向他认定的方向——那御座上的天子。
他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份异常厚实的卷轴,以及一本装订规整的册子。
“微臣陈宇,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李林甫的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陈宇身上的官袍,如同被毒蛇噬咬。
他万没料到,这个他口中的“乱国之贼”,竟已悄然披上了官身!
李隆基抬手虚扶:“陈卿平身。
李相适才所言,陈卿可都听见了?”
陈宇起身,目光坦然迎向李林甫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微微躬身:“回陛下,宰相忧国忧民,所言振聋发聩,臣,听见了。”
他顿了一顿,声音依旧平稳,“然,宰相所言,乃循旧制之规,恐未见新法之效。
臣斗胆,请陛下御览此《漕运利弊全图》及《试行新法岁计簿》,再行圣裁。”
他双手将卷轴与账册
高高举起。
宦官快步上前接过,呈于御案。
李隆基展开那幅巨大的卷轴。
殿中所有目光,包括李林甫,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这不是寻常的奏折,而是一幅绘制极其精细的舆图!
通济渠、汴河、黄河、永济渠……大唐漕运的主干血脉跃然纸上。
更令人惊叹的是,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清晰标注着:朱红线:** 官船固定航线,往返节点。
墨线:** 传统商货主要流通路径。
靛蓝线:** 陈记返程船队开辟的航线网络,覆盖之广,触角之密,远超想象。
朱红叉:** 官船返程空载点,旁边标注着空舱率、估算浪费之人力、物力、钱粮(精确到贯、石、人/日)。
靛蓝圈:** 陈记船队装载点,标注货物种类、数量、收取运费(远低于官价)。
黄色区块:** 因陈记船队活跃而新近繁荣的沿河市镇、货栈码头。
黑色小字批注:** 沿途纤夫、船工因“返程货”而增收之数;商户节省运费之总额估算;地方榷税(商税)因货物流通量激增而实际增收之额(对比往年同期)……这哪里是一幅图?
这分明是将整个帝国漕运的肌理、病灶、以及一种全新活力的注入,以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解剖开来,呈于天子眼前!
图上每一个标记,都凝聚着无数个日夜在码头、在船舱、在账房里的观察、询问、计算与推演。
李林甫看着图上那刺眼的靛蓝网络和标注的惊人数据,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想要斥责“奇技淫巧”,却一时语塞。
李隆基的目光灼灼,手指顺着靛蓝的线条移动,最终落在那本《试行新法岁计簿》上。
他翻开册页。
册内并非空泛的奏对,而是用最简洁清晰的表格呈现:* **岁省项(单位:贯):*** 官船返程空耗(纤夫工食、船只维护折旧、管理开支):计 **壹佰贰拾万贯**。
* 商户因运费大减而留存利润(间接促进商税增长):计 **玖拾万贯**。
* 沿河新增市镇榷税、力资收入:计 **贰拾伍万贯**。
* 纤夫、船工增收(估算):计 **拾伍万贯**。
* **合计岁省/增益国库及民生:贰佰伍拾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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