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砚清林伯的其他类型小说《心口的蓝纽扣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枫海之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949年上海码头,他把我最后一颗青金石纽扣塞进掌心:“等我来接你。”>三十年后台北裁缝店,他颤抖着拆开旧西装衬里:“这纽扣…怎么在你这里?”>我打开从不离身的骨灰盒,露出半枚同样花纹的蓝宝石:“你太太说,你临终前还在找它。”>台风呼啸而过,他苍老的手覆上我手背:“素心,我等到你了。”---雨,是台北的常客。1981年的初秋,它又来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瑞和祥”老裁缝店油腻模糊的玻璃窗。水痕蜿蜒扭曲,将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和灰蒙蒙的天空搅成一团混沌的旧棉絮。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气,混杂着陈旧布料、线头、樟脑丸的复杂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水底费力地提起一口锈蚀的铁锚。店里光线昏沉,只有工作台上方悬着一盏孤零零的旧...
《心口的蓝纽扣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1949年上海码头,他把我最后一颗青金石纽扣塞进掌心:“等我来接你。”
>三十年后台北裁缝店,他颤抖着拆开旧西装衬里:“这纽扣…怎么在你这里?”
>我打开从不离身的骨灰盒,露出半枚同样花纹的蓝宝石:“你太太说,你临终前还在找它。”
>台风呼啸而过,他苍老的手覆上我手背:“素心,我等到你了。”
---雨,是台北的常客。
1981年的初秋,它又来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瑞和祥”老裁缝店油腻模糊的玻璃窗。
水痕蜿蜒扭曲,将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和灰蒙蒙的天空搅成一团混沌的旧棉絮。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气,混杂着陈旧布料、线头、樟脑丸的复杂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水底费力地提起一口锈蚀的铁锚。
店里光线昏沉,只有工作台上方悬着一盏孤零零的旧灯泡,投下一圈昏黄、界限模糊的光晕。
陈砚清就坐在这圈光晕的边缘,像一尊被时光侵蚀得轮廓模糊的泥塑。
他佝偻着背,松弛的脖颈皮肤堆叠出深深的褶皱,整个人被罩在一件过于宽大的深灰色旧外套里,愈发显得枯瘦伶仃。
他枯瘦的手指正极其缓慢地拆解着膝上那件深蓝色旧西装的衬里内袋。
针脚很密,是老派匠人扎实的手艺,历经三十年光阴,线头却依然顽固。
指尖的皮肤干涩粗粝,每一次细微的用力,指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咯吱”声,仿佛生锈的铰链在艰难转动。
他拆得很专注,浑浊的眼珠凝在针线上,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早已褪色发脆的里布,探寻一个被尘封了半个甲子的秘密。
老裁缝林伯坐在他对面一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捻着一根细小的缝衣针,眼神却不时地瞟向陈砚清手上缓慢的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混合着怜悯与探究的复杂意味。
店里很静,只有雨声,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嘶啦声,以及老人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时间在这里黏滞得如同凝固的糖浆。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布帛撕裂声,内袋衬里被小心地挑开了。
陈砚清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仿佛呼吸也随之中断。
他枯枝般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
挛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指尖触到一个极小、极硬、表面微凉光滑的东西。
他的动作凝固了。
昏黄的光线下,那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他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将那个小东西从黑暗的夹层里拈了出来。
一枚纽扣。
小小的,圆润,是极为深邃的蓝色,并非廉价的塑料或玻璃,而是上等的青金石。
岁月未曾磨灭它的光华,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幽深,像凝固的海,又像子夜的天幕。
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的、几乎看不清的银色爪镶,精致得令人心颤。
“啪嗒。”
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陈砚清枯槁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另一只握着纽扣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握不住那小小的宝石。
他的肩膀无声地垮塌下去,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沉闷地撞击着狭小裁缝店里凝滞的空气。
那声音不像是哭,更像是一头濒死野兽从被碾碎的肺腑里挤出的最后哀鸣。
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倒灌。
昏黄的灯光骤然被刺破,视野被强行拉回一片刺目的苍白——那是1949年深秋,上海十六铺码头清晨灰白的天光。
巨大的海轮拉响着低沉悠长的汽笛,像垂死巨兽的呜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海水的咸腥,还有人群蒸腾出的绝望与惶然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到处都是人。
拖家带口、扛箱提笼的,穿着体面长衫或褴褛短打的,哭声、喊声、呵斥声、汽笛声……无数声音汇成一股狂乱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世界在崩塌,秩序在瓦解,码头像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蚁穴,每个人都在命运的巨轮碾压下仓皇奔逃。
陈砚清穿着一件半旧的深灰色长衫,清瘦的身影像狂风中的芦苇。
他死死攥着一个穿着素色阴丹士林蓝旗袍的年轻女子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被这汹涌的人潮彻底吞噬。
那是沈素心。
她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也空得
骇人,盛满了整个世界的崩塌。
“素心!
素心!
听着!”
陈砚清的声音嘶哑,几乎要被周围的喧嚣彻底淹没。
他必须凑到她耳边,近乎咆哮才能让她听清。
海风卷着他急促的呼吸扑打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船要开了!
我必须走!
听着!
等我!
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一定会来接你!
一定!”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有痛楚,有绝望,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要把这个承诺刻进她的骨血里。
沈素心仰着脸看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她自己紧紧攥着的小包袱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的身体在他掌中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就在那催命般的、尖锐刺耳的哨声再次凄厉响起时,陈砚清猛地低下头。
他的目光落在沈素心旗袍领口——最上面那颗固定盘扣的青金石小扣不知何时绷落了,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线头,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在混乱中若隐若现。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本能和冲动,猛地抬手,扯向自己长衫袖口内侧一颗同样材质的青金石袖扣。
布料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撕裂声。
他用尽全力,粗暴地将那颗带着他体温、甚至带着他袖口一丝布料的纽扣,狠狠塞进了沈素心冰凉、汗湿、紧紧攥着的掌心里!
“拿着!”
他嘶吼,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拿着它!
等我!
素心!
等我——”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从她身边拽开!
是维持秩序的人流,是命运无情的洪流!
沈素心只觉得手心里被塞进一个滚烫坚硬的小东西,随即手腕上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骤然消失。
她眼睁睁看着陈砚清的身影,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枯叶,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吞没、推搡着,朝着那艘即将离港、象征着未知与永别的巨大轮船的舷梯涌去。
她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只抓到他长衫被扯破的一角残片。
视线瞬间被泪水彻底模糊,一片混沌的光影晃动。
她只依稀看见,在那片混乱不堪、不断涌动的人头缝隙中,陈砚清被推挤着上
了舷梯。
他几次挣扎着回头,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死死地、绝望地投向她的方向。
他的嘴唇在动,隔着震耳欲聋的喧嚣,她听不见,但她看得懂。
他在无声地喊:“等我!”
然后,那个穿着灰色长衫、清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船舷内侧那片深不可测的阴影里。
巨大的轮船拉响了最后一声长笛,沉闷得如同丧钟,缓缓地、不可逆转地离开了码头,驶向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
沈素心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跪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她紧紧攥着那只手,掌心被那枚坚硬的、带着他体温的青金石纽扣硌得生疼,那是她与那个被撕裂的世界唯一的、最后的连接点。
“陈先生?
陈先生!”
一个苍老而带着惊惶的声音,像从遥远的隧道尽头传来,艰难地穿透了那层厚重的、由汽笛声、哭喊声和海浪声编织的隔膜。
陈砚清猛地一颤,如同溺水者被强行拉出水面。
那窒息般的呜咽卡在喉咙深处,噎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枯瘦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张被揉皱又试图摊开的旧报纸。
他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手心里那枚失而复得的青金石纽扣,冰凉的宝石棱角深深硌进掌心软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让他混沌的意识稍稍回笼。
昏黄的灯光,弥漫的潮气和樟脑味,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对面林伯那张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老脸……台北,“瑞和祥”裁缝店。
三十多年了。
刚才那一切,那震耳欲聋的喧嚣,那冰冷的码头地面,那被塞入掌心的滚烫……只是一场猝不及防、几乎将他魂魄撕裂的闪回。
他艰难地吞咽着,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剧烈滚动,试图压下那几乎冲破胸膛的悸动和翻涌的酸楚。
他抬起手,用枯瘦的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狼狈。
“没…没事,林伯。”
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厉害,像破旧风箱漏出的气音,“只是……只是突然有点头晕。”
他胡乱搪塞着,目光却无法从那枚静静躺在他摊开的手心、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深蓝光的纽扣上移开。
那蓝色,像淬了毒的针尖,狠狠扎进他记忆最深处。
林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放下手里的针线
,浑浊的老眼在陈砚清苍白的脸和那枚突兀出现的、显然价值不菲的宝石纽扣之间来回逡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陈先生,这扣子……看着不像是寻常物件啊?
怎么缝在这么个旧地方?”
他指了指那件被拆开衬里的旧西装,“这衣裳,我记得……是您刚来台湾那会儿,宋小姐陪着您来做的吧?
得有三十年出头了。”
“宋小姐”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毫无预兆地捅进陈砚清混沌的意识里。
他猛地一僵,攥着纽扣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起病态的惨白。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宋小姐。
宋美瑛。
他的妻子。
一个同样被时代洪流裹挟着、最终在异乡与他相濡以沫、却又在十年前因一场急病撒手人寰的女人。
平静的、相敬如宾的、没有太多波澜的三十年共同生活。
一个名字,瞬间将他从那个硝烟弥漫、充满撕心裂肺承诺的码头,拉回这个潮湿、安静、弥漫着死亡般沉寂的裁缝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渗了出来,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流下。
他该如何解释?
解释这枚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信物,为何会出现在他新婚不久定制的西装暗袋里?
解释那被他强行压下、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火焰?
林伯看着他骤然剧变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担忧更甚:“陈先生?
您脸色太难看了,要不……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几乎要凝固的瞬间,裁缝店那扇老旧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艰涩悠长的“吱呀——”声。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切断了屋内的凝滞。
风雨的气息裹挟着一股湿冷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像一片被风雨打落的叶子,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陈砚清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头。
时间,又一次静止了。
门口的光线被屋檐切割得有些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纵然被岁月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松弛的皮肤失去了所有光彩,鬓角是刺目的霜雪。
但那眉
骨的轮廓,那抿紧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弧度的嘴角,还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三十多年前,上海码头离别时那双盛满整个世界崩塌、亮得惊人又空得骇人的眼睛,此刻正穿过昏沉的空气,穿过三十多年漫长得足以磨灭一切的时光尘埃,直直地、平静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落在他身上。
沈素心。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式样极其古旧的深蓝色布褂,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褪色的靛蓝印花布包裹着的、约莫一尺见方的方正木盒。
那盒子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露出原本的木色,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
她的手指枯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地扣在盒子上,仿佛那是她仅存的生命支柱。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僵硬,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重压。
唯有那抱着木盒的手臂,在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她花白的鬓角和肩上薄薄的布料,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越过一脸惊愕的林伯,牢牢地锁在陈砚清的脸上,锁在他那只摊开的、紧紧握着那枚幽蓝纽扣的手上。
裁缝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雨声陡然间变得清晰而喧嚣,敲打着屋檐和玻璃,像是无数细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砚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要炸裂开来的疯狂速度擂动起来。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麻木和眩晕。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从那张矮凳上站了起来,膝盖撞在工作台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向前挪了一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死死盯着沈素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像老旧的门轴在转动。
他想说话,想问,想喊她的名字,想求证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可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颤抖着,几乎是痉挛般,缓缓抬起了那只握着纽扣的手,摊开掌心。
那枚深蓝的青金石,在昏黄的灯光下,幽幽地闪着光,像一个无声的、穿越了漫长时空的诘问。
“这……这纽扣……”他终
于挤出了声音,嘶哑、干涩、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沈素心脸上,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混合着巨大惊骇和一丝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希冀。
沈素心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
风雨的气息缭绕着她单薄的身影。
她看着陈砚清,看着他手中那枚幽蓝的纽扣,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口枯竭了千年的古井,唯有那双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极其深沉的痛楚,快得如同错觉。
她没有回答他关于纽扣的问题。
她的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褪色的印花布包裹的木盒上。
那木盒陈旧、方正,边缘被磨得光滑发亮,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属于死亡与长久陪伴的沉寂气息。
然后,她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同样枯瘦,布满了老年斑和皱纹,此刻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她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开始解开包裹着木盒的靛蓝印花布。
布结被打开,布料一层层地滑落,露出里面一个深色、木质细腻、打磨光滑的盒子。
那是一个骨灰盒。
陈砚清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窒,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沈素心的动作没有停顿。
她单手稳稳地托着骨灰盒的底部,另一只手,伸向盒盖。
她的手指摸索着,最终停在盒子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镶嵌着黄铜小环的暗格处。
她熟练地、轻轻地一抠,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的木质盖板被移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同样古旧的黄铜钥匙孔。
在陈砚清和林伯惊骇、不解、近乎窒息的目光注视下,沈素心从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布褂内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根褪色的红绳,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
她将钥匙精准地插入那个小小的铜孔,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机括弹响。
骨灰盒侧面那个小小的暗格,无声地滑开了。
里面没有骨灰,只有一个深蓝色的、同样由靛蓝印花布精心包裹的小小布包。
沈素心伸出
两根手指,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从暗格里拈出了那个小布包。
她一层层地,缓慢地揭开那柔软的靛蓝印花布。
最后,一小片深邃、温润、仿佛蕴藏着整片夜空的幽蓝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显现出来。
那是半枚青金石纽扣。
形状、大小、材质、那圈细密的银爪镶……与此刻陈砚清掌心里那枚,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它只有一半,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扯断,留下尖锐的棱角。
沈素心托着这半枚纽扣,如同托着整个世界最易碎也最沉重的珍宝。
她的目光,终于再次抬起,迎向陈砚清那双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窗外的风雨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狠狠凿进陈砚清的耳膜,凿进他摇摇欲坠的世界:“你太太……宋美瑛女士……”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说出那个早已被时光尘封、此刻却重逾千斤的名字:“……临终前,我去看过她。”
“她告诉我……”沈素心的声音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你最后那几年,神智时常不清醒,但嘴里……一直反复念着……”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砚清紧握着纽扣的手上。
“念着……要找一颗……青蓝色的……扣子。”
窗外的雨声骤然狂暴起来。
风裹挟着雨水,猛烈地抽打着裁缝店单薄的木门和窗棂,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撼、在咆哮、在崩塌。
风声凄厉如鬼哭,卷过狭窄的巷弄,带来远处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像是电台里在紧急播报着越来越近的台风动向。
“哐当!”
一声巨响,是狂风猛地撞开了未曾闩牢的店门!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湿透的落叶,瞬间泼洒进来,打湿了门口一小片地面,也吹得工作台上那盏孤灯剧烈摇晃。
昏黄的光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明灭、跳动、扭曲,将三个人僵立的身影拉扯成鬼魅般的长条。
林伯早已惊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紧紧抵住了身后堆满布料的货架,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浑浊的
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目光在陈砚清惨白的脸、沈素心平静却死寂的脸,以及那枚断裂的半颗青金石纽扣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冰冷的死亡气息,混杂着潮湿的霉味,令人窒息。
陈砚清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沈素心那几句平静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宋美瑛……临终前……沈素心去看过她?
他神智不清?
他反复念着要找一颗青蓝色的扣子?
巨大的荒谬感、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开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三十多年前的码头风雨和此刻台北的狂风暴雨之下。
那些他以为早已被岁月掩埋、被责任尘封的隐秘角落,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时啃噬心脏的痛楚和愧疚,原来从未消失,反而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以一种如此不堪、如此绝望的方式,暴露在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人面前!
“不……”一声破碎的、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出来的气音,从陈砚清剧烈颤抖的唇间逸出。
他下意识地摇头,想要否认,想要逃离,但双脚却像被钉死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死死地、近乎哀求地看着沈素心,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宋美瑛,看到了自己那些年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原来,他从未真正遗忘。
原来,他所谓的平静生活,不过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自欺欺人的坟墓!
沈素心依旧站在那里,抱着那个打开暗格的骨灰盒,托着那半枚断裂的纽扣。
窗外的狂风暴雨似乎与她无关,林伯的惊恐也仿佛不在她的世界。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但陈砚清却在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极深、极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垮的悲凉。
风更烈了。
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拍打。
那盏摇晃的孤灯,光线明灭不定,将沈素心花白的鬓角映得忽明忽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的静默里,沈素心托着那半枚纽扣的手,极
其缓慢地、极其稳定地,向前伸了出去。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物归原主的仪式感,目标,正是陈砚清那只摊开着、紧握着另外半枚完整纽扣的手。
她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静静地凝视着陈砚清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濒临崩溃的痛苦。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风雨喧嚣和灵魂的嘶鸣,清晰地落在他耳边:“陈先生,”她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舌尖掂量着那个被岁月尘封了太久、几乎要锈蚀的名字,“……砚清。”
这个名字被她沙哑的嗓音唤出,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魔力,瞬间击溃了陈砚清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心防。
他浑身剧震,眼中蓄积的泪水终于再次汹涌决堤,滚烫地冲刷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沈素心看着他的眼泪,托着半枚纽扣的手稳稳地停在了两人之间,距离陈砚清颤抖的手掌只有咫尺之遥。
她凝视着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底,那片深沉的悲凉之下,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如同星火般微弱却执拗的光。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等到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一声惊雷猛然炸响!
“轰隆——!”
惨白刺目的电光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瞬间将昏暗的裁缝店内映照得一片瘆人的亮白!
那光芒一闪即逝,却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印记。
在这天地变色的雷声和刺目的电光中,陈砚清脑中紧绷的最后一根弦,“铮”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所有的惊骇、剧痛、羞耻、悔恨、被岁月磨蚀的思念、被深埋的绝望……所有积压了三十多年的沉重情感,在这一声“我等到你了”的宣告和这天地震怒般的雷声里,轰然爆发!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呜咽,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踉跄扑去!
不再是年轻时的敏捷,而是一个老朽之人倾尽全力的、笨拙而绝望的扑跌。
他那只一直紧握着完整青金石纽扣的手,在扑出的同时,松开了。
那枚深蓝的、温润的、穿越了三十多年时光和生死阻隔的石头,无声地掉落下来,在昏黄摇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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