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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的泥土与星火全局

爱写小说的鑫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初来钢筋森林的骨架刺向灰蒙蒙的天,陈山第一次站在三十层未封顶的楼板上。风像裹着砂纸的手,抽打着他黧黑的脸。脚下,城市缩成了模糊的色块,眩晕感猛地攫住他,胃里一阵翻滚。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边一根冰冷裸露的钢筋,粗糙的螺纹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对抗虚无的痛感。安全帽压得额头发闷,劣质塑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顽固地钻进鼻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空气里漂浮的、无处不在的尘土味。远处,塔吊巨大的钢铁手臂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切割着浑浊的天空。这就是他未来要扎根的泥土,悬在云端,没有一寸踏实。老胡“新来的?陈山?”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川音。陈山回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沟壑纵横,像被烈日和寒风反复犁过,眼睛却亮得出奇,带着点戏...

主角:陈山胡广田   更新:2025-06-19 21: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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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山胡广田的其他类型小说《陈山的泥土与星火全局》,由网络作家“爱写小说的鑫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初来钢筋森林的骨架刺向灰蒙蒙的天,陈山第一次站在三十层未封顶的楼板上。风像裹着砂纸的手,抽打着他黧黑的脸。脚下,城市缩成了模糊的色块,眩晕感猛地攫住他,胃里一阵翻滚。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边一根冰冷裸露的钢筋,粗糙的螺纹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对抗虚无的痛感。安全帽压得额头发闷,劣质塑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顽固地钻进鼻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空气里漂浮的、无处不在的尘土味。远处,塔吊巨大的钢铁手臂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切割着浑浊的天空。这就是他未来要扎根的泥土,悬在云端,没有一寸踏实。老胡“新来的?陈山?”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川音。陈山回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沟壑纵横,像被烈日和寒风反复犁过,眼睛却亮得出奇,带着点戏...

《陈山的泥土与星火全局》精彩片段

初来钢筋森林的骨架刺向灰蒙蒙的天,陈山第一次站在三十层未封顶的楼板上。

风像裹着砂纸的手,抽打着他黧黑的脸。

脚下,城市缩成了模糊的色块,眩晕感猛地攫住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边一根冰冷裸露的钢筋,粗糙的螺纹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对抗虚无的痛感。

安全帽压得额头发闷,劣质塑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顽固地钻进鼻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空气里漂浮的、无处不在的尘土味。

远处,塔吊巨大的钢铁手臂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切割着浑浊的天空。

这就是他未来要扎根的泥土,悬在云端,没有一寸踏实。

老胡“新来的?

陈山?”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川音。

陈山回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沟壑纵横,像被烈日和寒风反复犁过,眼睛却亮得出奇,带着点戏谑。

他递过来一支皱巴巴的廉价烟,烟嘴都被汗浸得有些发软。

“喏,抽口,定定神。

第一次上都这样,鸟瞰大地,腿肚子转筋。”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我叫胡广田,都喊我老胡。

以后跟我搭伙抬钢筋,有劲儿一块儿使,有汗一块儿流!”

他粗糙的大手拍在陈山肩上,那力道沉甸甸的,却奇异地驱散了陈山心头那点飘忽的恐惧。

烟点着了,辛辣的烟雾呛得陈山咳嗽起来,老胡哈哈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楼面上传得很远,暂时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安全绳老胡麻利地解开腰间那根沾满灰泥和锈迹的安全绳,动作熟练得像呼吸。

“喏,命根子,”他把绳子一端递给陈山,另一端牢牢系在旁边粗壮的混凝土柱子上,用力拽了拽,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绑结实咯!

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悬乎的时候,它能把你从阎王殿门口拽回来!”

他指着绳子上几处磨损严重的痕迹,又拍了拍自己那条有点跛的右腿,“看见没?

去年冬天,冰溜子滑,就靠它吊着,才没成肉饼,就这条腿不争气,磕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陈山依言将绳子紧紧绑在自己腰上,粗糙的尼龙绳勒着腰腹,带来一种奇异的、与脚下虚空相抗衡的实在感。

他学着老胡的样子
,用力拽了拽绳扣,确认牢固。

老胡赞许地点点头:“对头!

上了这高空,命,就得自己先拴紧!”

坠那声短促得几乎不像人声的惊呼撕裂了午后的喧嚣,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砍在陈山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几十米开外,靠近楼板边缘搭设的简易脚手架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以一种绝望而扭曲的姿态坠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陈山清晰地看到那人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看到他腰间那根本该系牢的安全绳,像条死蛇般软软地垂落下来——绳扣竟然是松开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山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在视野中急速缩小,最终被下方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和冰冷的水泥地无情吞没。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从遥远的地底传来,震得陈山脚下的楼板似乎都微微颤了一下。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震得他眼前发黑。

余波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被更巨大的噪音浪潮淹没。

尖锐急促的哨声疯狂地响起,盖过了所有机器的轰鸣。

工头李胖子挥舞着粗短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色煞白。

人群像被惊扰的蚁群,慌乱地涌向出事的那一侧边缘,又被几个还算镇定的班组长厉声喝止,推搡着往下赶。

陈山僵在原地,手脚冰凉,那声沉闷的坠地声和松脱的安全绳扣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带来冰冷的战栗。

他感到腰间自己那根安全绳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老胡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此刻绷得像块生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混乱的区域,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棱起。

他猛地吸了一口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狗日的!

命……就这么贱?”

那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悲愤,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陈山的心上。

阴影工地像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短暂而混乱的喧嚣后,是更深、更粘稠的沉寂。

机器依旧轰鸣,但节奏明显乱了套,带着一种仓惶。

工头李胖子那张胖脸上的
惊惶很快被另一种更阴沉的东西取代。

他背着手,腆着肚子,在工地上来回踱步,三角眼扫过每一个埋头干活的身影,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最后,他停在了陈山和老胡这一片区域。

他没提安全绳,没提那个消失的工友,只是用一种刻意拔高的、带着不耐烦的腔调吼道:“都他娘的杵着看戏呢?

工期!

工期懂不懂!

耽误了,扣钱!

扣光你们饭钱!”

他唾沫星子喷溅,“赶紧的!

该干嘛干嘛!

再磨蹭,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严厉的呵斥像鞭子,抽散了人群短暂的凝滞。

工人们像受惊的鸟雀,纷纷低下头,重新拿起沉重的工具,动作僵硬而麻木。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的恐惧和悲伤,沉重得挥之不去,压在每个人的脊梁上。

陈山弯腰去抬脚下冰冷的钢筋,指尖触到那粗糙的螺纹,冰凉刺骨,仿佛还残留着坠落者最后抓握的绝望。

决心夜,工棚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酸和脚臭混合的浓重气味。

低矮的通铺上鼾声四起,夹杂着几声模糊的梦呓或压抑的咳嗽。

陈山躺在铺位上,睁着眼,盯着头顶那片被烟尘熏得发黄、蛛网密布的顶棚。

白天那惊魂的一幕,那根松脱的安全绳,李胖子那张色厉内荏的脸,老胡那句“命就这么贱?”

,还有此刻身边工友们沉重疲惫的呼吸,像无数碎片在他脑子里翻腾碰撞。

他翻了个身,木板床发出痛苦的呻吟。

黑暗中,他摸到了自己叠放在枕边的那顶黄色安全帽,帽檐边缘已经有些破损。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帽檐,感受着那劣质塑料的质感。

一个念头,在胸腔里左冲右突,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不能这样!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明天,明天一定要说!

哪怕只是检查一下大家的安全绳扣!

这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像黑暗里燃起的一点微弱却执拗的星火。

开口第二天上午,阳光刺眼,晒得钢筋发烫。

陈山趁着抬钢筋的间隙,汗水顺着鬓角小溪般流下。

他喘着粗气,看着身边一个年轻工友腰间那根安全绳松松垮垮地挂着,绳扣只是象征性地搭了一下,随时可能滑脱。

年轻人正费力地撬动一块卡住的木板,浑然不觉。

陈山的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喉咙像被砂纸堵住。

“兄弟,”他声音干涩,指了指那年轻人的腰间,“绳…绳子,勒紧点,扣…扣牢靠些。”

年轻人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和茫然。

旁边几个听见的工友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有不解,有漠然,也有隐隐的担忧。

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远处搅拌机单调的轰鸣。

陈山被看得脸上发烫,手心冒汗,但他强迫自己迎着那些目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安全绳!

命是自己的!

得系紧!”

异样陈山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粘稠的泥潭,激起的涟漪短暂而微小。

那个年轻工友在他目光的坚持下,讪讪地伸手把安全绳胡乱紧了紧,绳扣依旧打得潦草。

旁边几个工友也沉默着,各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绳扣,动作敷衍。

没人应和他,没人说句“对”或者“谢谢”。

一种无形的隔膜悄然竖起。

休息时,他端着破旧的搪瓷缸子去接水,原本聚在一起低声说笑的几个工友,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下去,或者干脆噤了声,眼神飘忽着避开他。

他默默地蹲到角落里啃着干硬的馒头,感觉自己和这片喧嚣的工地格格不入,像一块突兀的石头。

连老胡,也只是在递给他一支烟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沉默的拍打,比任何责备都沉重。

陈山知道,他触碰了某种看不见的禁忌,一种用沉默和顺从构筑起来的脆弱平衡。

偷工几天后,陈山被叫到李胖子那间用集装箱改成的简陋办公室。

里面烟雾缭绕,混合着一股浓烈的廉价白酒气味。

李胖子叼着烟,眯缝着眼,油光光的脸上堆着一种虚假的亲热。

“小陈啊,坐坐坐!”

他指了指一张破椅子,“我看你小子,挺机灵,眼里有活儿,是个好苗子!”

陈山没坐,警惕地看着他。

李胖子自顾自地说下去,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眼下有个要紧活儿,非你不可。

喏,”他手指敲了敲桌上摊开的一张皱巴巴的图纸,“这层板,按图子上,钢筋
得扎这么密。

费工费料!”

他凑近陈山,嘴里喷出的烟酒气熏得人作呕,“我跟上头打好招呼了,稍微…稀那么一点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缝隙,“看不出来!

工期赶上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拍着胸脯,脸上的横肉跟着颤动,“票子!

懂不懂?

多拿钱,给你娃买糖吃!

总比拴那根破绳子强!”

那“破绳子”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轻蔑。

拒绝李胖子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在陈山心上。

他盯着图纸上那密密麻麻的钢筋排布要求,又看看李胖子那张充满算计和贪婪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眼前晃过那个坠落的身影,晃过老胡瘸着的腿,晃过工友们腰间那些或紧或松的绳子。

钱?

票子?

他想起老家漏雨的屋顶,想起女儿小玲怯生生望着商店里漂亮铅笔盒的眼神……但这一切,能抵得过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吗?

“李工,”陈山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冷硬,“这不行。”

他指着图纸,“少一根,板子就不结实。

这是楼,是人要住进去的。

真出了事……”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直直地看着李胖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李胖子脸上的假笑凝固了,随即像劣质的墙皮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底色。

他三角眼里射出毒蛇般的冷光,死死钉在陈山脸上。

穿小鞋那声“不行”的回音还没散尽,穿小鞋的日子就结结实实砸了下来。

第二天,工长就板着脸宣布陈山“岗位调动”——去搅拌站。

那是整个工地上最苦、最脏、最熬人的地方。

巨大的混凝土搅拌机像一头永不餍足的钢铁怪兽,日夜不停地嘶吼、翻滚。

陈山的工作就是守着它,搬运沉重的水泥袋,一袋袋拆开,将灰白色的粉末倾倒入咆哮的巨口。

粉尘像浓雾般弥漫,无孔不入,即使戴着厚厚的口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土腥味,喉咙和鼻腔很快就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汗水混合着水泥灰,在他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凝结成一道道灰黑色的泥沟,钻进衣服里,黏腻、沉重。

震耳欲聋的噪音像无数根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偶尔抬头,能看到远处高耸
的楼体框架,看到蚂蚁般移动的工友身影,看到老胡偶尔投来的担忧目光,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这里,只有灰暗、喧嚣和沉重的窒息感,像一座活动的坟墓。

<搅拌站搅拌站是工地的肺,也是工地的胃,吞进水泥、砂石和水,吐出粘稠、沉重的灰色泥浆。

陈山成了这庞大消化系统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部件。

他弓着腰,扛起五十公斤一袋的水泥,步履蹒跚地走向搅拌机那巨大的料斗口。

解开袋口时,粉尘“噗”地腾起,瞬间将他笼罩。

他熟练地侧过脸屏住呼吸,但细密的粉末依旧钻进口罩缝隙,黏在睫毛上,呛得他连连咳嗽,肺里像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

搅拌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汗水浸透了厚重的工装,又被水泥灰染成灰白色,紧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湿冷的布料。

手指很快被粗糙的水泥袋和砂石磨出了血泡,又在反复的摩擦中破裂、结痂,最后变成一层厚厚的老茧,包裹着麻木的疼痛。

这里没有高空的眩晕,只有尘土和噪音组成的、无边无际的苦役。

家书熬到傍晚收工,陈山感觉自己像刚从泥浆里捞出来,浑身散了架。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工棚,顾不上冲洗满身的灰泥,先扑向自己那个塞在床底的破旧帆布包。

颤抖着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展开,是妻子秀兰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女儿小玲画在角落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信很短,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山哥,家里都好。

小玲天天念你,说想爸爸。

就是……就是孩子夜里总咳嗽,听着揪心。

村头王大夫瞧了,说像是肺上的毛病,让去县里大医院查查……得花不少钱。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信纸在陈山沾满灰泥的粗糙手指间簌簌抖动。

工棚里浑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白天搅拌机轰鸣的余音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此刻却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慌取代。

女儿小玲苍白的小脸和压抑的咳嗽声,透过歪斜的字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电话信纸在手里捏得皱成一团,像他此刻揪紧的心。

陈山冲出工棚,几
乎是撞开了工地门口那间灰扑扑的小卖部的门。

里面混杂着劣质零食和过期杂志的气味。

他抓起那部沾满油污的公用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紧张和水泥灰的干涩而笨拙地拨号。

听筒里漫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终于,通了。

是妻子秀兰带着哭腔的、疲惫不堪的声音,背景里隐隐传来小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山哥,咋办啊?

县医院拍了片子……说是肺炎,拖久了,转成……支气管扩张了,搞不好要动手术……钱,钱不够啊!

得……得这个数!”

秀兰报出一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山心上,震得他眼前发黑。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头顶,喉头腥甜。

他死死攥着油腻的听筒,指关节捏得发白,水泥灰从指缝簌簌落下。

电话那头,秀兰压抑的啜泣和小玲痛苦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像冰冷的钢丝缠绕着他的心脏,越勒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借钱放下那沉重如铁的听筒,陈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走出小卖部。

夜色已经笼罩了工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笔庞大的手术费数字,像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必须借!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向工头李胖子那间亮着惨白灯光的集装箱办公室。

里面传出酒瓶碰撞和粗俗的笑闹声。

陈山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烟雾酒气扑面而来。

李胖子正和两个跟班划拳,脸红得像猪肝。

看到陈山,他脸上的横肉耷拉下来,三角眼里满是厌烦。

“啥事?”

陈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李工…家里…孩子病了,急等钱救命…手术费…能不能…先预支点工钱?

或者…借点?”

李胖子嗤笑一声,剔着牙:“借钱?

你当老子开善堂的?”

他灌了口酒,斜睨着陈山,“规矩懂不懂?

工钱完工才结!

再说了,你小子,前些天不挺能耐吗?

管安全?

管质量?

管天管地,咋不管管自己娃的命?”

刻薄的话语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陈山心上。

旁边两个跟班发出刺耳的哄笑。

陈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在那令人窒息的哄笑声中,沉默地
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出了那扇门,背影佝偻得像背负着千斤巨石。

沉默从李胖子那里碰壁出来,陈山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躯壳,在冰冷昏暗的工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搅拌站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他走到那台沾满灰泥的搅拌机旁,靠着冰冷的钢铁外壳滑坐下来。

地上满是散落的水泥灰和砂砾。

他掏出兜里那封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家信,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女儿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胸口那块地方,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借钱的屈辱,女儿的咳喘,天价的数字,李胖子刻毒的嘴脸……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收越紧。

他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想嘶吼,想痛哭,想砸碎眼前的一切,可最终,所有的声音和力气都被那沉重的网死死勒住,只化作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把脸深深埋进沾满灰泥、粗糙不堪的掌心。

无声的绝望,在冰冷的机器和浓重的夜色里弥漫,沉重得令人窒息。

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和远处工棚隐约传来的鼾声。

发现浑浑噩噩地挨过了几天,陈山像一台只会重复动作的机器,在搅拌站震耳欲聋的噪音和呛人的粉尘里麻木地搬运、倾倒。

女儿的病和那笔天文数字的手术费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切割着他残存的希望。

这天中午,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工棚,准备拿早上剩下的半个冷馒头。

走到自己那张靠墙的铺位前,他愣住了。

他那顶沾满灰泥、帽檐破损的黄色安全帽,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倒扣在他的枕头上。

帽子里面,鼓鼓囊囊。

陈山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顶异常沉重的帽子。

里面塞满了东西!

皱巴巴的、卷了边的零钱,五块、十块、二十块……还有几张红得刺眼的一百元钞票。

钞票下面,压着几张叠起来的纸条。

他颤抖着打开一张,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陈哥,给娃治病。

不多,一点心意。

——大柱”。

另一张字迹
更潦草:“先救孩子要紧!

——老胡”。

还有一张只包着五十块钱,没署名。

零钱和纸条混杂在一起,带着工友们特有的汗味和烟味。

陈山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捧着那顶沉甸甸的安全帽,仿佛捧着无数颗滚烫的心。

他猛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地埋进那堆沾着灰泥和汗渍的钞票和纸条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泪水汹涌而出,冲开脸上的泥垢,滚烫地砸在冰冷的、粗糙的地面上。

那顶破旧的安全帽,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温暖。

手术攥着那顶沉甸甸的安全帽,里面是工友们凑出的、带着体温和汗味的救命钱,陈山像疯了一样冲出工地。

他坐最便宜的大巴,连夜赶路,一路颠簸,心急如焚。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冲进了县医院那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

妻子秀兰憔悴得脱了形,一看到他,眼泪就决了堤。

他来不及多说,立刻找到医生,把那一大把零的整的、沾着泥灰的钱,一股脑塞过去,声音嘶哑地恳求:“大夫,钱!

手术!

救救我女儿!”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

陈山和秀兰像两尊泥塑,紧紧挨着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秀兰把头埋在陈山同样粗糙的手掌里,无声地啜泣,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陈山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盏刺目的红灯,和工友们塞在安全帽里的一张张纸条在眼前晃动。

终于,灯灭了。

门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是温和的:“手术很成功,孩子没事了,好好休养。”

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瞬间席卷了陈山,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秀兰死死拉住。

他张着嘴,想笑,想喊,却只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滚烫的泪水再次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是滚烫的岩浆。

归来小玲脱离了危险,苍白的小脸在病床上渐渐有了血色,能虚弱地喊“爸爸”了。

陈山在医院守了几天几夜,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心却像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充满了劫后
余生的庆幸和对工友们无法言说的感激。

他不能再耽搁了。

工地上还有活计,还有那笔沉甸甸的、用汗水和情义堆砌的债。

他轻轻吻了吻女儿熟睡的额头,又用力抱了抱憔悴的妻子,低声说:“等娃好了,我就接你们。”

秀兰含着泪点头。

再次踏上回工地的路,陈山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他紧紧抱着那个洗刷干净、却依旧显得陈旧的安全帽。

帽子里空荡荡的,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感却仿佛还在,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

那不再仅仅是一顶防护用具,它成了某种信物,一种在泥泞和绝望中托住他、不让他坠落的证明。

他望向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觉那灰暗里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眼神陈山背着简单的行李,风尘仆仆地踏进工地大门。

正是午后上工时分,巨大的喧嚣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熟悉的钢筋丛林和忙碌的身影。

几个正在附近搬运材料的工友看到了他,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大柱朝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那笑容里有询问,有安慰,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

另一个工友朝他用力点了点头。

远处,正在楼板上弯腰扎钢筋的老胡,也直起身望了过来。

隔着几十米的高空和弥漫的尘土,陈山看不清老胡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份量——深沉、关切,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没有围拢过来的寒暄,没有激动的问候,只有这些短暂交汇的目光,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陈山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那目光里传递的东西,比任何语言都厚重:是“孩子好了吗?”

的询问,是“回来就好”的接纳,更是“我们都在”的无声支撑。

陈山喉咙有些发堵,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迎着那些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大步朝着搅拌站那熟悉而又沉重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比离开时踏实。

夜班搅拌站的轰鸣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巨大的料斗在惨白的探照灯下像一个怪兽张开的巨口。

陈山主动揽下了最熬人的夜班。

他需要干活,需要这种沉重的、重复的、耗尽体力的劳作来填补心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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