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抖音热门的其他类型小说《织悔坊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欣风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修复得了天下古籍,却抹不去对父亲的悔恨。直到找到那间用痛苦编织记忆的织悔坊。绫用丝线将我暴躁的怒吼织成温柔低语,把恶毒的解脱感绣成孝子悲恸。当我终于拥有完美无瑕的过去时,新闻里开始播报离奇火灾——那些承受意外苦难的家庭,男主人正照顾着病重亲人。绫说:“完美总需要丑陋来支撑,你只是看不见背面。”我撕开自己光滑的胸膛,把借来的痛苦塞回灵魂裂缝。从此我修复古籍时,会刻意留下虫蛀的孔洞——那是时间真实的伤疤,也是我背负他人苦难的证明。父亲最后那几年,我几乎无法呼吸。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溃烂的气味,一种缓慢而不可逆的瓦解。药汤的苦涩、失禁的污浊,还有更深的、某种属于灵魂本身在崩坏时散逸出的绝望气息,顽固地钻进鼻腔,渗透进每一寸布料,最终沉淀...
《织悔坊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我修复得了天下古籍,却抹不去对父亲的悔恨。
直到找到那间用痛苦编织记忆的织悔坊。
绫用丝线将我暴躁的怒吼织成温柔低语,把恶毒的解脱感绣成孝子悲恸。
当我终于拥有完美无瑕的过去时,新闻里开始播报离奇火灾——那些承受意外苦难的家庭,男主人正照顾着病重亲人。
绫说:“完美总需要丑陋来支撑,你只是看不见背面。”
我撕开自己光滑的胸膛,把借来的痛苦塞回灵魂裂缝。
从此我修复古籍时,会刻意留下虫蛀的孔洞——那是时间真实的伤疤,也是我背负他人苦难的证明。
父亲最后那几年,我几乎无法呼吸。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溃烂的气味,一种缓慢而不可逆的瓦解。
药汤的苦涩、失禁的污浊,还有更深的、某种属于灵魂本身在崩坏时散逸出的绝望气息,顽固地钻进鼻腔,渗透进每一寸布料,最终沉淀在肺腑最深处,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是赵寻,一个文献修复师。
我的工作是与时间遗骸对话,在蛀洞、霉斑、碎裂的纸页和褪色的墨迹间穿针引线,试图缝合历史的伤口,让那些喑哑的故事重新开口说话。
我能让一册被蠹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清人笔记恢复筋骨,让一张被水渍晕染得面目全非的宋画重现山水的轮廓。
我深信不疑,那些残缺与污损,如同年轮与疤痕,本身就是真相的骨骼与血肉。
没有它们,所谓“完美”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赝品。
讽刺像一把淬了毒的刻刀,在我心上反复划拉。
我能修复一切时间的遗物,唯独无法面对父亲——那个在我眼前一点点风化成沙的男人。
他曾是赵伯元,小城里有些名气的书法家。
墨香曾是他灵魂的吐纳,一方素宣是他纵横驰骋的疆场。
笔走龙蛇,字字筋骨铮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而失智症,这头啃噬记忆的怪兽,最终把他拖入了混沌的泥沼。
那个曾经挥毫如剑的智者,在我眼前一寸寸坍缩、瓦解,退行成一个眼神浑浊、执拗又惊恐的老小孩。
那几年,我的修复技艺正被业内几位眼高于顶的老先生青眼相加,他们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后生可畏”,是“这门老手艺未来的脊梁骨”。
年轻的血在血管里奔突,带着灼人的野心和焦
躁。
父亲的病,像一道不断渗水的裂痕,横亘在我向上攀爬的路上。
它黏腻、沉重、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羞耻气味,是我急于甩脱的累赘。
记忆是淬毒的针,每一次回想都扎得更深。
我记得他枯瘦的手腕如何不听使唤地打翻那碗浓黑的药汁,褐色的污渍在米色瓷砖上迅速蔓延,如同他失控的生命。
而我,像一头被触怒的困兽,喉咙里滚出的不是人言,是咆哮:“你怎么回事?!
连个碗都端不住吗?!”
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里只剩下孩童般纯粹的、被伤害的茫然。
我记得手机在深夜刺耳地尖叫,听筒里传来他语无伦次的呓语,颠三倒四,全是些破碎的、毫无意义的音节,像坏掉的收音机。
我正为一个重要修复项目的细节绞尽脑汁,那噪音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我紧绷的神经。
“爸!
我在忙!
别闹了行不行?!”
我粗暴地掐断通话,把手机狠狠掼在桌上。
忙音之后的死寂,重得压垮了房间里的空气。
我记得最深,也最不敢触碰的,是那个下午。
他神志短暂地清明了一瞬,枯枝般的手竟又抓起了笔,试图在宣纸上留下点什么。
笔锋颤抖,墨色浓淡失控,在一幅他耗费数月心血、已近完成的《寒山行旅图》上,留下了一道突兀的、污浊的墨痕。
那墨痕像一道丑陋的伤口,撕裂了整幅画的意境。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冰冷而恶毒的情绪,竟在我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轻松。
看,他终于彻底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清晰得如同刻在冰面上。
父亲终究没能战胜那头怪兽。
他走了,在一个同样弥漫着药味的沉闷午后,安静得如同最后一片枯叶飘落。
悲伤?
或许有过,但远不及另一种情感来得汹涌、持久、且具有毁灭性的腐蚀力——悔恨。
它像一种高浓度的酸液,日夜不停地浸泡着我的内脏,把那些不堪的记忆蚀刻得越发尖锐、清晰。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带着声音、气味、触感的全息牢笼。
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由自责与愧疚构成的荆棘。
我修复得了天下破损的旧物,唯独修复不了自己灵魂深处那段千疮百孔的岁月。
父亲晚年那些颤抖失控的“败笔”,每一道旁边,都站着一个同样不堪的、灵魂早已磨损破洞的我。
失眠成了我的常态。
黑夜是巨大的显影液,将那些悔恨的底片冲洗得无比清晰,在我紧闭的眼前轮番上演。
就在我被这无休止的自我折磨逼到悬崖边缘,几乎能听到理智之弦即将崩断的尖啸时,一个梦魇缠上了我。
同一个场景,同一个动作,连续七夜,分毫不差。
梦里只有父亲那间尘封的旧书房。
光线永远晦暗不明,空气里沉浮着陈年墨锭与宣纸特有的、微带苦涩的香气。
书房正墙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他最后那幅未完成的字。
那幅字的边缘,总是垂着一根极细的、近乎透明的银色线头,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微弱地反着光。
在梦里,我的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操纵,不受控制地走上前,伸出指尖,捏住那根冰冷的线头,轻轻一拽。
“嗤——”细微的、如同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随着线头的拉动,那幅字上某个特定的笔画——有时是“山”字的一竖,有时是“水”字的钩挑——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丝线,瞬间松散、瓦解,凭空消失。
整幅字的结构随之崩塌一角,整个梦境也随之剧烈震颤,濒临破碎。
第七夜,当我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那根冰凉的银线,再次轻轻拉动,看着那个“寒”字的一点溃散消失时,异变陡生。
那字幅的留白处,仿佛一张无形的绣绷,竟缓缓浮现出三个由同样银线织就的小字,笔画纤细却异常清晰——织悔坊。
字的下方,还有一个模糊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地址,线条扭曲变幻,无法辨认,却又固执地烙印在意识深处。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汗水浸透了睡衣。
窗外城市尚未苏醒的朦胧微光渗进来,空气冰冷。
但那三个字,那个扭曲变幻的地址,却带着一种灼热的真实感,烫在我的脑海里。
溺水者不会挑剔浮木的形状。
我那被悔恨浸透、沉沦已久的灵魂,本能地抓住了这唯一的、诡异的稻草。
城市最古老的纺织品市场深处,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变得粘稠滞涩。
两侧是灰扑扑的、挤满了廉价布匹和针头线脑的陈旧铺面,空气里充斥着化纤织物和染料
混杂的沉闷气味。
我凭着梦中那模糊指引的微弱感应,在迷宫般曲折狭窄的巷道里穿行。
脚下的石板路坑洼不平,缝隙里积着不知年月的污水。
光线越来越暗,两侧的旧楼挤压过来,投下沉重的阴影。
就在一条堆满废弃梭子和断线的死胡同尽头,它出现了。
一栋建筑,或者说,一个建筑的幻影。
它夹在两栋斑驳的旧红砖楼之间,轮廓边缘微微扭曲、波动,像隔着滚烫的空气看远处的景物,又像随时会溶解在光线里消失不见的海市蜃楼。
一扇古老的木制梭门,没有任何招牌或标识,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门板上的木纹如同凝固的水波。
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冲动攫住了我。
我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粗糙的木门,用力一推。
没有预想中的吱呀声,也没有门轴转动的摩擦。
门无声地开了。
“咔嗒…咔嗒…咔嗒…”不是一声,不是几声,是成千上万、层层叠叠、如同无边潮汐般汹涌而来的声音。
无数台织布机运转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庞大、低沉、永不停歇的轰鸣,瞬间淹没了我的所有感官。
眼前的空间,彻底颠覆了常理的认知。
它巨大得无法丈量,向上、向下、向四周无限延伸,消失在模糊的、流动的阴影里。
数不清的织机悬浮在这片混沌之中。
有的巨大如山岳,织着流淌星河般的锦缎;有的小巧如玩具,编织着细密的粗麻;更有一些,难以名状,仿佛在编织纯粹的光束与流淌的黑暗,经纬线交织间,溢出迷离变幻的色彩和幽邃的阴影。
无数丝线在虚空中穿梭、交织,构成一幅令人眩晕的动态图景。
一个身影在这些悬浮的织机间无声地穿梭、忙碌。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它没有清晰的轮廓,更像一团凝聚的、不断流动的阴影,无数只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从它身体的各个部位延伸出来,多得像某种深海生物致命的触须。
每一条手臂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投梭、引线、梳理、打结……动作精准、流畅、永不停歇,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效率。
它没有面孔,头部的位置是一片平滑的、泛着柔和丝绸光泽的表皮,如同一个等待被描绘的空白面具。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
味道。
新鲜的蚕丝带着清甜,陈年的尘埃透着腐朽,还有一种更为幽微、难以捕捉的气味——旧书页在岁月中缓慢散发出的、带着霉味和智慧沉淀的独特气息。
“每一个心怀憾事的人,他的生命里,都有一根磨损的线头。”
一个声音响起。
它没有明确的来源,既不来自前方那个多臂的身影,也不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
它仿佛是从每一台织机每一次“咔嗒”的咬合中挤压出来,从每一根丝线绷紧的震颤中传导出来。
中性,平和,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冷的金属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公式。
那团流动的阴影和多臂的存在停了下来,瞬间移动般出现在我面前。
那片光滑的、没有五官的脸部“表皮”正对着我,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是‘绫’,”那无处不在的声音再次响起,确认着这怪诞存在的身份,“这里的织工。”
“这里是……”我的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出来的。
“织悔坊。”
绫的声音毫无起伏,“一个修补记忆,重织过往的地方。
我听到了你的悔恨,那声音,像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太吵了。”
它的一只手臂抬起,纤细的指尖在我眼前摊开。
掌心那片平滑的丝绸光泽上,景象开始扭曲、凝聚。
是我。
是我对着打翻药碗、手足无措、脸上写满孩童般惶恐的父亲,那张因愤怒和厌烦而扭曲的脸。
我咆哮的嘴唇,父亲眼中破碎的光,地上蜿蜒的褐色药汁……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带着记忆深处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温度和声响。
“你看,多么粗糙、多么令人不悦的一段编织。”
绫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像是在点评一块织坏的粗布,“我可以为你修复它。
将这段线拆解,重新编织。
让‘怒斥’变成‘安抚’,让‘厌烦’变成‘耐心’。
让你的过去,变得平滑、体面,不再有磨损你灵魂的线头。”
神迹?
还是魔鬼的低语?
改写过去!
抹去那些不堪!
这念头像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脊椎。
如果能,我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只要能摆脱这日夜啃噬我的悔恨毒虫!
“代价是什么?”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
这世间,免费的午餐往往是最昂贵的陷阱。
绫那
片光滑的脸上,丝绸般的表皮似乎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像被微风吹皱的水面,又像一个无声的、难以解读的微笑。
“没有代价。”
绫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欺骗或诱惑,只有一种纯粹陈述事实的漠然,“我不是商人,我是织工。
我的工作,就是追求完美的织物。
你的悔恨,是你生命这匹锦缎上一个刺眼的污点,一处无法容忍的败笔。
我只是……无法容忍不完美的存在。
你只需要把那段记忆交给我,剩下的,由我来完成。”
不索取代价的善意?
这比任何明码标价的交易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但悔恨的毒火已经烧穿了我的理智堤坝。
我太渴望解脱,太渴望得到宽恕,哪怕这宽恕是建立在最虚妄的沙堡之上。
“好。”
一个字,从我颤抖的唇间挤了出来,带着灵魂被出卖的决绝。
绫的无数只手臂瞬间舞动起来,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一台之前并不存在的织机无声地浮现在我和它之间。
我记忆中那个咆哮的场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我的脑海深处硬生生剥离出来,化作一团纠缠扭曲、黯淡无光的灰色丝线,被投入那台空织机中。
随着绫的十指以一种非人的韵律飞速动作,织机的“咔嗒”声变得密集、清脆,甚至带上了一种诡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悦耳感。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织机。
那团代表我丑陋记忆的灰色丝线被迅速拆解、拉直。
新的、闪烁着柔和白光的丝线被凭空抽出、引入、交织。
织机上,画面开始不可思议地重塑:我脸上狰狞的愤怒被抹平,代之以温和的关切;我张开的、咆哮的嘴变成了俯身低语的姿态;我伸出的是搀扶的手,而非指责的手指;地上打翻的药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小心翼翼端来的、一碗新的、热气腾腾的药汁……整个场景被一种虚假的、暖色调的光晕笼罩,显得那么温情脉脉。
当新的记忆编织完成,它化作一小团温暖柔和的光晕,如同归巢的萤火,轻盈地脱离织机,没入我的眉心。
轰——灵魂深处,那根扎得最深、最毒的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拔除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漫过全身,冲刷掉所有积压的沉重和痛苦。
我几乎要舒服地喟叹
出声。
笼罩心头的阴霾第一次消散了,露出久违的、虚假的晴空。
“看,”绫的声音里,似乎第一次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满意”的涟漪,像一个艺术家完成了一件满意的作品,“现在,它完美了。”
---我成了织悔坊最虔诚也最贪婪的信徒。
那一次“修复”带来的解脱感,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我成瘾般地一次次回到那扇古老的梭门之后,将自己灵魂深处那些散发着腐臭的悔恨记忆,如同献祭般,一件件捧到绫的面前。
那个深夜,我粗暴挂断父亲语无伦次电话的记忆,被绫的巧手拆解。
灰暗的丝线被抽出,新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丝线编织进去。
画面重塑:我握着手机,脸上是耐心的、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温柔的倾听表情。
背景里,时钟的指针缓慢移动了一个小时,而我的嘴唇一直在轻轻开合,仿佛在进行一场漫长而充满理解的对话。
那场从未发生过的“一小时倾听”,被编织得如此真实可信,连我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了。
还有那个看见父亲毁掉《寒山行旅图》的下午。
记忆中那道一闪而过的、恶毒的解脱感,像毒瘤一样被绫精准地剜除。
新的画面里,我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只有纯粹的惋惜和鼓励。
我甚至“记得”自己走上前,扶住父亲颤抖的手腕,轻声说:“爸,没事的,墨痕添点山意,更有风雪寒峭的味道。
您再试试?”
那份虚假的爱意和鼓励,被绫编织得如同阳光般温暖耀眼。
甚至,在父亲肃穆的葬礼上,我内心那丝被各种俗务烦扰而升起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解脱感”,也被绫无情地拆解、替换。
新的记忆里,我站在灵前,面容被纯粹的、令人动容的悲恸所淹没,肩膀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泪水滑落脸颊,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份悲伤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完美得无懈可击。
绫是一位无与伦比的记忆艺术家。
它用那些散发着圣洁光晕的丝线,将我那段充斥着愧疚、厌烦和不堪的过往,精心编织成了一幅感人至深的父慈子孝长卷。
画卷平滑、光洁、色彩温暖,找不到一丝褶皱或污点。
我变了。
失眠的幽灵悄然退去,噩梦的绳索被斩断。
我甚至可以平静地站在
父亲的遗像前,用充满温情和怀念的目光凝视着他,脑海中流淌的全是那些被“修复”过的、“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
在古籍修复所里,我握着修复刀和浆刷的手前所未有地稳定,内心充盈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与慈悲。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敬意,朋友们称我为“真正的孝子”、“道德完人”。
我的人生,终于变成了一块光滑、温润、完美无瑕的美玉,再也找不到一丝令人不快的棱角或瑕疵。
然而,在这份被精心粉饰的平和之下,一种更深沉、更难以名状的“不对劲”,如同地底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起初是微澜。
同事老张的妻子生病住院,他焦头烂额,眼眶深陷地向我倾诉经济压力和内心的煎熬。
我的嘴自动张开,吐出教科书般标准的安慰话语:“老张,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嫂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钱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语调温和,充满关切。
但我的内心,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看着窗外一场与我无关的雨。
我能做出所有恰当的表情和反应,唯独胸腔里那颗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真正的涟漪。
我成了一个完美的“共情”表演者,演得越真,内心就越空洞。
接着,这种异样感开始侵蚀我的工作。
一本清代的县志,虫蛀严重,纸页脆弱泛黄,边缘磨损。
这在过去,是我最熟悉的“战场”,那些岁月的痕迹是历史无声的诉说。
但现在,当我看到书页上那个小小的、边缘毛糙的蛀孔时,一股强烈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猛地窜了上来。
那瑕疵像一根毒刺,扎在我被完美主义浸润的视网膜上。
我开始无法容忍任何“不完美”。
修复古籍时,我不再满足于加固、稳定,而是疯狂地追求“复原如初”。
我用最精细的补纸、最匹配的浆糊,近乎偏执地填补每一个微小的蛀洞,熨平每一条细微的褶皱,洗刷掉每一处无伤大雅的污渍,试图将时间留下的所有痕迹彻底抹平。
同事看着我过度修复后变得崭新得不自然的古籍,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隐隐的畏惧:“老赵,这…这太过了吧?
历史的痕迹都没了……” 我置若罔闻,只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
真正的恐惧,
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一个最普通的清晨悄然缠上了我的脖颈。
我习惯性地打开平板电脑,浏览本地新闻。
一则不起眼的短讯跳入眼帘:“城南老旧小区突发火灾,疑因线路老化短路,一家三口严重烧伤,房屋焚毁……” 文字很简短,配图是一栋被熏黑的居民楼局部。
我的目光扫过,心脏却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种窒息般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详情报道。
文字描述着火灾的惨状,一家三口,丈夫大面积烧伤,妻子和孩子中度烧伤,积蓄被焚毁,面临巨额医疗费和无家可归的困境。
报道最后,记者提到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背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正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支柱,近两年因长期照顾罹患重病的母亲,心力交瘁,对家中老旧线路疏于检修……“长期照顾罹患重病的母亲”……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城南…老旧线路…心力交瘁照顾病母……一个模糊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手脚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我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冲到书柜前,开始疯狂地翻找。
不是古籍,是那些被我随意丢弃的旧报纸、打印下来的网页新闻摘要——每一次去过织悔坊后,我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或许是潜意识里残留的不安,都会下意识地收集那几天的本地新闻。
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纸页被翻得哗哗作响。
时间被一页页回溯。
找到了!
大约在我将“挂断父亲电话”的记忆交给绫“修复”后的第三天,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新闻:“城西居民楼深夜因不明原因水管爆裂,楼下住户家中被淹,珍贵藏书字画受损严重。
据悉,该住户王先生因长期照顾瘫痪在床的岳父,精神压力巨大……”再往前翻。
是我“修复”那个看见父亲毁掉画作、内心产生解脱感的记忆之后一周。
“东区某独居老人家中煤气灶意外未关引发小火险情,幸被邻居及时发现扑灭。
老人儿子李先生表示,因工作繁忙且需长期照料患病妻子,对独居父亲疏于关心,深感自责……”一桩桩,一件件,如同
散落的拼图碎片,被我颤抖的手指强行拼凑起来。
一个清晰到令人绝望的规律,像地狱的图章,清晰地盖在了我的眼前:每一次,我交给绫一段关于“不耐烦”、“疏于照顾”、“内心恶念”的记忆,被它“完美修复”之后的不久,这座城市,甚至更远的地方,就会有一个家庭,因为一场离奇的、难以防范的“意外”,而陷入需要付出巨大“耐心”、“长期照料”才能面对的困境深渊!
水管爆裂、煤气泄漏、线路短路引发的火灾、老人走失、孩童突发重病……形式各异,但核心一致——将人拖入需要“耐心”、“牺牲”、“持久付出”的泥沼。
我没有消除我的悔恨。
我只是将这份悔恨,连同它所代表的那份沉重负担,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转移到了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
我的“完美过去”,是用无数个陌生家庭此刻正在经历的、真实的、血肉模糊的破碎和苦难,一笔一划、一针一线地“支付”出来的!
绫没有说谎。
它确实没有向我索取任何“代价”。
它只是一个冰冷、精确、执行着某种宇宙法则的“能量转移者”。
悔恨,这份沉重的负面情感能量,它不会凭空消失。
它只是被绫那双无数的手,从我的生命织物里小心翼翼地拆解下来,然后,以一种无比“优雅”、不着痕迹的方式,编织进了其他无辜者命运的经纬之中。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低下头,看着这双曾经修复过无数珍贵古籍、被业界赞誉、如今更是被虚假的“完美”光环笼罩的手。
这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但此刻,在我眼中,它们却沾满了看不见的、黏稠腥臭的鲜血!
这双手,间接地,为这个世界,制造了无数真实的、正在发生的、无法修复的悲剧!
我不是什么圣人!
我是一个用别人的血肉和泪水,来粉饰自己灵魂坟墓的、最卑劣、最肮脏的罪人!
---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古老梭门,“咔嗒咔嗒”的织机潮汐声一如既往地淹没了我。
但这一次,我胸腔里翻涌的不是祈求,而是滔天的、几乎要将我自身焚毁的憎恶。
那憎恶的对象,是我自己。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的声音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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